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不管怎麽說，離法庭傳喚開庭的日子還有幾天。
馬匹呼喝一聲，按照指令轉了個彎朝一家高檔的旅館走去，亞當先生打算先照原計劃去找那個該死的法國商人麻煩！
那個法國商人當初下了非常大的一筆訂單，工廠最近出産的棉布全部都是他的。
如果就這麽半途毀約，收不到剩下的尾款，布匹積壓在庫房裏面一時半會也肯定找不到新的買主，再加上要支付工人的工資，還有一大堆零零碎碎的日常開支，工廠的流動資金會出現一個不小的缺口。
該死的法國佬，天生就是一副靠不住的樣子，背信棄義沒有半點紳士風度……
一路上，亞當先生都不停的在心中辱罵弗郎索瓦。
到達以後，亞當先生在旅館小套間外的客廳中坐下。
這個戴着禮帽、嘴唇上留着兩撇小胡子的法國人才剛剛起床，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出來，昨天來送信的男仆就跟在他身後。
“日安，史密斯先生。”弗郎索瓦對着他随意的點點頭，然後就一屁股的坐在了沙發上。
“日安，弗朗索瓦先生。”
亞當先生單刀直入地進入了正題，“您的男仆昨天晚上送來信件，說要終止與我們工廠的訂單，我不明白是什麽讓你做出這種決定，所以特地前來拜訪。”
“我的意願在昨天晚上的信件中已經寫的很清楚了，我要終止與貴工廠的合作，之前付給你們工廠的定金和已經收到的貨品不提，剩下的我要全部終止，請你們把我多餘的錢退還給我。”弗郎索瓦先生說着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流露出似睡非睡的神情。
“我來是想請您再重新考慮一下這件事情。我們工廠與您的合作中沒有一點違約的地方，商人最重要的就是信譽，弗郎索瓦先生你這樣貿貿然的撕毀條約，恐怕會對信譽有非常大的妨礙，而且我們工廠在倫敦的紡織業也算有些分量，您如果真的做出這樣的事件，流傳出去我相信整個倫敦紡織工廠都不會再與您合作。”亞當先生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嚴厲。
“你們的工廠确實沒有違約的地方，這件事是我做的沒有分寸。”弗郎索瓦先生想了想，不甘不願地說道“這樣吧，我後退一步，之前定金裏面多餘的部分你們工廠就不用還了，算是我的補償。”
去你的後退一步！
亞當先生緊緊咬着舌頭，以防止自己忍不住對這個法國商人破口大罵。
早不毀約晚不毀約，偏偏在這大部分棉布都已經織好，過幾天就要交貨的日子說停止合作。
多餘的那一點錢不退有什麽用？
那麽多的細棉布他不要的話一時半會肯定會積壓在倉庫裏，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适的商人全部賣出去變成英鎊，怎麽處理工廠的現金問題！
“我想我必須以私人的名義給予閣下一個忠告。”亞當先生冷冷的說道“如果閣下執意如此作為，我想您以後再來倫敦做棉布生意，訂貨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如果你執意毀約，那麽我将利用工廠的影響力讓你再也在英國倫敦買不到棉布。”
雖然撂下了這樣一句這種狠話，但亞當先生心裏還真是半點底氣都沒有。
“是嗎？”弗郎索瓦卻毫無懼色，“雖然我不是英國人，對倫敦也不太熟悉，但有些基本的事情還是知道的。史密斯先生所在的工廠雖然是倫敦數一數二，但是在紡織行當裏面卻不怎麽受歡迎呢？聽說還有其他紡織工人圍堵在你們的工廠門口？”
亞東先生面上浮現出怒氣，還沒有等他開口，弗朗索瓦繼續說道“況且倫敦也不是沒有其他好工廠，聽說英國有一位阿克萊特先生，他在倫敦開的工廠也非常好。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去曼徹斯特訂購棉布，那裏出産的棉布才是英國第一。所以史密斯先生，你對我的忠告實在是多慮了。”
