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曾俊又輪到了今晚的夜班。
他注意到下班後,作為他實習期間的老師,那個叫做紀華文的女人也并沒有離開辦公室,就意識到今晚她也要留下來繼續監督着自己。
‘難道她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貢獻給了這個急診室了嗎?’曾俊的心裏感慨着。
他收拾好手中的物品,起身來到這個看起來依然很是忙碌的女人面前,簡單地打了一下招呼,便進入到搶救室裏坐班。
他仔細核對了每一位病床上的需要留觀的患者,然後又查看了每一份檔案病歷,心裏确信了之後,安靜地坐在了搶救室裏的等待着今晚即将到來的新的挑戰。
最近平日裏,自己總是被安排做一些基本的抽血,觀察床旁心電圖,上監護儀等基本事情,這些他都已經在學校裏練習地很熟練了,而且,在他畢業工作的這段時間,他也一直會覺得在學校學到的東西,對于這現實的工作來說,還是相對前沿一些的。
雖然他有時也會說出幾句自己在大學裏學到的新鮮知識,但是那位紀醫生總像是不認同一般地看着他兩眼。
‘畢竟她也是比自己早畢業了幾年的學姐...。’他心裏默默地想着。
“急診室,高空摔落的,已經到了...。”手機裏忽然傳來了分診護士的聲音。
曾俊一下子集中起了精神,來到了搶救室的門口。
一共推進來了三個中年人,經過詢問後,原來是在施工工地上不注意從高出摔落的,他看着這三個人的傷勢,心裏判斷着每個人嚴重的程度。
“什麽情況?”這個時候,身後響起了紀華文的聲音。
“哦,高處跌落傷,還挺嚴重的。”曾俊回答着。
“你去負責那位沒有意識的。”紀華文吩咐着他,然後自己查看另兩個不是很嚴重的傷患。
曾俊來到這位一直被刺激着都沒有反應男人面前,緊忙讓護士上上監護儀器。
監護儀上顯示的數字都不樂觀,曾俊開始動手做起了心肺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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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論自己如何努力,對方還是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不行了吧?”周圍有人開始說了起來。
曾俊又叫來了除顫儀,一次次電擊着他的心髒。
監護儀上的數字越來越低,看來這次是一次機會都不留給他了...。
“上打樁機吧...。”最後曾俊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電擊,做出了最後的指示。
他離開了這位已經無法救回的病人,來到了紀華文的身旁。
另兩位都有明顯的外傷,口中不斷呻吟着疼痛。
“紀醫生。”他輕輕喚着她。
“嗯?”紀華文依然忙碌着,簡單回應着他。
“那位病人...,不行了...。”曾俊小聲地彙報着。
“哦...,那你去打電話吧...。”她面部平淡地說着。
“哦...。”曾俊帶着略微沮喪的心情,給太平間處打去了一個電話,來接收那位沒有了生命的男人。
“我帶着這兩個病人去做CT,你在這裏看着。”随後,等到那兩位受傷的人都有了清晰的意識之後,紀華文給他留下了這句話,就親自跟着被推走的病床,離開了這個剛才還很緊張的搶救室。
“急診室,一位預報的,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又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曾俊收起了情緒,等待着下一位患者。
這次是一位老人,他和他年邁的妻子一起到來。
“請問您哪裏不舒服?”曾俊走上前,平和地問着。
“我老伴他突然說有些胸悶...。”病人身旁的家屬急忙解釋着。
曾俊領着他們到了最裏面的病床上,詢問着具體的情況。
經過一系列的分析,他初步判斷着,患者應該是氣胸或者肺栓塞,也有急性心肌梗死的可能,他看到老人精神也還可以,就讓家屬先去挂號辦理手續,然後自己開出一系列的檢查單,并讓護士上了監護儀後,拿着這些到門口等待着病人妻子回來。
“怎麽了?”結果,是陪同着去拍CT的紀華文回來了。
“哦,剛剛收了一位胸悶的患者。”曾俊簡單地回答着。
“病人什麽情況?”紀華文繼續問着他。
曾俊覺得病人的情況也并不是很嚴重,于是淡淡地描述着自己判斷的病情。
“嗯...,後來那位叔叔說他肩膀有點兒發脹,胳膊有些麻,可能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的原因了吧...。”他回憶着最後的病人的情形。
