第81章 (3)
受到周鶴青的心跳,強健有力富有節奏感,幾乎要和自己的心跳聲融為一體。他按下想要戰栗的欲望,捧着周鶴青的腦袋,同他忘情吻在一處。
周鶴青把自己鉗進閃亮雙腿間,迫使閃亮曲起兩條細長腿盤在他腰上,雙手揉捏對方渾圓的臀部,把個小小緊閉的穴口拉伸開來,借此鑽入手指。他的手指修長,指節分明,雖是個文人不常幹粗活,可好歹給導師帶了那麽多年的課,指腹經過粉筆的浸淫也比常人粗糙了那麽一些。他的指紋略深,刮到閃亮臀肉的時候還只是帶來陣陣酥麻,等到鑽進穴肉才真是要了徐閃亮這條小命。
“別!啊!”周鶴青指頭鑽進來的一霎,閃亮猛地往上一彈想要逃離,可偏偏他整個人都樹袋熊似地挂在周鶴青身上,被強制着擠壓在門板和周鶴青之間,不能動分毫。
沒有潤滑劑,也完全談不上憐香惜玉。
周鶴青兩手扒開閃亮臀縫,食指蠻橫地往幹澀的甬道裏面擠,等摸到滑膩得不同于正常皮膚表層的高熱溫度時,整個人才如夢初醒。
他把徐閃亮扔到床上,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徐閃亮痛得整個人都在抖,剛才借着酒氣耍流氓的氣勢蕩然無存。他躺在旅館劣質的床單上,似乎想要把自己努力蜷縮起來,嗅着被褥不甚幹淨的味道,滿心滿腹說不盡的委屈。
他痛得想打滾,想哭,更想周鶴青過來抱住他輕聲細語跟自己說對不起。
周鶴青一條腿跨了上來,床墊頗有壓力地往下壓了壓。
床頭靠着窗,屋裏沒有燈光,只能借着窗簾縫裏溜進來的一絲月光視物。月華下,是閃亮側過去的汗涔涔的臉。他們兄弟倆真的很像,都繼承了父親年輕時英俊的樣貌,只不過閃亮的臉更加柔美一些,只是把臉廓藏在陰影裏就更像了。
眼睛也有些不同,一雙眼裏全他媽是精明算計,一雙眼裏滿是期待與天真。
這是狡猾的小狐貍。
周鶴青擡起閃亮的下巴,迫使身下人同他對視,這雙好看的眼睛裏……他摸了一下閃亮細長的眼睫,指尖觸到濕潤的淚珠,攆了攆,全是裝的吧。
一時間徐鳴遠的臉同閃亮的臉重疊在一起,他心裏又怨又氣,恨徐鳴遠、恨徐閃亮,也恨他自己。酸楚感一陣陣翻湧上來,周鶴青知道自己應該是喝醉了,眼花了,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把閃亮的褲子脫下來扔到一旁,又從床頭櫃上面摸過來一只安全套自己套上了。
閃亮躺在床上,因為呼吸不穩胸膛正劇烈起伏着。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周鶴青猶如天神一般伫立着,比直挺翹的性器沖出黑色的毛發,看得他渾身燥熱,再低頭看時,自己的小兄弟也一柱擎天了。
天知道他喜歡了周鶴青多少年。
少年時期青澀羞怯的暗戀,成年後的求而不得與久別重逢,千百種感情彙成一句話——你終于可以是我的了。
他幾乎落下淚來。
周鶴青把他翻過去,按進床鋪裏,扶着自己怒張的性器就往裏面頂。安全套上那一點點潤滑根本就無濟于事,往往臨門便擦過去,惹得那一小片肌膚黏膩不堪。就這麽挨着蹭着,閃亮原本消停下的欲望又飽脹起來,他開始難耐地扭動臀部,陰莖頭抵在床單上小幅度摩擦着,意圖解渴。
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痛。
周鶴青掐住他的腰,因為他的不老實毫不留情地在白面饅頭上拍了一巴掌。
自打上了小學,他就再也沒有挨過打,更何況是屁股。
徐閃亮漲紅了臉,翹着屁股老老實實趴在床上,卻礙着他這麽老實,周鶴青又拍了一巴掌,此番卻是帶了點煽情的味道。
他固定好閃亮的腰,找準位置,扶着兇器就捅了進去。
直把閃亮捅得慘叫出聲。
那大家夥才進了一個頭就卡主不動了。
閃亮覺得脹且難受,他揪着床單腦子裏亂糟糟的,一邊想那些教學視頻裏的人明明一臉很爽的樣子,到他這裏就像屁股裏被塞了一根朝天椒,還是剝開來露了辣椒籽的;一邊又想周鶴青的怎麽這麽大,這麽這麽大……
周鶴青擺了擺胯,把自己抽出來一點,還沒等閃亮把這口氣喘勻,就又沖了進去。這次進去得更多,足把大半個莖身都插了進去。插得閃亮呼吸一窒,當即慘叫出來:“痛!!啊啊!好痛!”
