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醉了 (15)
外,腦子裏充斥着滔天的恨意。
死去的蘇正則,不翼而飛的、本應屬于她的将軍府,還有今日這番侮辱。
蘇玉珥一個接着一個想着,身上的痛意都被恨意削弱了不少。
神仙又如何?拿捏住了,依然只能妥協。
子午,淮女,乾武帝,是麽?
夜色更深了一些了,蘇玉珥站在窗邊,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不消片刻,一個黑衣人就俯首站在她面前。
蘇玉珥帶着笑命令道,“去,找幾個盜墓的熟手,八百年了,乾武帝也該再出來轉轉了吧?”
黑衣人身形一震,最後還是聽從了命令,“是。”
鳳闕閣裏,子午有些睡不着,她知道娮姬一向靠譜,這次也的确不打算插手,但是總覺得有些不安。
不知道是因為對于在乎的人總有些多餘的擔心,還是真的是神的直覺又要應驗些什麽。
以前也有過睡不着的時候,娮姬就會抱着她讀書給她聽,一般都讀的史書,那種正史,文绉绉的,聽起來也沒意思,就特別管用,很快就能睡過去。
念此,子午坐起來從床頭翻出來一本史書,開始看了。
其實也不太看得明白,就是看完這一頁的字,然後再翻頁。
翻了有十幾頁的時候,子午才算是有點困意了,她滿意的把史書扔到一旁,縮進被窩裏,就在昏昏欲睡将睡不睡的時候,腦子裏猛然閃過一個念頭,她一個激靈,又清醒了。
她想到了一件事。
從水牢出來,沒有人來找她,這說明蘇玉珥沒有告訴任何人她是神仙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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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說?
雖然不說也沒什麽問題,可是她那一臉一看就是被人打的樣子沒引起關注嗎?
為什麽沒引起?
因為她故意遮住了。
不說,和刻意不說,這之間的差別大了去了。
蘇玉珥刻意不讓人發現其中玄機,不讓人知道子午是神仙的事兒。
如果發現了她是神仙……
子午想到了那個淮女的神殿,想到了每年都會有的祭天,突然明白過來了。
要是女皇知道了,可能就會改變心意,重新看待娮姬了。
這當然是蘇玉珥不願意看到的。
但是子午無心隐瞞,女皇早晚會發現的。
趕在這之前,如果我是蘇玉珥,我會做什麽?
——早早地,斬草除根。
子午猛然瞪大了眼,外衫都來不及套就跑了出去,然而剛剛走出鳳闕閣,就聽到一聲巨響,緊接着又帶出一陣陣響聲。
響聲之外,原本沉寂的皇宮開始有了慌亂的人聲。
子午顧不上許多,飛身而起,趕向水牢的方向,遠遠的,就看到出事的正是水牢的方向。
那片的房屋都塌了,還有熊熊燃燒的大火。
而水牢的入口,則被亂石蓋住了,好多人正在搬,可是另一邊的火眼看就要燒過來了,好些人只能停了手躲到了一邊。
來來往往奔跑的宮人大喊着傳遞着消息——
“水牢底下被炸了,快去找皇上!”
“水倒灌進去了,公主還在裏面關着!”
“快盛水啊!火燒過來了!”
