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月華映過樹梢,留下一地詭異的倒影,夜晚的公園靜悄悄的,離得近了,便聽見那呼救聲斷斷續續夾雜着哽咽與痛呼,分明是個姑娘。
徐閃亮跑過去一看,頓時怒不可遏,他媽的混蛋正壓着一個小姑娘欲行不軌。小姑娘躺在地上胡亂掙紮,禽獸的褲衩脫了一半,大黑屁股蛋子在灌木叢裏若隐若現。
他連忙在地上撿了塊大石頭,指着那人大罵一聲:“我草你媽!”就跑過去。
聽見人聲,姑娘心中重新燃起希望,掙紮的力道大了點,似乎是禽獸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那禽獸慘叫一聲,再回身時遠遠的見有兩個人影跑了過來,連忙一巴掌扇開姑娘提着褲子往公園深處跑。可他沒想到,追他的那個小子也是個猛的,見一石頭砸他沒中,竟在後面跟着窮追不舍。
“閃亮!”周鶴青跟在後頭,他今天穿的皮鞋,跑起來哪裏有徐閃亮快?體力也大不如前,等他跑到小灌木叢,前頭兩個人已經在黑黝黝的公園裏跑沒影了。
躺在地上的姑娘回過神來,劫後餘生百般滋味,當即捂住臉嗚嗚哭起來。好在徐閃亮他們來得及,姑娘的衣服雖然被撕得破破爛爛的,但好歹沒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周鶴青嘆了口氣,脫下外套罩在姑娘身上,又報了警并給附近的醫院打了求助電話。他一面想去找閃亮,一面又覺得把人姑娘一個人扔在這空蕩蕩的灌木叢裏有點不妥。
“你能站起來嗎?”他蹲在姑娘身邊問道。
那姑娘哭了好一陣,漸漸安定下來,搖了搖頭說:“我的腳好像扭傷了。”那雙腿上青青紫紫的,周鶴青不忍細看,又問道:“姑娘,我把你帶到那邊休息下好嗎?”得到首肯後,他便将那小姑娘打橫抱起,放到路燈下的長椅上。
小姑娘縮在長椅上不住啜泣顫抖,周鶴青焦躁地在燈下走來走去,他實在是等不住,公園深處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這種無邊的黑暗無疑加重了他內心的惶恐,叫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備受煎熬,止不住地就會想閃亮會不會遭遇到什麽不測?他雖然以前老是打群架,但并不一定打架的水準就有多高,畢竟以前總是挂彩,況且這次遇到的還是歹徒……
他蹲在姑娘面前,把手機塞到對方手裏:“姑娘,我朋友追那個人去了,我很擔心他。這樣,我把我的手機留給你,我已經打了幺幺零和幺二零,他們一會就到……你……”
那姑娘聽出要留她一個人在這,當即忍不住哭出聲來,拉住周鶴青的衣袖:“大哥,你,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我,我害怕……”
她哭得斷斷續續,好不可憐,周鶴青煩躁地直撸頭發,只好任姑娘牽住他的衣袖,一屁股坐到姑娘身邊的位置上。約莫過了幾十秒,那姑娘似乎冷靜下來,雖然仍發着抖,但好歹是松開了拉住周鶴青的衣袖,艱難地小聲道:“那個人……那個人有刀……”
周鶴青只覺得呼吸一窒,拔腿就往他們消失的方向跑去,心跳聲蓋過腳步聲,說不清是後悔多一些還是怨怼更勝一籌,他只知道不停地奔跑不斷地呼喚徐閃亮的名字,那個場景哪怕只是讓他想想他就要崩潰發瘋。
“閃亮!”胸腔裏,舌尖上,來回翻滾的只有這兩個字,聲音驚擾了密林中栖息的鳥群,它們呼啦啦振翅高飛和另一處的鳥兒彙合到一起,周鶴青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那處樹枝不斷顫動,鳥群叽叽喳喳個不停,間或有唾罵和打鬥聲傳來,兩人攪在一起正纏鬥着。
周鶴青看到徐閃亮仍活蹦亂跳着,頓時心下一松,快步跑過來,卻看見那禽獸背在身後的手上寒光一閃,正是匕首。這個逼不僅有刀,他居然還想玩陰的。眼見着那匕首高高揚起又要落下,可偏偏徐閃亮卻被他扯住了推不開。情急之下,周鶴青一個飛撲從背後将那畜生連徐閃亮一起撲倒。
慌亂之中禽獸松了手,徐閃亮就勢逃到一邊去,周鶴青卻纏那人纏得死緊,牢牢勒住對方的脖子。徐閃亮連忙跑過來,先是飛起一腳踢中那畜生的肚子,又猛踹對方命根,叫他不廢也殘。那人捂住傷處,滾到一旁,一時半會是爬不起來了。
徐閃亮臉上也挂了些彩,他先是猛踹那人幾腳瀉了憤,又回過頭去找周鶴青,見他躺在地上沒起來,就彎腰問道:“你還行不行啊,平時健身都白練了啊,渾身腱子肉都長哪去了?”
