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那天夜裏，在貝蒂的追問下，安德魯終于坦誠了他究竟欠了別人多少錢，一共欠了三夥人，總共190英鎊的債務。
“全部就是這些了，你真的沒有再騙我？”
“我發誓，我全部的債務就是這190英鎊了。”
貝蒂仔細盯着安德魯，他站在她的面前祈求原諒，這個男人的容貌還是一如既往，深棕色的短發服帖的搭在腦後，修剪成“短箱式”的小胡子，瞳孔永遠閃爍着溫和的光。
她還記得他向她求婚時，那一刻的怦然心動，但這才過了多久，現在她仔細回想，卻怎麽也找不到當時的感覺了。
“為什麽？我當初為什麽會答應嫁給你？我當初居然會答應嫁給你？”貝蒂帶着不易察覺的怨恨說道“上帝啊，你這個只會依靠別人吃喝玩樂的沒用男人！”
“貝蒂！”安德魯惱羞成怒的喊道，他想為自己辯解兩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嘴巴張了又閉上，終于開口道“我已經知道錯了，希望你可以原諒我！我是你的丈夫、你的主人！親愛的，原諒我這一次，我發誓，我以後會讓你幸福！”
後悔沒用。
她已經結婚了，不管這個男人再怎麽軟弱無用，只懂得吃喝玩樂，他也成為了她的丈夫。
第二天一早，貝蒂再一次趕往了倫敦港口。
她幾乎将自己包裹成一個球，天氣漸漸轉暖，貝蒂熱出一身汗，脫衣服時可以摸出捂出一身痱子。
“貝蒂，你這樣太危險了。”同行的另一個女人提醒她道“你穿得這麽胖，小心被港口那些治安法官看出來問題。”
“謝謝提醒，我會小心行事的。”貝蒂偏頭聳肩，表示接受了她的好意。
貝蒂在身上裹了相當于原來夾帶數量兩三倍的絲綢，她也顧不上裝模作樣的編織蕾絲花邊了，一天之內連續好幾次的在倫敦港口和城內來回跑，拼命的走私賺錢。
一同在屋子裏的幾個女人紛紛勸她不要這樣做。
她們擔心的不是貝蒂暴露以後上絞刑架，而是貝蒂暴露以後有可能連帶的将她們也被海關人員發現。
貝蒂把她們的話當成了耳邊輕風。
又是忙碌的一天，夕陽西沉，其他女人都走光了，貝蒂匆匆忙忙的在身上裹滿厚厚的絲綢毛皮和潔白柔軟的羊絨布，套上外套以後，又在手裏面提着一個裝滿蘋果的籃子做僞裝。
貝蒂打算今天最後一次運送這些絲綢，然後就回去睡覺。
港口的人也比白天稀疏了很多，三三兩兩的水手在小酒館裏面喝醉了，嚷嚷着胡言亂語的醉話路過，幾個搬運工打着哈欠運完最後一批蔬菜。
幾個戴着搞笑的三角形船帽、披着長長的黑色披風的治安法官自前面走來。
糟糕！
貝蒂心頭“咯噔”一聲，盡量若無其事的拐個彎想要進入旁邊的小巷子，和以前的每次一樣避開治安法官的視線。
但這一次，幸運沒有再停留在貝蒂身上。
這幾個對走私經驗敏銳的治安法官察覺到了貝蒂身上的不和諧之處。
“前面那個胖女人，你給我停下！”治安法官喊道。
“幾位大人，為什麽要攔着我？”貝蒂低頭，将臉埋進深深的陰影裏，惶恐不安的問道。
“籃子裏面放了什麽東西？現在是去打算幹什麽？”對方質問道。
“是蘋果，我的丈夫在附近工作，我打算給他送幾個蘋果吃。”貝蒂說着掀開籃子上蓋的亞麻布，露出鮮紅水嫩的蘋果，“幾位巡邏街道，保護這一片的安全辛苦了，請拿幾個解解渴。”
那幾個人不客氣的一人拿了幾個蘋果放在嘴裏啃，轉眼間籃子裏的蘋果就少了大半。
“如果沒事，我可以走了嗎？我的丈夫還在等着我。”貝蒂低頭說道。
“你這個女人怎麽總是低着頭，擡起來讓我們看看。”
“這不太好，大人，我結婚了……我……”貝蒂絞盡腦汁的編理由。
治安法官已經不耐煩了，伸出手來去扳貝蒂的脖子，只看到一張與龐大身體完全不相稱的消瘦臉龐，天氣還不算特別熱，這個女人已經一頭的汗了。
貝蒂看見隐瞞不過，哐當一聲将蘋果籃子砸在了那個人身上，扭頭就往旁邊偏僻的小巷子裏面跑。
幾個男人沒兩步就追上了她，狠狠一拳将她打倒在地。
一角柔軟鮮豔的綠色從貝蒂粗糙簡陋的外套中露出，他們拉起那截絲綢一抽，抽出一匹昂貴的淺綠色絲綢。
“啊！”
貝蒂如同被逼入絕境的母狼一樣，發出尖利的哀嚎聲，她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上絞刑架的場景。
“哈哈，肯定是一個走私犯，我就知道這個女人有問題。”
“沒想到這麽晚了，還能找到抓到一個肥羊。”
“趕緊把這個女人帶走，今天是我兒子生日，我答應過早早回家幫他慶祝。”
幾個人一邊輕輕松松的抓起貝蒂往監獄走去，一邊閑聊。
“不要！求你們，求你們了！發發好心吧，各位慈悲的大人！我是迫不得已！看在上帝的份上，求你們放過我！求你們了，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求你們了！”貝蒂一邊尖叫着向他們求饒，一邊拼命掙紮，她的手指抓緊路邊的磚瓦不肯放松，掙紮間指甲斷裂冒出鮮血。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下場，自己一定不參加走私！這些讨人厭的治安法官，大晚上的閑逛！該死的那些女人，當初為什麽要拉自己入夥！該死的安德魯，如果不是他敗光了所有家産，欠了別人一屁股錢，自己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風險，他當初為什麽要和自己求婚，該死的莉莉、該死的……
