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倫敦大橋垮下來
垮下來 垮下來
倫敦大橋垮下來
我美麗的淑女
用鐵欄杆建大挢
鐵欄杆 鐵欄杆
鐵欄杆會變彎曲
變彎曲 變彎曲
用金和銀來建大橋
金和銀 金和銀
金和銀我還沒得到
沒得到 沒得到
金和銀我還沒得到
我美麗的淑女
……
衣衫破舊的男孩女孩們拍着手一起唱歌謠,嘻嘻哈哈地跑過破爛不堪的倫敦橋。
又是霧蒙蒙的一天。
倫敦橋本就狹隘的橋面兩邊都建起了房屋和商店,中間甚至還有一座小小的教堂,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天到晚擠在上面行走,賣鹹魚的小商販和水手撞在一起、提着菜籃的老女人那袖子掩好囗鼻、缺腿的乞丐一邊乞讨一邊伺機下手盜竊……
什麽陰森可怕的破爛歌謠,難聽死了,一邊的貝蒂在心裏暗罵道。
貝蒂正匆匆忙忙走過歷經風霜的倫敦橋,沿着泰晤士河去港口,她給自己套了好幾層又長又大的衣服,外面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肥胖的女人。
到了巷口的一間屋子以後,她和其他兩個女人會合,拿起針線開始編織蕾絲,賣了賺錢補貼家用。
當然,這是明面上的說法。
國家對包括幹果、絲綢、白蘭地、煙葉、中國茶葉等一千五百種商品征收賦稅,每一船貨物如果通過正常方法進入港口時,就要交給海關人員高昂的關稅。
每一筆扣下的貨物都是金燦燦的英鎊,唯利是圖的商人怎麽乖乖的交稅,當然要想出辦法避開海關人員将貨物運入內陸。
貝蒂現在就是這走私環節中的一個。
會有人将昂貴的絲綢和羊絨偷偷送到這個屋子裏來,而她們就負責将絲綢和羊絨送到一個牛棚裏面去,如果有海關人員前來檢查,就立馬把裏面的衣服脫光,裹上那些昂貴的絲綢羊絨,外面再套上肥大的外套。
那樣他們來了以後就什麽也發現不了,只能看到幾個胖女人安分守己的編織。
這種方式來錢很快,但一旦被抓到就會上絞刑架,國家的法律嚴苛到偷盜價值七先令以上的物品就會被處死。
每次一想到絞刑架,貝蒂就忍不住發抖,但安德魯欠了那麽多錢,現在別無選擇。
貝蒂在相對明亮的窗戶邊坐下,一邊低頭織蕾絲一邊和其他兩個女人聊天,快到中午時,一個水手打扮的男人偷偷摸摸的将幾卷用毛氈裹好的絲綢送進房間來。
其中一個女人出門望風,另外兩個人連忙在屋裏面脫下衣服夾帶絲綢,夾好以後,幾個女人不敢再多耽擱,若無其事的出門向城內走去。
會有在倫敦城裏開店鋪的商人來拿走這些絲綢,貝蒂分到了十先令的報酬,如果是其他普通工作,這十先令需要她不吃不喝的幹三周活。
貝蒂輕輕的撥拉掌心中磨損光滑的錢幣,苦笑一聲,慢吞吞的往家走。
還沒到家門口,她就看到自家的一個木櫃被劈得粉碎,扔在大街上。
又出什麽事了?!
貝蒂一陣心煩意亂,連忙小跑到家裏面。
臨走時還算整潔有序的家此刻狼藉一片,原本還算值一點錢的黃銅咖啡壺、鍍銀的镯子、呢絨的長裙、九成新的被罩此刻通通不見,剩下的家具用品也被打碎扔掉,木櫃掉在牆角裏、刀叉碗碟砸的粉碎、桌子斷裂在地板上,地板上還有斑斑血跡!
