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醉了 (23)
面的戰俘一窩蜂的往外逃。
她回頭又拉着子午,說,“單嬌嬌和戰俘的車廂挨着的,應該會一塊兒跑,你不用擔心她,我們也走吧。”
子午點了點頭,緊緊回握,突然就有點緊張,跟做賊似的。
念奴看了子午一眼,揶揄一笑,“跳車,你看上去這麽嬌滴滴的,敢嗎?”
子午還沒說話,娮姬先打斷她了,“別扯沒用的,爆炸時間快到了,趕緊跳。”
念奴冷哼了一聲,護好頭,蜷着身子就跳了下去。
火車仍然很快,一眨眼就看不到念奴的身影了。
娮姬對子午道,“像她那樣跳,別怕。”
“我沒怕,”子午一臉嚴肅,她挪到車尾,一手拽着一根鐵條,探頭往下看,竟然有點高。
她剛要跳,突然身後的車廂門又被推開,傳來羅斯特有的陰冷的笑聲,“啧啧啧,這算是被我抓到現行了嗎?娮上将,你真讓你們元帥失望。”
娮姬神色一淩,下意識看了一眼表,還有十幾秒。
她想都沒想回頭一把将子午推下去,看着子午震驚的看着她墜下去,連安撫的說句軟化都來不及。
娮姬走回車廂口,迅速的擡腿就踹向羅斯。
這人必須死在這兒!
生死攸關,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放慢,鐘表像是被放在了她心裏,還有嘀嗒嘀嗒的聲音。
十,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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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斯側身躲過,伸進衣服裏掏槍,娮姬拽着兩邊鐵條,借力飛身而起,這一腳,自上而下壓在了羅斯肩上。
七,六,五……
娮姬全身力量靠胳膊撐着,擡起另一只腿壓在羅斯另一邊肩膀上,然後兩腿收緊,锢住羅斯的脖子,腰部用力一擰。
就算耳邊有呼號的風聲,也聽到了羅斯的脖子被挫骨的聲響。
四,三,二……
娮姬曲起腿将羅斯踹入車廂,落回地面,伸手就要撈住車廂門關上,然而就在最後的縫隙也要合上的時候,一只手從裏面伸了出來,死死的抓住了娮姬的手腕。
娮姬用盡力氣往外撤,卻也甩不開這只手。
一,零……
來不及了。
爆炸聲響起的那一瞬,漫天火光,把黑夜點亮了。
意識消失之前,娮姬只看到了羅斯猙獰可怖的神色,宛如從地獄業火中爬出的厲鬼,死死纏着,要把她拖進黑暗……
娮姬笑了笑,被卷入火光那一刻,她想到,子午被她推下去的時候姿勢好像不太對。
不知道會磕到哪裏,會不會很疼?
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
也不對,好像……
沒有下次了。
☆、搞事搞大了
在被娮姬推下去的那一刻, 子午第一時間便抽出白绫卷在車尾, 将自己吊住, 手腕一抖, 下一刻,整個人翩然而起, 又回到了火車上。
車廂裏傳來打鬥聲,子午匆忙趕過去, 就看到隔着一道門, 娮姬的手腕被死死的拽着。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喊她一聲, 就感受到了危險的味道。
下意識的,子午就撐起屏障想要将娮姬護進去, 然而神力再次滞澀了。
自從那次買衣服的時候神力滞澀之後, 子午一直隐隐有些擔心,生怕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可在那之後, 并無異樣。
可子午怎麽也想不到,再次滞澀, 竟又是在這麽要命的時候。
子午覺得無能無力。
而後果大概是失去娮姬。
子午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什麽樣的情緒, 憤怒這樣的體會于她而言更是遙遠。
怎麽也想不到, 會有這樣一天,這種火燒火燎的情緒把她整個人點燃。
怒不可遏之下,子午幾乎是洩憤一般狠狠揮手劈向火車右邊的牆,然而意外的是,這會兒神力又能用了, 伴随着轟塌的聲響,火車半壁像是被刀切開一樣整齊的掉了下去。
子午大概明白了,她的神力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能用來保護娮姬。
這是什麽限制?誰下的限制?為何會有這樣的限制?
