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醉了 (13)
一臉無辜的望過來,小聲喊道,“子午……”
“你這小臉蒼白成這樣,就算什麽都不做,我也心疼啊,”子午說。
娮姬臉上微微一紅,看着子午,“子午你真好。”
子午嘆了口氣,問道,“都說了別在我這兒逞強了。我剛用雪堆了個東西,你要看看嗎?”
“要,”說着,娮姬就要推開窗看過去,被子午一把攔住了。
“下去看。”子午說。
娮姬抓過個白色大氅,往身上一披,應道,“好。”
下樓的時候,娮姬并沒有報什麽期望,覺得無非是雪人啊雪狗啊。
以子午的性子,還有可能堆個橫着的冰糖葫蘆,但是當她走進院子的時候,突然覺得,她怎麽能拿人能堆出來的東西跟神比?
院子裏突兀的出現了一棵樹,一棵純白色的,比客棧還高的樹。
樹的輪廓弧度看着說不出的舒心好看,枝桠也很分明,上面有很多葉子,中間點綴着一朵朵白色的花。
樹幹樹枝上都覆着一層冰晶,像是凍上了,而花瓣卻是純粹的雪花捏成的。
子午在旁邊打了個響指,就一陣風吹過,點綴着的花紛紛飄落,像是又一場雪一般,如夢似幻。
“這……”娮姬剛想說些什麽,突然注意到一旁兩個小孩子也正仰頭看着這樹,頓時什麽話都忘了,着急道,“你做出來這東西還有別人看到嗎?”
子午知道她在擔心什麽,說道,“放心,我說了,我是神醫,還是武林高手,用了一種草藥,讓雪能夠很快結成冰,維持住這模樣,客棧的老板和老板娘都信了。”
“那就好,”娮姬松了口氣,就見到子午兩眼放着光的看着她,“你覺得眼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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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熟?”娮姬盯着眼前這樹,除了說不出的震撼,和好看,再沒有別的感覺了。
她認不出來這是什麽樹,于是頂着子午期待的目光,只能搖搖頭,“沒印象。”
“沒印象啊,”子午有些失落,神色都黯淡了不少,不過很快她又仰臉看着她,“這是相思樹,不過它不是純然的白色,以後……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帶你去看看它。”
子午是這麽想的,在娮姬還是将軍的那一世,她夢到過一個人站在樹下跟她說話,她琢磨着那人應該就是狗崽了。
只是想起來的記憶并不完全,她也不能确定,才有這樣的試探。
現在看來,什麽也沒試探出來。
娮姬望着樹,有些出神,她突然問道,“這樹我似乎真的從未見過,是只有八百年前才有的樹嗎?”
子午想了想,有些說不準,這樹千萬年來就那麽一棵,就在她的不徵山上。
八百年前……那時候她就已經感受不到天道了,所以也說不準不徵山還在不在,相思樹還在不在。
看子午不答,反而陷入沉思,娮姬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了,她幾乎已經認定了,這樹對于子午,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而八百年前,定然是乾武帝了。
娮姬忍不住想象着子午曾和乾武帝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想到子午也會這樣像在她面前一樣,在另一個人面前放下心防,卸去冷若冰霜的面孔,對她笑,和她說話,娮姬就忍不住的妒忌。
相思樹……這麽好聽的名字,乾武帝是不是曾帶着子午站在樹下,一起看漫天飛花如飛雪一般的美景?
還有……子午哪怕是和她在一起之後也沒取下來的耳墜,真的有些刺眼啊……
娮姬看着子午好看的側顏,突然想到,自己的字和乾武帝的名,恰巧一樣,子午會不會是因為這個,才這麽在乎她的?
不……最初認識的時候,子午并不知道她叫什麽。
那……
娮姬有個大膽的猜測——
難道她其實是乾武帝的轉世?
若真如此,那子午和她在一起,是因為她蘇娮這麽個人,還是因為,她是乾武帝的轉世?
這份喜歡,這份兩情相悅,是不是被她想的太過美好了?