他喊着哭着手腳并用往前面爬,卻被周鶴青禁锢着腰,不過一個擺動,青筋畢露的性器就盡數捅了進去,只留下兩個沉甸甸地囊袋拍在閃亮飽滿的臀部晃晃悠悠。
徐閃亮已經完全軟了下來。
他痛得恨不得翻身過去一腳把周鶴青踹翻在地。
可是穴裏插了個大寶貝,輕易動彈不得,每一次細小的動作,就是把朝天椒360度無死角在他腸肉上塗一層,再塗一層。
他越往前爬,周鶴青就緊随而上,及至爬到床頭無處可去了,閃亮擡起上身,整個兒扒到床欄上。也許是抽動的過程太過艱澀,周鶴青試了幾次都無法順利進出,可這樣的姿勢恰巧順了他的意,他咬住閃亮的後頸快速擺動起腰肢來。
“好痛……不要……啊……”
尖銳的疼痛從身體最柔軟的地方襲來,閃亮痛得唇色盡失,仿佛連扶住床欄的力氣都沒有,直直往鶴青身上倒去。周鶴青拖住他的身體,把他按向窗面。跨在閃亮兩側的雙腿也收了回來,跪在閃亮雙膝間,這個姿勢令徐閃亮整個人打得更開。
他把人按住,自下而上貫穿着。
他進得很深,幾乎要把囊袋一同塞進去。
太深了,閃亮覺得那燒紅鐵棍竟似要頂到他嗓子眼去。強烈的心慌和嘔吐感令他不得不掙紮起來,嘴裏呢喃叫着些求饒的話:“老師……不要……求你……好痛……”
約莫操了幾十下,內裏湧出一股滾燙的液體來,燙得周鶴青一個激靈,黏膩的液體令進出變得更加順利。被高熱絨絲反複吸吮的快感占了上風,周鶴青此刻就是一頭只知道一味蠻幹的兇獸。
閃亮額上頸上全是冷汗,即使酒精麻痹了一部分痛覺,他還是恨不得立馬暈過去,只要暈過去就不會再受此酷刑。他知道自己後面大概是裂開出血了,那些滾燙的液體滴到床單上,散發出濃烈的鐵鏽味,嗅得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老師,我好痛……”
他把腦袋貼到玻璃窗上,小聲呻吟着,像是在朝虛空中的另一個“周鶴青”撒嬌。交錯的淚痕布滿整張臉,他閉上眼睛,任由連串的淚珠滑落。
6.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周鶴青把閃亮摟得死緊,大腿肌肉緊繃,貼着不再動彈,約莫是射了。他的唇燙得吓人,不住親吻閃亮薄涼的後頸和耳畔,低聲道:“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徐閃亮心下一松,想着可算是結束啦,等我一覺睡醒明天再找你算賬,随即放心大膽讓自己墜入黑暗。恍惚間,他似乎聽見周鶴青喊了一個人的名字,聲音模糊忽近忽遠,以至于他不太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鳴遠……”
隔日,徐閃亮重新清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被人大卸八塊也不過如此。
床邊的人已經不見了,墨色的窗簾緊閉,光束裏浮動的細小塵埃令他覺得時間都靜止了。
現在幾點了?