子午有很多疑問,但這時候沒辦法深究。
下一瞬,就要爆炸了,而娮姬就在她不遠處,也許甚至用不了眨眼工夫,娮姬就會四分五裂,化為灰燼。
子午聽着耳旁的炸裂聲,一切在她眼裏都慢了下來。
她突然就笑了。
神力這種東西,既然不能用以保護,那就用以毀滅吧。
你能爆炸,我同樣也能,端看誰把誰毀的徹底!
下一刻,子午周身暴漲的神力以吞天噬地之勢沖着爆炸的點而去,相撞的瞬間爆發出地動山搖的動靜。
子午幾乎将所有神力盡數抽出了,她的神力遠遠碾壓炸藥帶來的威力。
于是,在炸藥被覆滅後,神力不受控制的炸出遠比爆炸更危險的後果,沖着火車頭的方向,綿延而起的炸裂宛如一條橫空而出的地龍,飛沙落石在出現的一瞬就化作飛灰,被吞噬殆盡,無比壯觀。
“轟”的聲音似乎持續了很久,遠處脫軌的那節車廂附近的人都愣了,在巨大的聲響之後,耳朵裏一直是嗡鳴的,似乎整個世界都靜了。
子午所在的地方,長達數裏的地方都被白色的光暈遮住了。
遠處的人只看到一片白,逃命的戰俘、營救的華夏軍,包括踉跄着站起來的念奴,都被眼前的這一幕吓壞了。
這是什麽情況?什麽炸藥能有這威力?逗呢?
處在爆炸起源點的子午很明白這樣的後果是什麽。
大概就是這兒要多出個盆地了。
還是個長長的宛如峽谷一樣的盆地。
所有的東西都将被湮滅。
可是她舍不得娮姬也被毀掉。
最後一刻,子午放慢了時間,踏在宛如劈裂開的空間一般的結界中,走向娮姬。
她彎腰看着倒在地上的娮姬,沖着不省人事的娮姬笑了笑,伸出雙臂,用最後的力量,傾身抱住娮姬,将她整個人都擁在懷裏,然後背對着一切,用神靈的軀體,用毀滅的力量,為她擋下所有。
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遠處車廂附近不少人都癱坐在地了,也不知道是怕的,還是被那會兒的地動給颠的。
有人回過神了,有的拼命一樣的往外跑,生怕那陣爆炸再繼續擴散,也有的俯首磕頭,稱是神靈顯靈了,亂糟糟一片。
而念奴坐在地上,愣了愣,随即瘋了一樣的向那邊跑過去。
娮姬還在那兒,她還沒下來!
念奴是第一個趕過去的,白色光芒變成光暈,一點點消散,念奴站到邊緣的時候,盡管着急,也被吓到了。
火車沒有了,車軌沒有了,周邊的樹木花草也沒有了,什麽都沒了,幹淨的像是另一個空間。
只有一個長的望不到邊兒的大坑,往下走坡度也挺陡。
念奴眯着眼望過去,遠遠的,看到似乎有個人影,躺在地上,她想都沒想,立刻趕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那人影是兩個人相纏在一起的人,她跑過去,卻在幾步之遙又停了下來,不敢上前。
下面躺着的那個,是娮姬,她似乎沒受到爆炸的影響,就像只是睡着而已,而壓在她身上的人,以擁抱的姿勢,将她裹在懷裏,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一頭銀發,散落在肩頭。
念奴突然有些不确定了,一瞬間,她竟有了個很奇怪的念頭。
這兩個人……就像是不屬于這裏的,像是……天外之人。
娮姬做了個夢,她夢到了子午。
夢裏的子午穿着古時候的衣服,拿着本書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吃瓜子,嘎嘣嘎嘣的吃的挺香,斜裏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一層光暈織成的被子。
下一刻,子午擡起頭,像是發現她了,沖她招了招手,“狗崽兒,發什麽呆,那一頁字寫完了嗎?”