☆、(三更)那誰配
娮姬回到長安城的時候, 已經是年後了, 朝臣的節令假都結束了, 每日又要早早起來上朝了。
娮姬這邊剛進了宮門, 福公公就迎了過來,說是皇上宣召她。
子午舟車勞頓, 人還窩在馬車裏睡着,娮姬就讓和寧帶着人先回鳳闕閣, 自個兒跟着福公公往前殿去了。
福公公年紀不小, 走路還是很利索, 起先他還顧着點娮姬腿腳才好,後來發覺娮姬走的比他都快, 就笑道, “看來子午姑娘當真是神醫,別人都治不好的,她就能治好。”
娮姬應了兩句, 然後問他,“皇上心情如何?”
福公公笑着搖搖頭, “聖上的心情, 哪是奴能看得出來的?只是……荀郡主和朝中重臣都在, 遲遲沒散。”
聽到蘇玉珥在,娮姬心裏差不多有底了,這是要找她算賬了,于是對福公公笑了笑,“多謝公公。”
娮姬到大殿的時候, 女皇正和顏悅色的跟蘇玉珥說話,看到她之後,就慰問了兩句,然後直入主題。
“此前一戰朕已經全部了解了,多虧河神出手相助,所以朕決定在神殿擴建一處,為河神立像。”
一般議事的時候,不管朝臣多還是少,重臣還是不重的臣,只要皇帝提了一個想法,就有反對的有贊同的,兩撥争辯一下,最後還是皇帝一錘定音。
娮姬覺得挺有意思的。
跟賭博似的。
每個人壓一個注,和皇上想法相同了,那就是贏家。
不過關于河神這種事,牽扯到神了,除非是真的全心為民着想,覺得才打完仗安撫完災民,就破土建屋實在太勞民傷財了的耿直大臣之外,都覺得這真是吾皇英明。
最後在耿直大臣悶出一口老血的時候,這事算是定了。
緊接着,就是論功行賞了。
別的将領一個個點過去,穆荺都從副将成了個将軍了,最後就剩下娮姬和蘇玉珥沒提到了。
所有的大臣都豎着耳朵仔細聽,這一賞,可就完全看得出皇上的心偏在誰那兒了。
“蘇娮,”娮姬一聽皇上這麽叫她,就覺得要倒黴了。
果然,皇上問她,“你為何擅自取了蘇正則的性命?”
這一問,在娮姬預料之內。
一路上她都在琢磨怎麽回答,首先是蘇玉珥應對敵軍聲東擊西那一次,是蘇玉珥個人想這麽對她,還是皇上也绶意了?
如果是皇上绶意,那她知道的蘇玉珥蘇正則有奸情的事兒根本拿捏不住蘇玉珥。
不得已,娮姬抛開這個問題,想到了另一個。
既然皇上四年來一直利用她和蘇正則自相殘殺,最好鬥個兩敗俱傷,那如果直到最後,她都沒懷疑蘇正則不是真正的幕後兇手,那皇上應該就會對她稍微放心了吧。
這一問,娮姬只能按她最初的想法如實回答。
娮姬低頭醞釀了一下,再擡頭,兩眼含淚,情真意切的将蘇信當年之死娓娓道來。
說了蘇信當年查到了蘇正則的私兵,蘇信是被蘇正則害死的。
然後又說了自己這些年一直就是為了複仇而謀劃,只可惜沒有證據,只能想到随軍出發,好會一會蘇正則。
又說了擔心蘇正則皇子身份,會讓皇上手下留情,于是搶先一步親手為蘇信報仇。
說到最後已經滿臉淚痕了,看上去是傷心透了。
大殿上的大臣都是老臣,也都記得當年風華無雙的蘇信,想到這公主也是為兄長報仇,小姑娘家的還受過那麽重的傷,挺不容易的,于是就開口為娮姬說話。
皇上目光如炬,直直的看着娮姬,眼底滿是探究。
娮姬沒有避開,淚眼模糊的跟她對視着,哭到抽噎。
良久,女皇才開口了,“就算沒有證據,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能不說?你打小就跟在朕身邊,對你的話,即使沒證據,朕也會派人查驗的。”
娮姬委屈的看着她,“是兒臣愚鈍了。”
女皇笑了笑,“大殿上哭成這樣,像什麽樣子啊?”她示意福公公拿了手絹遞給娮姬。
“原來信兒是這樣身殒的啊,”女皇嘆息道,“朕能體諒你,然而這次你終究是錯了,知情不報在先,擅作主張取蘇正則性命在後,蔑視王法,欺上罔下,但是念在此次出戰你也有功,又是出于手足之情,那便功過相抵,回鳳闕閣反省吧。”
娮姬叩首,“謝皇上。”
其實其他将領挺有意見的,糙漢子欲言又止,穆荺也有那麽點想為她說話的意思,娮姬瞥了他倆一眼,确認過眼神,收到示意,不能開這個口,于是就按捺下了。
緊接着,就是對蘇玉珥的封賞了。
還是大賞。
先是給了個定坤大将軍的官,又将乾武帝當年還是将軍時候的府邸賜給了蘇玉珥,贊譽她說是頗有乾武帝當年的風采。
這話音一落,大殿裏的大臣都炸了。
武将炸的厲害點。
乾武帝是誰啊,武将心中的戰神啊,她的府邸,是随便什麽人都能住的嗎?
