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由于這次的發生礦難的地區地質複雜，礦井巷道坍塌地非常嚴重，在反複地勘測以後，幾乎沒有一條完整的巷道可以用，最後，在無奈之下，負責指揮的部門聽取了技術專家意見，改用了井上救援的方式，确定了遇難者的位置後，立即開鑽大口徑孔，打通後，将救護人員放入到救生倉裏，将他們的身體帶出來...。
伴随着十多天的共同努力，遇難的礦工終于被帶出至地面，曾俊和程涵亮幾個人負責最後的一道程序，将那些已經認不清面目的已經沒有了生命意識的人搬送到指定的位置。
曾俊也是經歷過人死去這種事情的，但是這樣的場景，還是讓他感到很壓抑，這種災難性的事情真正發生在眼前時，就好像是身處于地獄，一切人性的力量都如此暗淡無光...。
人類不再是人類，而是喪失掉一切感知或者精神的物體，是一副副被剝奪掉權利的空洞的身軀...。
結束完了搬運工作之後，所有的救援工作都已經結束，志願者們被安排了和救護隊一起，用附近的土石将那些打好的救生孔填上，直到最後全部收工，所有人都疲累到沒有一絲氣力...。
曾俊随便找了一個角落癱坐下來，他真的是從小到大都沒有遭受過這樣的辛苦。
他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分發下來的安全服，鞋子，還有雙手，完全都已經被黑色的塵土給覆滿了...，可是就算是如此狼狽的樣子，也沒有任何想要弄幹淨的心情...。
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傾聽着自己的心跳，突然感受到了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幸運。
“你...，沒事吧？”潛意識裏，一個女人的聲音似乎在跟他說話。
曾俊輕輕睜開眼睛，看到了她穿着也已經變了顏色的白大褂站在他的面前。
他忽然覺得周圍的顏色都亮了起來，一絲絲的疲憊都在慢慢散去，身體裏面似乎有了些力量，讓他挺直了身子，端正地坐了起來。
“哦...，還好...。”他笑着對她說。
“你...，整個人都變黑了...。”紀華文看着他的樣子，輕聲說着。
“嗯...。”曾俊低下頭，實在是找不到一處幹淨的地方。
“我去看了...，已經沒有供你們清洗的水了...，可能還需要等一段時間才能運送過來...，你...，先用我們那裏剩下來的稀釋酒精擦一下...。”紀華文從身後拿出來一個酒精瓶和一卷紗布。
“我...，現在沒有什麽力氣...，而且你看...。”曾俊看着她溫柔的樣子，小聲嘟囔着，然後将都是黑色的雙手遞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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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等一會兒...。”紀華文将手裏的東西放在了地上，小聲說着。
“師父，你幫我弄吧...。”曾俊看着她，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謝謝...。”他再次請求着她。
似乎是等了一小會兒，曾俊感覺到了冰涼的液體滑過臉上的肌膚，熟悉的酒精氣味很快就揮發了出來，溢滿了鼻腔裏，他感受着她輕柔的動作，就算是有紗布相隔，也能夠感受到她手指溫暖的體溫。她的指尖撫摸過自己的眉毛，眼廓，鼻翼，還有嘴唇周圍的形狀，一次又一次輕輕地擦拭，讓他的心裏默默地發癢了起來。
“這次...，你也辛苦了...。”紀華文換了一次新的紗布，替他擦拭着臉部的肌膚。
曾俊睜開了眼睛，看向了她的臉龐。
她的眼睛不知為何地躲向別處，将紗布又換了一面。
“回去之後，我在黃主任面前說一些好話，來彌補你這次擅自請假的事情...。”紀華文又重新扯下了新的紗布，決定為他的臉上再做最後一次清理。
“哦...。”曾俊想着，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說着醫院的事情，心裏都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她輕輕地拉過來他漆黑的雙手，然後用換好的新的沾滿酒精的紗布開始小心擦拭。