娮姬愣了愣,随即視線變了,眼前是一張張的字,手裏握着的是毛筆,而那字……醜的沒眼看。
可能是被醜到了,于是恍惚中,娮姬又到了另一個地方,兩旁大道金碧輝煌,宛如神殿,整片空間很安靜,只聽得到自己的腳步聲和喘氣聲。
一階一階,走到最後,她站到了一個冰棺旁,探頭往下看,透過氤氲的寒氣,她看到了子午的睡顏,美的像是一幅畫。
娮姬有些慌,想開口喊她,卻像是被什麽扼住了喉嚨,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一幕再次消散之後,娮姬似乎又來到了熙攘的大街上,周圍仍舊都是古人,她似乎是坐在輪椅上的,前面高頭大馬拉着輪椅緩緩而過。
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娮姬扭頭看向一處地方。
視線穿過人群,透過縫隙,看向一個小小的算命攤子。
這次,她熟練的找着某個身影,果然,還是子午,正一臉不耐煩的跟面前的人說着什麽,突然,她微微側首,向娮姬看了過來,眼中的驚喜璀璨的宛如煙花,好看到……很想親親她的眼睛。
娮姬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做了這麽奇怪的夢,像是身在夢中,又像是一個純粹的旁觀者,僅有幾幕,放電影一般刷刷的在眼前閃過。
當她從夢中抽身的時候,下意識的,她知道自己要醒了,可這一刻,她竟有種遺憾,要是……能一直在這樣的夢中就好了。
子午是神,想死也沒那麽容易,只是這次還是鬧的有點過了,後果略微嚴重了些……
子午有點郁悶,她飄在床邊,托腮看着床上的娮姬,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她現在是神魂狀态,神軀算是毀了,那一瞬間爆發的神力太龐大,她神軀受不住,就迅速的白了青絲,用人的話來說,就是看着是老死了。
念奴挺機智的,知道那樣的爆炸裏只有娮姬活下來會讓人生出不好的猜測,于是拖着她倆拖到了邊緣,等別的人趕過來的時候,就說她倆正好在邊緣上,無比精确的避開了爆炸。
可是子午的“屍體”,卻是誰都解釋不了了。
就一場爆炸,弄的像是老了幾十歲,還沒了心跳呼吸,科學都解釋不了。
子午本來想找個僻靜的地方修個千百年,重新修個神軀出來,結果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她發現根本離不開娮姬周身的十步距離。
念奴帶着娮姬坐車走的時候,子午的神魂控制不住的被扯着了,就跟在車後面的半空上飄着,跟放風筝似的。
娮姬昏迷了五六天了,神色一日比一日蒼白,身上也沒傷,就是醒不過來,子午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念奴找了醫生,醫生觀察了好幾天,只能勉強找個合适的推論,大概是吓着了。
然後就不願意醒了。
子午有點着急,想嘗試着入娮姬的夢看看是怎麽回事,可是她魂體挺虛弱的,根本進不去。
不知道是第幾次在娮姬身邊打轉了,子午最後只能無奈的趟到娮姬的身邊,看着娮姬的側顏發呆。
記憶裏,這應該是她最狼狽的一次了,神軀都沒了,神魂還差點兒散了,真挺丢神的。
要不是因為那爆炸是她自己弄出來的,就這威力,換別的神有意的進行攻擊,那她就得追随着女娲他們,隕落了。
可是娮姬又是怎麽回事,她一個神,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變成人,還一世世的輪回受苦。
原先的世界是徹底崩塌了嗎?那淨化呢?法陣呢?天道呢?還有那要命的限制又是怎麽回事?什麽樣的能力能給她這麽一個活的與天地同壽的神下限制?
子午心裏頭疑問特別多,以前跟娮姬說說話,也就不細想了。
這會兒誰也看不到她,只能想事兒,結果越想越頭疼。
門被推開,念奴拎着個吊瓶過來了,之前子午聽了一耳朵,知道這是輸液,補充營養。
念奴懂醫,從被子裏抓出娮姬的手就給她紮針了。
子午趴在娮姬身上看,忍不住又分心想到,娮姬的手原來也這麽好看啊。
念奴紮好針也沒走,就在那兒坐着,眼睛盯着娮姬,像是在發呆,坐了一會兒,她就挪到了床邊,傾身看着娮姬。
子午立刻戒備的看着她,生怕她一低頭親上去。
就在這時,門又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大華,他一改往日淡定,皺着眉問道,“上将到底什麽時候醒啊,滬城那邊的官還做不做了?難道就此放棄她在一區的身份了嗎?她再不醒我怕是心态要崩了。”
念奴坐直了身子,看到是他,翻了個白眼,“你心态是屬爆米花的啊,說崩就崩?”
