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醉了 (12)
這話一說,所有的将領看着蘇玉珥的目光都不對勁了。
衆所周知,這幾年以來,皇上在蘇玉珥身上耗費大量心神,有心培養她為儲君,可是這都是在公主沒有資格承大統的前提下。
而現在……公主能站起來了,眼睛也好了,自然威脅到了荀郡主的地位了。
“所以呢?”到這份上了,蘇玉珥反而鎮定下來了,“公主,沒有人證物證,只憑一張嘴,就想誣賴我,這可有些過分了。”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娮姬露出受傷的神色,“我只是在合理分析敵軍意圖,你想到哪兒去了。”
“是麽,”蘇玉珥的聲音硬邦邦的,“那是我錯了,不過現在後續事宜還有很多,神跡一事我也得徹查,沒有工夫再和公主談論,不如我們改日再繼續?”
“好啊,”娮姬無比乖巧,“那我睡了,辛苦了,去忙吧。”
這話,完全是上位人對下位人的交代了,蘇玉珥擠出一個笑,轉過身之後,立刻陰沉下來了。
蘇娮,我竟還小看你了?
什麽神跡,什麽河神,怎麽可能?我倒要查查,你究竟是怎麽裝神弄鬼的!
娮姬回去的時候順路又去翻出來倆烤好的地瓜,熱了熱,拿布包着帶回營帳了。
子午果然還沒睡,桌子上攤開了個話本,胳膊撐着下巴正在看,但是眼皮子時不時閉一下的,顯然一副困得不行但是還強撐着的模樣。
娮姬放輕步子,還沒走近,就見子午晃了晃腦袋,睜大了眼望過來。
兩人目光對上,看着子午那亮起來的雙眼,娮姬一個激靈,心想着這是感覺到她來了,看到她沒事,所以這麽高興的嗎?
這麽一想,娮姬覺得腿都軟了。
子午從桌子後繞出來,三兩步跑到娮姬面前,低頭瞅着那布包,問道,“這裏是地瓜嗎?我聞到了,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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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娮姬提起來的心又掉回原位了,她嘆了口氣,“你眼裏竟然只有地瓜嗎?”
子午正拿着個地瓜小心剝皮,聞言迷茫的擡頭望着她,“啊?”
“我受到了驚吓,”娮姬一臉嚴肅,“蘇玉珥竟然跟蘇正則那個大壞蛋密謀使計害我,我今天命懸一線,差點死了。”
子午把她從頭到腳掃了一眼,“可你沒受傷啊。”
“可我都快吓死了,”娮姬很委屈,“要不是你在,我現在屍體都涼透了。”
子午皺眉,“你瞎說什麽呢?”
“你眼裏只有地瓜,”娮姬繼續抱怨,一副委屈壞了你怎麽還不哄哄我的表情。
子午撕了一點地瓜,塞到了娮姬嘴裏,微微勾着唇,說道,“也不盡然是地瓜。”
娮姬雙眼亮晶晶的看着她,等着她說“還有你啊”這樣的話,想想就覺得幸福。
結果子午兩唇瓣一開一合,說道,“還有冰糖葫蘆、炒栗子、糖瓜子、烤魚、相思糕……”
子午報了一串,越報越來勁兒,眼看就要把好吃的全點一遍了,面前一副委屈巴巴的娮姬的臉突然在眼前放大,緊接着,雙唇就被堵住了。
子午微微啓唇迎着,但忍不住分心想到,着什麽急啊,我還沒報完呢,最後一個就是你啊。
☆、(三更)神跡
任憑蘇玉珥将整個大營從頭到尾查了一遍, 也沒找到什麽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東西, 而仵作也檢查了那些因為在霧裏待着而死的敵軍, 但是卻一無所獲。
蘇玉珥開始有點相信, 或許真的是河神顯靈了。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娮姬身邊的和寧和平也腦袋紅腫着,顯然磕頭磕出來的, 就像是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揪着這一點咄咄逼人, 懷疑是娮姬背後搞鬼。
她把和寧和平帶到主帳的時候, 娮姬正坐在主位指着沙盤讨論接下來的戰略, 看到她的時候,明顯很驚訝, “郡主不是還在查河神嗎?怎麽會過來?”
