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秀發飄飄
突破了!
正式跨進入體期第五層!
師父曾經說,入體期第五層是一道坎, 一旦跨進第五層時沒有損傷, 入體期後面的階段要順利些許。
雲潤生深深吐口濁氣, 連忙運氣自省自身, 靈力在身體經脈丹田每一個角落游弋而過, 最終确定自身完好無損, 沒有暗傷沒有細紋。雲潤生驚喜過望, 渾身似有使不完的勁氣,他雙臂悠地一展, 澎湃的靈力嘩然迸射,無形的滋養之力在四面八方濃郁擴散, 碼頭上空, 驟然竄飛起鋪天蓋地的鳥兒,淺海中, 魚蝦蟲蟹滋滋沸騰而出,海岸附近枯草瞬息回春,花草樹木枝葉飛展繁花盛開, 蜜蜂蝴蝶翩翩而來。
碼頭邊栖息的人們在睡夢中酥軟地翻個身,氣息變得平穩悠長,面色滋潤, 唇帶淺笑,就連毛躁的頭發都好似染了一層漂亮的光澤。甚至有個別人從夢中爬起解手排毒,過後渾身舒泰,翌日更是倍感精神, 病容淺褪。
而離得雲潤生最近的幾個人,守夜的容映忽然坐到道長門扉邊盤腿而坐,閉眸養神。一直撐着打瞌睡的虎子腦袋一歪,睡得香甜。
夜色中吹簫的少年垂下手,仰頭看天,随即轉身看着緊閉的門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少年眼睛瞪地溜圓,擡起手小心翼翼撫上頭頂。
一手濃密順滑的觸感,少年的手抖了抖,又狠狠抓緊,放松,抓緊,放松,這熟悉的觸感!
他的頭發!
少年驚詫萬分,啪嗒扔了蕭,兩手一起抓撓滿頭秀發,抓過一把舉起到胸前,又黑又長!竟然霎時間偶從光頭變成長發飄飄。少年喜不自勝,蹭的拔腿沖回房間,抱起銅鏡對照。
鏡子中,披頭散發的少年滿臉燦笑,和從前一般無二的頭發漆黑如墨,甚至比從前更有光澤。
不是他自誇,他這一頭長發剪去賣了都能價值萬金!
哼!就是這麽值錢!
少年對着鏡子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歡喜,上揚的嘴角能挂起一把花。找不出任何瑕疵,心滿意足地少年一屁股坐下,抓起梳子便熟練的梳頭,至于門外躺的躺,坐的坐,還有隔壁的異樣,他通通……不管。
嘤嘤嘤,他還是從前的他,真好!
隔壁的雲潤生收回雙臂,渾身放松。周圍一切都沒逃過他的神識,對鏡梳頭的少年讓他嘴角揚起一抹笑,就知道這個禮物少年一定最滿意,瞧那自戀的德行,啧啧,這麽好美自戀,以後能看上哪樣的女子?怕是世間美人,誰都無法與他比及。
雲潤生直起身,輕不可聞地發出一聲嘆息,靈力彙集雙眼,随即慢慢的側頭看向屋子一角。
雲潤生就縮在那裏,一臉的驚恐畏懼。
這,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雲潤生,雲家老六,幼時讀書,少時學廚,聯姻宋氏,不及弱冠便家破人亡,郁郁而終。
他活着時有個極其耀眼的大哥,自身卻極其不起眼。無過人之才,無過人之貌,不善言辭,不善交友,平庸普通,走到哪,只要不提名字,誰都很難注意他。他的記憶中,很多次大家齊聚一堂時,人人都能說點什麽,獨他最安靜。亦或是人人都得了紅包,獨他被落下,他失落,卻不好意思伸手去争要,甚至連被落下這種事,外人亦是沒注意,有了第一次就有很多次。
唯獨了解這些的只有生母何姨娘,從小一手養大的兒子,母親自然明白。但其實他的性子就像何姨娘。姨娘知道他不受重視,也只是嘆氣,道一聲‘你和你哥哥不一樣,算了。’從不會鼓勵他開口争取。