說着,她嘆了口氣,垂眼看着輸液的那只手,說,“我也想看到她醒來啊……”
☆、生不如死
娮姬醒過來的時候有點暈乎, 不知今夕何夕, 睜着眼看着床帳, 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發沉, 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光怪陸離, 好像內容很豐富,結果醒來就只覺得頭疼。
眼睛閉的太久了, 有些幹澀, 她曲了曲手指, 神經才像是重新連上大腦,昏迷前的一幕幕重新想起來。
羅斯抓着她的手的力道很大, 現在想起來, 手腕還隐隐作痛。
娮姬有點茫然,她記得最後那一秒,她沒能掙脫開, 火光爆起那一刻,分明就要置她于死地了。
怎麽現在卻好好的躺在床上?
有點不真實, 娮姬忍不住又動彈了下手, 結果動着針頭了, 一陣刺疼,滲出來了好幾滴血。
子午飄在娮姬面前,雙手不停在娮姬面前晃,“娮姬娮姬,你醒啦?你覺得怎麽樣, 哪裏不舒服嗎?”
可是娮姬根本看不到她,娮姬手指往裏蜷着,撐着床,用了勁兒想起身,卻踉踉跄跄的。
“別亂動!”念奴差不多都算是住在娮姬這屋了,不過是出去打壺開水,回來就看到娮姬醒來,激動的差點把開水瓶直接扔地上。
她把水壺放桌上,快步跑到娮姬身邊,眼眶一紅,“你可算是醒了,我差點以為你下半輩子就這麽着了!”
娮姬啧了一聲,開口聲音有點沙啞,“說話還是那麽不中聽。”
念奴揉了揉眼睛,倒了杯水晾在一旁,然後就要扶娮姬起身,娮姬揉着一抽一抽的額角,問道,“子午呢?”
念奴去端水的手頓了頓,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
子午很着急,嘴巴都湊到了娮姬耳邊了,“我在這兒呢,我在這兒!你看看我!”
可是娮姬真的看不到她。
娮姬見念奴這般模樣,神色立刻變了,“子午在哪兒?”
“她……”念奴低着頭,額前碎發遮了大半臉,看不清神情,“應該是跑散了,當時亂哄哄的,往哪兒跑的人都有……”
“別騙我,”娮姬打斷她,“念奴,你知道我性子的。”
念奴還是不說話,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原本以為娮姬是知道些什麽的,但是看她現在的模樣,又一點都不知情,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
子午也嘆了口氣,無力的坐到娮姬身邊,本來還期待娮姬能看到她的,現在看來,她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
一個神,一個活了那麽久的神,變成個孤魂野鬼,聽起來丢死神了。
不過她也有點好奇念奴會說什麽,總不能說她壞話吧?
而正在念奴為難的時候,門又被推開,進來的是每天必來報道的大華。
他也挺驚喜的,跑到娮姬床前的時候差點沒剎住步子直接跪那兒,“上将你可算醒了啊!”
娮姬冰冷的視線盯向他,再次問道,“子午呢?”
大華愣了愣,下意識看向念奴,見念奴輕輕搖了搖頭,于是張嘴就想胡謅。
娮姬不耐煩的直接道,“說實話。”
娮姬這會兒已經猜到了點什麽了。子午不可能丢下她自己離開,而她醒來,卻沒見到子午,這些人又支支吾吾的……
但是不親耳聽到,總歸還是抱有一絲希望。
大華在娮姬手下做事挺久了,不敢欺瞞,耷拉着腦袋,緩緩道,“子午姑娘……死了。”
子午聽見,又是擔心又是好奇的盯着娮姬,想看她什麽神情。
可娮姬只是短暫的閉了閉眼,再睜開,還是那副冷靜自持的模樣,子午不由得念叨了句,“小沒良心的”,也說不上心底是欣慰多一些還是惱怒多一些。
娮姬挪到床邊,搭着念奴的胳膊站起來,說,“帶我去看看她。”