“……”
亂糟糟的一片,子午卻把最關鍵的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水牢是建在地底下的,三面環水,水牢裏面被炸開了個口,不止會坍塌,同時水也會灌進去,會……窒息。
而地面上又燒着大火,着急而來的守衛根本沒辦法冒着火搬開上面的東西去水牢裏救人。
子午眸子裏映着火光和湖水,冰火之間,翻湧出雷霆之意。
子午浮空站在水牢之上,她伸手一劈,湖裏洶湧水似乎就像是被無形的牆給擋着了,碰撞出浪花又翻騰回去。
這動靜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不知道是誰先發現子午的,高喊了一聲,所有人都仰頭望過去,恍惚的覺得這是在做夢。
子午緊抿着唇,神力源源不斷的從她身上散出,白色的霧一樣的神力前仆後繼的湧向地面。
水被隔開了個縫隙,子午的手向外一撥,就劈開了一人能過的小道。
子午飛身下去,踩着濕漉漉的湖底的淤泥,手往外輕輕一揮,坍塌的石塊、木梁紛紛飛了起來,然後撲通撲通的砸進身後的湖裏。
子午擠進裂縫之間,一點點深入。
在劈開了空間之後,裏面的水往外流了不少,即使這樣,水的深度也淹到了腹部,子午展開的右手往回一收,緊握成拳,所有的水開始急速的消失,很快就全部不見了。
子午一路前行,遇到石塊就揮袖掀開,一點耐心都沒有了。
很快,她找到了娮姬。
娮姬被壓在一塊坍塌的牆面下面,身上濕淋淋的,放刑具的鐵架子倒插在她身旁,其中有一根鐵刺,穿透了她的肩膀,将她釘在地面上。
除了這一處,還有……滿身的血,根本看不出是哪裏受傷了,或者說,哪裏都傷着了。
娮姬閉着眼,手指頭都沒動一下,不知生死。
☆、(三更)随身之物
子午只有最初身子顫了顫, 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了。
她取出一枚聚魄丹喂給娮姬, 然後挪開壓在她身上的重物, 緊接着, 子午跪坐在娮姬身邊,要取出那個釘着她的鐵刺。
還沒動手, 突然聽到娮姬氣若游絲的說着什麽,子午立刻湊過去, 就聽到娮姬小聲喃喃着, “子午, 我疼……”
子午的指甲在手心掐了下,讓自己穩住, 湊到娮姬耳邊, 小聲安慰,“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
說是這麽說, 她自己倒是先紅了眼眶,說不上是因為心疼還是因為害怕。
娮姬像是意識不大清醒, 雖不喊疼了, 卻一直念着“子午, 子午……”
一聲又一聲的。
子午輕輕地在娮姬耳畔印下一個吻,然後咬牙将鐵刺拔了出來,那一瞬間,鮮血四濺,子午強穩住顫抖的手, 止血、包紮。
大的傷口都處理好後,子午彎腰将娮姬環抱起來,她帶着人走出這片廢墟的時候,看到女皇又是激動又是不安的站在一旁,子午冷然的眸子掃過她,什麽也沒說,帶着娮姬飛回鳳闕閣了。
和寧已經在鳳闕閣等着了,太醫也都請過來了。
為穩妥起見,太醫也為娮姬看了一下,得知子午為她簡單治療過後,差點想這個場合拜這姑娘為師,那邊一出事,和寧就把太醫給帶回來了,這會兒這太醫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是跟神仙搭上話了。
太醫走了後,和寧和平這才松口氣,癱坐在屋前,仿佛自己才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的人。
得虧子午去的及時,娮姬的命算是保下來了。
子午把帶着的仙藥仙丹什麽的都翻了一遍,能用得上的都給娮姬用了,然後守在娮姬床頭,天色将明的時候,娮姬終于醒了過來。
娮姬一睜眼就對上了子午明亮的像是水洗過的雙眼,澄澈的映出自己慘兮兮的模樣,娮姬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小聲喊道,“子午……”
“別叫我。”子午特別冷漠,只是紅着眼睛實在沒什麽震懾力。
娮姬挪了挪手,抓着子午一根手指,又喊道,“子午子午~”
子午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垂眸看過去,“做什麽?”