很快,又是一片嚷嚷。
武将嗓門都大,說話也粗俗,嚷嚷起來的動靜還挺吓人。
女皇穩如泰山,沉靜的看着下面。
胳膊擰不過大腿,最後這事還是這麽定下來了,武将們憤怒極了,也沒轍。畢竟那府邸地契都在皇上手裏頭。
下朝的時候,除了蘇玉珥和一些文官,其他人都陰沉着個臉,像是打了敗仗一樣。
娮姬倒無所謂,她只是想到,若是子午知道這事……
她有些想看看,子午若是知道這事,會怎麽樣。
哪怕乾武帝不在了,僅僅為了這麽個房子,子午會情緒失控到什麽程度。
都八百年了,她對她,究竟還有幾分在意?
從殿裏出來,娮姬剛要下臺階,就看到拐角的蘇靈均沖着她招手。
娮姬下意識的看了眼身前走出一段距離的穆荺,摸了摸帶着的那個小布包,于是走了過去。
蘇靈均緊張兮兮的,兩手絞在一起,問她,“穆澤怎麽成了将軍了?!他竟然入廟堂了?!”
“我怎麽知道,”娮姬想了想,笑道,“你知道他現在改成什麽名字了嗎?”
“什麽?”蘇靈均問。
“穆荺,草均荺。”娮姬說。
蘇靈均愣了愣,反應了好一會兒,頓時紅了一張臉,轉身就要走。
娮姬沒想到這人臉皮這麽薄,連忙把人喊住,“我也沒興趣你們之間的恩怨,反正不是以恩斷義絕為目的的鬧脾氣都是搞情趣。”
蘇靈均瞪着她,“還有什麽事?快說!”
“第一件,這個是穆荺讓我轉交給你的,沒想到他比我還先一步回長安。”娮姬遞出去那個小布包。
蘇靈均一把接過,糾正道,“不許喊他穆荺,他叫穆澤。”
“我認識他時候他是穆荺,”娮姬說了這麽一句,也不跟他糾纏這個問題,緊接着問出了她最在意的一點,“四年前,皇上收到蘇信要回來的密信的時候,除了你和蘇正則,還有別人嗎?”
讓娮姬意外的是,蘇靈均卻愣住了,“密信?蘇信的密信?什麽東西?”
娮姬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了,她咬着牙重複一遍,“就是蘇信死之前的那幾天,送回長安的密信,皇上說當時只有你和蘇正則在場。”
“……如果真有這件事,我不會不記得的,”蘇正則擰着眉道,“皇上在騙你?”
“我知道了。”娮姬狠狠喘出一口氣,繞過蘇靈均,往鳳闕閣的方向走了。
蘇靈均看着娮姬下臺階時候踉跄兩步,險些滾了下去,想要開口說些什麽,最後還是閉上了嘴,握着手裏的小布包嘆了口氣。
想到小時候因為娮姬受寵還常和娮姬打架,現在看來,這寵愛,還是從來沒得到過為好。
在皇上心裏,或許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母親。
鳳闕閣有個在二樓的暖閣,娮姬早吩咐了讓子午住在那裏,她到了鳳闕閣前,剛要上樓,就聽到子午在樓上喊她。
于是她擡頭望過去,就見到子午正坐在欄杆上,兩腿耷拉在外面,一晃一晃的,手裏拿着個冰雕,被袖子蓋住了一半,看不大清。
娮姬立刻皺眉對她喊道,“別這樣子坐,萬一掉下來怎麽辦?”
“掉下來你接着我啊,”子午這麽說道。
看子午這樣顯然是沒把這話當回事,娮姬快步上了樓梯,到了子午身邊,一把摟住子午的腰,語氣很兇,“你能不能別總讓我這麽擔心?”