本來念奴是想将子午入土為安的,可是大華了解他家上将,知道要是這人醒來,肯定要見到她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所以就做主安置在一個空閑的屋子裏了,棺材用的是上好的楠木。
屋子空蕩蕩的,正中的棺材孤零零的放着,無比刺眼。
娮姬身形晃了晃,随即擺擺手,“留我一個人吧。”
念奴有點不放心,被大華扯着胳膊拽下去了,還貼心的為娮姬關了門。
整個屋子又陷入黑暗。
棺材沒釘上,娮姬拖着病體,費力的将棺材蓋扒拉開,躺在裏面的人的容顏一點點露了出來。
的确是子午。
是……毫無生息的,死去的子午。
不知是什麽原因,子午一頭青絲變成銀發,容顏卻沒有變,銀發倒是襯得她更膚若凝脂了。
這是她的子午,特別特別好看,她……特別特別在意的子午。
娮姬上半身都壓在棺材邊緣,伸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臉,卻在僅有一指距離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娮姬沒發出一點聲音,呼吸聲都輕的像是不存在一般,伸出去的手就那麽僵在那裏,人像是石化了一般。
明明什麽都沒說,明明什麽都沒做,可是沉甸甸的悲傷卻壓的連空氣都沒有存留的餘地了。
子午開始着急了,見娮姬如往常一樣她會覺得自己不被在乎,可真的看到娮姬這麽難過的模樣,又心疼的不得了。
子午湊到娮姬身邊,想摸摸娮姬的臉,可是手卻直直的穿過她,就像是除了自己,什麽都是虛無。
不管她做什麽,說什麽,都是徒勞。
娮姬感受不到她。
子午也開始難過了,她想,大抵是被娮姬傳染的。
娮姬伸出的手指顫了顫,最後還是收回手,腦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埋在臂彎,垂眼看着子午。
過了一會兒,身子微微顫抖着,難以抑制的嗚咽聲傳了出來,很快……小聲的、壓抑的嗚咽變成了痛哭。
眼淚滑過臉前的胳膊,又順着滴下,滴在躺着的子午的肩膀上,迸出小小的水花。
空蕩蕩的房間,唯能聽見這哭聲,一下一下的,一聲一聲的,像是滴在了子午的心頭。
太煎熬了。
子午伸出手,虛虛的搭在娮姬肩上,站在她身後,微微前傾,做出将娮姬整個人擁在懷裏的動作。
這個懷抱,沒有溫度,也不真實,兩個人感受不到彼此,可是不做點什麽,子午根本承受不住這種情緒。
子午難過的嗓子都發緊了。
她湊在娮姬耳邊,小聲的哄着,“你回頭呀,我就在你身邊呢,不要哭了啊,你哭的我好難受啊。娮姬,我在,我在啊……”
娮姬兀自哭着,顫抖的身體不時和子午的魂體碰觸、重合、穿過,可是她一無所覺。
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的時候,時間總是過的非常快。
當念奴因為擔心忍不住闖進來的時候,娮姬還是以那個難受的姿勢趴伏在棺壁上。
念奴小聲說道,“娮姬,回去休息吧,你身子受不了的。”
娮姬沒有理她。
念奴又喊了兩聲,還是沒有回應。
她突然有個不好的猜測,緊張的上前,不管不顧的擡起娮姬的頭,便對上了一雙通紅的眼。
念奴多少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不是她想的那樣。
“我們回去吧,都大半夜了,你總得吃點東西。”念奴勸道。
娮姬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念奴一直仔細盯着她,從唇形來看,一下就明白娮姬是在說什麽。
她在說,“是我害了子午。”
一遍遍的,嘴唇張合,無聲的說着這句話。
念奴伸手拉着娮姬的胳膊,咬了咬牙,強硬的把她從棺材邊拉扯開,然後将人抱起來,送回房間,娮姬也不反抗,任由自己被帶走。
大華也一直在守着,看到娮姬是被抱回來的,吓了一跳,“上将又昏迷了嗎?”
