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可以還給你所有衣服和珠寶,每年再給你一筆不小的津貼,用來維持你的生活,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須離開去法國,永生永世不再回到英格蘭,還有再也不能寄賬單給我。”理查德說道,他自認開出的條件已經很優厚。
“你要流放我?”西摩尖銳的指出。
“法國是個平靜的好地方,我相信你在那裏會活的很開心。”理查德說道。
“那簡和我的財産呢?”
“這些財産都是我的,簡也只能待在我身邊。”
“這不公平……”西摩憤怒的說道。
“是你決定和喬治私奔的!”理查德暴躁的打斷了西摩的話,說道“你嫁給我那一刻起你所有的財産就屬于我了,我們本可以共同享受,但當時是你選擇抛棄我抛棄簡!法律上你就失去了對孩子的全部權利!”
“我是孩子的母親,理查德!”西摩說道。
“得了吧,你對簡來說和路人沒什麽兩樣!”理查德說道。
二人都僵持着不肯讓步,氣氛靜滞。
“以你的年齡還能再生,西摩,你還有喬治·比塞特,你可以随意和他生一堆私生子,我不會再幹預你和他在一起的事了。”沉默良久,理查德疲倦地說道,他并不知道喬治已經離開西摩。
“這一切的前提都必須是我永生永世遠離英格蘭,不再出現在你面前給你找麻煩,對嗎?”西摩冷笑着說道。
“難道你還有什麽不滿?”理查德很驚訝,西摩反應出乎他的意料。
“我已經失去一切一無所有。”西摩說道。
理查德盯着西摩深灰色的雙眼,這個和他結婚六年的妻子,讓他失去所有身敗名裂。
“難道失去一切的只有你?”理查德諷刺的反問,“我受夠了……受夠了這一切,只想盡早結束。西摩,我可以強行闖入你現在的住處拿走你那少的可憐的幾英鎊、可以派仆人将你關到莊園囚禁起來、可以說你得了精神病關到伯利恒瘋人院,法律上我有權利這麽幹,沒有人會指責我一句。但我依舊對你不忍心,西摩,我什麽都沒有做,我站在這裏來選擇跟你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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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想!”西摩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休想讓我離開英格蘭,放棄我本應當擁有的簡和財産!”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嗎?西摩,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我本來打算……打算采取更為激烈的手段解決你這個麻煩,但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哪怕你已經害我到這種地步,我還是決定讓你有個好下場!”理查德暴怒地說道。
他失去了剛見面時的平靜,種種因西摩受到的屈辱嘲笑翻騰在他的腦海裏,讓他将拳頭捏的咯咯響,神色憤恨。
“當然知道,我人生中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清醒!在你眼裏我就是你的財産理當服從你的任何意願,你從未将我當過與你平等的人來對待!”西摩說道,談話到現在她也情緒激動。
理查德咳嗽着轉頭就走,将大門重重合上。
西摩提起長裙去追他,門口的兩個男仆阻止了她。
“抱歉,夫人,爵士已經下了命令,您不可以離開房子。”
理查德将西摩囚禁在莊園裏,莊園中西摩曾經熟悉的廚娘馬夫都不見了,幾個陌生的仆人每天日夜監視西摩,連想要跨出門口去前面的草坪散步都會受到阻攔。
那幾個仆人都很古怪,他們行為粗魯毛手毛腳,不懂禮儀和如何服侍人,一般來說每個仆人在正式服務主人前都會收到管家的教導,最恐怖的是他們每個人全身上下都有滿臉麻子,就像是受到了詛咒一樣。
每天清晨,西摩就在莊園醒來,食不知味的吃過一日三餐。
西摩威逼和利誘過那些仆人,問理查德究竟去哪裏了,讓他來見自己,但那幾個人就和啞巴一樣什麽都不說。
如果理查德是想逼瘋我,這個辦法倒是很高明,西摩想。
但理查德想做的不僅僅是囚禁西摩。
西摩發起了高燒,她躺在床上虛弱無力。
那幾個仆人似乎早有預料西摩會生病,從西摩發燒的那一刻,他們就将西摩關到了房間,一日三餐從狹小的窗格中遞進來。
三天以後情況還是沒有好轉,西摩身上的每個地方開始出現皮疹,剛開始是紅色的一小片,逐漸鼓起來形成丘疹,又慢慢地發展成膿包疹。
有一次西摩半夜口渴醒來,拍着門口讓人送水,也許是深更半夜沒有人守着的原因,一直沒有人拿壺水進來。
她苦笑着坐在床旁,打算忍到天明在問人要水。
床對面正好是一面鏡子,昏暗的光線裏映照出西摩現在的模樣,皮膚因為高燒生病和無人照顧枯黃憔悴,嘴唇發幹起皮,金發雜亂的披在身後,最恐怖的是身上任何一個可以見到的地方都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膿包疹。
哪怕早已計劃好了,此時此刻看到這副模樣依舊心中惶恐,此時此刻,西摩無比希望有個人可以和自己說說話,安慰自己。
西摩頭一次發現沒有人願意交談,沒有文字可以閱讀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就在第三天,西摩就拿起尖銳的東西在牆壁上刻下劃痕,默寫出書籍,或者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背着詩歌。
她身患天花一個人被關在房間裏,一天天的數着時間,不知這難挨的時光過了多久,情況終于一天天的好起來。
西摩終于不再發燒了,那些膿包結痂從皮膚上掉下,剝落膿疹之後的皮膚依舊光潔細膩,不像正常的天花一樣留下滿身的麻子。
就在最後一個疹子掉下的那一天,房外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密封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暴力拆開。
迪爾赫斯特子爵、艾薇一個個走進來擁抱西摩。
“西摩,我真是不知道應該對你說恭喜還是節哀,不知道這兩個詞哪個更合适對你說……哦,還是恭喜吧,西摩,理查德·沃斯利去世了,恭喜你成了一個寡婦。”迪爾赫斯特子爵說道。
那一刻踴躍在西摩心頭上的不是喜悅。
她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理查德·沃斯利時的情景。
燈火通明的宴會上,西摩和兩個朋友打牌說笑,一擡頭就發現拐角的陰影中一個青年正盯着自己看。
他望着自己時專注無比,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為何,也許是被這傻頭傻腦的模樣打動,西摩擡頭對他舉杯微笑了一下。那個青年一愣,随後迅速回神,也對西摩露出潔白的牙齒笑開。
理查德帶西摩溜出宴會,在外面散步。
“我希望我的婚姻是因為愛情。”西摩在月色下笑着說道。
“愛情?哪怕對方只是個馬夫或仆人弗萊明小姐也會嫁嗎?”