“你救了我,那我以身相許吧。”娮姬笑着說。
子午揉了揉眼,看着她,“……你都許了很多次了,不要了。”
“要不要是我說了算的,哪有小娘子你拒絕的份啊,”娮姬擺出惡霸臉嚴肅道。
子午輕聲笑了笑,“真不講理。”
娮姬擡手想摸她的臉,但是牽扯到傷口,疼的臉都皺一團了,子午連忙俯下身子,湊過去讓她摸。
娮姬呼了口氣,摸了摸子午的眼角,這才道,“可算笑了,我真怕你哭,那我會不管不顧起身抱你的。”
子午沒說話,在娮姬手心蹭了蹭,特別的心疼。
沉默了一會兒,娮姬又樂了,“你還真沒這麽乖過呢,想摸你就湊過來了,平時都不這樣的。”
子午沒忍住捏了捏娮姬的鼻子,“都躺着了,這張嘴還這麽能貧。”
娮姬嘆了口氣,被捏着鼻子說話聲音都變了,模糊不清的,“我要是沒躺着,哪兒還用得着貧,就直接動手了。”
子午擰着眉,嚴肅的瞪着她,最後沒繃住,還是笑了。
娮姬看她笑,也跟着笑,牽着傷口一抽一抽的,都停不下來。
和寧和平一直守在外邊,聽到這動靜才安心了。
雖然有很多事都得商量一下,但是公主這才剛從生死邊緣打了個晃兒,一回來就聽他們說這些糟心事,想想就絕望,于是兩人悄悄退下了。
子午姑娘在呢,天塌了,神仙撐着呢。
還是讓公主樂會兒吧。
屋裏頭,兩人笑完之後,娮姬特別沉重的又嘆了一口氣,說,“這次是我任性了,不過現在看來,不用等了,看來誣陷我弄死荀世子的事兒也有皇上的手筆。”
子午一直俯身撐着挺難受的,于是幹脆躺在娮姬身邊,靜靜的聽着。
“□□這種東西,特別稀有,珍貴的像是黃金,能弄到這麽大的量,還能弄到皇宮裏的水牢裏,皇上要是沒點頭,這辦不到的。”
“別想這些糟心事了,”子午翻個身對着娮姬的臉,輕聲道,“反正這回我動靜也挺大的,皇上估計會顧忌我……你要是願意,我把皇宮裏的人都扔到天邊,你直接登基。”
娮姬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你先別急着扔,等天亮了,我再見她一面,說說話。”頓了頓,又說,“然後再扔。”
“好,我答應你。”子午拍了拍娮姬手背,“再睡會兒吧。”
“嗯,”娮姬應了一聲,閉上眼,很快就睡過去了。
午時的時候,兩個人才醒來,因為子午用了神力,娮姬身上的傷好的很快,沒有大礙,但是終究失血過多,整個人都很虛弱,走兩步就搖搖晃晃的往子午身上靠。
子午有點受不了這時不時撞過來的一下子,于是讓和寧把丢到一邊好久的輪椅又翻了出來。
娮姬一看到輪椅就一臉拒絕,“我不要。”
子午皺眉看着她,“可你站都站不穩了,聽話行嗎?”
娮姬一臉悲憤,“不,我能站穩!”
子午撇了撇嘴,“別逞強了,我要沒在你旁邊,你都不知道撞到幾回柱子了。”
娮姬很難過,你要是沒在我旁邊,我就不會搖搖晃晃了。
胳膊擰不過大腿,娮姬抗不過子午,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坐上去了,一臉沉痛。
子午站在娮姬身後,推着輪椅,嘴角翹起了小小的弧度,眼底滿是得逞的狡黠。
和寧在一邊看了全程,抹了一把臉,打算再睡會兒吧,看着真糟心。
兩人剛出鳳闕閣,就看到福公公在外面等着,好聲好氣的請她們過去。子午一看,稍微松了口氣,做皇帝的人,都挺尊敬神的。
大殿很空曠,只有女皇、蘇玉珥和幾個伺候的宮人,在看到子午過來之後,女皇讓那些宮人也都退下了。
子午差不多明白,女皇這是要拉下面子軟聲說好話了。
果然,女皇從高高在上的位子上站起來,走到子午面前,就躬身行了個大禮,“是朕眼拙,冒犯了子午仙子,還望仙子恕罪。”
子午沒什麽表情的看着她,也沒讓人起身,直接道,“殺荀世子不是娮姬吧?”
“不是,”女皇實話實說道,“朕沒想到娮兒會被子午仙子看中……娮兒也是的,這麽大的事,都不知會朕一聲。”
“哦,”子午看了一眼蘇玉珥,問道,“那你帶着蘇玉珥過來,是任由我處置的意思嗎?”
女皇面不改色道,“自然。”
子午這才讓女皇起身。
子午彎腰抱起娮姬,在娮姬不可置信以及女皇很是複雜的目光裏,上了臺階,停在了皇位旁邊,把娮姬放到了皇位之上坐下。
娮姬扯了扯子午袖子,小聲道,“這麽不給我面子的嗎?”
子午本來還擔心娮姬抗拒坐這兒,聽到這話,懵了,“面子?”
娮姬咳了一下,“那麽輕松的把我抱着還走了這麽多臺階,都不大喘氣……”
子午無奈的猛喘兩口氣,然後平靜的問道,“這樣行了嗎?”