“沒有,”念奴看着睜着通紅的眼,卻無神茫然的娮姬,心想這還不如昏迷了算了,“她現在身子那麽弱,你還什麽都告訴她,她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悲怆。”
大華有些內疚,“我沒想到……她們認識的也沒那麽久啊。”
念奴心底嘆了口氣,将娮姬安置在床上,想喂她飯,可是娮姬不吃,喂她水,也不喝,只好給她蓋了杯子,重新紮了針輸液。
“也不知道她多久才能緩過來,”念奴說着,心底忍不住有點嫉妒,她認識了娮姬十幾年了,印象裏這人冷靜、強大,仿佛沒什麽做不到的,怎麽也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她會為了一個人,把自己搞的這麽狼狽。
生不如死是什麽樣的,念奴算是見識到了。
念奴一直在娮姬床邊坐着,看着娮姬閉上了眼後,才離開。
念奴在外間設了個臨時的床,也就是磚頭加木板壘起來的,她這陣子都睡在那裏,為了确保能第一時間照顧到娮姬。
等她也躺下之後,原本閉着眼的娮姬,又睜開了眼,眼睛看着窗外,眼底卻什麽都沒映出來。
子午躺到娮姬身側,側躺着,和娮姬臉對臉,仿佛親密相擁。
在娮姬身邊,子午一向是滿足、快樂的,看着娮姬的臉,心底就像是有數不盡的喜悅炸了開。
可是這回,卻覺得分秒都好難熬啊。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凝練出新的神軀。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實實在在的抱抱她。
先前那麽逞強,咬緊牙關就是不喜歡,可現在這幅模樣,哪裏是不喜歡啊,子午伸出指尖點了點娮姬的鼻子。
下次,就算你不承認,什麽也不說,我也得先告訴你。
我愛你。
我愛你,娮姬。
我特別特別愛你,娮姬。
☆、什麽都能給你
念奴一晚上都在擔心娮姬, 沒怎麽睡好, 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睡着, 等她醒來, 都八點鐘了。
她跑裏屋想看看娮姬醒了沒,結果一推門進去, 才發現床上沒人。
這把念奴給吓壞了,她立刻跑出去想派人去找, 結果撞上了大華。
大華一臉很迷的表情, 對念奴說, “你怎麽才醒?”
念奴很着急,“娮姬不見了, 快, 派人找。”
大華扯出她胳膊,沒讓她走,“不用找了, 上将在……”大華擰着眉說,“在子午姑娘那兒。”
念奴沒多想, 立刻趕過去了, 結果一腳踏進門了, 才明白為什麽大華那副難以啓齒的模樣。
娮姬躺在棺材裏,子午的身邊,神情特別安詳,這要是不知道的人,估計得以為這是要合葬。
念奴一直以來的擔心在這一刻沒有絲毫轉折的化作怒氣了。
她上前一把拽着娮姬的領子, 把人從裏面拎了出來,冷笑道,“你這是做什麽?要和她一起死?娮姬,你他媽這二十來年白活了!”
娮姬擡了擡眼皮,毫無情緒的眸子看着她。
念奴攥領子的勁兒越來越大,到最後都勒着娮姬的脖子了,她那股子火是怎麽也壓不下去了。
“娮姬,你知道你的身份有多重要嗎?你知道組織培養出一個你,把你安插進去多不容易嗎?你現在倒是想一死了之,可你說說,你的攤子誰來接?”
“你以為這是什麽世道?什麽愛不愛的,多奢侈啊,還為此要死不活,你什麽時候這麽天真了?”
娮姬眼皮動了動,轉着眼珠子看向子午,總算是開口說話了,“念奴,我累了。”
念奴的手顫了顫,複又握緊,“累了?所以要撂挑子不幹了?”
念奴說這話說的虛張聲勢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現在她有多慌,她怕這人,真的幹脆的追着子午去了。
于公還是于私,她都怕她出事。
“娮姬,我找到你們的時候,你可知道,我看到了什麽?”
當時的場景念奴本不想告訴娮姬的,這樣不過是徒增她的愧疚,可是現在,她卻要把這個當做是最後一根捆着娮姬的線。
娮姬擡眼看她。
念奴笑了笑,“我不知道子午是什麽來歷,在那樣的爆炸力還能讓你們兩個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掉,可是就算她來歷不凡,最後還是把能夠全身而退的機會給了你。”
娮姬問,“你什麽意思?”