“如果您執意如此的話，那樣就是違反契約，我想我要去王座法庭那裏維護自己的權利了！”聽完弗郎索瓦的嘲諷，亞當先生握緊拳頭說道。
因為一份合同鬧上法庭，這是最糟糕的辦法，不到萬不得已，亞當先生不想采取這種方式。
所以這話說出口時更多是威脅，希望弗郎索瓦聽到以後不放棄終止合同。
“這是你的權利，請随意。”弗郎索瓦從上衣口袋裏摸索着找出煙葉點燃“不過再把我告上法庭之前，你們還是先解決那個工廠蓄意謀殺工人的案件吧！”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聊的了。
“告辭。”亞當先生站起身來吐出硬邦邦的兩個字。
“蓄意謀殺啊！”弗郎索瓦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啧啧笑，“真沒想到你們工廠會做出這種事情來，聽說那個工人老婆長得很漂亮，啧，難不成是因為這個？那個工人真是可憐……”
桌子上擺着用來招待客人的茶水，只不過一口都沒有動過。
亞當先生原本邁出的步伐停下，一把拿起茶杯，将深黃色的茶水吵對面的法國商人潑過去。
一整杯茶水潑了弗郎索瓦一身，點燃的煙葉頃刻間被澆濕，一滴滴水珠順着他那兩撇小胡子對稱的朝兩邊往下滴，看起來還有幾分搞笑。
“你這個該死的英國人！”
弗郎索瓦勃然大怒，一把脫下外套就打算沖上去揍亞當先生，卻被亞當先生的貼身男仆在前面擋了幾秒。
亞當先生可沒打算和他打架決鬥，撥茶水發洩以後扭頭就小跑出套間，一直到跳上馬車以後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男仆跟在後面也一同跳上了馬車。
他一直自诩上等人，非常看不上東區酒館裏動不動打成一團的醉漢。認為直接動手是非常不明智和粗魯庸俗的行為。
但今天對着那個法國人，亞當先生覺得他還是粗魯庸俗一些好。
不管怎麽說，至少解氣。
上了馬車以後，他又馬不停蹄的跑回了工廠去找那個燒傷的工人老約克。
“昨天晚上大家聚在一塊吃喝的時候他老婆就把他接走了。”照顧他的女工人說道。
“你知道他們家的地址嗎？”亞當先生皺着眉頭說道。
女工人報出一個地址，在一個簡陋的小巷子裏，亞當先生到達那裏時發現老約克和他老婆根本不在。
似乎有人作對一樣諸事不順，亞當先生在心裏忍不住詛咒幾句。
既然在他們家裏找不到，那就去法庭找！
“你就是老約克的老婆。”這不是一個疑問句，而是一個陳述句。
亞當先生命令男仆攔住老約克老婆的道路不讓她離開，響着手杖質問他。
幾天後，在負責這片區的法庭裏，亞當先生終于找到了這夫婦二人，只不過老約克還是因為燒傷卧病在床。
“天吶，你打算幹什麽？”那個婦女一邊尖叫一邊掙紮。
“只是希望你實話實說告訴法官，所謂的蓄意謀殺都是你發瘋胡言亂語而已。”
“我沒有發瘋！”婦女抽噎着哭泣，“我的丈夫他在工廠裏工作得好好的，是你們和他起了沖突，然後一怒之下燒傷他！天主在上，求您主持這個世間的公道啊！”
……
接下來，不管亞當先生怎樣耗費唇舌都無濟于事。
不論是威脅要私底下找人麻煩、要給她金錢私下了結此事，亦或是好聲好氣地和她講道理，說那是她的丈夫自己想要抽煙葉，在一堆棉絮中點火導致爆炸燒傷。
這個女人反反複複只會重複那一句話，說的多了就躺在地下打滾哭啼不止，要知道這可還在法庭的範圍裏。
在亞當先生命令男仆動手，打算采取一點激烈手段先把人帶回去時，治安法官上來阻攔了。
亞當先生眼睛一亮，上去和法官談話聊天，想要打聽出來點什麽，沒想到卻在法官身上遭遇了和那個婦女一樣的待遇，接下來不論亞當先生使用什麽手段，法官都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堅決要受理這個案件，不肯透露半點內幕，也不收受半點賄賂。