閃亮翻了個身想去拿手機,但是從身體內部傳來的尖銳痛覺阻礙了他的下一步動作。朝天椒埋進去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失,就感覺碾碎了的小米椒在入口塗了一圈。
是小米椒啊!哎呦我的親娘!
閃亮趴在床上不敢動彈,他伸手下去感受了一下,既沒有幹涸的精斑也沒有結塊的血跡,除了尚未塗藥這一點外,倒也挑不出周鶴青哪裏不好了。不不不,他哪裏都不好,他進得那麽深,操|得那麽大力,姿勢別扭怪異,根本不顧及他會腿酸難受,以至于現在身體裏還殘留着被進出的摩擦感。
他摸了摸肚子,就好像周鶴青仍舊在裏面一樣。
閃亮紅着半張臉,把自己縮進被子裏,這才意識到現下裏蓋着的被子居然是新的,昨晚上那亂糟糟一團正團在角落裏。他猜想,一定是周鶴青昨晚酒醒了,忙前忙後為他做的,又覺得有點小竊喜。再一想昨晚周鶴青之所以這麽發狂,是把他錯認成了徐鳴遠才這麽生氣,怪不得他。但大抵自己也做得不夠好,求着央着徐鳴遠把鶴青讓給自己,沒說清楚前因後果就拉着人在生日派對上公然出櫃,是個人都會不高興。
徐閃亮自我建設半天,緩過氣來,扶着腰哎呦哎呦叫喚,但好歹是把自己給弄了起來,雙腳一接觸地面竟差點跪了下去。
太疼了——
他重新趴回床上,這次是側躺着,努力收縮穴口,不然他老覺着有冷風嗖嗖往裏面灌。目光在狼藉的地面來回逡巡,見着了自己的破洞牛仔褲,卻沒見上衣小背心,徒留一件被自己撕爛的周鶴青的襯衫挂在門把手上,顯然是周鶴青穿上自己的小背心落荒而逃了。
他想象了一下周鶴青穿着緊身小背心在大街上攔車亂逛的樣子,就忍不住捧腹大笑,腹肌牽扯括約肌,那個還沒來得及綻放的笑容就凝在了嘴角——媽的周鶴青你個混蛋王八蛋本來是老子想上你的看你可憐才讓一讓你可你居然吃幹抹淨一走了之!!!
暗地裏罵了會,便覺着口渴,拿了床頭未開封的礦泉水喝起來,餘光卻時不時瞥向垃圾桶裏用過的安全|套、撕得破破爛爛的襯衫,以及堆在角落裏的髒床單,慢慢地臉就紅了,還沒把羞意耗盡,屁|股就先發起號令。
徐閃亮幹躺了會,覺得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便打電話叫來同夥拯救自己。朋友們進來的時候,徐閃亮赤條條擁着被子縮在角落裏,俨然一副被人糟蹋過的良家婦女樣,免不了受人一頓嘻嘻哈哈的嘲諷。
閃亮撅着嘴躲在被子裏穿衣服,時不時和他們拌幾句嘴,嚷道:“現如今老子也是有性生活的人了,看你們一個個慫樣,我跟你們說,遇到喜歡的人別的不說,沖上去就是幹,他就離不開你了。那句話叫什麽來着,春風得意馬蹄疾!”
“呸!不會用古詩詞就不要亂用好的伐!我瞧你是被幹的那個吧!”一個小粉毛說着,動手動腳就想去扯徐閃亮的被子。
徐閃亮褲子還沒提上去,哪裏肯妥協,當即抱起被子和他們抗争起來,冷不丁扯到傷處發出一聲綿長的呻|吟,讓幾個半大小夥子都紅了臉停手,面面相觑不言不語。
那粉毛瞧見閃亮雙頰嫣紅,手腳發軟的樣子,問道:“我說閃亮,你是不是哪不太舒服啊?看模樣像有點發燒?”
