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2013-01-2018:11:25)
上個禮拜去三元橋那邊的老國展看書展,一大早起來洗頭,胡亂做點吃的,然後坐公交,再換乘地鐵。
到國展門口時已經十二點多,惜非拿着工作證在門口等我,碰頭一問才曉得,已經過了需要檢票的時間。
有個朋友在微信上叫我吃飯,他從上海來北京,只待四天,偏偏趕上我生理期,病恹恹的不願意出門。
晚上我抱怨說,在長沙,如果有人約我明天吃晚飯,我到明天下午才會有點着急。在北京,明天有人約吃飯,我前天就開始焦慮了。
記得大學畢業那一年,我在卷煙廠那邊跟人合租一間老房子,下午打開陽臺門,鋪天蓋地的煙草氣味。那年叢叢從廣州回到長沙,放棄了原本薪資不錯的工作。問她為什麽,她說還是回來舒服。後來我自己去過一些地方,越是發達越是繁華我就越緊張,在上海時我連地鐵票都不肯自己買,非得把錢塞到笨笨手裏。可當初一起旅行,在一些相對荒蠻的小城鎮,全是我罩她。
想來想去,便覺得還是在長沙生活最舒服。夏天穿雙人字拖就能在湘江邊散步,禮拜六全城出動看煙花。小區裏走個三五分鐘就有家菜館、燒烤攤子、水果店。想看電影,打個車十幾塊錢就到萬達。逛街逛累了,遍地是足浴按摩的招牌。冬天裏一群人窩在家裏聊聊天,看看電視,餓了還有全天候的粉店可以投奔。
去書展那天,在路上接到小白的電話,他說難得你肯出來,晚上一起吃飯吧。
閉館的時候他在門口等我,小半年不見,上次見面是在長沙的夏天,我們坐在江邊的躺椅上一人一杯茶,聊了一晚上,他給我講這些年他在拍攝紀錄片的過程中遇到的人和故事。
2008年汶川地震之後,他過去拍災後重建,在一間學生宿舍采訪一個在地震中失去一條腿的女孩。關掉機器之後,他問那個女孩,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不幸?結果宿舍裏其他的女孩子聽到這話,撩起褲管,齊刷刷的兩條腿都沒了。
小白跟我講這個事情的時候我一直沒說話,末了他反過來安慰我說,她們都很樂觀,也很陽光。
那時我的狀态已經比春天情緒最差的時候好很多了,分別的時候,我跟他講,那就北京見啦。
以上是一個禮拜之前寫了一半的博客,後來臨時有什麽事就存在草稿箱裏給忘了。
上面這句話是兩篇日志的分割麽麽噠。
昨天下午叢叢給我發短信,她父親腦溢血。晚上我給我媽打電話,頭一次用了比較平和的語氣。不知道怎麽講,我這個人,不太懂得,也不太願意表達自己的感情,或許這是我們這一代人的通病。多年來,疏離感一直隔閡在我與親人之間,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做任何補救,這情感的脈絡只能沿着別扭的形态持續下去,而一切,也就成為後來我多數文字的主題。
成長過程中的孤獨與疏離感,是我創作的源泉。現在我已經想明白,如果我一味地要求對方按照我的期望過活,那我比他們又強在哪裏,我的要求又何嘗不是一種愚昧一種自私?對任何事物的解讀都有千萬種,要懂得體諒和接納,真正寬厚善良的人,他懂得如何去原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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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的留言板我已經隐藏,之前一直沒有這樣做,是希望能夠得到一些有價值的交流。
我等了很長很長時間,沒有人來跟我對等地說話。
