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曾俊接收過一個心肌梗塞的老人之後，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要到下班的時候了，他做好備案病歷，然後開始着手交接班的工作。
“曾俊，你來一下。”這個時候，黃主任來到搶救室，叫着他。
曾俊放下手中的病歷，徑直跟着他走到主任辦公室。
“是這樣的...。”黃主任坐在他的位置上，直接開口說了話。
“今天呢...，紀醫生就要離職了，你跟了她這麽久，她的很多工作都也熟悉，所以在新的急診室醫生來之前，你多累一些，等到來新人之後，你就...，幫着她，交接一下工作...。”黃主任嚴肅的臉上，一點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诶？什麽？”曾俊反問了一句。
他實在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黃醫生看了他一眼，将桌子上面的辭職報告向着他的方向推了一下，
“這段時間，醫院裏發生了很多事情，對于醫院...，對于她...，都不适合再繼續工作下去了...。”黃主任平靜地說着。
“那件事情...，責任并不在于她不是嗎？”曾俊緊接着問道。
“但是在醫院裏影響很不好，什麽情況，你也都看到了...。”黃主任繼續講着道理。
“那也不應該...，她不是都已經承受了很多了不是嗎？她這幾年來為這家醫院做的事情...，怎麽能...？”曾俊多麽希望他只講着這樣的話，就可以留下來她。
“曾俊...，”黃主任突然打斷了他。
“這些和你又有些什麽關系。”黃主任反問着他。
曾俊一下子沒有了話語，呆呆地站在那裏。
“這不光是醫院的意思，紀華文她自己...，這個是她自己交給我的...。”黃主任拿過來那封辭職報告，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扔到了抽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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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俊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能垂下頭，走出了辦公室。
他找遍了所有他能夠找的區域...，找遍了所有他們兩個人曾經一起待過的位置，他不停地打着電話，不停地在這個清晨的醫院裏來回奔跑，搜索...。
直到他看到外面湛藍的亮色，他心裏想到了一個地方...。
他幾步并一步地邁着通往天臺的臺階，身體裏全部充滿着期待...。
終于...，借着晨色的光亮，他見到了他迫切渴望的身影。
“師父...。”他不停地喘着氣，來到她的面前。
她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就好像他剛剛來到這裏的那個時候，平靜，而又淡淡的...。
她溫婉地看着他，沒有言語。
“師父...，你要...，你要走了嗎？”曾俊問着她。
她仍然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為什麽？為什麽...，不留下來？再多待待時間...。”曾俊好想現在就走過去，拉住她，讓她不要走。
她歪着頭看向他，清晨的微風吹動她的發絲，金色的曙光照耀在那舞動的絲縷上，打上動人的色彩...。
“曾俊...，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謝謝你...。”過了一會兒，她開起口，對他說道。
曾俊難過的心緒凝哽在喉嚨處，他不想聽她這樣說...。
“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以前...，有很多做的不對的地方...，請你原諒...，這樣吧...，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對我提出要求，我盡力滿足你...。”她好似要緩和這個悲傷的氣氛一樣，打趣着說道。
曾俊只是搖着頭，大口地呼吸着，心裏一直都不想承認這件事情...。
太陽漸漸升起，直直地照在兩個人的身上，黑色的影子也被拉的好長，不停轉變着方向...。
“師父...。”過了好久，曾俊終于開了口...。
“你...，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再抱抱我...。”他擡起頭，直直地看向她，提出了自己內心的請求。
可是，
紀華文突然伸出自己的左手，用手背用力地按壓在自己的右側臉頰，似乎是想要将所有的情緒都按壓下去，自己一個人獨自嘗受...。
“曾俊...。”她極力控制着自己将要哭泣的語音，再一次叫着他的名字。