他伸手去摸閃亮的額頭,卻被閃亮飛快拍開:“你給我注意點,我現在是有主的人了你知道不?再動手動腳,小心我小周老師砍你手腳!”
粉毛怏怏收回手:“拉倒吧,我看周老師昨晚情緒不太對,感覺不是很高興啊。”
“胡說八道!”閃亮戳他腦門:“情|趣,情|趣你懂嗎?你這個萬年單身狗!”
他現在緩和些了,說話不再有氣無力,掀開被子站起來的時候也不再渾身發軟了,但就是有點忽冷忽熱,裹緊衣服下了床邁着八字步別別扭扭往外走,假裝自己沒聽見身後的嘲笑。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閃亮坐在車上,随手從書包裏掏出一張新學期課程表,每逢周一下午都有一節高數選修課,任課老師的就是周鶴青。
喜歡一個人啊,就是明明是英文專業的學生,非要跨學科去選學高數。
他翹起食指在周鶴青的名字上輕彈了下,薄薄的紙張“啪”一響,震碎了一片陽光。
周鶴青用過午飯,走到教職工休息室洗臉。
一邊讀博一邊教書雖然辛苦些,但是好歹能夠解決一部分生活費的問題。從早上睜眼看見臉色蒼白的徐閃亮開始一直到現在,他腦子裏都是亂糟糟的,不太确定等會能不能正常授課。
周鶴青掬了一捧水潑在自己臉上。
他望向鏡中的自己,是個眼眸深邃,鼻梁英挺的年輕人,此刻卻顯得有些面目可憎了。睜眼看見徐閃亮的時候,周鶴青承認自己是有一瞬間的心慌。就算是閃亮一開始勾引的他,但他也做得太過分了些。他掀開被子,看清閃亮股間慘狀,終是不忍心。打來熱水為他清洗過後,又換上幹淨的床單被套才慌不擇路地跑掉了。
他昨晚真是喝多了才把徐閃亮看成了徐鳴遠。
雖然兄弟倆都是一模一樣的惡劣,但閃亮并不需要為他哥的劣行付出代價。
他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馬應龍,端詳片刻後又重新放了回去。
說實話,他并不知道該如何将這支藥膏交到閃亮手上。
早先的時候,他在旅館下面的藥店裏買了這個,站在樓道口徘徊不敢進,心想着要是徐閃亮自己醒了該怎麽辦他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過往群衆頻頻側目,怎麽看怎麽像個變态。再猶豫一會,就聽見樓底下浩浩蕩蕩進來一夥年輕人,說說笑笑談論閃亮。他想着既然閃亮的朋友來了,應該就沒什麽事了,捏着藥膏把臉一遮徑直跑了。
等下了課,去看看他吧。
周鶴青嘆了口氣,雙手揣在兜裏,指尖不住摩挲着軟管的硬殼。
7.