于是蘇玉珥就把自己的懷疑當着衆人的面說了一遍。
可是預料的認同沒有到來, 反倒是有個将領好心勸她,“郡主您是不是因為那夜的失誤太愧疚了,亂了心神?要不您就好好歇息幾天吧?”
一直默默的任由被她拉過來的和寧這時候也開口了, “郡主,我跟和平虔誠信神, 見到神跡, 和其他士兵一起磕頭, 這都不可以嗎?”
和平連連點頭,“是啊,郡主,我們主子都沒說什麽呢,沒人規定公主不信神沒磕頭, 我們就也不能信啊。”
蘇玉珥很是難堪,最後瞪着娮姬問道,“你說河神助我大梁?那怎麽就只有那一夜?河不是過不去嗎?河神若真有靈,怎麽不幫人幫到底,幫我們大軍把河過了?”
糙漢子那夜是親眼目睹到那麽神奇的白霧的,聞言立刻皺眉,“你這樣會惹神發怒的,郡主,慎言。”
娮姬沒說話,一衆将領愣是把蘇玉珥給勸走了。
她笑了笑,點着沙盤,招呼衆将士,“來來來,我們繼續來看啊。”
大梁很多年沒打過仗了,這也包括蘇正則的大軍。
所以兩方真的打起來其實都有點慫慫的,大梁有一點優勢在于好歹軍隊是一心的,蘇正則的大軍就很雜了,有一路打下來的諸侯的,有災民的。
娮姬聯系淮城那邊部下,放出話,但凡願意棄暗投明,逃出蘇正則的軍隊的,大梁都予以接納,不止能得到一些糧食補貼,還能送點盤纏,讓你安穩回家。
話放出去不久,蘇正則的大軍就內部亂了一陣子。
不過蘇正則多年僞裝的溫順面具算是撕開了,他直接以鐵血手段,殺雞儆猴,震懾了餘下的蠢蠢欲動的人。
娮姬估算了下,即使這樣,跑掉的也有個千百人了,更重要的是動搖軍心,這收獲還算可以。
定下的渡河攻城的日子是在陽光明媚的一天。
因為會觀星象的人說了,接下來半月之內,會有一場大雪,等雪下完,差不多就得過年了,他們總不能把這一仗拖到年後。
朝堂那邊女皇不停催促,嫌棄他們墨跡,一道旨意特別直白的問他們不打是等着跟敵軍一道過年嗎。
不得已,只能硬上了。
娮姬做了充足準備,這邊進攻的同時,淮城的大軍,也會在陸地上,渭城南面進行攻城。
戰船已經準備好了,一隊一隊的将士有序的上船,糙漢子雙手合十一臉莊嚴的看着河面,嘴裏念念有詞,“河神保佑,此戰大捷,河神保佑,将士能平安歸來……”
娮姬聽了一耳朵,覺得挺有意思的,這人雖然沒腦子,但是心眼挺好,還沒開打,就想着要人都全身而退了。
子午也在娮姬身邊,她環視了一圈嚴肅的将士,湊到娮姬耳朵邊道,“我想嘚瑟一下。”
娮姬看着她,“想做什麽?”
“反正所有人都相信有河神幫你了,那就再幫一次,也吓唬吓唬那個蘇玉珥。”子午一臉正經,但是說的話可以說是十分調皮了。
娮姬還在猶豫要不要同意,就見子午勾了勾手指,手心向下在河面上虛虛一抹,瞬間,原本奔騰的河面從船下開始凝固了。
冰從船下蔓延,眨眼間,整個河面都被冰封住了。
河流聲瞬間消失,一眼望去,只有宛如平地一般的厚厚冰層。
這場景很讓人震撼,原本來回走動的人,全都停下了。
又有人跪下開始叩拜了,嘴裏喊着拜見河神的話。
和寧和平都在她們身邊,見狀對視一眼,為了維持自己特別虔誠尊敬神的形象,只好也跟着跪下,磕着帶響的頭,跟着呼喊着河神,臉色特別苦。
娮姬嘆了口氣,見到蘇玉珥在不遠處,于是特意拉着子午湊過去,伸手在蘇玉珥眼前晃了晃,“醒醒,臉疼嗎?現在信不信真的有神了?”