周鶴青卻喘着氣笑道:“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他微微側過身來,月光下,徐閃亮這才看清,他後腰上明晃晃地插着一把匕首,幾乎将他刺個對穿,只留個木柄在外頭。
那麽多血啊,粘稠的、腥臭的,滴落在這片寂靜無人的密林裏,嬌豔了這片土地。
徐閃亮腳一軟,順勢跪下來,又手腳并用着往周鶴青身邊爬,他的嘴唇顫抖着哆嗦着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知道,如果不是剛才周鶴青撲那一下,被刺成對穿的那個人恐怕是他。可這是小周老師啊,是他愛着的、渴望着的小周老師啊。
他想問你疼不疼,又覺得這話蠢透了傻死了,怎麽會不疼呢?周鶴青一定痛死了,他的心也痛死了。這麽大的一個刀口,鮮血止不住地往外流,連想幫着止血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徐閃亮顫抖的雙手幾次想撫上去,又縮回來,還沒出聲就已經哭成了個淚人。冷不丁地,他覺得頭上一重,是周鶴青在撫摸他的頭頂。他明明唇色蒼白,無甚力氣,就連說話聲都斷斷續續直喘氣,還想着要安慰他的閃亮:“別急,我剛剛已經報警,還叫了救護車。嘿,聽我說,別哭了好嗎,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他躺在密林從下,頭頂是璀璨星河和冷淡月光,至愛之人在為他擔憂哭泣,他便覺得這一生足夠了。
為了不昏迷過去,他們一直斷斷續續地小聲講着話,但彼此都不大清醒,一個是吓的一個是暈的,說的話也前言不搭後語。周鶴青大抵是失血過多覺得冷,閃亮便輕輕擁着他。哪怕救護車來得再快再急,他也覺得度秒如年,一邊不斷張望一邊輕聲哄着周鶴青。
他該多害怕啊,周鶴青迷迷糊糊地想,我不能再丢下他。
及至聽見警笛,徐閃亮才稍稍放下心來,他不斷揮手示意,等到有人趕過來,才低頭往懷裏瞧,想要告訴周鶴青這個令人欣喜的好消息。可對方睡得那麽沉啊,那雙好看的眼睛緊閉着,任他怎麽呼喚都不肯張開眼睛。
後來似乎混亂了好一陣,徐閃亮渾渾噩噩的,也記不大清,似乎是鬧了一通,哭喊了一陣,興許醫護人員把周鶴青擡上擔架他還在呼天搶地好不丢人。後來警察來問了好些話,大抵是他把那個禽獸命根子給廢了。基于這一點,即便是可能會受到懲罰,他也不後悔,他後悔的是自己的莽撞和任性。
他好像總是這樣,自以為是行事不計後果的灑脫與敢愛敢恨,說穿了其實就是自私自利自大,沖動莽撞。從前是,現在也是,無形中給別人添了許多麻煩還不自知。就像以前,幫着趙東打架,弄的那幫小混混頭破血流,還連累周鶴青半夜去警局撈人,幫段海撒謊,鬧得方惠與父母不和,平白受了許多苦痛。
他以為他長大了,其實還是那樣,一點長進都沒有。他以為他只愛自己就夠了,但其實他愛很多人,他愛周鶴青,愛父親,愛黃問羽,愛阿琛,愛裴海,愛許許多多的同學老師,還愛那個未曾面世就已早夭的小生命。正因為他愛他們,就會對他們抱有期待,希望我愛人人,人人也能愛我,不知不覺就做出許多稀裏糊塗的事情。
他逼着周鶴青把全部的愛只給他一個人,但他卻要“愛”很多人。沖上去的時候他在想些什麽呢?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他總覺得周鶴青做事瞻前顧後,要想很多,要有計劃,麻煩得要死,但其實這才是大人應該有的樣子。他們心思缜密,辦事周全,凡事要将利益最大化,不是說他們這樣不好不對,而是因為他們有他們想要保護的軟肋。徐閃亮和母親就是周鶴青的軟肋,他不想讓他們受到傷害所以才總是這樣小心翼翼。
徐閃亮想,他怎麽現在才想明白呢?眼淚不知不覺又吧嗒吧嗒往下流。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不是因為他,周鶴青也就不會被捅一刀。但是不行,不能想,一想就哭得更兇。
他看着那些或白或黃的藥劑順着透明軟管流進周鶴青的身體,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父親,它們也是這樣,排着隊一點一點灌輸進父親的身體,卻仍舊無法挽留生命的流逝。對醫院的排斥和對死亡的恐懼,令他不自覺地環抱起自己,以至于聽見人聲還以為是幻聽。
周鶴青說:“喂,別哭了,我還沒死呢,你不用改嫁裴海了。”
“對不起!”徐閃亮撲過去趴在床邊,沒多會就将床單染濕了一小塊。
“沒關系。”周鶴青摸了摸他的臉:“你做的很好很棒。要一個獎勵的抱抱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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