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季冬桐斜倚在欄杆上,他的頭發重新剪過了,本來想直接刮得和陸鋒一樣短,被老季攔下了。于是半長的頭發仍留了下來,只是動了剪刀修得整齊些,還做了讓季冬桐眼花缭亂的一整套護理。現在頭發就全捋到脖子後面用墨綠色的皮帶随意的綁着,垂下來短貓咪尾巴似的一小縷。有些長度不夠的頭發就自然垂落在耳鬓,多了點慵懶。
他的一整張臉現在完全露出來,額上的傷口已經好了。季冬桐的臉是典型的東方面孔,輪廓不深但美,最招眼就是一雙丹鳳眼。戲曲兒裏旦角也總用墨筆把眼睛畫成這個樣子,不過大都是柔的,透着風流和多情。然而季冬桐不,他的眼尾生來就挑出淩厲的弧度,面無表情的時候就陰沉沉的,加上嘴唇又薄,總像是帶着挑釁,常被夏美戳着脊梁骨罵他生了一副刻薄相。但他笑起來就不同了,那種多情的旖旎風光全積在眼尾,眨一眨眼都是浪漫。所幸他現在還小,笑容也只是禮貌性的,這雙眼的功效便未十足的發揮出來,只讓人覺得心癢癢的調皮。
在這種格調的地方有一張好臉自然是很有好處的,客人看着舒服,對新手一些難以避免的小錯誤容忍度就高。這一周下來季冬桐甚至收到了不少“暗示”,雖然他年齡小,身材又過瘦了。但服務生的制服一穿,黑色小西服把挺拔的身量完全襯出來,看着就像一株朝氣蓬勃的青筍,配合着他的臉自有一派少年人活潑的性感。不少人都好這口,一開始季冬桐不知道怎麽辦——有人拍拍他屁股,他總不能一巴掌甩回去,只能冷着臉把盤子擱下走人。後來被他們領班拉過去好好提點了一下才改善了态度,還是笑,只是不接客人的茬,把一切不喜歡的邀請冷處理對待。
這裏的客人正好是莫城的中流砥柱,他們既有錢消費,又不會有真正的闊佬那樣的流氓做派。沒人看上一個服務生就能立刻逼他脫了褲子侍寝的。季冬桐本來不太願意在別人的手掌心都按上屁股的情況下還端着笑臉,可一來客人們他得罪不起,二來這樣的“冷處理”真切實有用,也就忍了。
他就像一顆棱角尖銳的頑石,被風吹日曬磨的紮人粗砺。現在被人放進了潺潺溪流,不僅把表面打磨的光滑了,棱角也有了收攏的趨勢。
“看什麽風景呢。”
有人打了聲招呼從後面上來拍了拍季冬桐的肩,他看着是孫晨,點點頭沒有避開。
孫晨就是他們領班,他年齡也不大,但人長得幹淨,又會說話,很能和客人交好。茶町一共六層,一到三層是娛樂室,三層往上才是休息間。因此服務生就分成了四個班,除了單獨一個班負責三樓往上的客房服務和衛生清潔,其他三個班每班為娛樂室分層提供服務。能分到下面的娛樂室當然是好一點的,小費容易拿,還可以趁機認識一些人。季冬桐空降下來沒去客房掃地就直接到了最熱鬧的三樓,其他人都有些意見,不怎麽樂意和他說話,只有孫晨帶着他。
因為孫晨在外地讀大學,他和老季認識,假期回來的時候就在這裏兼職賺點生活費。一開學就走人,和季冬桐沒什麽強烈的競争關系。
“上次和你說的事,想的怎麽樣了?”
