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樣是不對的……”
小孩的聲音一開始很輕,陸鋒側耳,後來就漸漸大起來。他擡眼看去,小孩的嘴唇顫抖,眼神執拗得近乎哀求,發啞的嗓音卻堅定無比。
他說,“你不能這樣結婚。”
陸鋒被對方眼裏的東西燙了一下,一時無法捕捉到小孩的意思。他猜想季冬桐是不能認同他對婚姻的卑鄙,因此只有無言,最後才伸手寬慰地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笑了笑。
“我也沒辦法。”
平日裏強勢普通雄獅的男人眉眼間竟透出一點無可奈何的意思,陸鋒又握着季冬桐的肩頭微微用力,嘆道。
“是我不好,別學我。”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男人打了個手勢繼續這頓晚餐。季冬桐上下牙用力咬着幾乎逼得牙龈滲血,無數話語心思在胃裏翻滾,當着陸鋒的面機械性地夾菜咀嚼,一碗飯吃得幹幹淨淨,進了卧室一關門就全在衛生間裏吐出來。他毫無食欲,吃的太多了。
因為先前陸鋒發了話,秦甄那邊已經忙活起來,開始張羅戒指。這消息第一時間給秦老先生透了底,樂得他現在看着陸鋒就跟看着過了門的女婿沒差別。這兩家的事其餘幾位都聽到了風聲,表面上笑眯眯地,心裏一個個都恨不得這門親事立刻告吹。白黃兩家大頭倒是也想學一出結秦晉之好,然而膝下數遍了也沒有年齡相仿的孩子,只能作罷。
也有人猜原來看着毫無意向的陸鋒怎麽突然有了成家的意思,但沒掀起什麽波浪就給打回,秦家小姐盤靓條順,莫城出了名的美人。男未婚女未嫁的,一來二去發生什麽沒有可能。
時間轉眼又晃過去兩周,陸鋒陪着秦甄逛了大大小小的店,婚戒的樣式已經定下了,訂婚禮服也交代下去做。等到事情零零碎碎辦得差不多,天氣徹底的冷起來,汽車跑在馬路上已經看不見旁邊樹木翠綠的葉子,枯葉撒了一地,陸鋒得了空,一掃日歷竟也已經到了季冬桐生日的日子。
估摸着小孩白天要出去玩,交代了秘書給小孩卡上再轉些錢,陸鋒便去西點店提了蛋糕。往常兩人是不特意買蛋糕的,只是今年出了意外,禮物已經提前送出去,看壽星手上總得拿點什麽回家。蛋糕訂的兩人吃的大小,黑森林慕斯蛋糕,外頭撒着厚厚一層可可粉。陸鋒不太喜歡吃甜食,原來是打算就訂一個給季冬桐,但店員介紹說這蛋糕有點苦味,再加上那一層黑皮莫名讓人聯想到剛撿回家時小崽子的樣子,于是也奇跡般地起了些興趣。
提了蛋糕回去的路上接到了陳母的電話,說是陳冬又開始發燒。陸鋒看了看時間,還早,就先去了趟醫院。在醫院裏陳冬身體雖然虛弱,人看着倒是還精神,就結婚對象纏着陸鋒問了許久,他一一答了,陳冬便徹底放下心防似的輕松。他毫無芥蒂對着男人笑,同他聊天,這樣進退攻防之下最終妥協後所渴求的平靜的相處終于實現,時間過得飛快。等陳冬累得睡去,男人分出注意力才發現外面的天已然全黑。
陸鋒皺了皺眉,他帶上門,打了個電話确認小孩在家,便不再耽誤地出了醫院。車開進停車場的時候陸鋒擡眼,屋子裏的燈已經亮了,他做直升的電梯進了房門,小孩正盤着腿窩在沙發裏,抱枕堆在他的身邊,顯得人很小。
“怎麽不開大燈?”
