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紀華文結束了夜班,她将最後一位急診大出血病危患者送入到了急診手術室之後,松下了一口氣,回到了搶救室裏,做好病歷記錄。
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紀華文來到自動販賣機前,買了一罐咖啡,看着遠處陸陸續續開始上班的同事,疲憊的無力感頓時從身體裏滋生了出來...。
她對着做交接班的醫生交代完昨晚的入院患者情況,就回到了更衣室,收拾好東西,坐着通勤車回到住的地方。
她一直沉沉地睡到下午才醒過來。身體似乎恢複了過來,紀華文打開了手機,看到了一條未讀信息。
“你今天沒有在醫院是嗎?”是媽媽發過來的,同時,還有幾通未接來電。
紀華文頓時覺得奇怪了起來,她回撥了過去,沒響幾聲,就聽到了媽媽的聲音。
“媽媽,我昨天晚上夜班,白天睡覺了,怎麽了?”她對她媽媽解釋着。
“哦...,沒事,就是...,你爸爸病情嚴重了,今天上午轉到你們醫院來了...。”媽媽平靜的聲音對她說着。
“什麽?”紀華文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沒有想到會是這麽突然。
“就是...,今年你爸爸的情況一直都不太好,然後最近住院了,病情一直都在惡化...,那個主治醫生就讓他來你們醫院來看一下...。”媽媽的聲音越來越感覺到微弱。
“哦,好,我現在馬上過去。”紀華文放下了電話,馬上下了床,簡單梳洗一下自己,拿着包就直趕到醫院去。
她先到急診室裏問了一下早晨做了急診手術的那位大出血的患者情況,結果聽說手術後移送到EICU後,病人又開始出現了惡化,最後沒有搶救過來去世了。
紀華文聽着這樣的消息後,心裏更有了一些不好的征兆,她沒有說什麽,默默聽完之後,就轉身準備離開這裏。
“哦,紀醫生,你過來了...。”迎面走來的許立申護士跟她打着招呼。
“嗯...。”紀華文客氣地回應着。
“對了,上午有一位阿姨來這裏好像有急事找你,但是你不在,不知道她有沒有和你取得聯系?”許立申熱情地告訴着她。
Advertisement
“有的,謝謝。”紀華文點了一下頭,就打開了搶救室的大門,離開了這裏。
“媽媽。”她來到泌尿科的住院處,見到了在病房外等着她的人。
“哎,你來了...。”媽媽也朝着她走了幾步,拉住她,不想讓她現在就進去。
“情況怎麽樣啊?”紀華文明白她媽媽的意思,就随便找了一個地方,兩個人并肩坐在了一起。
“你們具體的什麽醫學類的東西我也不太懂,但是那個主治醫生說現在的情況還是挺嚴重的。”媽媽把一堆病歷資料交到了紀華文的手上。
紀華文看着這些檢查單,報告單上的各種數字,心裏也沉暗了下來...。
“你爸爸他頭兩年就查出來了尿毒症,這兩年一直都在做透析,你也知道他的脾氣性格,不讓我告訴你,而且,他也總是說沒事沒事,畢竟尿毒症也死不了人...,他也是個醫生,自己也注意着吃藥什麽的...,但是...,頭兩天你爸爸他出門給別人看病,路上就暈倒了,結果,送到醫院一查,醫生說是癌症...,我們都沒有想到啊...。”媽媽越說越傷心,偷偷地擦拭着眼角的淚水。
紀華文輕輕撫慰着媽媽的脊背,一時也不知要說些什麽。她知道,像這樣的癌症,一查出來就是晚期,她也知道,像她爸爸那樣的性格,能自己扛住的疼痛,也絕不告訴其他人,給別人添麻煩。
“媽媽,我一會兒去泌尿外科再仔細問一下,我們這裏的腎病治療是最好的,你和爸爸都放寬心,心情也很影響身體的,沒事的...。”紀華文努力用着微笑,輕松地說着。
“嗯,你進去看看吧,他也挺想你的,就是嘴上不說...。”媽媽站了起來,拉着她的手,帶她去了病房。
“爸爸。”紀華文一見到這個久未見到的老去的男人,歡快地稱呼着他。
“你...,哦...。”爸爸有了一絲的恍惚,意識到她是誰的時候,又拉下來了臉,一副不滿意的表情。
畢竟...,這幾年,也并沒有見過幾次面。
“你身體還有難受嗎?”紀華文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雙手支撐在兩邊的護欄,湊到這個一臉厭煩她的老人面前,極力溫柔地問着。
“沒有...,就是之前暈了一回,之後都沒什麽了...。”爸爸還是沒有習慣她現在的臉,只瞥了她一眼,就将目光轉向了別處。