“你一直都很好...，很優秀...，你以後，也一定會成為一名好的醫生，去拯救更多的人，做着更多有價值的事情...。”她緩緩地說着。
曾俊只是搖着頭，他的心裏感覺到，沒有了她在自己的身邊，一切都變得沒有了意義...，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然後...，如果...，如果說，以後...，你沒有忘記我的話...，以後...，你遇到了好的女孩，希望你也可以能夠通知我...，我想...，我會來...，會過來...，祝福你的...。”微風夾雜着她的這番話語，再次送入到了曾俊的身體裏。
她離開了...。
曾俊過了許久，他才反應過來...，她離開了...。
這個天臺上，現在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這裏，被那變熱了的陽光照耀着...。
他将一直垂着的頭擡起，反複看向了四周，真的都見不到那個女人的身影和樣子了...。
火熱的光芒讓他的身體越來越難受，
他轉過頭去，直視着那灼熱着的刺痛着他雙眼的太陽，直視那猛烈的吞噬掉他自己的風景，
再不想過來...，
他想着，
再不想再過來看着這日出...，看着這新的每一天的清晨，
再不想就這樣...，如此地...，迎接這直射着他的，刺入到他心裏的白色光芒...。
紀華文聯系好了殡儀館的車輛，然後來到醫院的太平間，帶着她爸爸的死亡證明，和其他辦理好的相關資料手續，來到這裏找她的媽媽。
媽媽已經在這個陰涼潮濕的地方已經陪伴了那個逝去的男人一個晚上了，紀華文看着她那疲憊的身體，急忙走了過去，為她提供着依靠。
她們母女兩個人，就這樣相互支撐着彼此，靜靜地等待着殡儀館來接運遺體火化的車輛。
紀華文站在這家醫院的主路上，看着那些來往上下班的醫生護士，對于自己已經徹底要與它告別的這件事情，漸漸清晰了起來。
很快，遺體接運車就到了，她扶着她的媽媽小心地上了車，然後确保了一切都準備完畢了之後，也坐了進去，等待車輛行駛。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她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師傅，麻煩可不可以先去一趟急診大樓...。”她看着還未開出醫院園區的汽車，急忙對司機請求着。
又繞走了一下遠路，她終于見到了她工作了六年的地方，見着它如往常一樣在那裏矗立的意義，她微微嘆了一聲氣息，然後下了車，向着那個大樓的門口走去。
馮露一個人站在那裏，她本來就高瘦的樣子，現在看了顯得她更加清冷...。
她見到那個女人向她走了過來，嘴邊露出了苦澀的微笑...。
“謝謝你...。”紀華文接過了她手中裝滿了自己個人物品的袋子，微笑着對她說着感謝。
馮露幫她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然後張開雙臂，抱緊了她。
“你這個傻子...。”她依然說着責罵的話語，用着悲傷的口氣。
紀華文只是無奈地笑了一下，然後将濕潤的眼角靠在了她的肩頭。
兩個人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語，就這樣簡單地傳遞着彼此的溫度，然後依依不舍地分離了開...，
“以後我們還要再見面...。”馮露滿是疼惜地看着她，然後對她說。
“嗯...。”紀華文擦了一下眼角，壓下了難過的感傷...，輕聲答應她。
随後，她慢慢地向着急診樓裏望去...，眼睛裏，帶有着一些期待...。
“剛剛...，來了一個重傷搶救的患者...。”馮露看着她的樣子，輕輕地說道。
“哦...。”紀華文收回了目光，然後笑了一下，說着告別...。
車子又再次啓動了，紀華文将自己的東西放好，然後淡淡地看着外面的光景...。
媽媽已經變得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慰着她的手背，讓她感覺到，就算是如此，她也并不是只是獨自一人...，她還有她的親人，他們的愛...。
一座座的大樓開始快速地遠離了自己，那些曾經的過往，開始在自己的記憶裏慢慢被埋沒消失...。
忽然，一個她熟悉的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那個曾經侮辱過她的男人...。
紀華文看着他的樣子，心裏沒有任何情感的起伏...。
他的外表依然是那樣的成熟...，穩重...。
他向着她們車輛的方向，緩緩地鞠了一躬...。
是對自己嗎？...，還是對她的爸爸？...，紀華文不知道...。
她只是知道，這個人，也随着那流過的風景，也會慢慢消失不見...。
一切都已經過去...，一切都已經結束...，她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和她的媽媽一起，帶着她的爸爸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