子午回頭看着她,察覺到不對勁,問道,“你是不是朝堂上受氣了?”
說到朝堂,娮姬微微眯着眼,先将子午從欄杆上抱起來,讓她站好,剛要說話,就看到子午懷裏抱着的冰雕了,很精致,小小的,但是是……城門的模樣。
注意到她的目光,子午将手裏的東西舉起來,湊到她眼前,“看,怎麽樣?”
冰雕成的城門上,兩個字特別清晰——淮城。
娮姬突然就笑了,子午從沒見過娮姬這樣的笑,讓她本能的覺得危險。
娮姬雙眼含情的看着子午,帶着淺笑,将朝堂上蘇玉珥得到的封賞盡數告訴了子午。
原本子午還在琢磨着娮姬怎麽了,在聽到這個之後,整個人都怒了,手下沒個輕重,冰雕在咔嚓幾聲脆響之後,四分五裂。
娮姬一直緊緊盯着子午,看到子午高漲的怒火,她的心卻像是浸透了冰涼的水,冷到發顫。
子午扔掉冰雕,轉身就要走,娮姬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兒?”
子午回頭,眸子裏冷然中夾雜着憤怒,亮的驚人,“蘇玉珥不配住在那裏。”
娮姬的笑意卻加深了,她開口問她,“她不配,那誰配?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娮·醋包·姬。
子·低情商·午。
三更奉上~
☆、(一更)置你于心底
娮姬知道自己情緒有些失控了, 但是她已經不想盡力去控制了。
來自母親的傷害, 還有對子午心思的看不透, 對子午那麽長的生命裏, 在她之前、在她之後随時會有別的特別的人出現的恐懼,讓她陷入了極度不安之中。
再不說些什麽, 她會憋瘋的。
對上子午錯愕的眼神,娮姬笑的凄涼, “你一直沒摘下的那只耳墜, 看到淮城時候你懷念的眼神, 還有我從未見過的相思樹,就算是随手雕弄的冰, 都是淮城的模樣, 現在你又為了一個空了八百年沒人住的宅子生氣,子午,你考慮過我的心情嗎?”
子午整個人都懵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向來待她溫柔百依百順的娮姬心底竟然藏了這麽多事?
“子午, 我就這一輩子, 幾十年而已, 能和你在一起,那能不能在這幾十年,不要再去想別人了?”
娮姬眼睛紅紅的,看向子午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負心人,覺得自己簡直受了天大的委屈。
子午張了張口, 不知道是得先哄着,還是先認真解釋。
可是子午這幅無話可說的模樣,看在娮姬眼裏,卻是她默認了自己對乾武帝餘情未了,忘不掉了。
娮姬心底又是吃味又是難過,滔天的悲傷一下子把她剛才的怒火都壓下了。
算了吧,娮姬想,逼她幹嘛,把人逼走了才有的哭呢。
娮姬緩緩擡手按住眼角,她嘆息道,“子午,是我不好,大概是……被皇上傷透了心,才想要把僅有的你抓的緊一些,我好像一直在失去,失去蘇信、失去母親……這都能挺着,可是如果失去你,怕是不如死了算了。”
“子午,對不起,今天我說的這些,忘了吧,反正你現在是和我在一起的。”
說到最後一句,娮姬努力讓自己語調揚起來,反而讓逞強的意味更明顯了。
她挫敗的搓了搓臉,深深的看了子午一眼,轉身離開了。
她怕再待下去,會再說出什麽過分的話。
子午目送娮姬下了樓閣,欲言又止到這會兒,還是沒說出一句話。
她手裏一直握着那幾塊碎掉的冰雕,現在,手心的都冷的發木了。
身邊站了一個人,子午眼神掃了一眼,是和寧,也沒理他,還是那麽站着,她腦子裏亂的很,好像是在想事兒,但是其實什麽也沒想。
又空又亂。
和寧以往一直在娮姬身邊,推着輪椅,所以習慣了見天兒跟在娮姬身後,本來是要送茶水點心過來的,結果不成想看到了這麽一幕。
和寧是個聰明人,公主和子午姑娘相處的點點滴滴從未背着人來,和寧也曾聽公主的只言兩語裏大概琢磨出來,公主似乎和乾武帝有什麽淵源。
而神仙和乾武帝的故事是他打小聽着長大的,再想到子午姑娘就是那個搬走淮山的神仙,頓時很替公主心塞了。
子午不說話,和寧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選擇直接問了,“公主她……和乾武帝……”
話還沒問完,就聽子午道,“她就是她。”
明白了,是轉世啊。
和寧嘆了口氣,“如果您要去哄公主,可千萬別把這告訴她。”
子午愣了愣,皺眉看着他,“那我怎麽解釋?”