周鶴青同往常一樣早早到了教室,擦幹淨黑板坐下開始翻教案、花名冊調整多媒體儀器。學生們陸陸續續進了教室,他看了眼手表,距離打鈴還有五分鐘。因為教的是高數選修不是必修,只是為了給有數學興趣愛好的同學們增設一門課程,比起那些電影鑒賞亦或是交際舞的相關課程,選擇這門課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他翻翻花名冊,不出所料,大多是學工科或者理學的男生,偶有幾個其他院系的倒黴蛋大抵是最後系統崩潰來不及選了,給自動篩到他這裏來的吧。
想到這裏,周鶴青輕笑了下,随手翻到最後一頁,竟赫然在上面看見了徐閃亮的名字。
周鶴青心下大震,連忙擡頭四顧,卻并沒有發現那個紮眼的黃毛小子,又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他把手揣進口袋裏,摩挲了會藥膏軟管,終是拿出來恢複一貫的嚴肅模樣。直到現在,他還沒想好要如何去面對徐閃亮。
他不禁想起那個頭染黃白,滿頭髒辮,身穿破洞衣褲,戴着耳釘畫着眼線的殺馬特小青年,和面前坐着的這些衣着樸實、素面朝天,一個個都帶着酒瓶底厚方框眼鏡的高材生們想比,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身上流露出來的街頭小混混氣質,也同這所高等學府蘊藏的學術氣質完全不一樣。
周鶴青捏了捏鼻梁,兀自放下心來。
徐閃亮那樣的人也決不可能會考到這樣的學校裏來,興許是同名同姓也說不定,他應該是多慮了。
正好上課鈴聲響,學生們靜了聲。
周鶴青站起來做完簡單的自我介紹及課程概要講解,拿出花名冊開始點名。
念到徐閃亮名字的時候,周鶴青心裏一緊,生怕會碰見不該見的人。講臺下的學生頓時也炸了鍋,相繼交頭接耳起來,隐約能聽見幾句:“什麽!徐閃亮!”“他選了這個課?”“哈,八成是不會來的。”
周鶴青拍了拍桌子将聒噪按下,他又念了一遍徐閃亮的名字,仍舊沒有人回答,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後來接連點了幾個都沒人回答,但是講臺下窸窸窣窣的交談聲連綿不絕。待他念到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到。”
粉毛舉着手從教室門口溜達進來,後面魚貫跟了幾個,一邊往裏走一邊朝周鶴青說道:“老師好。”唯有一個紮了沖天小辮的黃毛吊兒郎當斷後。閃亮雙手插兜,走進來還不忘偏過腦袋向周鶴青擠了下眼,說那句“老師好”的時候也是語氣拖長老不正經充滿揶揄。
走在前面的那幾個人吊兒郎當地晃到了最後一排,唯獨徐閃亮居然大咧咧地坐在靠近講臺的第一排。粉毛站在教室後面目瞪口呆,用口型詢問閃亮:“你确定?”
徐閃亮才不管他,歪扭着扶着座椅坐下來,單手撐在下巴上,笑眯眯仰頭看周鶴青:“真是對不起啊老師,我們上課遲到了,第一節 課,你就原諒一下我們吧。”
堂下當即窸窸窣窣一陣,喧鬧起來。
周鶴青面露不愉,徐閃亮斂起笑容目光向身後一掃,人人竟靜若寒蟬。他便又回過頭來仰着腦袋沖周鶴青傻笑。
周鶴青不再理他,清了清嗓子翻開課本講課。
他把目光落在教案上,落在電腦課件上,落在前排同學的水杯上,落在教室後方的時鐘上。周鶴青從來沒有覺得一堂課這麽漫長過,精神食糧的填補、新舊思維的撞擊,都無法讓他完全甩開那道灼人的目光。
周鶴青轉身開始在黑板上板書。
白色的粉筆摩擦在墨綠色的黑板上,簌簌飄下雪來。
“啪”一聲脆響,斷掉的粉筆頭落到金屬擋板上,周鶴青放下被按斷的另外半截,面色如常轉過來同大家說道:“下面請同學們算算這題,五分鐘後我請同學上來在黑板上寫下你的答案。”
一時間,翻書聲,交談聲,筆帽掉在地上的聲音此起彼伏,更有甚者在詢問出的是哪題要用哪些公式為何在書上翻不到。周鶴青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偷偷拿餘光去看坐在前排的徐閃亮。
他低着頭玩手機,看起來坐得是有些不太舒服,撅着屁股左挪右挪不太安生,起初還能目光炯炯追着周鶴青跑,待到周鶴青掃過來又立刻紅了耳尖左顧右盼。
明明在人前是個嚣張得不可一世的富二代,偏偏私底下又搞得這麽純|情?