“這……這怎麽可能?”蘇玉珥簡直要瘋了,她覺得自己這是做夢。
蘇玉珥跑下船,站到了冰上,狠狠的跺了跺腳,腳下卻一點變化都沒有,她咽了口口水,神色都有些恍惚了,“世上真的有神?而且還會管人世間的事?”
娮姬笑了笑,沒再理她。
敵軍也知道他們今日要進攻,那邊肯定早早做了準備,趁着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現在打過去正是時候,于是立刻指揮着大軍進攻了。
走出一段距離後,子午掃視了一眼,幾乎所有人臉上都還是如夢似幻的模樣,她琢磨着,就這狀态,要真打起來,估計跟彈棉花似的,綿軟無力。
于是她看向了蘇玉珥,勾出一個不是很明顯的笑。
子午藏在袖子裏的手打了個輕輕的響指,原本蘇玉珥前面一步,就要踩着的那塊冰突然就不見了,她整個人一腳踩空,掉進了水裏。
糙漢子離的近,趕緊撈了她一把。
即使他出手很快了,蘇玉珥還是被淹到了大腿那兒,濕淋淋的,風一吹,整個人都哆嗦起來了。
糙漢子立刻覺得這是神的懲罰,于是一邊找了個大氅遞給蘇玉珥,一邊嚴肅道,“郡主,這是你自食其果了,以後定要對神尊敬一些。”
蘇玉珥這一沾水,腦子總算是清醒了點,她惶恐的掃視了一眼河面,點了點頭,唇色發白,可憐極了。
後面的大軍見到了這一幕,口耳相傳一番,所有人頓時都充滿幹勁。
神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神會懲罰不敬的人!
他們都尊敬神,所以神會保護他們的!
他們是被神選中的!
牛逼壞了!完全可以叉會兒腰笑一會兒!
橫跨了大半個河面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了蘇正則也帶着軍隊迎上來了,兩軍相見,分外眼紅。
戰鼓擂起,旌旗飄揚,號角吹響,殺聲震天。
娮姬挺擔心的看了一眼腳下,小聲問子午,“這動靜,不會把冰面震塌吧?”
“會啊,”子午說。
“???”娮姬有點慌,“那我下命令讓他們引到岸上打?”
“只會塌在敵軍腳下,”子午笑的狡黠。
話音一落,下一刻,戰場上不時傳來驚呼,敵軍踩着的冰不停的塌出一個又一個窟窿,而大梁的軍隊,哪怕不小心要踩到窟窿了,下一刻,那窟窿也會瞬間嚴絲合縫,穩穩的托着人。
子午看着一個個跟下餃子似的噗通噗通掉下去的敵軍,覺得挺好玩的,對娮姬道,“怎麽樣?”
“……很厲害,”娮姬牽着子午的手,“特別厲害。”
這情景,顯然沒法兒打下去了,完全是壓倒式的攻擊。
蘇正則手忙腳亂的指揮着後面的大軍往回撤,前面的那些,顯然不打算管了。
大梁的士兵則已經完全興奮起來了,仗着被神寵着,一個個沖的特別猛,明明都懶散了那麽些年,活生生殺出了常勝大軍的氣勢。
子午跟着娮姬慢悠悠的走在後面,她看着腳下的滑溜溜的冰,沒忍住,頓了頓,後面的一只腳猛地在地上一蹭,整個人順着這力道滑了出去。
娮姬沒設防,被她帶着一塊兒滑了出去,腳下沒站穩,險些摔了。
子午笑彎了眸子,手下用力扶穩了娮姬,問道,“好玩嗎?”
娮姬嘆了口氣,這要是別人,她就已經動手了,但是看着子午,只能笑着說,“好玩。”
“那我們滑過去。”子午要求道。
“……成,滑過去。”娮姬只能應了。
娮姬被子午拉着手,哧溜哧溜的在冰面上滑着,她看着身前子午的背影,總覺得這一幕很熟悉,好像……曾經見到過很多次這樣的子午。
可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和寧和平跟在後面,心情複雜,這畫面實在是有些詭異。
一群士兵緊張兮兮的喊打喊殺的往前沖,将領們也都提着一顆心,滿腔熱血。
而他們的主子,跟主子的姑娘,卻像是專程來玩的小屁孩似的,在後面滑冰。
和平拽了拽和寧的袖子,試探道,“我們這樣小心翼翼的走,太慢了。”
和寧問,“所以?”