“能和你在一起,公主內心深處一直很不安,擔驚受怕的。畢竟……她在意的三皇子,死在她面前,她依賴的母親,又放棄了她,經歷過這些,公主很難再認為會有人喜歡她,護着她,一直跟她在一起了。”
和寧倒了杯茶遞給子午,緩緩道,“你要是不說,她也就是吃醋,可你要是說了,她就忍不住覺得,你是因為她是乾武帝的轉世,才喜歡她的,那你的這份喜歡,其實還是屬于乾武帝的。”
和寧忍不住啧了一聲,“這得多絕望啊。”
子午沉默了一會兒,一直盯着手裏的茶,好半天,才開口,“我知道了。”
和寧算是放下心了,正打算告退,就聽到子午冷不丁來了句,“你真了解她啊。”
和寧懵了,這什麽意思?
子午轉頭盯着和寧,下巴微揚,“在客棧那次也是,你們聊了那麽久知心的話。”
和寧徹底懵了,“子午姑娘?”
子午冷哼道,“你以為就她會吃醋啊?吃醋誰不會啊?我這口醋也在心底悶了很久了。”
說完,茶杯一放,拂袖離去。
和寧茫然了一會兒後,突然笑了起來。
其實他方才說的那些話,不止是公主會這麽想,也是他會擔心的。
他挺怕子午姑娘就是因為公主是什麽轉世才和公主好的,但是現在看來……
子午姑娘用情不淺,只是她不善表現出來罷了。
子午心裏有些犯難。
不能解釋,那就只能靠哄的了,讓娮姬認為乾武帝什麽的都是過去的了,她現在喜歡的就是她。
可是怎麽哄啊。
子午琢磨不出來,就不太敢去見娮姬,她覺得是自己考慮不周,沒想過娮姬心思這麽敏感細膩,又心疼又自責。
她不去見娮姬,娮姬也一直沒來找她,大概是心裏還梗着,哪怕她主動開口說了對不起,也還是難受。
兩人這麽一僵持,反而陷入了莫名的冷戰之中了。
只是子午眼裏,還有一個更迫在眉睫的事。
娮府這兩日就要修葺了,準備迎接新的主人入住,就算子午想哄娮姬,也不可能為此任由蘇玉珥住進娮府。
而且,娮府只要在那兒,就算現在蘇玉珥不住進去,以後改朝換代,總還會有別人住進去。
一不做二不休,子午幹脆照着當初搬走淮山的法子,把娮府也給搬到了雪山裏了。
為了妥當安置保存,子午不得不消失兩三天,在雪山深處找合适的地方。
娮府占地不小,這樣一宅子,一夜之間不見了,瞬間轟動了全城,繼而蔓延到全國。
千百年來,有一個話本一直流傳着,就是乾武帝和神仙之間的風花雪月。
眼看蘇玉珥前腳被賜住娮府,後腳這麽大一宅子就憑空不見了,地面平整的像是從來沒有過。
這不由得讓人想到那個曾經搬走了淮山的神仙了。
百姓們開始猜測,神仙啊,那是不會死的,乾武帝死了這麽多年,神仙肯定一直日思夜想着乾武帝。
本來不願再入世,結果聽到有人要住乾武帝的宅子,于是就把宅子帶走了。
這猜測太合理了,百姓們堅信這就是事實。
其實不止百姓,女皇也是這麽想的。
神仙肯定對于她把乾武帝的宅子給別人住很生氣,這才沉寂八百年後又現身了。
女皇有些害怕惹怒神仙,立刻召了祭司,很快的定了日子要去神殿拜神賠罪。
蘇玉珥自然也不敢多話,備下的祭祀之禮特別貴重。
而在将軍府不見之後,娮姬立刻就去找子午了,可是翻遍了鳳闕閣,都沒找到子午,娮姬陷入了恐慌之中。
她當然也知道那個話本,當年神仙搬走淮山之後,再也沒出現過了。
眼下和當年何其相似?