忽然想起那個在瓶子裏待了三千年的魔鬼,它也等待過,只是等得太久,連那一點希望都腐爛掉了。
世界微塵裏吾寧愛與憎
即使每一種青春最後都要蒼老,即使每一個精彩的開頭最後都有一個庸俗的結局,但是我們依然要在自己有力氣的時候,去看一看遠大的世界,無垠的生命。
王冠篇·專欄
1 我把青春贈予你
你被老師批評過嗎
在我遙遠的青春年代,曾經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老師批評,羅列一下,看看你是否也有同樣的遭遇。
[一]
為什麽不寫作業,為什麽要抄別人的
因為不交作業挨罵,是班級裏那些成績不太好的同學被老師批評得最多的原因。
我至今記得高三的第一個學期,每天都有無數張試卷發下來,每個科代表都是一臉凝重,站在每個小組前面仔細地數着人數,然後一張卷子一張卷子發下去。
那段時間,每天的天空都是灰色的。每個晚上,我趴在書桌上奮筆疾書,臺燈的光是溫暖的黃,可是我心裏像是冰封一般清冷孤寂。我常常覺得我會死在那些試卷上,在我生命結束的時候,這些潔白的試卷可以把我整個人都蓋住。
真是潔白的,試卷。永遠也做不完的試卷。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們這些學渣形成了一個默契,每天早上7∶40分開始早自習,我們會在7點整就抵達教室,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微笑。
我們每天早上都是來做相同的事情,我抄你的歷史問答,你抄他的英語完形填空,他抄她的政治簡答,我們再一起等一個來得比較早的成績比較好的人,去抄那個人的數學。
每一個抄試卷的早晨,教室裏都是安寧祥和的氣氛,大家互相幫助,沒有階級之分。
這種安寧是被某天早晨突然出現的班主任打破的,她站在教室後門看到這群手忙腳亂的差生,過了幾分鐘,我們聽見她說:“全部給我到辦公室去。”
我們所有人站成一排,一個一個等着挨罵,面對她那個“為什麽要去抄別人的試卷”的問題,我真的很想沖出去說一句“因為我們不想死在這些試卷上”!
可是我沒有那個勇氣。從那以後,7點鐘的教室裏又恢複了曾經的空無一人,可是抄試卷的行動并沒有結束,而是随着我們這群差生,轉移到了6樓的天臺。每次抄完之後,我會在天臺上跟男生們一起抽煙,早自習鈴聲響起的時候,那些煙頭會被我們迅速地碾滅,只在地上留下一個黑色的印記。雨水一沖,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二]
上課看小說
在2004年的時候,有一本小說風靡全校幾乎人手一本,連平時只看武俠和魔幻的男生都好奇地跟女生搶來看。
有天晚上我看到後面,看得淚流滿面,晚上執勤的老師看出我不對勁,走到我面前問:“怎麽了?”
我擡起哭腫了的臉說:“老師,我肚子痛。”善良的值班老師連忙說,那你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哎呀,哭成這個樣子,很難受吧?
就在我站起來的時候,原本放在膝蓋上的書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頃刻間,我跟同桌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天晚自習後面的時間,我們兩個是在講臺上度過的。跟我們一樣在講臺上的還有我們班的學習委員,她在幫老師改試卷,而空閑的老師就全力批評我們:“上課看小說,将來能當作家嗎?告訴你們,不好好讀書,P都當不了。”
[三]
這裏是香港,還是上海?