娮姬噎了一下,目光飄開,沒再吭聲。
子午勾起一個不明顯的笑,拍了拍娮姬腦袋,這才重新看向平地處的女皇。
女皇對于子午把娮姬扔皇位上這樣算得上挑釁的行為看上去沒有一絲不滿,也不知道是真心的,還是藏得深。
“我很奇怪,你是不是當年生孩子時候太疼了,才這麽恨你自己的孩子?”子午問道。
女皇臉色幾變,最後變成苦笑,“仙子不明白,成就大業,有時候犧牲一些東西是在所難免的。”
“那你可真偉大,現在輪到犧牲蘇玉珥了是嗎?”子午微笑着問道。
女皇沒回答,但是這很顯然了,就是要把蘇玉珥交給子午、娮姬,随便她們殺或者剮了。
蘇玉珥眼底帶着悲怆,她走到女皇身後,拽着女皇的胳膊,喊了句,“母親……”
女皇嘆了口氣,回頭看着她,“玉珥,你要知道……”
然而這話還沒說完,女皇便覺得心口一涼,緊接着才感受到細細密密的疼痛感。
她低頭看向自己胸口,然後不可置信的看着蘇玉珥,張口想說些什麽,結果卻是噴出一口血。
蘇玉珥在刺向女皇的時候,就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手上還裹着一方手帕,渾身竟沒沾到一點血腥,她笑着看着女皇,“母親,您教我的,為了成就大業,很多很多……都是可以犧牲的。”
娮姬和子午也愣了,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一時間也沒人說話。
蘇玉珥冷着臉看着女皇倒下,血液從心口流過華服,淌到地上。
一代女皇,就這麽突然的沒了。
死在自己最滿意的一個孩子手裏。
娮姬猛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蘇玉珥你瘋了?!”
“別急呀,現在,咱們能好好談談了,”蘇玉珥笑着丢掉了手帕,仰頭看着娮姬,眼底毫無懼意。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蘇玉珥卻是看向子午,先對子午說道,“子午仙子,你是仙子,我奈何不了你,但是還是希望你能不再幹預凡世間的皇位之争,遠離長安城。”
子午冷笑,“你怎麽不直接說希望我自盡呢?”
“那多難為人啊,”蘇玉珥往臺階上走着,一邊走,一邊從懷裏拿出了個小小的東西,用食指拇指夾着。
她用柔和的嗓音笑着道,“這件東西你應該很熟悉,你先看一眼,冷靜下,我們再好好談談。”
子午漫不經心的看向她手中,卻猛然睜大了眼,駭然發現,蘇玉珥手裏捏着的是個耳墜,是和她帶着的一模一樣的耳墜!
那是……屬于前世的時候,娮姬的随身之物!
作者有話要說: 全卷勇氣最佳得獎者:蘇玉珥。
全卷最悲催得獎者:女皇。
最後——
三更奉上~謝謝支持~
最後——
後排悄咪咪表白吃狗糧的二哈小可愛的長評!比心!
以及希望看文的小可愛多多評論!
哪怕是嘻嘻嘻我也超開心!
你還可以嘿嘿嘿!
哈哈哈!
麽麽噠!
你們id不改就算到下個文遇到了我還會認得的!
比心!
☆、共白頭
娮姬日夜和子午待在一起, 自然也很熟悉這耳墜, 一眼就認出這和子午一直帶着的是一對兒。
蘇玉珥手裏拿的是乾武帝的東西。
認識到這一點, 娮姬突然就慌了。
知道乾武帝和子午有着點什麽是一回事, 可是真正看到了,實實在在的看到了, 證明着她們這段關系的東西,又是另一回事了。
娮姬整個人跟被雷劈了一下似的, 有點懵, 也有點暈。
她努力讓自己理清思緒。
首先, 她沒吃醋。
……她覺得自己沒吃醋,至少這會兒是真沒, 顧不上吃。
她擔心子午看到之後會有什麽反應。
這對于子午來說應該很值得發火了, 喜歡的人被人翻出屍骨,這事兒擱誰身上能受得了?這得多難過多憤怒?
蘇玉珥腦袋裏都是耳屎嗎怎麽總辦這種跟屎似的事兒?