客廳裏平日晚上亮着的白熾燈沒開,只摁亮了裝在一面牆壁上的壁燈,昏黃柔和的燈光溫順地落下來,正好籠着季冬桐坐着的那一片,被圍着茶幾擺着的大沙發擠成了正方形的光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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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沒有說話,腦袋壓着抱枕安靜的看過來,眼睛黑亮的,同夜色一般黑,又比寒夜柔軟。陸鋒的心在這一刻出奇地軟下來,他眉角眼梢習慣性的冷和銳全在燈光下化開,自己也沒注意到。男人把蛋糕盒打開放到了茶幾上,長相漂亮的慕斯蛋糕露出來,他對小孩道歉,今天是他遲到了。
季冬桐的眼睛在看到蛋糕時完全地亮起來,驚喜的火花在眼底閃爍着——他今天其實根本沒有出門,在早上起就一直等在屋子裏——他的雙臂壓上茶幾捧着蛋糕的底座,看起來珍惜得仿佛要把它攏進懷裏。陸鋒這時候才想起來,原來送了幾年生日禮物,居然不曾補給過小孩一個蛋糕。
陸鋒心裏難得淌開歉疚的澀,他的人生裏不曾如何虧欠過他人,第一次嘗到這滋味是在第一輩子生生逼得陳冬拿刀捅進他的胸口,把一個小白兔一樣的孩子折磨成了給塊玻璃就能割開他喉嚨的殺人犯。那滋味太深,連同心髒被利刃貫穿的疼痛交織在一起,真正的牽動肺腑,渾身上下都被這血淋淋的愧怍烙出了印,怎麽也忘不了,動一動就疼。後來他也嘗到了,在陳冬當着他面死的時候,但這些感覺和現在完全是不一樣的——
剝離開那種剔肉剜骨的撕心裂肺,那種必須綁着刀和血把人的氣力全都榨幹的情感消耗,這種愧疚的情緒竟也能像最平常不過的情緒一樣,像水一樣平靜而溫和地淌過心髒,引起心尖上的那一點酸澀。
陸鋒垂下眼長久地看依舊抱着蛋糕不撒手的小孩,他受這股不同尋常地愧疚之情沖擊着,一時竟移不開眼。直到季冬桐也扭過來,他的眼神閃爍着,問。
“陸先生,你可以不要這樣結婚嗎?”
男人愣了愣,聽到小孩停頓一會兒,又說。
“你結婚,可以不要再喜歡那個叫陳冬的老師嗎?”
他和季冬桐眼神對視的時候,發現那雙眼睛就像夜空,裏面暗潮湧動,藏着一些東西。在這個十六歲的夜晚,只要插上蠟燭,再吹滅那些火苗,這個曾在黑暗中摸爬滾打着艱難求生的小崽子就真正成年了——在現在,陸鋒沒有看懂已經長大的季冬桐眼睛裏要吐露的是什麽,因此他只是像之前那樣揉揉他的頭發,對着小孩搖了搖頭。
這一瞬間季冬桐的眼睛徹底化成一片黑夜,等到陸鋒第二天回想起來就會知道,原來當時他眼裏閃爍着的是希望,藏在背後的是掙紮,現在已經都歸為墨色一樣沉郁的決絕。
陸鋒從來不随便喝下別人遞過來的東西,但當小孩端來一杯酒放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毫無防備地就喝下去了,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伴随着大腦一陣強烈的眩暈,陸鋒看着季冬桐,意識沉進黑暗。
季冬桐用勺子舀了一口茶幾上的蛋糕,非常仔細又珍惜地品嘗了味道,然後把盒子合上,放進了冰箱裏。
陸鋒是被熱醒的,那種是男人都懂的熱,躁得他像發.情的雄獅,火氣從小腹起一路燒上大腦。他的意識還不甚清醒,身體的感官在朦胧中敏銳地可怕,他的下.身已經有一半納進了一個極緊.致溫暖的地方,像是被最逼近夏天太陽的雲朵裹纏着那樣,又軟又燙。然而那也只是一點,剩下一半半饑不飽在外面露着,難以忍受地欲.躁沖擊着腦神經,陸鋒幾乎是想也不想地一個挺.身,把自己的全部都送進那個地方。
身上傳來一聲抑制不住的痛呼,男人不甚明朗的理智被勾回了一點兒,有人随着他的動作傾倒下來,胸膛相撞,一張臉由遠及近撞上他的視網膜。陸鋒的意識在這段看似漫長實際不過一個擁抱的時間裏在他的腦子裏晃了個大圈,最後在這一刻得到滿足的洶湧的快.感裏,季冬桐的眉眼、聲音、觸感齊齊刻進他的腦海,不留餘地地拉扯回了男人的神智——他親手養大的小孩,他名義上的兒子,現在騎在他身上;他們赤.裸相對,呼吸交纏,自己勃.發的性.器完全插進了對方的屁.股裏。
陸鋒的額上鼓起青筋,眼睛布滿血絲,像個見了血的蠻牛一樣發紅。他幾乎要僅憑聲音就把身上的人給掐死,低而啞的嗓音擂鼓一般砸進對方的耳膜。
“——季、冬、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