貝蒂沒空去心疼那些東西,她擔心安德魯出了什麽事。
“安德魯?安德魯你在不在?去哪裏了?”貝蒂走出門在小巷裏喊道。
“哎呀,貝蒂你總算回來了。”鄰居閣樓上住的大嬸正拿着屎尿壺和從窗戶往外面倒,看到貝蒂大喊道。
“哦,珊莎大嬸你看到安德魯了嗎?我家裏今天出了什麽事?”貝蒂焦急的問道。
“快上來,安德魯正在我家呢。”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誰砸的我家?”貝蒂穿過搖晃的木梯,咬牙切齒的問道。
“我正在熬粥,就看見有好幾個男人進了你家裏面,應該是去找安德魯的,他們關了門,我不知道在幹什麽,沒過多久,就聽到了砰砰砰的打砸聲,還有你家安德魯的求饒聲,上帝保佑啊,這些粗魯暴力的人太可怕了,過了一段時間人走了,我去你家就看見安德魯躺在地下……”系亞麻布圍裙的女人講的絮絮叨叨。
“有說是為什麽嗎?”
“好像……好像是為了讨債。” 女人努力回想當時傳到耳邊的只言片語,“我聽到安德魯求着讓他們別打了,兩百英鎊什麽的……”
一百英鎊!貝蒂心裏面咯噔一聲。
安德魯全身上下被打的青一塊腫一塊,腦袋上還有一絲一縷的血跡,搭着條毯子躺在床上,額頭上蓋着鄰居大嬸好心送來的毛巾。
“貝蒂,你終于回來了!怎麽這麽晚?”看到貝蒂進來,安德魯眼睛一亮。
“今天是怎麽回事?”貝蒂問道。
“還不是因為那些事情!”安德魯垂下眼睛避開貝蒂的目光,說道“他們又來讨債了!”
“我不是一直斷斷續續的在還那些人的錢嗎?他們怎麽突然找上門來?”
“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他們覺得還的太慢了吧。”
“那一百英鎊又是怎麽回事?”貝蒂單刀直入地問道。
“……什麽一百英鎊?我不知道。”安德魯背過身去不看貝蒂。
“有本事你就看着我的眼睛回話!”貝蒂突然大喊道,“安德魯,既然你這麽說,現在就對着上帝發誓,發誓說自己不知道一百英鎊是怎麽回事,不然永生永世就在地獄裏受苦!”
這狹隘的房間內一陣難堪的沉默。
“……對不起貝蒂。”安德魯捂住臉,愧疚的不敢看自己的妻子,“真的對不起!其實我欠他們的不是五十英鎊,我只是……我只是沒有勇氣……我錯了,我真的對不起你……”
“……呵!”很久之後,貝蒂的喉嚨裏面溢出一聲極度鄙夷的冷笑。
貝蒂如同沒有安德魯這個人一樣,對他的道歉和挽留聲充耳不聞,回到自己的家裏面以後開始收拾破碎的家具。
她一個人忙活了好幾個小時,終于在天黑後勉強整理出一點樣子,去面包店裏面買了雜糧面包,就着冷水開始吃晚飯。
“貝蒂。”安德魯離開了鄰居家,站在門口沖她讨好的笑。
貝蒂面無表情地盯了他一眼,低下頭繼續視若無睹的吃面包,只是在安德魯湊過來和她一塊吃飯時,她也沒有拒絕。
窗外傳來走步聲,幾個人罵罵咧咧的走了進來。
安德魯聽到他們的聲音,立刻緊張地站起來。
“好啊,欠了我們那麽多錢,你居然還在這裏大搖大擺安安穩穩的吃面包。”為首的壯漢一邊扳着拳頭一邊冷笑道。
貝蒂看了已經吓的說不出來話的丈夫一眼,向前一步說道“你們怎麽白天來了晚上又來沒完沒了嗎?總得給我們時間掙錢還,我們只是還的慢一些,又不是不還錢。”
“還錢?開什麽玩笑?這幾個月來我們可是沒有看到一個便士!”男人說道。
“……什麽?”貝蒂不可思議的輕聲問道。
“你別說了……貝蒂,他們和白天不是一夥人!”安德魯從後面拉住貝蒂的長袖,狼狽不堪的說道。
“既然我們今天來了,安德魯你這種該下地獄的臭老鼠就要給我們一個交代!必須得還錢!”大漢沒有給這對夫妻聊下去的時間,揮着拳頭說道。
“我看不如這樣,這臭老鼠的老婆長得還是蠻漂亮的……安德魯,不如你把你的妻子賣給我們……嗯,我們可以免了你那六十英鎊的債務。”又有一個人擠到前面來,垂涎三尺的打量貝蒂豐滿的胸部。
貝蒂顧不上這些,她不敢置信的盯着安德魯,絕望的問道“那錢呢?我不是一直給你錢讓你還債嗎?”