周圍偶爾有別人路過，但是兩個人都好似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安靜地坐在彼此的對面。
‘幸福是什麽？’曾俊看着自己的手被她捧在自己的手中，冰涼的酒精弄掉了占滿了手掌的塵土，弄掉了每一粒肆意鑽入縫隙裏的黑色...。
假如...，假如一直都會這樣該多好，自己的手一直都這樣被她握在面前該多好...，他覺得只是這樣，就可以能夠和她去經歷任何事情，去度過不再孤獨的時光...。
“好了，都清理幹淨了...。”紀華文看着這經過一番努力而弄幹淨的男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遠處的天際發出橙色的亮光，溫暖的顏色慢慢退走了漆黑的夜，連沾落在兩人身上的晨露好像都有了溫度。
“太陽出來了...。”紀華文看着那日出的方向，淡淡地說着。
曾俊依舊是剛才的視線，直直地看向這個被金色光芒照耀着的女人，她的肌膚在陽光下，不斷閃爍着靈動的光亮。
“我們該回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紀華文轉過頭來，彎起了嘴角說着。
她低下頭收拾好地上被扔掉的紗布，整理在一起，然後慢慢地要起身。
曾俊突然好像積攢好了僅有的一些力量，伸出手，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擁抱在自己的身邊...。
“師父...。”他輕輕地喚着這個女人。
“能活下來...，真的是太好了...，活着，真的是太好了...。”他這個時候，好像想起了多年前他對她提出的那個問題...，他一直都苦苦尋找着答案...，可是，就在此時，他的心裏終于明白了那其中的意義...。
曾俊用着身體裏僅剩有的力氣，緊緊地抱着她，抱着她在自己的懷中，他發覺這個女人的身體不再像上次一樣，那樣的僵硬，她緩緩地伸出手，輕輕拍着他的脊背，好似安慰着他一般的溫柔...。
終于結束了這次的志願者的行動，曾俊和程涵亮道了別，并感謝這些天來對他的幫助，就回到紀華文的身邊，在他們的車上賴了一個座位，和她一起回到醫院。
“師父...，你困嗎？”他興奮地整理好自己的東西，然後問着坐在身邊安靜的女人。
“嗯...，還好...。”紀華文淡淡地說着。
“哦...，我感覺這兩天好累啊...，好想睡一覺...。”曾俊露出疲憊的樣子，身子向後靠在座位上。
“那你就睡吧...。”紀華文轉過頭來，看着他。
“嗯...。”曾俊閉上了眼睛，反複擺放着自己的頭部。
“師父...，可不可以借我一下你的肩膀？”最後，他的身體向下移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問着她。
身邊的這個女人愣了一下，然後也沒有什麽回答，只是轉過了頭，看着窗外的駛過的景色。
曾俊慢慢地挪動着自己的頭顱，終于碰觸到了她的肩膀。
熟悉的氣息再次傳來，他輕輕地用力呼吸了一下，覺得心裏都被快樂裝滿了一樣，她的肩膀是那樣的柔軟，那樣的讓人眷戀，溫暖的體溫輕輕撫慰着他的太陽穴，他身體裏所有的疲憊，都如被吸走了似的，是那樣的惬意，那樣的溫馨...。
‘她...，是不是有些喜歡我？’曾俊的心裏偷偷地想着。
如果...，是真的話，那對于他來說，是多麽的幸福...，這将會是他生命裏最讓他快樂的事情，他從未覺得自己有什麽讓人驕傲或者自豪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能夠得到她的愛，得到她也同樣喜歡自己的那份心意，這就是他最想要的奇跡...。
久違的食堂依舊是熙熙攘攘，曾俊終于又可以坐在這個女人的面前，和她一起享受着這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間。
“聽說那個名額給了內科的一個新人了...。”吃飯時，紀華文又提到了這件事情。
“哦...，都沒所謂的...。”曾俊想都沒有想地回答她。
紀華文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的這個淡漠的男人，也沒有再繼續說什麽。