也還真是捉摸不透。
他又去看後面擠在角落裏的非主流少年。粉藍綠坐成了個三角形,捏着紙牌正在大殺四方,看情形玩的是鬥地主。雞冠毛趴在桌上玩手機,有些心不在焉。整個教室只剩下紙筆的沙沙聲響以及……紙牌疊加和勝利者興奮的嘀嘀咕咕,惹得前排同學頻頻側目。
周鶴青放下水杯,開始滿場巡視,見一個寫得不太對另一個寫得也不太對,路過徐閃亮的時候,閃亮連磨屁股都不太敢了,努力夾住括約肌保持鎮定,心中默念一萬句:“不要點我不要點我不要點我。”
但大概東西方衆神也都去搓麻喝茶了,沒有一位聽見閃亮的心聲。他只覺肩膀一沉,周鶴青寬厚手掌的力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頓時兩眼發黑。就聽周老師道:“既然這位同學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那就請他來為大家解惑吧。”
他說着拍了拍徐閃亮的肩膀,遞給他半截粉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全班将近四十雙眼睛也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後排粉毛吹了聲口哨。
閃亮捏着粉筆期期艾艾站起來:“老師……這道題我不會……”
“不會你就站着,看看別的同學怎麽答。”周鶴青一轉身,“來,後面吹口哨那個把頭發染成粉紅色的同學,對,就是你,你來答。”
粉毛一臉懵逼看了閃亮一眼,又在閃亮的示意下站起來道:“老師,我也不會。”
“很好,站着,你旁邊的呢?”
……
周鶴青一連把那幾個非主流男青年全叫起來站着,他“啪”一下把書拍在講臺上,震得場下鴉雀無聲,“如果你們覺得這門課沒什麽必要學,我就煩請各位事先不要選這門課。但既然選擇了這門課,就請你們對自己負責,尊重老師,尊重同學,尊重你們自己。”
雞冠毛當場就不樂意了,“哐”一屁股坐下去,自顧自玩起手機。
周鶴青看他一眼:“請你出去。”
那雞冠毛也是個有骨氣的,說讓出去就出去,臨走前還踹一腳椅子,聲音大得要把人逼瘋。他剛走到一邊就被閃亮拉住了胳膊。
四方的教室裏氣氛頓時劍撥弩張起來,場面一度令人有些窒息。
那雞冠頭“啧”了一聲,倒也老實,乖乖坐下了,語氣卻不屑:“連諾貝爾獎都沒有數學獎還在這裏神氣什麽?”
周鶴青:“你選了連諾貝爾獎都沒有數學獎的數學選修課還在這裏神氣什麽?”
雞冠毛漲紅了臉,學生們哄堂大笑。
周鶴青話鋒一轉:“但其實,數學充斥着我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早先的時候諾貝爾可能并沒有意識到數學對人類發展起到的重要作用,大家在學習的時候應該也能注意到,小到出門買菜,大到放眼宇宙,都運用到了數學的知識。學習這門知識并不是為了神氣,而是能夠幫助我們在方方面面解決生活中的困難,它是一門學科,也是一門工具,也卻如這位同學所說并沒有什麽好神氣的。”
“好了,沒什麽好神氣的我們要開始學這門沒什麽好神氣的課程了,讓我們一起領略一下這門課到底神奇在哪裏……”
周鶴青轉身拿起粉筆唰唰唰在黑板上寫下正确的答案。
“要走的請便,我會同系主任說你們退選我這門課,再選別的應該還來得及。”
等到他全部寫完,轉身一看,那五個竟然都老老實實沒有走。
他們也不是不想走,只是看徐閃亮沒走也不好真的走了。
他們低着腦袋交頭接耳:“哇!閃亮,你就任憑他這樣怼我們?”
徐閃亮剛想說什麽,就被點了名。
“徐閃亮,你下課之後到講臺來一下。”
8.