“怎麽沒有,你現在每天都有血尿,現在轉到女兒這邊了,你就不要再倔強了,好好聽醫生的話,配合治療,都這麽大的歲數了,也該多聽聽別人的指示...。”媽媽在一旁不滿地嘟囔着這個脾氣執拗的男人。
“我哪裏有,不就是個癌症麽...,人還不都終有一死,我可不想做什麽化療,被折磨地生不如死的,就你們操心的多...。”爸爸嘴上還是倔強地硬挺着。
“好好好,反正你就當來這裏休養,等好了,回去好多人還需要你治病呢...。”媽媽知道不能惹他生氣,于是就各種好話哄着他。
紀華文看着幾十年如一日這樣相處着的父母,就算是表面上跟着他們微笑着,但是心裏卻更加難過了起來...。
紀華文給了媽媽她住處的鑰匙,讓她先回去好好休息,然後自己今晚留下來陪着她的爸爸。
她趁着醫院下班前,來到泌尿外科的主任辦公室,将爸爸的病症說明一起交給了主任醫生,麻煩他幫忙看一下。
“看起來還挺嚴重啊...。”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推着眼睛,仔細看完後,平靜地說着。
“是...。”紀華文也小聲應答着。
“得需要做根治性腎切除手術的,這些你們都要做好心理準備...。”主任醫生意味深長地告知了她。
“嗯...,我知道的,我只是想知道治愈率是多少?”紀華文繼續問着。
“這個不好說...,像這種晚期患者還是比較複雜,不僅要外科手術,也要采用內科治療的綜合治療方式,還有一些抗癌藥物,還有病人的身體素質,最好的情況,就是五年內生存率是23%...。”醫生也好不隐晦地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訴她。
“哦...,我知道了...。”紀華文小心地收拾好了那一堆單子,無力地說着。
“對了,你還記得以前我們科的王啓東醫生嗎?”突然,主任醫師提到了那個人的名字。
“哦...,嗯...。”紀華文愣了一下,又坐回到椅子上,繼續聽着。
“他不是頭段時間回來了...,嗯...,你也知道的,之前他被派到國外深造了三年,學習了一些先進的醫療技術,聽說他好像在那邊也有過治療好了的病例,不如,你有時間可以問問他...。”醫生友善地給她提着建議。
“不過...,他這次回來直接被升為了副院長,也有好多人慕名前來找他治療,現在他的手術日程排的滿滿的,都是些有權有勢的病人...,你也可以去問問他,畢竟他的外科技術和見識還是很高超的,說不定會有幫助...,不過...,費用相對也會高一些...。”醫生簡單的陳述話語,讓紀華文陷入了深思之中。
深夜裏,病房已經熄燈了,紀華文躺在簡易的折疊床上,一直都不能閉上眼睛。
她又坐了起來,來到爸爸的病床邊上,看着這個已經熟睡打着鼾聲的男人,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癌症晚期...。’雖然她以前就知道他的身體不好,但是沒有想到會一下子到了這樣嚴重的地步。
以前也接診過這樣很多的病人,但是當事實一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自己也是和普通人一樣,對于每天都與之抗争的對手,心裏有了害怕。
生老病死本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事情,但是,一旦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發生在自己最愛的親人身上,還是一下子沒有了方向。
她起了身,輕輕幫這個臉上還是一副不滿表情的男人掖了一下被角,然後将手放在了他冰冷的手腕上。
她還想讓她爸爸再在這個世界上多活一些時間,還想讓她爸爸多享受一些快樂,還想讓她爸爸見到自己幸福時的樣子,還想告訴她爸爸,她可以很好地去生活,去獲得幸福...。
但是,這樣殘酷的事情她還是需要去面對,需要去解決。
‘要去找那個男人嗎?’她的頭腦問着自己。
還是應該去的,畢竟他的醫術還是可以值得去信賴的,她就去好好地請求他,這些都沒有什麽,只要能救好她的爸爸,這些都沒有什麽...。
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心裏積攢着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