“這不是急診室的曾醫生嗎？”突然旁邊桌的骨科護士長叫了他一聲。
“哦...。”曾俊愣了一下，急忙回應着。
“今天我們在網上都看到你頭兩天做的光榮事跡了，沒想到咱們醫院裏還有這麽無私奉獻的人...。”中年護士長連忙對他說着稱贊的話語。
“哦...，沒有的...。”曾俊突然想起來上午許立申發給他看的在礦難現場拍的照片，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怎麽沒有？今天我們科裏的小護士都開心的不得了，沒想到這麽一個好男人就在同一個醫院工作...。”護士長繼續開心地說着。
曾俊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下去，就低下頭繼續吃着飯。
“曾醫生，你現在有女朋友沒有？”突然護士長急轉話題，說出了本意。
“嗯...，暫時還沒有...。”曾俊看了一眼對面仍然在低着頭默默吃飯的女人，小聲說着。
“哦，那太好了，我們科裏面的小護士也有幾個都單着呢，你要是有這個意思的話，我可以幫你搭個話，以你這各方面的條件，絕對夠得上那些女孩子的高要求...。”護士長眼睛裏面似乎都要發出了光。
“哦...，不用的...，不用...。”曾俊連忙擺手拒絕着。
“為什麽啊？趁着年輕，多認識幾個女孩子多好，多談談戀愛，搞不好就遇到合适的了，我們科裏的女孩子都可好了，出身也可以，脾氣性格也好，你不要總在你們急診室裏轉悠，你們那裏我都打聽過了，不是結婚的，就是已經名花有主了，要不就是年紀大的，還是不太合适，你有空多來我們科裏轉轉，你要是看好了哪個，我可以幫你說，不用不好意思，我看我們那裏的小護士都挺喜歡你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女護士長興奮地說完之後，端着餐盤就離開了座位。
留下了曾俊尴尬地坐在了那裏...。
“師父...，我沒有那個意思的...。”飯後，他跟在紀華文的身後，突然說出了這句話。
紀華文轉過頭來，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說...，我對那些小護士都沒有興趣的...。”曾俊又着急了一些，急忙解釋着。
紀華文也沒有回應着他，繼續向前走着。
曾俊的心裏默默煩惱着，明明都有些變好了的感情，怎麽又回到了原點了呢...。
“曾俊...。”兩個人走了幾步之後，紀華文突然停下來叫了一下身邊的男人。
她轉過身來，打量着他的臉，讓他莫名緊張了起來...。
“你對那麽好看的女孩子都沒有興趣，那你是對男人有興趣嗎？”他面前的女人十分嚴肅地問着他。
‘诶？’曾俊又被尴尬地留在了那裏...。
他看着那個又繼續向前逐漸遠離他的女人...，實在是不知再怎樣去解釋着了...。
那個女人踩着從窗戶外射進來的陽光落影，邁着歡快的腳步，突然，她莫名地停了下來，轉過身，沖着他微笑着說着，
“你還不快些跟上來嗎？”她問着他。
曾俊看着她那很好看的身影，還有很好聽的聲音，似乎...，還是有些進展的...，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他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她的身邊...。
可是...，
當曾俊傍晚看到放在他桌子上的一張通知書的時候，卻足足傻了眼...。
他拿着那張紙，來到紀華文的面前。
“師父...，這個是？”他覺得這實在是讓他哭笑不得...。
“哦...，我看頭兩天鄰省醫院發出來了這個學習的名額，就幫你申請了一下，上次你不是覺得一年的時間太長了嘛，這次就只有一個月...，而且去的都是很厲害的學術醫生，你也可以多學習一些東西...。”紀華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喝了一口水。
“你這次不要再拒絕了...，又不是對你有壞處...。”紀華文輕聲說着，就離開了辦公室。
“這...。”曾俊看着這一下子就讓他離開這裏一個月的通知...，不知要像誰去求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