此時此刻，貝蒂的心中無比後悔。
幾個人毫不猶豫的将貝蒂往監獄裏面一扔，看守的獄警哐當一聲上好了鐵鎖，将鑰匙在指尖打轉一圈，懸挂在了腰上面，無視了那個哭號解釋不停的年輕女人。
這個獄警在這裏幹了七八年，什麽犯人都見過了，才不會因為這點哭聲就升起同情心。
監獄了一半處于地下，高高的牆壁上一直到頂端，才有幾扇狹小的窗戶露進日光來，讓這陰沉沉的地方不至于徹底黑暗。
空氣裏傳來一股腐爛發黴的味道、用來躺人的稻草堆早已半腐爛，牆角污水橫流，上一個犯人居住時留下的屎尿還在那裏堆積、老鼠臭蟲在稻草裏發出悉嗦聲，有一只還一點都不怕人的跑過貝蒂的腳背，惹得貝蒂尖叫一聲。
“有人嗎？獄警？獄警在哪裏？有人嗎？”
貝蒂跑在門口，雙手握住鐵欄杆，開始大聲喊人。
監獄四周傳來一陣一陣的哄笑聲，那是住在監獄裏的其他囚犯。
“嗯，我的上帝啊，多久沒有看到這麽天真的小姑娘了。”
“喊獄警？別白費力氣了，他們才不會過來。”
“還真的敢喊，小心你弄得他們心煩了，那些人讓你提前上絞刑架。”
有稍微好心一點的，勸說貝蒂道“不要再喊了，除了給你送飯會出現一下，那些獄警才不會管你的死活，還是省點體力好。”
貝蒂充耳不聞，一直到嗓子都喊啞了，她才蹲到一個稍微幹淨的角落裏，捂着臉哭出聲來。
貝蒂通過漏進監獄裏的陽光和一日三餐判斷時間，直第二天晚上，終于有人來看自己了。
走廊那道小鐵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獄警叮囑道“別用太久時間。”
“放心放心，我只呆片刻就出來。”安德魯點頭哈腰道。
“安德魯！安德魯我在這裏！”貝蒂激動地趴在鐵欄杆上大喊道。
“貝蒂！”安德魯小跑在她面前，緊緊握住貝蒂的手不松開。
“怎麽辦安德魯！我要上絞刑架了，我要死了！我不想死，我才二十幾歲！”貝蒂痛哭流涕的說道。
“別怕親愛的，萬事有我呢。”安德魯在貝蒂耳邊小聲說道“我跟負責你這個案件的法官談了整整一下午，這事情還有轉機，所以我現在才可以來看你。”
“是什麽？”貝蒂呼吸急促的問道。
“首先，親愛的，你得把和你一塊合作的那幾個女人是誰全部都告訴法官。”
貝蒂愣住了，低下頭不說話。
“法官大人親口對我說了，只要你願意說出那些同夥還有商人的身份，他就願意為你疏通疏通，想要不上絞刑架，這可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安德魯在她耳邊勸說道“哪些人長年累月的幹走私工作，按我們國家的法律上十次絞刑架都夠了，你又不是給她們編織罪名，她們本身就是有罪的，你現在要做的不過是說出她們的身份而已……”
“我說，我要對法官親口說。”
很久之後，貝蒂下定了決心，她的眼睛裏燃燒着求生的欲望。
安德魯大喜過望，連忙去告知法官。
過了一小會，貝蒂就被帶到了一個披着銀白假發的法官面前，将自己知道的那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法官。
法官滿意的點點頭，讓看守的獄警将貝蒂帶回監獄。
“等一等，大人，您不是承諾願意幫我疏通罪名嗎？”貝蒂追問道。
“疏通罪名需要錢。”神态高傲的的法官滿臉不耐煩，對安德魯說道“如果你能湊上500英鎊，我就按照承諾幫你放你的妻子出來。”
500英鎊，不要說500英鎊了，他們連190英鎊都沒有，否則貝蒂也不至于為了錢铤而走險走私了。
“怎麽辦？貝蒂，我哪裏有錢？”
看像再被關入牢中的妻人，安德魯憂郁的将手指插進頭發裏抱頭蹲下。
“你沒辦法，我有辦法！”
“什麽？！”安德魯滿面驚訝。
“我以前工作的女主人很有錢，500英鎊對她來說只是個小數目而已。”
“但她再怎麽有錢也不會幫你這個已經離開的女仆！而且那種上等人……”安德魯不解道。
“她可不是什麽上等人。”貝蒂盯着自己斷裂結痂的指甲說道“艾薇小姐以前不過是一個老侯爵的情婦，老侯爵在遺囑裏面給她留了兩萬英鎊的遺産，所以她後來才變得富裕，過上有錢人的生活。”
“親愛的，你和那個女人的感情深嗎？”
“根本沒有什麽兩萬英鎊的無償轉贈，其實是艾薇小姐對那份遺囑造了假，我去泡紅茶，上樓時通過門縫親眼看見的。”無視安德魯目瞪口呆的表情，貝蒂繼續說道“安德魯你去問她要錢，如果不給你就直接威脅她，告訴她我會把這件事情告訴現任的格蘭瑟姆侯爵。”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是先集中精力完結一部，再寫另一部小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