我十多年的求學生涯裏,很少遲到。在所有同學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遲到理由裏,我印象最深的有兩個,其中一個由于少兒不宜,所以等你們成年了我再告訴你們。另外一個,來自我高中時期一個極品男同學。那是高三的夏天,老師每天中午都守在教室裏放英語磁帶給我們做聽力。
天氣炎熱的午後,人總是提不起精神來,昏昏欲睡。那個極品男同學每天都是踩點趕到教室,終于有一天,他遲到了。老師在講臺上冷冷地看着這個高三了還天天堅持午睡的學生,要他交代遲到的原因。
他摸摸後腦勺,說出了一個贻笑大方的理由:路上堵車。老師徹底怒了,我們老師發飙的樣子是很恐怖的,她張牙舞爪,歇斯底裏:“堵車!你編也編個好點的理由啊,你以為這是香港,還是上海?”那天中午他被罰站在教室後面,我回頭看他的時候才發現,他臉上的涼席印子都還沒消。我忍不住出言譏笑:白癡!高中畢業之後,這個男孩子去了日本東京。我最近一次看到他是他空間裏的一張照片,在人潮擁擠的街頭,笑得還是沒心沒肺。也許當年他編造的那個理由,現在在異國他鄉是可以成立的吧。
[四]
我們遠去的青春,像一地的碎玻璃
每個男孩子在小時候都打過架嗎?我想應該是的。血氣方剛的時候,因為話不投機就對對方揮拳相對,那個時候,年輕的他們,是不是以為用暴力就能夠解決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不公?初中時,班上有個男孩子,沉默寡言,每天上課就是睡覺,老師們都不管他。
不是老師對他不負責任,是他自己放棄了自己。沒有人喜歡他,沒有人願意跟他做朋友,他是班上唯一一個沒有同桌的人,有時女同學經過他身邊,會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因為他身上常年散發着一股漚臭。
他總是形單影只,我簡直懷疑如果他某天死在自己的位置上了我們都不會發現。
就是這個沉默寡言的男孩子,他用凳子把我們班一個成績很好的男生的頭砸出了一個小窟窿,血像噴泉似的冒出來,我們幾乎都吓暈了。
那個男孩子被送去醫院之後,老師當着全班同學厲聲逼問他:“為什麽要打人?有什麽事情,同學之間不能好好說,要把別人的頭砸破!”教室裏很安靜,很安靜,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在這個平日最不起眼的同學身上。
他一直沒有說話,低着頭。老師忍無可忍地又提高了聲音:“說!為什麽打人!”可能是聲音的分貝太高了,他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擡起頭看着老師,我們驚訝地發現,他在流淚。然後,他說:“他說我沒有媽媽。”教室裏陷入了死寂。
我永遠記得當時他的表情,那麽倔強,那麽強硬。不知為何,過了很多年每當我想起當日的景象,心髒都會有一些細微的疼痛。
我們遠去的青春,像一地的碎玻璃。
即使每一種青春最後都要蒼老
在某些時光裏,有些事情可以變得面目全非,有些事情卻紋絲不動。我喜歡的黃碧雲說過一句話:成長不過是長久的痛楚,愈合之後的頓悟。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我的好朋友星崽和叢叢都陷入對未來的惶恐,一個為學業,一個為工作,加上沒有出息的我為了感情,所以在這段冗長又沉寂的時間當中,不是我向她們抱怨,就是她們向我傾訴。
2009年的春天就在這樣低沉抑郁的情緒當中結尾,夏日的陽光像一記重重的驚嘆號投擲在我們眼前。
時光從來不等人,就如人生從來不倒帶。我會在每個紫外線最強烈的中午,不塗防曬霜,不打遮陽傘,穿着終年不變的帆布鞋,披着一頭亂七八糟的黑色長發穿過兩條街去星崽學校的食堂跟她一起吃飯。
我們經常在吃飽之後坐在偌大的籃球場上,石凳旁邊有我搞不清楚名字的大樹,也許是香樟吧,風吹過之後會有細小的花籽落我們一身。
我非常享受她在我身邊給我帶來的那些細小的歡娛,就像最初遇上愛情的時候,眼淚和傷害都還沒有登臺,一個眼神一句話都可以讓我開懷大笑。
她的博客上說自己最大的願望就是外星人快點來把那些又漂亮又瘦的女孩子抓走,後面還補充了一句“不要抓我的朋友”。
這句話後來被我寫到了“深海”當中,程落薰在極其嫉妒的狀态下說出了這句話。
每天晚上9∶20我的QQ都會設置成離開狀态,因為此時的我要坐公車去接下班的叢叢。
叢叢其實早在2004年就在某雜志的論壇上認識了我,那時我是離經叛道的不良少女,在BBS上以熱衷跟人掐架而聞名,直到多年後我當時的偶像跟別人說起我都是一種難以琢磨的口吻:“獨木舟當年真是叱咤風雲啊。”
我們的人生觀和道德觀的形成,除了從小受到的教育之外,一切都跟自己的際遇有關。我們遇到一些什麽樣的人,受到一些什麽樣的影響,保留一些什麽樣的回憶,所有的一切綜合起來,就構成了我們的人生。
這些際遇,就是某些意義上的財富。即使每一種青春最後都要蒼老,即使每一個精彩的開頭最後都有一個庸俗的結局,但是我們依然要在自己有力氣的時候,去看一看遠大的世界,無垠的生命。