“我找到你們的時候,子午她把你護在身下,我猜這應該是你能活下來的原因,”念奴看了一眼棺材裏至今還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屍體,說,“她可能不是人,也許是魔,也許是神,但既然她拼了命的護下了你,你憑什麽不珍惜她給你的命?你若是真死了,才是辜負了她。”
“娮姬,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念奴先待不下去了,太壓抑了。
她把娮姬往地上一掼,不再看這人狼狽的模樣,把門關上,留她好好想想。
娮姬癱坐在地上,垂着頭,身側的手緩緩握緊,嘆息一般的喚道,“子午……”
“我在呢,”子午應了聲,随即嘆了口氣,一陣無力。
她也看出娮姬輕生的念頭了,可是從黑夜到白天,她無論說什麽,試圖做什麽,都引不起娮姬一絲注意。
倒是念奴,能及時過來,一番重話把人敲醒。
子午有點生自己的氣,氣自己怎麽就不早些交代明白。
至少……至少得讓娮姬知道,自己不是那麽容易就死的啊。
那天,娮姬走出那個房間的時候,手心裏多了一對耳墜,是子午從來沒摘下來過的那對。
她将耳墜的環閉合起來,用一根紅繩子串成墜子,戴在了脖子上,垂落到心口的位置。
她開始配合醫囑,保重自己的身體,也重新接收外面的信息,等着華夏軍內部對她重新安排。
看上去,像是走出來了,一點點恢複了。
而子午,則是發現那對耳墜總似乎氤氲着磅礴的靈力。
這對東西帶在她身邊的日子很久,沾染了神氣兒,而且玉石本就有靈,在她神力暴漲的時候,這對耳墜吸收了很多神力,變成這樣的半神器。
以往子午也不會覺得一個半神器有什麽了不起的,可是在靈力稀薄的這個世界,她想要快些凝實神魂,就得附在墜子裏閉關了。
原本子午還有些猶豫,但是很擔心娮姬日後會出事,為了确保能早日讓娮姬看到自己,于是不得不蜷進墜子中了。
只希望等她出來那日,娮姬還在。
娮姬她們住的地方是個村子,組織的意思是,讓她在這裏養好傷,然後再回滬城。
到時候就說是被好心的村民救下了,一直昏迷不醒。邏輯上的一切問題,組織會為她顧好的。
畢竟就像念奴說的,組織培養出一個娮姬這樣的,還深入一區內部,挺不容易的,不可能輕易抹除她這一層的身份。
至于那場爆炸,之後各大區都派了專家調查,也沒能查出個所以然。
最後為了防止有心人借以宣傳神靈懲惡這一說,就對外說是發生了小規模地震。
也只有親眼看到過的人才會不信,旁的人不會深究的。
娮姬養的七七.八八的時候,大華從外面帶回來個人,是單嬌嬌。
大華說是出門買菜時候遇到的,單嬌嬌心裏挂念娮上将和子午姑娘,非要跟來,為防單嬌嬌起疑,只能把人帶過來。
單嬌嬌來的路上被叮囑過子午姑娘出事了,于是站在娮姬面前的時候,也不敢提起子午。
只說是孤身一人,無處可去,如今戰亂年代,她沒個自保能力,不敢亂跑,所以想要留在娮姬身邊,做個打掃伺候的丫頭。
娮姬看着她,盡管沒人提到、甚至都小心避免着,可是她還是想到子午了。
或者說她無時無刻不念着,跟自虐一般。
當初子午問她要兩個人,一個是大娘,一個就是單嬌嬌了。
大娘已經死了,她……也不在了,現在想來,只剩下單嬌嬌了。
娮姬想要更多記得子午的人在,像以前一樣,這樣還能讓她有種子午還在的感覺,于是她沖大華點了點頭,“讓她留下吧。”
看到單嬌嬌被人帶下去之後,大華還是沒離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娮姬看了他一眼,“有話直說。”
大華立刻道,“石淼已經死了,當時他在您那節車廂上。”
娮姬點了點頭,“那算是便宜他了。”
“還有,組織讓你這兩天就出發去滬城,畢竟戰事瞬息萬變,不宜耽擱太久。”大華皺着眉說道,他本人是比較想讓娮姬能夠多歇幾天的。
“我明白,”娮姬說,“不過,你去鎮子上,給滬城的特高課去電,讓他們派人來接我。”
大華愣了,“啊?”
娮姬擡眼看他,“你是被炸傻了嗎?一區赫赫有名的、功利心極重的娮上将,出了這種事,怎麽可能自己灰溜溜的去上任?”
大華立刻明白了,也是這些日子太擔心,他都差點忘了娮姬應該有的人設了。
位高權重的,如果不是心虛,哪有道理自己突然出現?怎麽也得有點架子。
而且,特高課那邊看到娮姬,肯定也得再調查下她這些日子住哪兒。
與其被懷疑來懷疑去,不如直接把人叫來這裏,落落大方的,一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