季冬桐猶豫了一會兒,才直白的說了句。
“我幹不了。”
孫晨一走領班的位置自然得有人替上,一般都是組內選人。老季給了他點暗示,他自己也挺喜歡季冬桐,就有意想帶着他上手領班的活。
季冬桐拒絕也不是因為客氣,他一直記着自己是被陸鋒放到這兒的,他想爬得更高,越快越好。但是茶町到底是個中高級娛樂場所,就算是在服務生裏面他也是年齡最小,并且唯一沒讀過書的那個。幹不了,不是不想幹,有些東西他看不懂,不會。比如用英語給人讀菜單和介紹娛樂室服務。
“哈!”孫晨笑了一聲,他熟練的摸出一根煙點上,“那就是想幹了。”
灰白色的煙霧從他嘴裏呼出來,工作期間是不能抽煙的,一般人常在休息的間隙來小陽臺解解煙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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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念過書。”
“也就那麽回事兒,我教你。還有兩個月走,足夠了。”
孫晨抽了會兒煙,看旁邊的季冬桐還沒說話,就問。
“不學了?”
“學。”季冬桐點點頭,看着他的眼睛,“你能教我就能學。”
陸鋒花了一些時間整理自己手上的東西,他身後的財團涉及到的行業太多,雖然各個産業他都熟的不能再熟,但他又重新“活”了過來,還沒完全摸清現在手底下的東西現在都發展到了什麽地步。
轉眼一個月過去,陸鋒閑下來被老季提了一嘴之後才想起來季冬桐的事。左右無事,就想着去茶町看看他。陸鋒的司機已經換了個新的,是個退伍老兵,叫張曉,人話不多,反應夠快。他坐着車到地方的時候正好看見季冬桐一邊和人說話一邊送着人出來,陸鋒眯了眯眼,把車窗搖了下來。
被季冬桐送出來的人是“白司令”家的旁親,他們家沒有涉政,是莫城改革後前幾批下海經商的,靠着白家的關系處處方便,倒也混得風生水起。一家人都出過國,兩個兒子都送出去讀書,常年做海外貿易的,到哪兒一口中國話裏面都得操幾句洋文。陸鋒這會兒從車裏看出去,發現季冬桐居然和人交流的不錯,一直到把他們送出茶町大門了人臉上都帶着笑,還拍了拍季冬桐的肩。季冬桐也笑,恭敬又不谄媚,很得體。
等到目送他們完全上了車,車開走了,季冬桐才轉過身。陸鋒看見他被拍的右肩膀輕微地動了動,還是有些不适應。陸鋒笑了笑,招呼司機開車。
“先生,不進去了?”
“不進去了。”
陸鋒嘆了口氣,“看到想看的了,小孩子,長得快。”
之後一個月陸鋒都沒有再去茶町,倒是從老季嘴裏陸陸續續聽了不少季冬桐的事。孫晨走了,季冬桐正式升上了領班。他們那個組裏當然有不服的,別的組也說閑話——季冬桐處理的方式很簡單,他挑了一個最嘴碎最上蹿下跳的那個推進了廁所,掐着人的脖子給對方狠狠來了幾下。沒打臉,會影響工作,但淤青也都留在能讓人看得見的地方,就是給人看的。
那個被打的人叫陳鳴,他是老資歷了,又比季冬桐大了一輪,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就可勁慫恿組裏的其他人不配合調度,還要把季冬桐綁了回揍一頓。工作上的失誤被季冬桐圓了回來,然後把不配合的那幾個直接捅到了老季那兒。其實季冬桐除了剛開始到這兒的時候和老季見面的次數多,後來也基本不怎麽說話,老季是管理層,季冬桐平時和他也沒什麽好說的。這段時間卻說的勤了,沒事情也會上老季辦公室幫他泡杯茶。組裏其他人看見工作失誤的同僚被罰,季冬桐又像是和老季有關系的,很快就轉了風向。別說綁人了,就連起頭的陳鳴都只能腆着臉去和季冬桐緩和關系。
“這小孩現在了不得了,哈哈哈!”
陸鋒拿着手機應了兩句,季冬桐會揍人他不奇怪,但是還學會狐假虎威就有些讓人意外了。他以為憑小孩的性子起碼得過上兩年才能學會用人情世故,現在反倒是他低估了人的韌性。
陸鋒沉吟一會兒,叫了司機,開車去茶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