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個,今天謝謝你啦。”
陸鋒搖了搖頭,他幫着陳冬系好了安全帶,仰頭靠上後座微微眯起眼睛,眉眼之間洩露一點微不可查的疲憊。
“還是要謝謝你的!”陳冬的眼睛讨喜地彎了彎,“最後能改主意真是太好了。”
他話說個不停,于是陸鋒終于開口,他的嗓音低沉,在後座有限的空間裏像酒一樣淌進人的耳膜。“你想怎麽樣就好”——他說,還是放縱的語調,只是語氣較以往簡潔得多。
陳冬沒有聽出來這點細微的差別,他一路開開心心地圍着男人叽叽喳喳,有點反常的熱情。前面開車的張曉在後視鏡裏看着陸鋒寬和地笑着,半側着頭陪着耐心地符合幾句,在心裏嘆了口氣。
日理萬機的陸先生好容易看上個人,操心操肺的,小情人還不是個知冷知熱的。
陳冬家離學校近,幾個拐口就要到了。在下車之前陳冬終于安靜下來,要拉開車門時他終于鼓起勇氣,和男人表态。
“陸鋒……其實你說重新開始,我一直在想。”他吶吶地說,“我覺得我們當朋友也不好,你老是幫我……你應該去做自己的事情的。”
哦豁。張曉握着方向盤面無表情地想,錯了,這根本連小情人都算不上呢。人家一門心思要和老板橋歸橋木歸木,老死不相往來最好。
陸鋒的眉頭皺起來點,他大概知道陳冬在擔心什麽——上輩子就是這樣,他同對方做朋友,保持着朋友的距離幫助他,最終逼得人拿尖刀捅進了他自己的肚子。想起最後陳冬滿身是血躺在他面前的一幕太陽穴又開始一跳跳地抽疼,陸鋒壓了壓自己的眉心,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哄他。
“冬冬,不要鬧。這次如果不是你進了醫院,我不會插手這件事的。你的哮喘沒好,在你需要的時候我總得送你去看醫生。”
注意到陳冬還想說什麽,他擡手打斷了對方将要辯解的話。
“你別擔心,冬冬,你別擔心。”
男人溫和地拍了拍他的頭, “我會結婚的……我要結婚了,對象是秦家的一個姑娘,人很聰明。你只要把我當成朋友就行了,我什麽也不會做。”
張曉因為最近時常接送秦甄因此心裏多少有了數,陳冬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小小吃了一驚,他驚訝地看着男人,恭喜之類的話在腦子裏滾了好幾遍,最後他問。
“你喜歡她嗎,陸鋒。你喜歡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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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鋒只是看着他,然後伸手扶上車門,避免對方下車的時候撞到,男人推着陳冬的肩膀微微施力,就将人帶下了車。他在車裏探出一只手拿掌心按着對方的小臂,阻攔了陳冬要轉身的動作。
他人在車裏,目光在陳冬身後。他長久而靜默地注視着對方後腦上乖順的發絲,聲音不含作僞。
“我喜歡他。”
“啊!”
陳冬等到了合心意的答案,緊繃的肩膀一下瞧着就放松了,他轉身打算要恭喜男人,但張曉已經發動了車,他只能看見陸鋒收回去的半截蒼白的手臂。
“……還沒說是什麽樣的人呢。”陳冬遺憾地吐了口氣,又回想起對方剛剛的語氣。那是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他想着,終于放下了心。
“老張,車開急了。”
張曉心裏緊了緊,剛剛确實是他自作主張發動的車。他暗暗打量着後視鏡裏男人的神色,開口。
“我是看陸先生累了。”
陸鋒的眼皮擡了擡,沒再追究下去。他是有些累了,今天心裏動的東西太多。前頭的張曉松了口氣,把一輛悍馬開得四穩八平,讓老板能在車上小憩。
今天是周三,本來沒什麽事兒就是要去溫庭軒的,張曉車已經把車停在了樓下,但後座上的陸鋒透過車窗看了這棟冷冷清清的別墅一會兒,忽然就說,調頭。張曉沒摸準他的意思,腦子裏幾個地方過了一遍,最後在公司和市中心那套房子裏選擇了去市中心的路。陸鋒沒有再發話,悍馬最終開進了有季冬桐在的那套房子地下。
陸鋒進門洗了個澡就進了卧室,難得睡得沉,醒來天已經擦黑。小孩還沒回來,他進了書房,在時針一格格跳到八點之後陸鋒皺着眉把書放下,打電話讓老張把人接回來。