“我還了一部分的,真的,我只是看你那麽累,想要賭贏回來一些幫你分擔,沒想到越輸越多……我真的沒想到!我錯了!親愛的,我真的錯了!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安德魯慌亂的解釋道。
貝蒂舉起桌子上的鐵盤“哐當”一聲朝着安德魯砸去,尖聲喊叫道“你這個沒良心的蛆蟲!你怎麽不下地獄!你這麽幹時有沒有一時一刻想過我,我每天冒着生命危險在賺錢!你在騙我!一直在騙我……一直到昨天你還在騙我!”
安德魯原本腦袋上已經止血的傷口被這樣一砸,又立刻流出腥紅色的鮮血來,吓得他頭暈目眩,焦急的拿舊衣服止血。
貝蒂披頭散發,整個人只知道不斷拿各種雜物打安德魯,聲嘶力竭的尖聲叫罵,這癫狂的樣子甚至将一邊來催債的幾個人都吓了一跳。
這一通尖聲叫罵口在一旁的幾個人耳朵裏,也了解了一點事情的始末。
這個丈夫軟弱無用,一天到晚只知道賭博吸鴉片酊,把自己父親辛苦積攢下來的産業和妻子的嫁妝全部都敗光,但是一天到晚靠老婆養家,還騙她說是自己的債務快還完了,從老婆手裏面拿到錢以後又跑去賭博。
這事的前因後果聽在耳朵裏,難得對這個安德魯的妻子起了一點憐憫之心。
這點憐憫之心也不過是讓他們把追債的日子晚了幾天而已。
罵罵咧咧的把這個小房間搜索了一遍,發現沒有半點值錢的東西以後,威脅着讓這對夫妻打了欠條,要他們十日以後還清債務,不然就把他們往泰晤士河裏面一扔。
作者有話要說: 倫敦大橋垮下來這首兒歌原來的歌詞太長,我删了點。
18世紀英國有小孩出世稅、受洗禮稅、男女結婚稅(交不起錢,下層人幾十歲沒結婚的剩男剩女一大堆,私生子到處都是)、窗戶稅、馬匹稅、女仆稅……一大堆稅務,還有格外高昂的海關稅,所以港口走私非常流行和賺錢,只要能走私成功,商人一晚上就能掙幾十英鎊純利潤。
說個無關的窗戶稅。
當時家裏面窗戶越多越大,收的窗戶稅就越高,上層人是不會把這點錢當回事,有時還會在房子裏面建又多又大的窗戶來炫耀財力,暗示自己不在乎那點交稅的錢。
但下層人士就不同了,他們為了逃避稅務,把窗戶建的又小又陰暗,有時候只有巴掌大小甚至沒有,沒有陽光照明,使得房子裏面潮濕陰暗不衛生,老鼠害蟲生長肆意,環境糟糕加上(含有糞便的)泰晤士河水,間接導致了後來包括霍亂在內的一系列疾病流行爆發,人一堆堆的死。
那真的是一個黑暗重重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