碧空如洗。
從教室的窗戶望過去,似乎能清楚看見翺翔于天空的飛機和它帶出的迤逦的兩條細線,偶爾能聽見隔壁班老師授課的聲音以及鳥雀的啁啾。
徐閃亮趴在課桌上,覺得度日如年大抵也不過如此。
他像是一只躁動不安的猴子,懷裏揣了那麽大一根的香蕉,心裏砰砰砰亂跳,急得不行,巴不得連蕉帶皮一股腦吃到肚子裏去。
他趴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屁股左扭右扭怎麽樣也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角度。以至于想找點事情幹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思緒跟着周老師走,捏着筆在紙上亂劃竟然還解出了幾道題。
“哈!”
在公布正确答案的那一刻,徐閃亮身體坐直,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還沒來得及同身邊的人得瑟炫耀兩句,下課鈴就響了。
“好,同學們下周見。”周鶴青說着開始清理起教案來,他始終低着頭不發一言。
閃亮的心驟然跳動起來,一聲蓋過一聲,在胸腔裏左突右撞,大得吓人也燙得吓人,燒得他腦子裏暈乎乎的,連手心都開始出了汗,忍不住在褲子上擦擦又擦擦。
他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周鶴青也一副不打算走的樣子。有心看熱鬧的學生故意磨磨蹭蹭想要留下來聽聽老師和校霸要說什麽,奈何他倆磨蹭的速度比旁人更甚,更有校霸之友謹防盯梢,不消片刻,教室裏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閃亮把那幾個惱人厭的家夥趕了出去。
雙手插進褲兜裏,慢吞吞從階梯教室最後面晃了下去。
綠色漆皮的吊扇在頭頂兀自旋轉着,散落的風吹亂了他的額發,露出底下那張蒼白如雪的臉來。周鶴青這才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看着面前這個小家夥,忽然覺得這一切都變得那麽荒誕可笑并不真實。
周鶴青擡擡下巴,“把手伸出來。”
閃亮偷偷在褲兜布料上把手心的汗擦淨了,才伸了手過去。
他要給我生日禮物嗎?閃亮頭腦發暈地想。
不行不行。
要鎮定,要淡定,要從容不迫,要裝出一副我很不在乎的樣子。
周鶴青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從上衣兜裏掏出個什麽東西放在閃亮手心裏。
教室門口探頭探腦伸進來幾個不懷好意的腦袋,見到周鶴青似乎是遞給了閃亮什麽東西,當下都哄鬧起來。一個二個推搡着擠在一起差點沒把門給拆了,都揚着腦袋拉長了聲調“噢噢噢”亂成一團,四目相對的時候眼裏都是揶揄的光。
周鶴青顯然也是被這陣仗弄得愣了一愣,片刻後收回手匆匆忙忙要往外走。
不知是羞的是氣的還是惱的,也可能是怨的,連帶着屁|股也開始痛起來,他大抵是面子上過不去,又想起頭天夜裏周鶴青喚的那一聲“鳴遠”,頭腦一熱揚手就把藥膏扔了出去:“誰稀罕你的東西!”
沒有關懷沒有貼心,上了床第二天人跑得沒影了,如今幹巴巴遞個藥膏來,就以為昨晚上的事情能兩清?
白色軟管呈抛物線直中周鶴青的後腦勺,而後“哐當”一聲落在水泥地上。
周鶴青也只是被打中的那一下頓了頓,連個身都沒轉,自然也看不見閃亮的委屈。
不是吧?什麽情況?