子午會不會……帶走了将軍府,再也不會出現了。
她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子午了?
這樣的猜測讓她顧不上吃醋生氣了,娮姬簡直想給自己兩巴掌了,那天究竟發生瘋,矯情什麽,現在好了,把人逼走了,再也見不到了,自食苦果了!
想到這些日子刻意避開子午,娮姬難過的不得了,又要失去了嗎?
怎麽又失去了呢?
沒有誰會願意一直和她在一起,是麽。
她總是被抛棄的那一個。
或許她根本不适合有感情。
是麽……
在子午消失的兩三天,娮姬重金尋人,又托穆荺派兵去找,陣仗極大,很快成了将軍府不翼而飛之外第二個大事。
熱議的百姓很多,看着公告上那個數目啧啧感嘆,這要是誰能把這子午姑娘找到,怕是下輩子吃喝都不用愁了。
兩天,子午消失了兩天,娮姬兩天都沒合眼。
皇上甚至也問過她這是怎麽回事,可是她連假裝的笑都露不出來了。
直到上元節那天,天色剛剛暗了下去,就有個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扯住了和寧,說是有個人約公主在東城城牆上相見。
和寧先趕過去看了一眼,之後立刻快馬加鞭趕回宮裏,“公主!子午姑娘在東城城牆上等你!她回來了!”
她回來了!
娮姬腦子裏就剩這麽一句話了,她随手扔掉手裏的那壇酒,搶過和寧的馬就趕了過去。
一點點接近東城門,娮姬的心就一點點提上去了。
子午是真的回來了,再也不走了,還是……來和她告別的?
一路上各種猜測,兩成美好幻想,八成都是如何去挽留她。
直到上了城牆,遠遠的看着坐在城垛上,長發垂落在腰間的子午的背影,什麽想法都沒了。
娮姬一步步靠近她,輕輕的把人抱在懷裏,嗅着熟悉的發香,心底發澀,好像堵着千言萬語,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子午側頭看着她,笑了笑,“我帶走了娮府,你是不是又生氣了?我就是怕你生氣,所以沒敢告訴你。”
娮姬心底稍微放心,子午似乎沒有打算離開她。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嘟囔道,“怕我生氣,你還先去做了,還一聲不響的消失這麽久,子午,你置我于何地啊。”
“置你于心底啊。”子午笑着在娮姬臉側親了親,“我要哄你了,你做好準備了嗎?”
娮姬愣了愣,“哄我?”
“嗯,”子午應了一聲,拿出火折子,将一旁的煙花點上,嗖的一聲,天空上炸出了紅色的煙花,很是好看。
但是就這麽一朵煙花,娮姬忍不住笑了笑,“你就這麽哄人的啊?”
子午卻看向城中,指着城內,對她說,“這個才是我哄人的手段。”
娮姬望過去,才發現不知何時,家家戶戶都熄了燭火,一片黑暗,而在這片黑暗中,突然亮起點點光芒,黃色的,看着暖洋洋的。
緊接着,滿城都是這樣的光芒,而這光芒,不斷在往上飛,頃刻,一眼望過去,漫天都是星星點點的光芒,趁着空中明月,美的像是仙境。
娮姬凝神看過去,才發現這是一盞一盞的天燈,家家戶戶在同一時刻,不同的地方,點亮放飛。
夜幕,明月,還有鋪天蓋地的天燈,帶着祈願冉冉上升,這畫面太震撼了,美好的不真實。
可是娮姬一直空落落踩不到底的感覺卻看着這麽虛幻的畫面後,盡數消失了。
子午笑着望着她,“光陰幾度逐流水,流水何曾忘光陰,這是我送給你的星空,喜歡嗎?”
“……喜歡,”娮姬聲音輕的像是要和這些天燈一起飄起來了。
她把下巴放在子午肩上,透過模糊的淚眼盯着點點暖意,滿心情意就要溢出無處安放了。
子午擡手摸了摸她的臉,小心的給她擦去淚,啧了一聲,“小醋包變成小哭包了啊。”
娮姬沒有反駁,她湊到子午耳邊,低聲安放自己溢出的情意,“子午,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媽耶,甜死我了。
今天份的狗糧,超級大。
☆、(二更)恨嫁
子午和娮姬對視着, 看着娮姬眼底映出的自己, 心底一片柔軟。
她緩緩向後靠着, 窩在娮姬懷裏, 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壓向娮姬,眼睛看着別處, 什麽也沒說。
娮姬嘆了口氣,“你個沒良心的, 就不能說一句你也是嗎?”