某天晚上我和星崽在人潮湧動的長沙街頭行走的時候,我的腦袋裏突然蹦出一句話來,我很喜歡的一句話,黃碧雲說的—如果有一天我們湮沒在人潮之中,庸碌一生,那是因為我們沒有努力讓自己活得豐盛。
MJ、帕買。
我用眼淚送你們一程
此刻是北京時間2009年7月7日,星期二,天氣晴。距離MJ的葬禮直播只有幾個小時了,我呆呆地坐在電腦前,聽着HealTheWorld,眼淚洶湧而出。在這之前,我并不是他的歌迷。關于他的生平事跡,僅僅略知一二。我自己也不能準确地解釋,我為什麽會難過成這個樣子。在辦公室,在家裏,或者是塞着耳機坐在公車上,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想起他,眼淚就會落下來。
我真矯情,可是偏偏我自己知道,這眼淚不是惺惺作态。多年來我一直覺得“心痛”是一個很做作的詞語,可是當我在看MJ的視頻、聽他的歌、跟別人說起他的時候,這個詞語卻成了我唯一的感受。我很慶幸,從來沒有相信過那些诋毀他的流言,那些惡毒的诽謗,那些無中生有的中傷,那些師出無名的謾罵。随着MJ的過世,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贊美他,忏悔自己從前誤會了他,痛罵不良媒體對他的形象的扭曲,怒斥曾經中傷他的那些鼠輩。可是這有什麽用。他聽不見了,也看不見了,這個喧鬧的塵世無論再發生什麽可笑的事情都跟他無關了。
我在天涯上有一個好朋友,她的ID叫“一輩子愛邁克爾”。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聽到MJ的音樂就被震撼了,因為熱愛他,她立志學好外語,後來考上了上海外國語大學。MJ辭世後的第三天,她在QQ上跟我說,舟舟,你知道嗎,十多年前,我還只是一個學生,沒有錢買演唱會的門票,也沒有錢買正版的碟,現在,我有錢了,我訂了演唱會的票,八千多,據說我那個位置距離舞臺只有30米……可是現在,我距離MJ是幾光年了。
她說,從前只要看到有人說MJ的壞話,我一定會用很惡毒的話罵回去,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我什麽都說不出來了。我看着電腦上那些支離破碎的句子,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哭得很難看。2009年6月28日,長沙動物園裏那頭陪伴了長沙市民七年、名叫帕買的大象突然死亡,而之前,它剛剛度過自己的十八歲生日。帕買的死,很突然,早上8∶30發現不對勁,晚上8∶30就去世了,獸醫當場解剖,切片完成後,頭、皮、骨頭留下來做标本,肉切片之後裝好當晚就拖出去埋了。
據說,當時地上流了很多很多血。看到這條新聞的時候,我又很矯情地哭了起來。可憐的帕買,它一生所看到的長沙,不會超過大象館外的15米。帕買,我們都很喜歡你,你是去天堂了嗎?希望天堂只有家園,沒有動物園。
帕買,如果你不嫌棄我的文筆差,我為你寫一個故事好嗎?我在構思關于這個以帕買為主線的故事的時候,電腦裏一直在單曲循環MJ的歌,而我,一直在哭。MJ,你一生都那麽善良,如果你在天堂看到一只雄性的亞洲野生象,你可以給它一些食物嗎?它只要看到吃的就會高興,但是如果你裝作要給它東西吃又沒有給的話,它就會拿鼻子甩你,朝你噴髒水。
我相信,總有一天,善良的我們會在天堂相見。我什麽都不能為你們做了,就用眼淚送你們一程,就這樣,默默懷念你們一生。
我把我的青春送給你們
今年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是陳奕迅新專輯裏那首《還有什麽可以送給你》。最初看到這個标題的時候,說不清楚原因,我的心就那麽輕易地被打動了。
梧桐将秋色,無私地給了多壯闊的地,然而想不起,剩下什麽給你;薔薇将春光,如一地給了最細致的味,從此想起,遺憾不應給你……親愛的讀者們,讓我想一想,我有什麽可以送給你們。我十七歲開始寫字,今年,我二十二了。這五年,只有我知道我得到了什麽,喪失了什麽。7月的時候,若若梨休假回家生孩子去了,這個帶了我好幾年的編輯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姐姐一樣,在她的女兒呱呱落地的時候,我的長篇《深海裏的星星》出了一點小小的問題。
接替若若梨負責我的圖書部編輯宋惜非同學給我總結出了很多文中的不足和纰漏,總編煙羅姐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看完了全稿并給出了她的修改意見。
我記得她一共列出了五條修改意見,第五條只有兩個字。加油。
寫字的人都知道,改稿比重寫更讓人頭痛,面對着那麽多要推翻重來的文字,我的腦袋是一片空白,我完全沒想到會需要做一個這麽大的改動。
寫字的人,多多少少對自己的文字都有些自戀吧,總覺得自己寫的就是好的,哪裏還需要那麽多繁複的修飾和修改?