雲潤生記事起就知道自己和大哥不能比,兄弟兩千差萬別。他對哥哥敬仰,佩服,感激,也畏懼。他在雲家讀書的資源比庶出兄弟們好,都是沾哥哥的光。進了廚房,能讓父親手把手教的也只有他,父親常常挂在嘴邊的話就是‘你大哥讀書有出息,你就算比不上也不能拖後腿。以後他為官,你經營酒樓,他能給你當靠山,你要為他賺銀子打點交際。’。
雲潤生很聽話,勤勞吃苦,父母讓幹啥就幹啥,從不偷懶耍滑。唯一能讓木讷的他變得活潑開心的人,只有未婚妻宋玉兒。這門親事亦是父母找來,相看時約在茶樓,他讷讷寡言,卻被宋家小姐看上了。宋小姐是宋家嫡出的女兒,明麗可人,心靈手巧,又對他極貼心。他覺得自己樣樣配不上,不明白宋小姐看中自己什麽。他一心一意地期盼成親,決定成家後,一定好好珍惜妻子,絕不納妾。
正因為最是在意,最是珍愛。
病重之時,宋家的退親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
雲潤生走近角落裏的靈魂,那靈魂縮了縮,雲潤生無奈:“為何怕我?按道理你應該一直在身邊,随我同行一路。我是什麽樣的為人你應該清楚。不用怕我。”在他看來,眼前的雲潤生也是個頭腦簡單的未成年孩子,根本沒法當做另一個自己。
“先前我修為低看不見你,今日我突破了才發現你存在。這個結果在我意料之中。一直很想和你面對面的交流。我們雖然經歷,性格都截然不同,以這種神奇的方式認識,不可謂不奇妙。”
靈魂垂着頭,很沉默。
“你就沒有什麽想跟我說?”
雲潤生頓了頓:“你心中的想法都可以告訴我。包括……你想不想我把身體還給你?”
靈魂擡頭困惑驚訝的看着雲道長,朝夕相處,他比誰都清楚雲道長的厲害。這麽厲害的道長……他很難不怕。怕他看見自己,怕他忌諱他,怕他傷害家人,怕他一狠心将自己灰飛煙滅。但其實他知道,雲道長沒那麽壞,大部分時候雲道長很溫和很包容。而且……燒飯比他更出色,賺錢能力更是比他高超無數倍。
“我不知道……”靈魂幽幽開口,他發現自己死了後,竟然一點不悲痛一點不傷心,稍微有點失落,其餘更多的是解脫的輕快。臨死前的痛楚很難受,臨死前的遭遇更絕望。活着沒有希望。姨娘說大哥不在了,他要擔起重任,要養育侄兒侄女,要找機會為雲家,為大哥伸冤,要努力發奮重振雲家。
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做到。
他沒有大哥光宗耀祖的本事。
他不是大哥。
“這樣挺好……”
雲道長比他會賺錢,手藝比他好,還結交了皇帝的兒子。
只有雲道長這樣的人才能重振雲家,為大哥伸冤,為家裏人撐起一片天。
雲道長望着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嘆息,“多謝。有什麽事随時跟我說。”
“……好。”
雲潤生推門出去,正好撞上才出門的少年。
少年的烏發用藍色發繩高高束起,多餘的在腦後随意垂落,長及後背。
“道長!你看我的頭發啊!”少年眼睛發亮,欣喜的扭過腦袋給雲潤生看。
雲潤生嗤笑,伸手去摸了摸,柔順光滑,仿佛會有香味。
“恭喜你的秀發失而複得。”
“哈哈哈哈,真是做夢都沒想到,以為還得養一兩年!”
瞧你高興的,不就是頭發。
“長得好,沒頭發一樣是美人。”雲潤生實話實說。
少年揶揄:“道長是誇我嗎?”