翻出乾武帝的屍體,刺激子午, 真不怕子午直接把整個大梁給扔天邊兒啊。
腦子裏想了一通,娮姬還是不敢看子午。
她害怕看到子午難受的糾起來的眉眼, 她不知道這怎麽哄, 估計說什麽也哄不住。
也害怕……
子午那麽那麽難受的樣子, 不是因為她。怕看到子午的反應,這等于是直白的告訴她,乾武帝對于子午多重要。
活人争不過死人啊。
不過要是這麽想的話,其實還是吃醋。
娮姬終于承認了。
她默默在心底唾棄了自己一下,經過一番掙紮, 還是往子午那兒走了幾步,抓住子午冰涼的跟冰雕似的手。
蘇玉珥看着子午,卻看不出什麽情緒,又看向了娮姬,察覺到娮姬眼底的害怕擔心,她就笑出了聲。
指尖往回一握,耳墜又被藏到了手心,蘇玉珥慢慢道,“蘇娮,你不過是有個好名字,才有那份榮幸被仙子當做替代乾武帝的人,可是仙子心底肯定明白,到底會選誰。”
“我的要求不過分,”蘇玉珥又向子午望過去,“只需要仙子做兩件事,我自然會把乾武帝送回去的。”
子午的聲音很淡漠,“說說看。”
蘇玉珥眼底一喜,覺得離事成不遠了,立刻道,“一,不再插手凡世間皇位之争,我不會強你所難非要你殺了蘇娮的,二,關于女皇死因,希望仙子能認下,我都幫你想好了,就說女皇冒犯了你,你失手把女皇殺了。”
啧,這算盤打的真好啊,既支走了子午,又讓子午背了她的罪名。
而且,殺了帝王的神仙,怎麽可能還受子民愛戴,一旦認下,也杜絕了子午再回來插手的可能。
娮姬盯着蘇玉珥,真想一刀把她了結了,一張嘴叭叭叭的,真煩人。
只是,娮姬還是沒敢看子午,她怕看到子午真的在猶豫答不答應的神色。
沉默了一會兒,蘇玉珥沒等到子午的回答,忍不住催促道,“仙子還是快下決定為好,我手下的人沒輕沒重的,指不定會毀了乾武帝什麽,少個手掌缺個腿的,都有可能。”
聞言,子午才算是有點動靜了。
她嘆了一口氣,看着蘇玉珥的眸子裏只有嘲笑,“蘇玉珥,你是不是以為我只會搬山搬宅子啊。”
蘇玉珥立刻防備的看着她。
子午白绫都懶得弄出來,直接伸出一只手,手心對着蘇玉珥,蘇玉珥立刻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吸過來一般,準确的将脖子遞到子午手裏。
子午另一只手拎着蘇玉珥的手,輕輕往後一折,蘇玉珥立刻吃痛松開了緊握的拳。
耳墜從她手裏掉出來了,一旁的娮姬眼疾手快的接住耳墜,心底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然後,子午就嫌棄的松開蘇玉珥,蘇玉珥沒站穩,直接從臺子上滾了下去,滾了一身塵土,猛地咳出一口血,接連又是一陣狠咳,停不下來。
子午嗤笑一聲,這才側首看向娮姬,一下就對上娮姬閃閃發亮的眼。
“你剛是不是吓壞了?”子午問。
“沒有,”娮姬說是這麽說着,捏着子午的手卻很用力。
子午想了想,說,“我覺得有些事還是說清楚為好,否則你心底總梗着根刺,得多難受啊。”
娮姬眼底有些抗拒,但是還是順着她的話問道,“說清楚什麽?”
“你應該也猜到了,”子午說,“你是乾武帝的轉世。”
不等娮姬說話,子午又飛快道,“我知道你肯定會有另外一根刺了,會覺得我是因為你是轉世,才和你在一起的。”
“可是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因為你是娮姬,前世我沒察覺你用情至深,辜負了你,這一世我們才走到一起,很不容易的啊。”
“不說這些,撇開前世。就算是這一世,到最後你死了,變成枯骨了,我仍舊會到下一世找你的。”
“娮姬,難道你不願意我追着你,生生世世嗎?”
翻江倒海的醋,頓時化作飛灰了。
一世一世追着,最不容易的,明明是子午啊。
每次相識,對她來說都是全新的一生,可以吃着無關緊要的醋,她們總歸還是在一起,但是對于子午來說,明明有那麽多的記憶,明明是那麽熟悉的人,卻要承受着她一次次看着她時,陌生的目光。
也不對……她和子午初遇的時候,她眼睛看不見來着,哪兒來的目光。
總之,子午這番話就像是對症的藥,一下子灌進去,把娮姬所有亂七八糟的念頭都灌沒了。
娮姬很貪心,她當然想要和子午生生世世了。
蘇玉珥的咳嗽聲停下來了,她擡頭望着娮姬,這些話她都聽到了,大概是震驚的忘了繼續咳了。
可是蘇玉珥還是不甘心,她露出幾近瘋狂的笑,“我是沒辦法活着離開這裏了是麽?無所謂了,子午,就算你找到了轉世又如何,我一死,我手下就會毀了乾武帝的屍骨,你肯定還是不好受的吧?”