遭逢突變的四人組把揶揄逗樂全憋在了嗓子眼裏,瞪着眼睛沒了聲,分開站在兩邊安安靜靜目送周老師遠去。
徐閃亮才剛一扔出去就後悔了,為了圖一時的痛快惹小周老師不高興不說,但那可是小周老師送他的東西啊……這麽想着,又別扭得一步一挨走過去,彎腰撿起了藥膏。
粉毛舉着手沖過去嚷道:“我來我來,你要扔掉是吧,我幫你扔得遠遠的,保準叫你眼不見心不煩。”他說着伸手要去拿那軟膏,卻被閃亮躲過去了。
綠毛道:“是啊,我說,那個什麽傻逼周鶴青,有什麽好嚣張的,還是個學生,當個代課老師就了不起了……”他見閃亮臉色不對,剩下的話就沒說出去,可藍毛接着道:“就是,都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麽,一聲不吭就當着我們的面出了櫃,要不是知道你喜歡了他很多年,哥哥早幫你介紹一沓……”
“介紹什麽,介紹什麽?你懂個屁。”閃亮捏着手裏的軟膏敲了藍毛腦袋一下,剛想說點什麽,就聽見這幾個家夥異口同聲道:“這是情趣……”
徐閃亮喜歡周鶴青,這在他們的小圈子裏并不是什麽秘密。
早年就聽說徐二少有個心上人白月光,面容英俊,智商奇高。反正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徐二少才追到了這個比他大七八歲的戀人,那段日子徐二少時常紅光滿面,人們就猜啊,他是不是好事将近了。這可不,一到生日宴會,閃亮就領着人跟他們出櫃了。
要知道,徐二少有個別名叫夜店小王子,但他不大喝酒也不好色,卻很慷慨,只要打個響指,那一晚上的酒他就給全包了。多少莺莺燕燕上趕着往他懷裏撲,他都能坐懷不亂,後來知道他喜歡男人,也不乏商界精英或是娛樂巨星向他獻媚,他都不為所動。
怎就一顆心挂在這個看起來土裏土氣,情商感人的周老師身上。
徐閃亮邊走邊把玩手裏的藥膏,冷不丁一回頭差點同身後的人撞上,他一把摟過小粉毛的脖子:“喂,就這個藥,你去藥店再給我買一支來。”他說着,從褲兜錢包裏抽出一張百元鈔票塞到粉毛手裏。
粉毛伸手彈了彈,紙幣發出悅耳清脆的“唰啦”聲。
他斜眼看了閃亮手裏的藥膏一眼,“你這不有一支了麽,咋還要啊。”
閃亮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要你買就買,哪那麽多廢話。”說完把手重新插回兜裏,往公寓樓方向去了。
明明是九月天,太陽明晃晃懸在天邊,空氣悶熱潮濕,他卻縮着脖子,一副畏寒懼冷的樣子。
粉毛把錢收回兜裏,大聲喊他:“喂,你去哪裏啊,不吃飯嗎?你不中午也只吃了一點?”
閃亮伸手在腦袋頂上搖了搖:“買完藥記得送到公寓樓來。”
他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咬着牙堅持走回了公寓樓。
胳膊上根根豎起的汗毛和過電般一陣又一陣傳來的冷感,無一不摧殘着他的神經。
閃亮站在門前手軟得拿不住鑰匙,渾身又軟又燙,連彎腰都很費力,對着鎖眼捅了幾次都捅不進去。最後一次,他自暴自棄閉着眼睛一陣亂塞,終是把鑰匙碰掉在地。
他望着地上的鑰匙一陣頭暈眼花,不得不靠在防盜門上才不至于軟到在地,冰冷的金屬質感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知道自己大抵是生病了,發燒了,兩股戰戰提不起勁來,明明還未立秋尚在盛夏,他卻連站在陰涼處都做不到,只奢求太陽的餘晖能夠給他片刻的溫暖,以至于滿腦子都不是空調制冷而是沖進去洗個熱水澡。
徐閃亮費力地咽了口唾沫,用遲緩如老年人的行動拾起地上的鑰匙開了門,心裏約莫罵了周鶴青祖宗十八代卻偏偏不舍得罵他。依靠着這樣的信念,閃亮堅持着進門落鎖,才任由自己暈倒在柔軟床鋪裏。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醒過來時太陽穴隐隐作痛,雙眼滾燙眼前猩紅一片頻頻落下淚來,洇濕了一小塊枕巾。屋子裏暗暗的,厚重的窗簾透不進一絲光亮,他應該是睡了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