這簡直比倫敦沉入海裏還讓人難以置信。
要知道在某些意義上法律是為富人服務的，關于案件的審判，有一句話形容為“王公貴族說了算，窮苦大衆外邊站”。
又一次毫無所獲的從法庭裏出來，他的貼身男仆走上來說道“先生，工廠那邊來人說剩下的平紋棉布已經降價賣出去一部分，但還有細棉紗和……”
沒有等男仆說完，亞當先生怒氣沖沖的踢了馬匹一腳。
這些日子以來麻煩事情不斷，他處理完這邊又處理那邊，簡直忙的焦頭爛額。
“卡爾小姐今天來了工廠一趟，還拿走了一大筆錢。”去了工廠以後有人上來說道。
“走！我們去卡爾小姐家！”亞當先生精神一振。
這些天來他不止一次上門拜訪，但在這種亂事頻頻的關鍵的時刻，艾薇·卡爾這個工廠的主人卻玩起了失蹤。
到達了以後，亞當先生甚至急躁的不想在客廳裏等候，不顧仆人的阻攔，敲響了艾薇卧室的門就進去。
“我知道工廠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你不必重複告訴我。”艾薇正一邊對着鏡子比劃一枚藍寶石耳環。
她身上穿着一身紅色的洛可可風格長裙，同色絲綢的玫瑰花被紮成從含苞到盛放的不同姿态，自腰部從上往下點綴在裙擺上，長裙上半部分用深淺不一的紅色刺繡出精美的明暗交織玫瑰花，精美的蕾絲邊圍在胸口和袖口一圈，中間還有雪白的珍珠點綴。
“那麽我就不多說了，明天就是開庭的日子了，您有什麽辦法嗎？”亞當先生急促的問道。
“我沒辦法……”艾薇帶好以後對着鏡子皺眉，又低頭取下藍寶石，聲音低柔道“事實上，瓦特和博爾頓也一時半會想不出好辦法，因為他們蓄謀已久……”
“那麽還有資金短缺的問題？”
“這個我也沒辦法，我又不是上帝，怎麽能憑空變出錢來。”艾薇低頭聳肩。
“請您不要開玩笑了！”亞當先生皺着眉頭嚴厲道“先說比較緊張的，明天就是開庭的日子……”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有人在故意找麻煩。”艾薇打斷亞當先生的話。
“我當然看得出來。”亞當先生又不是傻子，“但是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他們，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比較實在。”
“所以，明天開庭以後亞當先生你就代我出席，那場案件能洗脫罪名盡量洗脫，洗脫不了也就算了……”艾薇在各種珠寶從中挑選“接下來的日子裏，如果事情一步步向最不利的發展，我們就去找阿柯萊特及時止損，想辦法把工廠賣個最好的價錢。”
“您在開玩笑？”
“我沒有。”
“那明天的開庭您就不管了？”
“就算我明天出現在法庭裏，也什麽都改變不了。”
艾薇最終挑選了一套紅寶石首飾，被打磨成水滴形的寶石周圍還有一圈鑽石鑲嵌閃耀，看上去奢華美麗。
她把這套寶石首飾帶好以後滿意地攬鏡自照，順口問道“你覺得怎麽樣？好看嗎？”
亞當先生“……”
明天就要開庭了還有心思在這裏打扮化妝……
“是您自已的冷酷寡恩，陰險刻毒，不顧信義地毀棄一切當初您向我們所發的盟言，激起了我們迫不得已的反抗……”艾薇哼着臺詞，那是她以前看過的一個戲劇。
亞當先生勉強抱着一點點希望，希望卡爾小姐是心中另有計劃，而不是看見工廠回天乏力，索性放棄掙紮，放飛自我的去吃喝玩樂了。
不過看看卡爾小姐對着鏡子仔細描眉化妝、甚至自顧自哼起戲劇來的樣子。怎麽想到有可能是後一種啊……
畢竟是一個女人，能堅持開工廠到現在已經出乎意料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是您自已的冷酷寡恩，陰險刻毒，不顧信義地毀棄一切當初您向我們所發的盟言，激起了我們迫不得已的反抗。
——《亨利四世上篇》莎士比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