雲潤生無奈:“請勿對號入座。”
“肯定是誇我對不對,除了我還能有誰?”
“有臉不?”
少年嬉皮笑臉湊過臉:“我不但有臉,而且完美無瑕。是不是?是不是?”
雲潤生伸出手就在那張臉上擰了擰,擰的少年嗷嗷大叫。
“嗚嗚……”少年疼的眼眶泛紅。
雲潤生無語:“……抱歉,沒控制力道。”
少年幽怨的捂着臉道:“上一個擰我臉的人是誰你可知道?”
雲潤生搖頭。
“是我的大皇姐,比我大七八歲。六歲時父皇為我辦生辰宴,賞了我很多東西,誇我是兄弟姐妹中長得最好看的。宴會散了後,大皇姐沖上來就狠狠擰我臉,那一下直接把我擰腫了。”
“……”雲潤生汗顏,皇帝家的事真精彩真可怕。
少年嗤笑:“我當時年幼,脾氣很不好。仗着有父皇寵我,我哪肯受那等委屈,當時就跳起來把她的臉撓成花,哈哈哈。大皇姐臉上如今還有幾個淺印子。”
“父皇訓她為何要動手擰我,她先說覺得我可愛,很想捏一捏。後來承認了說是嫉妒我長得好看。”
雲潤生扶額。
少年被他無奈的模樣逗笑,很自得的問:“道長擰我的臉,是嫉妒我?”
雲潤生噴了:“怎麽可能!”他最自己的長相也很滿意!
少年霎時臉紅,嘟嘟囔囔:“那道長是覺得我可愛?想捏?”
雲潤生頓時被問噎住,直接轉身拒絕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有陷阱。
少年亦步亦趨跟在後面,仍然捂着半邊臉:“道長下手真重,我的臉肯定腫了。”
“沒有。”雲潤生頭也不回。
“那起碼紅了。”
“……還好。”
“道長想怎麽賠罪?”
雲潤生敗退,終于停下回頭:“你想要我怎麽賠罪?抱歉,是我不對。”
少年不推脫:“我想要一份禮物。”
“什麽禮物?”
“道長有的,覺得比較重要的東西送我一樣。”
雲潤生思考:“符箓,丹藥。”
“……不要,這些我都有。”
這嫌棄的語氣,雲潤生忍不住彈他額頭:“多少人求之不得。”
“換個別的,特別的,心愛之物,值不值錢沒關系。”少年咬牙。
雲潤生蹙眉思考:“真是問住我,等我想想。”他倒不會舍不得,只是真想不出自己有啥特別的心愛之物。目前最鐘愛的是儲物法寶,可那樣東西少年根本用不了。別的金銀珠寶少年都不缺。
“道長慢慢想。”
“嗯。”
少年微笑:“恭喜道長修為大進,我也有禮物要贈你。”
“是什麽?”
“還得等等。”
“吊我胃口。”
兩人并肩說說笑笑,不遠處的背後靈雲潤生幽幽一嘆,這位道長頂替他活着,樣樣都好,就是黏糊男孩子這點不大好。那麽多漂亮女子他不心動,像那女妖白珍珠簡直如天仙下凡,他非但不為所動,還反過來直接殺了。
雲道長如此作為,其實……也挺好。
幽魂握拳……起碼,他返鄉後遇到宋小姐,不會有非分之想。
雲潤生不但看見了前身的靈魂,此時也看到了和容映形影不離的古埙之靈,如容映所說,古埙的靈體只是模糊的影子,想要凝行還需吸取靈物修煉。
古埙的靈體與他目光對視,便知對方已經可以看見自己。
當即毫不猶豫上前鞠躬行禮:“古某多謝道長提拔之恩。”
“客氣。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古埙拱手道:“道長直接稱我古埙即可,這便當是我的名諱。他日若幸運凝形,我亦會用此名。”
“挺好。”
旁邊靜候的少年一臉迷茫,等雲潤生說完要走,他才問:“道長可以看見古埙?”