然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所有的人都希望最終呈現在你們面前的是一本好看的、感人的、能夠讓你們記得的故事。修改“深海”的這半個月來,我沒有一個晚上睡得安穩。從3月寫這個故事以來,我時常會陷入一些恍惚之中,因為那些曾經發生的事情,讓我覺得似曾相識,有時候我也弄不清楚,到底這段青春是程落薰的,還是我自己的。
最初連載的時候很多人跟我說她們喜歡那個粗魯卻很講義氣的康婕,喜歡那個妙語連珠的李珊珊,甚至喜歡那個表面上清冷孤傲背地裏暗傷連城的孔顏。
坦白地說,我當然有我的私心,我最喜歡的,是程落薰。那個說“我沒有傾城美貌,也沒有萬貫家財,我所有的不過一腔孤勇”的程落薰。
在修改“深海”的時候,我曾經跟宋惜非商量,我們能不能讓林逸舟不死了呢?這個全書中我個人最偏愛的角色,我花了最多的心思去寫的男孩子,他讓程落薰愛得無可奈何,也讓程落薰恨得咬牙切齒。
我真舍不得,可是最終,我還是決定不做這麽大的改動。相信我,死去的人是完美的,他以這樣霸道的方式留在程落薰的青春裏。而我的青春呢?留在我的青春裏的那個人,他還好嗎?我不知道。二十二歲的我站在青春的末梢,看離別搖曳生姿,看過往,漸行漸遠。我很感謝你們,親愛的讀者,從我高中開始寫稿子,這些年,如果沒有你們的支持,也許我早就像很多很多人一樣,慢慢淡出大家的視線了。就像我的專欄名字—荊棘王冠,雖然疼痛,但依然榮耀。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夢想,我希望在所有書店的書架上,都能有一本我寫的書,書脊上驕傲地寫着我的名字。那個時候,我還只是葛婉儀。五年後,這個夢想終于要實現了,這個時候,我叫獨木舟。那麽,你們的夢想呢?它們也在閃閃發光嗎?
我把我的青春寫成一個故事,送給你們,漫漫長夜裏,希望它能帶給你們感動或者安慰。
還記得上一次哭是什麽時候嗎
某天心血來潮整理我的博客日志的時候,突然看到了自己在2008年寫下的一段話,當時是為了安慰一個失戀的朋友,一年多之後再讀到這段話,忽然覺得也适合送給自己。
小時候你哭,因為得不到別人都有的洋娃娃。再稍微大一點你哭,因為同桌的男生揪你的辮子。懂事了你哭,因為成績總是不夠好。到了不能随便哭的時候,你只好微笑着把眼淚咽回去在心裏汪洋一片。
你慢慢長大,變得堅強冷漠又淡然。十六歲以後,你就跟自己說不許再哭,可是還是會因為某個人的一句話就很大聲地哭出來。于是你默默發誓,二十歲以後天塌下來也不許哭,可是憂傷的情緒越來越多,在你一個人的時候,眼淚便不自覺掉下來。
再過幾個月,二十二歲生日迎面撲來,你站在時間的坐标軸上茫然失措,是二十一歲又十二個月,還是十六歲又七十二個月?