“嗯...。”紀華文皺着眉頭仔細聽着。
“你說什麽?”到了最後的時候,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曾俊。
“你這個...。”她将手中的紙張推到了他的面前,緊忙跑回到搶救室裏。
曾俊在外面一頭霧水地站着,正好這個時候,病人的妻子回來了。
“電除顫!電除顫!”曾俊和年邁的老人一起進入到搶救室的時候,就聽到紀華文在最裏面的位置不斷下着命令。
曾俊急忙跑了過去,看到原本剛剛還很精神的老人,現在卻躺在病床上不斷抽搐,整個人一直要往床下掉...。
“你還愣着幹什麽?趕緊過來給我壓住他。”紀華文見到了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曾俊的樣子,沖着他大聲命令着。
曾俊此時的頭腦一片空白,一下子都不知道要做什麽了,他只能機械地聽從着這個不斷給病人做着胸外心髒按壓的女人。
“紀醫生,我...。”曾俊總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你給我閉嘴。”只是她一點兒都不理會着他。
屏風監護除顫儀一下子都聚集到了他們的身邊,紀華文馬上拿起了電擊,進行着除顫。
“怎麽了?我老公怎麽了?”不遠處病人的妻子見到這個樣子,也慌亂了起來。
“把病人家屬給我帶出去,病人都快不行了...。”紀華文開始對護士下着命令。
曾俊看着監護儀上心跳都沒有的跡象,心裏也開始焦急了起來...。
他看着紀華文不假思索地報着一系列他曾經背誦熟知的藥名,讓別人進行着靜推,而自己卻頭腦什麽都想不起來,緊張到說不出來任何話語。
‘千萬不要有事情。’他的心裏默默祈禱着。
經過了電除顫三次和一直的心肺複蘇,病人終于恢複了心跳。紀華文反複詢問着這位老人各種問題,他也能夠清晰地回答了出來。
搶救室裏的值班人員也都松下了一口氣,放下了心,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曾俊,你給我過來。”紀華文走過他的身邊,厲聲地叫着他的名字。
曾俊還并未從剛才的慌亂中鎮靜下來,但是他也只能聽着她的命令,因為他知道,自己剛剛差點讓一個生命消失掉了...。
“這就是你開的病歷?”紀華文将那幾張紙扔到了他的面前。
曾俊低着頭,看着剛剛自己還很确信的診斷。
“氣胸?肺栓塞?”紀華文的聲音越來越嚴厲。
“那個...,我...,我也只是按照病人的描述判斷着...,還沒有做進一步的檢查...。”曾俊小聲地解釋着。
“然後呢?等你檢查單子都開完了,病人就發生室顫救不回來了是嗎?”紀華文繼續逼問着。
“我...,我只是看他...,并沒有很嚴重...。”曾俊也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大意...。
“并不嚴重?心跳都沒有了還不嚴重嗎?”紀華文大聲訓斥着他。
“我...,我根據以前學的知識,也知道有急性心肌梗死的情況...。”曾俊聽到聽到自己被別人如此責備着,心裏也有些不太舒服,他從來都沒有因為學識上的事情被挨過責罵。
“你學的東西?你教科書上學來的東西...。難道說你接收的每一個病人都是你之前在教科書裏當範本的例子嗎?他們每一個人的生命特征都是按照你教科書裏的模子一模一樣的嗎?你不要在這個急診室裏說着那些什麽照本宣科的東西,我告訴你,現在躺在這裏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差了那十幾秒,就有可能喪失掉一個生命。”紀華文開始了大聲的責罵。
曾俊雖然心裏有些不太服氣,但是她的确說的是對的。
“這次...,的确是我不對...,我剛畢業,沒有太多的經驗...。”曾俊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了,也坦誠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你剛畢業?你剛畢業那你有沒有學過急性心肌梗死的先兆症狀,你有沒有學過阿-斯綜合症?你少在這裏給我找什麽理由。你別以為自己從一個好的大學裏面畢業就了不起了,你這種不拿出一百二十分認真緊迫的态度,就不要待在急診室這種地方了,醫生的職責是什麽,是救死扶傷你知不知道?像你...,完全可以回大學去啊...,去那裏...,天天照着什麽最前沿的知識材料,一個個解剖那些泡在地下福爾馬林裏的屍體去吧...。”紀華文拍了一下桌子,氣洶洶地離開了這個搶救室。
曾俊呆呆地站在那裏,覺得從四周各個方向,都向他射來了灼燒着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