子午俯視着她,嘆了口氣,“你果然以為我只會搬山搬宅子啊,你也太小看神仙了。”
話音一落,原本趴在地上的蘇玉珥又被子午捏在手裏了,她在蘇玉珥眉心輕輕一點,蘇玉珥就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拼命的掙紮嚎叫着。
子午點了一會兒,這才松開蘇玉珥,蘇玉珥一下就昏死過去了。
對上娮姬疑惑的目光,子午笑了笑,“這是搜魂,能直接看到她經歷了什麽。屍骨在城裏供奉淮女的神殿裏藏着。”
娮姬忍不住驚嘆,“神仙原來這麽厲害呀。”
子午皺眉,“你是不是也以為我就會搬東西啊?”
娮姬搖了搖頭,“那倒沒有。”
子午剛舒展了眉頭,就聽到娮姬又說,“你還會吃東西啊,特別能吃。”
子午:“???”
此間事了,走出大殿後,娮姬直接召來群臣,當着群臣的面,子午将大殿裏發生的事,尤其是蘇玉珥殺害女皇那一幕,在空中幻化出來。
想了想,又把荀世子被殺的真相揭開,所有的事,都很明晰了。
女皇被下葬到皇陵之中,而蘇玉珥醒來後已經半瘋了,娮姬直接把人關進皇陵陪葬了,在黑暗裏一點點等死,想想就可怕,讓蘇玉珥慢慢感受吧。
另一只耳墜,到了娮姬的耳垂上了,她已經不糾結前世轉世的了,就像子午說的,她就是娮姬。
而前世的屍骨也被子午弄走妥善安放了,娮姬知道這事兒也沒吃醋,反而想了想就說,“那等我死了,你也把我帶走吧,省的下輩子再有人拿這個要挾你。”
娮姬說這話的時候,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很輕松,但是她眼底努力藏着的擔憂子午還是看出來了。
子午知道娮姬是想問問有沒有辦法長生,她明白娮姬有多想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但是……她辦不到。
神格這種東西,在此前,是為天道所有。
最初女娲共工這些神,都是生來便是神,子午也是。
在除了子午之外所有神都隕落後,有了第二批神,這些神是天道決定的。
這種能力,子午沒有。
更何況……這個世界,她現在完全感受不到天道的存在。
子午最終還是找了個機會告訴娮姬這些,娮姬悶悶不樂了好一段時間,後來非要跟她拉鈎,讓她每一世都找她,不能和別人在一起。
子午伸出小指,勾着娮姬的小指,晃了兩下,她低頭在兩人指頭勾着的地方落下一個吻,鄭重道,“我會找到你的,我不會給你和別人在一起的機會。”
娮姬沒說什麽,笑的很輕松。
一個月後,娮姬登基為皇,同日冊封子午為皇後。
一直以來流傳的話本總算是更新換代了,乾武帝和神仙有說不清楚的二三事都不過是流傳的故事,而咱大梁的這個皇帝,可是實實在在的娶了個神仙做皇後了。
多有面子啊,多有說頭啊。
天佑大梁啊。
大概是神力挺夠用的,子午一直沒再感覺到她害怕的那種疲憊感,她陪着娮姬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從桃李年華到古稀之齡,五十餘年。
子午看着娮姬衰老,就用神力改換自己的面貌,讓自己和她一起衰老。
明明曾經活過千年萬年,數都數不清。
可是直到和娮姬一起活了這幾十年,子午才明白了什麽叫“活”了。
老去,死亡,子午都阻止不了。
越到後來,娮姬笑的就越假了,子午看在眼底,也沖着她笑,但是想着其實自己笑的應該也沒真到哪兒去。
那一天還是到來了。是在娮姬七十五歲的時候。
娮姬躺在床上,無病無痛,但是卻感覺到了自己大限将至了,這種預感沒由來的出現,她知道她撐不住了。
娮姬和子午緊緊握着手,她看着兩人的手,都是蒼老的,滿是皺褶的,又看了看子午的銀發,想着算是如願了,共白頭了。
娮姬覺得很累,她想了想,小聲要求道,“我想看看你,子午。”
子午立刻明白娮姬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瞬間恢複自己本來的模樣。白衣勝雪,眉目如畫,遺世獨立,風華傾國,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娮姬笑了,都沒門牙了,笑的還那麽好看。
她小聲着說,“子午,你真好看啊。”
子午淺淺的笑了,她湊到娮姬身邊,說,“你也好看啊。”
只是話音一落,她就感覺到了握着她的手的力道松了,而兩人的小指,則勾纏着,是拉着鈎的樣子。
子午眨了眨眼,一滴淚倏地滑了下來,砸在了娮姬的臉上。
子午捂着心口,小聲喚道,“娮姬,娮姬……”
可是整個大殿空蕩蕩的,只有她自己的聲音,一遍一遍喊着,娮姬,娮姬。
怎麽都得不到回應。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he啦!撒花!!!