面對逝去,你有一種哭都哭不出來的彷徨。你是什麽時候第一次聽到告白?你是什麽時候收到第一束玫瑰?你是什麽時候第一次約會?你是什麽時候第一次因為獲得而落淚?你是什麽時候第一次因為失去而哭喊?
攤開手,你卻是什麽都記不起來。終于你落淚了,卻是因為看電影,你都快忘記感動是什麽,你時時需要一些聲音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可是誰都不知道,你在心裏不斷提醒自己,就算你的心千瘡百孔硬得如同金鐘罩,也要讓那一個地方,保持得很柔軟很柔軟,用鮮活的心去愛與被愛。
時隔一年多來看這些字,心中不免感慨萬千,重新貼到博客上,有摯友跟我說她看這段話都看哭了。
還能哭出來,多好,師太說過,能哭便意味着傷痛開始痊愈了。如今的我站在十六歲又七十二個月的十字路口,看着青春漸漸遠去,看着自己的眼角眉梢漸漸沾染了塵世滄桑,有時候我真的想不起來,我上一次哭是什麽時候。
是因為生活?感情?文字?朋友?還是僅僅因為疲倦和勞累?
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會因為不小心摔了一跤而扯起喉嚨大聲哭喊,除了因為痛之外,還因為想要引起身邊的人的注意。
當我們漸漸長大,愛上了一個人,也因為愛這個人而領略了失望和辜負,那時我們才明白,原來漫長的人生道路中有比摔跤更讓我們感到疼痛的事情。
愛總是伴随着傷害和痛苦,但我喜歡我寫在“深海”中許至君跟程落薰講的那個王爾德的童話,我喜歡那個孩子說的那句話。
這些傷口并不痛苦,因為它們都是愛的烙痕啊。
人生的真谛在于“熬一熬”
這幾天一直在聽郝蕾版本的《再回首》,我很喜歡這個姑娘,演戲演得好,唱歌也唱得那麽好。一雙眼睛裏全是戲,模樣也合我的眼緣,放在現在的年輕女演員中,稱得上絕對的演技派。
這首老歌被她唱得餘韻袅袅呀,最适合在靜谧的夜晚放來聽。“深海”上市之後,我開始準備第二本書和合集的稿子,心裏多少有些坦然。
一本書誕生的過程是如此艱難,實在有太多太多需要感謝的人。9月的時候我媽媽來長沙看我,我以玩笑的口吻問了她一個問題。我說,媽,過去這些年,那些艱難的日子裏,你有沒有過一瞬間,想過要去死?
雖然是玩笑的口吻,但是其實我是很認真地在問。
因為過去的這些年,我不止一次想過要結束自己的生命。我有那麽多關于死亡的構想,卻一直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實施。茍且偷生,說的就是我這樣的人吧。我是個勇敢的人,可是我一直沒有死去,也許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氣吧。生不對,死不起,這是“深海”中我自己最難忘的一句話。可是我媽的回答讓我很意外,她說,從來沒想過要去死啊,總覺得再熬一下就好了,熬一下,你就大了,熬一下,你就聽話了,熬一下,你就能自己賺錢了。
我覺得他們那一輩的人骨子裏确實有一些我們無法比拟的堅韌與執拗,那是一種頑強的生命力,不是我這種,失幾次戀之後還願意相信愛情的頑強。
那是經歷過真正的、來自于生活的風刀霜劍的洗禮之後,依然堅固地紮根在土地中的頑強。
我不知道這些年來,她有個我這麽叛逆的女兒—每個假期都要接到老師的電話說要開除我,每次期末的成績單都是自己冒充家長簽字,高三的月考都不去參加—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是怎麽做到相信“熬一熬,就好了”?