子午還是沒說話, 娮姬看着子午從脖子到耳朵、臉側的紅意, 這才後知後覺發現是害羞了。
娮姬忍不住逗她,“你就這麽靠我身上, 也不怕我突然走開, 直接栽地上啊?”
子午還是沒理她,就擡頭看着滿天的天燈,似乎很用心在看。
子午是坐在牆垛上的, 娮姬緩緩往後挪,子午就跟着往後倒了, 娮姬用胳膊環着子午的肩膀, 讓人完全一副躺在她懷裏的模樣, 然後俯視着子午,把臉湊過去,“現在只能看我了,給我個回應,好麽?”
子午抿了抿唇, 開口道,“家家戶戶點的天燈是借了蘇靈均的銀兩買了送過去的,挨家挨戶送天燈的又是借的穆荺的兵,你記得還錢啊。”
娮姬忍不住笑了,“這時候說着話,你是要煞風景嗎?”
“不是,”子午望着她,小聲道,“我是告訴你,這不是揮揮手用神力就能做到的,我是來回奔波才做到的,這就是我的心意。”
娮姬笑意漸漸消失,她認真的看着子午,“我感受到了。”
說完,就低頭親了下去。
這個吻很纏綿,子午也就屁股是坐着的,上半身全然依賴娮姬支撐,這讓她很容易繃着心神,這樣的情況下,娮姬的一舉一動都格外清晰了。(請加君羊:壹壹零捌壹柒玖伍壹)
子午有點喘不過來氣了,感受到那個摸到自己腰間的手,她一把抓住,搖了搖頭,“和百姓們說好了,天燈散盡就可以出門逛燈市了,畢竟是上元節……你收斂點。”
“唉!”娮姬嘆了口氣,腦袋埋在子午肩窩,不動彈了。
好一會兒,娮姬突然悶聲道,“子午,你看,這次你一消失,我連去哪兒找你都不知道,以後不管你生氣還是我生氣,或者我們吵架了,你都別走好不好?”
子午拽了拽她的耳朵,答應了,“好。”
娮府的消失和娮姬大肆尋找子午幾乎是發生在同一時段的,尋常人也不會琢磨這事,但是蘇玉珥看到後,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早在子午出現的時候,她就派人去查子午底細了,結果一無所獲,現在又這麽巧合的……
以及之前那一戰,突然出現的“河神”,還有意的針對她。
蘇玉珥不禁把這些串聯在一起,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也許這個子午,和那個“河神”,以及乾武帝的心上人,是同一個人。
思來想去,蘇玉珥越發不安,這要是真的,一個神仙,幫着娮姬,她還有什麽勝算?而且若是皇上知道,神仙都站在娮姬那邊,她肯定會再作打算的。
蘇玉珥陷入了恐懼之中,最後在心腹的建議下,一咬牙,決定先下手為強。
娮姬一早起來的時候,神清氣爽的,絲毫看不出是酗酒兩天的人。
子午還在睡着,娮姬悄悄地在子午臉上親了一口,這才依依不舍的換了朝服往前殿去了。
一路上,和寧都在她身後跟着,走出去沒多遠,和寧就沒忍住勸了句,“公主啊,您這笑,能不能收着點?昨晚萬家天燈升起的那陣仗,在宮裏頭可是能看的一清二楚的,皇上肯定查了,你這還不趕緊想想怎麽遮掩你和子午姑娘的事兒嗎?”
“你真會掃興啊。”娮姬斜了和寧一眼,略微郁悶。
“你要是有這意識,我就不掃你興了,”和寧也郁悶,“你照鏡子了嗎,你這笑的宛如在臉上寫着喜事兩大字了。”
“是喜事啊,”娮姬一邊說着,一邊摸出來一張紅色的紙,和一把小巧的剪刀,在和寧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咔嚓咔嚓幾下子,剪好了,展開就是一個囍字。
和寧很服氣,“我都不知道是該佩服你能邊走邊剪了,還是佩服你居然随身帶着這玩意兒。”
“話真多,下次直接誇就行了,”娮姬笑着把囍字疊好收起來,指了指不遠處一堆雪,說道,“我要是不做點什麽,估計現在就直接一腦袋紮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