“也許我會,沃斯利先生。”
“這可真是預料不到,在弗萊明小姐您的眼裏,紳士的頭街和地位竟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理查德說道,他又驚訝又愉悅。
“如果在不久後的某一天我會結婚,我希望我的丈夫會愛我一生、始終不渝,否則我寧願孤獨終老也不會嫁人。”西摩認真的說道。
理查德将雙手合十伸在西摩面前緩緩攤開,幾朵小雛菊編成的心形花環露出在掌中。
“一個令人驚訝的驚喜小禮物。”西摩用手拎起那個小花環看,問道“沃斯利先生,是你剛剛編的嗎?”
理查德沒有回答,他突然靠近西摩耳邊輕輕說道“何等愚笨的人才會不愛你呢?西摩。”
這話說完,西摩就覺得自己耳根有點發熱,她快步走回到了宴會,進入門口的那一瞬間,又忍不住扭頭找理查德的身影。
……
結婚時,西摩曾以為自己終于遇見了夢想中的心上人。
開始時有多少美好無暇,結束時便有多少痛苦羞辱。
………………
大雨傾盆而下,西摩一個人來到理查德的墓地前。
墓碑上刻着理查德名字、生卒年月和墓志銘,西摩伸出手指摸上理查德·沃斯利這個名字的刻痕,指尖微微發抖。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和你走到這一步。我愛過你,理查德,為此願意服從你讓你開心,但你從未珍惜和愛過我。”墓地周圍空無一人,西摩喃喃自語道,“莊園裏,你在給我的飲食裏面參雜了天花病人的體/液,你想讓我死掉。”
西摩左手上帶來了一個木盒,她将木盒扔在了理查德·沃斯利的墓碑前。
木盒滾在地上咕嚕翻轉幾下,盒子蓋摔開,幾粒香醇的咖啡豆掉出來浸在了灰黃色的泥水裏。
這是質量上好的咖啡豆,值得任何一個人去品嘗,如果不是沾染了天花病人的體/液,在莊園的時候,那幾個麻子臉的仆人将這些咖啡豆磨成咖啡給西摩喝。
西摩付出了一萬鎊以後,比爾将這些咖啡豆交給了西摩。
這一萬鎊買到的不僅僅是咖啡豆,而是比爾在這件事上的效力。比爾親自出手潛入莊園,只要西摩一旦被感染天花,那就務必讓理查德·沃斯禮也一同感染,除此之外比爾什麽都不用做。
在西摩被囚禁發燒的那幾天,有盜賊偷偷潛入取走了她身上的體/液,買通所有人在第二天的清晨時,放入了遠在倫敦的理查德·沃斯利早餐中。
十七歲的西摩站在圓桌前和人談笑,心中滿懷對愛情和未來的期待。
十八歲的西摩蜷縮在被子裏抱着自己痛哭流淚,因為丈夫荒謬的讓她和迪爾赫斯特子爵上床。
二十歲的西摩漫不經心地和又一個丈夫找的男人歡好,不知何時竟然已習慣這樣匪夷所思的生活。
二十一歲的西摩看着一個青年向自己迎面走來自我介紹,他說他叫喬治·比塞特,是剛剛搬來的鄰居。
二十二歲的西摩滿頭汗水、疲憊不堪地生下孩子,和窗外的喬治對視而笑,聽到理查德有事暫時不回家時喝酒慶祝。
二十三歲的西摩坐在法庭上曝光一切過往,為了喬治将自己變成了整個英國人口中的蕩/婦。
二十四歲的西摩站在理查德·沃斯利的墓碑前,讓謀殺這一罪名随着棺木永恒的深埋在大地中。
西摩離開墓地,向前方走去。
大雨停止,天邊鉛灰色的陰雲已經有陽光透過。
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西摩以為自己會哭,但終究微笑出來。
有一個夜晚我燒毀了所有的記憶,從此我的夢就透明了,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上,西摩·沃斯利被放逐到了法國,理查德爵士在1805年病逝之後,西摩才再度回到英國,并拿到了自己剩餘的嫁妝,改回了曾經的姓氏弗萊明,于1818年病逝。
得了天花的人,即使僥幸不死,也會留下麻子,天花主要通過飛沫(說好聽點叫體/液,說白了就是口水-_-||)和接觸傳播。
有一個夜晚我燒毀了所有的記憶,從此我的夢就透明了,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泰戈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