我沒那麽樂觀,那時候我覺得家徒四壁,我覺得一貧如洗,我覺得世态炎涼,我覺得我要去死。
在我的高中階段,有一段時間,真的是每天以淚洗面。我不知道那種煉獄般的生活什麽時候才會過去,不知道那個變态的老師什麽時候才肯放過我,不知道畢業之後何去何從。然而,居然真的都過去了,像噩夢一樣的時光就那麽過去了。二十二歲的時候回望十七歲,原來那些痛苦是那麽輕盈。二十二歲的時候,我不怎麽去想快樂與痛苦的距離了。其實是真的,熬一熬,什麽都會過去的,什麽都會好起來的。這個道理不是書本教給我的,不是大師教給我的,而是生活,實實在在的生活,鮮血淋漓的生活,它教會我的。我要堅強。堅強會讓我永不絕望。
你看,一生之中總有這麽多讓人感動得要落淚的事情發生,比如新生命的誕生,以及,愛情裏至死不渝的守望。
2 她從遠方趕來
我們的影子相逢于廣場
長沙的天氣說冷就冷了,畢業之後我一直帶着的熱水袋某天突然壽終正寝,我還沒緩過神來,凜冽的冷風已經迎面襲來。
我接到你的電話的時候正在取錢,因為太興奮,連密碼都輸錯了兩次。時間再早一點點,我正一個人沿着車水馬龍的大街來回走着,仿佛沒有方向,也沒有目的。我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我們都還在學校裏,到了晚上一群人很沒形象地去食堂吃沙鍋粉。
不知道那個說着常德話的老板還記不記得鬧騰的我們,但我想我們都記得他吧。
你在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很快樂的樣子,我便被感染了,之前那些憂傷的情緒像一個泡泡,在上升的過程中“砰”一聲爆炸了,沒有了。
我坐公車過去跟你碰面,一路上想起了太多太多。我終于要心服口服地說一聲,我老了好多。老得不敢,也不能再犯錯了,老得很多很多東西,已經輸不起了。我想起那個時候我們剛剛入大學,半夜三更躺在床上不睡覺,聊些有的沒的,第二天早上照樣可以神采奕奕地起來去上課。那個時候我們一群女孩子,那麽好,那個時候我們誰都沒有因為談戀愛而忽略朋友。
後來的你們怎麽樣?我跟Y一起出去玩,各自認識了不同的男生,我認識的那個如今像我的老友,而她認識的那個此刻恐怕與她談婚論嫁。H呢?那個時候她家裏條件差,學費一直沒繳清,她在她的空間抱怨說生命不公平,我悄悄去看過又悄悄退了出來,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因為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去保護她的自尊心。
還有歐陽,那個時候我們總是笑她胸部大,後來她去當兵了,我們還一起去送她,而今年,她就要退伍回家了。
還有你,你好嗎?
愛了那麽多年的人突然說分手,原因不過是被別的人引誘,你在QQ上說,曾經的白衣少年,原來沒有了我你還可以幸福。要我怎麽說呢,我寫了那麽多年的愛情故事,但我依然有很多東西看不透徹。
與你們一起度過的,是我人生之中最好最好的時光,最無憂,最快樂。但是那些好時光,真是太短暫了,你們都不知道,每每我想起那個時候站在公寓天臺看着天際流雲的情景,我都會很想哭,很想哭。對時光的逝去,我們是如此無力,如此無奈。關于我的現在,我很少對你們談起,你們一直覺得我就是個很大姐大的姑娘。
我就任由你們這樣想吧,至少你們以為的那個我,比事實上的這個我,要活得輕松得多。
我不再與你們談夢想,更不再與你們談愛情,親愛的姑娘,把那些美好都封存起來吧。
我不願與你們談起,我如今對夢想有一些放棄,對愛情有一些灰心,對未來有很多很多的不确定。
不願對你們說生之艱難,死之可怖。我想要感謝你們陪伴過我的大學時光,因為有你們,過去那些年裏總是悶悶不樂的我才會經常開懷大笑。誰說女人的友情不牢靠,誰說一定時間一到就塵歸塵,土歸土。今夜無風,月光明晃晃。
我走到路的盡頭,拾階而上。一個轉身,我們的影子相逢于廣場。
長沙,你是我生命中的底片
北島在《青燈》中說,一個人所行走的範圍,就是他的世界。這句話讓我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忽然覺得難以呼吸,各種複雜的情緒如同潮汐湧上心頭。
在我年少的時候就聽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