十點的時候張曉來了電話,說少爺這周住校,不回來了。
季冬桐倒不是故意鬧脾氣,他沒料到男人能回家,總歸自己回去是要一個人住空蕩蕩的房子的,還容易瞎想,幹脆就住了學校。他的寝室還是原來那個,其他人還住着,只是空了他一張床。四人間地方夠大,沒人把東西往他床位上放,把原來收起來的被子往床上一鋪就能睡。
兩天晃過,他心不在焉的回家,韓東看他沒平時的熱乎勁兒打趣他終于“斷奶了”,季冬桐沒理,一時半會兒不知道心裏想不想見到男人。
說想,那當然是想的;說不想,是怕陸鋒發火——男人一皺眉頭他的心也跟着皺縮起來,再一想對方的怒氣是因為自己,一顆心不僅皺着難受,更是犯疼了。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控制不住的事兒,要能學會控制的也只是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好歹不要那麽表裏如一,顯得同小時候一樣狼狽。
盡管陸鋒那天火大的有些不正常,季冬桐在無法抑制的走神裏想起周三,大多數時間想陳冬,想他柔弱的眉眼,無辜的氣質和輕易動搖男人主意的本領;也想陸鋒。在這些思緒裏疑惑偶爾會冒出來,懷疑男人生氣的緣由,最後都被他歸結于他和陸鋒唱的反調。他要他放過把他的心上人弄進醫院的燕鴻。
殊不知這個問題陸鋒也在想。
男人在這套房子裏住了兩整天,接到秦甄的邀約前腳剛上了悍馬,季冬桐後腳就拿鑰匙開了門,迎接小孩的是一室冷清。
秦甄約的地方是一家高檔的奢飾品店,美其名曰讓陸鋒幫她看看項鏈。陸鋒到的時候那條項鏈已經戴在了秦甄脖子上,女人的脖頸很美,白而纖長,天鵝一樣的曲線,配上月牙形狀的銀環裏鑲嵌着藍寶石的銀鏈非常美。陸先生好美人,盡管他對秦甄并無一絲旖旎,仍尊重美人。而美人笑吟吟的,用手指指了指拿出來擺在玻璃櫥櫃上的另一套項鏈。
“哪個好看?”她問。
陸鋒的眼神掠過去,頓了頓。項鏈下的櫥櫃裏展覽的并不是其他項鏈,而是一列列的戒指。秦甄不是需要靠金主付款買奢飾品的小情人,她要的是其他東西。陸鋒從來沒有和她定性過兩人之間的關系,除了此前在車上的那句不算承諾的承諾,他們一直不疾不徐地約着會,她需要對方作出更實際的表态。秦甄當然也并非只能巴着陸鋒,但是秦陸兩家結好百利無一害,她是個聰明女人,到底不會像小說裏那樣和秦老呼喚愛情,而且愛情都是會變質的,就算有,羅密歐和朱麗葉終究雙雙殉葬,梁山泊和祝英臺也早早的化了蝶,古今中外沒一個好下場。
今天被請的這一趟的目的昭然若揭,男人平淡地颔首,道,項鏈就你脖子上這條,下一回帶你去看戒指。他迎上女人含笑的眼,配合地彎了彎唇角,冷硬的唇部線條恰到好處地顯露一點柔情,笑着跟了一句,“算是訂婚戒指”,倒是讓和他對視的秦甄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臉。
這男人平日裏冷得像石頭,口感是不加糖的咖啡,嘗起來苦又澀。偶爾這樣逗寵似的扔顆糖進去卻叫人尤其受寵若驚起來。
陸鋒拿了卡給櫃員結賬,秦甄脖子上的這條項鏈不便宜,但對于他們倆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是不用眨眼的事,秦甄自己付錢當然也可以,由陸鋒掏錢僅是一種基本的禮儀。這自然可稱變相的大男子主義,但也無法否認是男方的紳士,何至于讓女伴花錢。
在結賬的間隙裏陸鋒無意間掃過下方的櫥窗,這是秦甄特意安排的,底下羅列的自然都是戒指。然而男人的視線卻在這短暫的一瞥裏忽然受某個小玩意兒吸引,他的目光停在一枚簡單的銀戒上。
戒指并非只能戴在無名指,畢竟本質是個裝飾物。櫥窗裏調好角度的燈光照耀在下方的戒指上,那枚戒指質地純銀,環身上細細勾勒着突出樹紋一般的飾路,中間正上方是一片伸展的葉子,葉根部是一顆小小的白鑽。
季冬桐的生日将近,男人的眼神長久地停留在那枚戒指上,腦中想象着小孩的食指戴上它,他眯了眯眼,為自己幻想中的景色露出一點真切的欣賞和笑意。
身為女人的秦甄敏銳地捕捉到了旁邊人突然而至的柔情,她調侃着倚到男人身上,眼睛裏是探究。
“這怕不是給我的吧?”
陸鋒的手指撫摸過戒指上方的玻璃,回了一句“家裏小孩的生日禮物”,然後對店員說,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