“嗯,突破後就能看到了。”
“道長真厲害!道長覺得它如何?”
“不錯,靈魂幹淨。這種靈修十有八九都是善類,不會輕易殺人見血,對修為不利。除非是兇器之靈。”
“原來如此。”
“我看容映是個執着衷心的,往後有他跟着你算是一份保障。你花些心思給古埙找靈物修煉,假以時日,必然會成為得力助手。”
少年笑而不語。
“怎麽,難道回去後就不想有所作為?”
“道長以為我要如何?”少年仰頭看他。
雲潤生直言:“你爹你不能如何,但某些人你肯定忍不住想報複。”
“哼哼,你怎麽知道?”
“我還不了解你?心眼小,有仇必報的……蛇蠍美人?”
少年大怒:“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清楚,哈哈哈……”
兩人趴在船沿愉快閑聊,夜色漸漸褪去,天邊微微泛白。
雲潤生笑看着遼闊的天海一色,忽地胸口一熱,他反射性擡手捂住鎖骨處摁住,神色凝重。
“道長?”少年笑容收斂,擔心地靠近:“道長你怎麽呢?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摁住的地方有一小小活物在咕嚕嚕的滾來滾去,血肉鼓動詭異非常,雲潤生心中大恨,五指聚攏,面色愈發難看。
可惡,突破時便覺得那物及其詭異,就因它在體內折騰,才鬧的緊要關頭差點功虧一篑。本以為已經無礙,現下居然再次出來折騰。它是什麽,為何會在身體內,有何危害,雲潤生一無所知。正因無知,才令人焦躁不安。
雲潤生發出一聲悶哼,咬牙切齒地一狠心,五指猛然一擰,對着那處狠狠插入!
五道血流直下。
“道長!”黃粱大驚失色,伸手想拉開他自殘的手。
雲潤生連退三步,淩厲的呵斥少年:“別過來!”
“道長你!”
黃粱霎時僵住,眼眶一紅,眼淚唰唰翻湧,嘴巴一張,哇的哭出來。
他控制不住要哭,內心卻很絕望,說好了再也不對着道長哭,可事實與想的相反,他不但無法控制,甚至再也看不得道長受一點委屈,聽不得道長對他說一點重話。那樣會讓他難受,一難受就想哭。
“嗚!”雲潤生眸中閃過一絲懊惱,痛苦呻/吟,強忍着不适用五指在那處尋摸,終于,他的手指觸碰到一顆圓圓的硬物,似一顆珠子。
雲潤生低吼一聲,猛的拉扯,扣住銜接珠子的那塊肉,硬生生的從身體上扯了出來。
“道長!”少年吓得窒息。
“我沒事。”雲潤生喘氣,緩緩展開手心,一顆帶着血肉的灰色珠子。
“……”
雲潤生錯愕,雖然它變得灰撲撲,可那個大小他很眼熟,正是他前生佩戴的玉珠。玉珠最先是師父的佩戴之物,師父死前将之交給他,讓他不要離身。他一直以為是顆略有價值的玉珠,沒想到卻如此神奇。
“……嗚嗚嗚哇……道長你為何……”
雲潤生還在對着玉珠愣神,少年忽然抱住他哇哇大哭,洶湧的淚水沒幾下就染濕他的衣襟。哭的雙肩顫動,上氣不接下氣。
“抱歉,吓到你。”
少年擡頭,濕噠噠的臉正對着他血粼粼的傷口,少年雙眸中倒映着滿滿的血紅顏色,臉色雪白,雲潤生以為他是吓懵了,抓住少年想推開他。
胸口處忽然一熱,雲潤生錯愕,只來得及看到少年紅潤的舌頭快速舔過的瞬間。
仿若錯覺。
不是錯覺。
……
少年卷舌閉口,嘴角還殘留着一點血。
豔麗無雙。
雲潤生呆住。
黃粱流着眼淚,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