娮姬: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子午:作者,你是不是以為我就會搬山搬宅子?我們談談?
作者:Σ( °△°|||)
明天開始更子午恢複的記憶,小狗崽又要出現啦,開不開心~~~
☆、一往而深1
在娮姬走了以後, 子午按她所說, 取下那只耳墜, 等着為下一世的娮姬戴上。
此外, 她還有條不紊的将娮姬的身後事安排妥當,整個過程都平靜穩重。
直到一切都辦好, 子午才像是後知後覺的感受到娮姬的離開,把自己團成一團縮起來悶了好久。
又過沒多久, 子午本以為這一世不會有的疲憊感再次襲來。
她心底反倒松了口氣, 一天一天實實在在的熬過去, 和睡一覺醒來就能去找娮姬轉世,她自然更希望是後者。
子午輕車熟路的回到了雪山深處, 睡下的時候都帶着期待。
期待恢複的記憶, 也期待醒來後再次和娮姬的重逢。
陷入沉睡後,如子午預料的那樣,她被帶到了不徵山的花海之中, 漸漸的,她感知到微微的風聲, 掃過耳畔的頭發, 撩的人心癢。
子午任由自己陷進去, 揭開又一段被塵封的過去。
斯言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整個不徵山陷入了沉靜。
子午早就習慣了這種沉靜,但是想到狗崽,卻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擺脫這些了,她掐了個訣, 感知到狗崽在哪裏後,便找過去了。
一路上,子午忍不住猜想狗崽看到她之後會怎麽樣,應該還是生氣的吧?匆匆一別,又是五年,擱誰身上都得氣。
子午琢磨了一會兒,怕自己琢磨下去不敢見狗崽了,就開始想別的。
斯言說狗崽是個王女了,還有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娮姬,那現在的狗崽肯定出落的更水靈了。
身為王女,受禮制約束,不知道現在的狗崽還是不是那個既能張牙舞爪又會可憐兮兮的望着她的小狗崽了。
但是想着狗崽穿着華裳維持着端莊的樣子,感覺似乎也不錯。
心裏想了那麽多,但是等她到了感應到的那個地方後,什麽想法都空了。
子午站在雲端之上,望下看,心底頓時一驚。
這是個戰場,而且還是個剛剛結束尚未來得及清理的戰場,白骨露野,到處都是殘肢斷臂。
而血腥味又引來了很多野獸,在邊緣分食着屍體。
掃了一眼,忍着心底的不适,子午又捏了個法訣,按着感知到的尋過去,最後停在了山間一處溪旁。
那兒有一個人,低垂着頭,看不清臉,但是子午就是知道這是狗崽。
狗崽正在處理傷口,她整條右腿都裸露在外,周圍還有不少染的血淋淋的廢棄的布。
子午沒出聲,就那麽站在半空緊緊盯着她。
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真的是心有靈犀,一直低頭包紮的狗崽突然仰頭看了一眼,兩人的視線就這麽猝不及防又直勾勾的對上了。
這把子午吓的一個踉跄,差點直接掉下來。
狗崽望着她,雙眸先是一亮,緊接着眼底翻滾過各種情緒,最後化為平靜。
狗崽開口喊她,語氣淡淡的,“先生。”
子午從空中落下,站到狗崽身前,訝異的打量着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