“我們也滑吧,這樣能跟上公主。”和平一臉正氣的建議道。
“……”和寧不想說話,并且想将身邊這個小夥伴丢出去。
大梁二十年沒打仗,一打,就打了這麽神奇的一場,這大概也是有史以來最順利的一場了?
其實也不盡然,好像當年乾武帝也打過這樣輕松的。
本來蘇正則的大軍就軍心不穩,人心不齊,這下子,見證了那些突然出現的冰并且只掉他們的人這樣的事後,也開始想到了是有神相助了。
頓時一個個的瑟瑟發抖,毫無戰意。
大梁贏的很輕松,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渭城。
蘇正則意圖逃走,淮城過來的軍隊追了過去了,并且說現在還沒個信兒。
蘇玉珥受到驚吓,竟然直接病了,娮姬好心探望,發現真的是病了之後,放心的離開了。
其實蘇正則一出城門就被抓到了,只是這消息她按下來了,她得去看看他,然後親手殺了蘇正則,好給蘇信報仇。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奉上~
☆、(一更)不逞強
娮姬帶着子午趕回淮城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晚霞漫天, 像燒起來了一般, 子午遙遙的望着城門之上“淮城”兩個大字, 一把揪住娮姬的袖子,“匾額上的這兩個字……是不是一直沒換過?”
“……是, 因為淮山憑空不見,都說這裏是有神仙守護的, 而淮城又是當年乾武帝待了很久的地方, 所以一直沒換。”
娮姬大概明白了什麽, 心底的醋又開始咕嘟嘟的往外冒。
但是看子午不說話,娮姬又覺得心疼, 她摸了摸子午的臉, 問道,“要在這兒待會兒嗎?”
子午沖她笑了笑,搖了搖頭, “不用了。”
蘇正則被關在淮城的地牢裏,裏三層外三層的把守着, 走進陰暗潮濕的走廊的之後, 娮姬眼底一點點染上了森然的笑意。
最裏面, 蘇正則雙手雙腳被手腕粗的鏈子吊起來鎖着,耷拉着腦袋,頭發亂糟糟的垂下來遮住了臉,身上還有深深淺淺的鞭痕淤青,看上去受了不少苦。
娮姬站在一步之遙, 打量着他,“蘇正則,好久不見啊。”
蘇正則慢慢擡起頭,渾濁的雙眼望過來,他哼笑了一聲,“果然是你。”
“我不會讓你死的那麽輕松的,”娮姬沖着他笑着,卻沒動手,而是先轉頭對子午道,“你出去等我吧?”
子午沒走,反而找了個椅子坐下了,“我在這裏等你。”
娮姬有些遲疑,欲言又止。
子午想了想,“你是怕我見不得血腥?”
“不是,我是怕我吓到你。”娮姬坦誠道。
“吓不走的,你放心。”子午一邊說着,一邊搖晃了下桌上的茶壺,慢悠悠的給自己到了一杯茶。
身後跟着的高個兒将領立刻很有眼色的吩咐手下再去買些點心。
娮姬沒再說話,她站在刑架之前,将所有東西都拿着細細看了一遍,最後掂了個順手的烙鐵,在火上慢慢烤着。
見到這架勢,任憑蘇正則強裝鎮定,心底也有些發憷。
“你這樣做,就不怕被皇上知道?”
娮姬沒理他,黑漆漆的眸子被火光映着,宛如披着黑夜的魔,冷漠而高高在上的。
随着烙鐵一點點燒紅,蘇正則越來越慌了,從威脅到求饒,到破口大罵,風度盡失。
高個兒聽着越來越不堪入耳的話,問娮姬,“要将他的嘴堵上嗎?”
“不用,”娮姬笑了笑,“殺豬都得還讓豬叫呢,堵上太殘忍了。”
她拿着烙鐵走到蘇正則面前,從頭到腳看了一圈,最後擡手将烙鐵沖着他心口按了下去。
烙鐵穿透衣物與皮肉接觸,發出滋滋的聲音,但很快被蘇正則嘶啞的吼叫蓋住了,一股燒熟的肉味散發出來,不多時彌漫在整個牢獄裏。
子午瞅着眼前的點心,有點……吃不下去了。
娮姬盡管滿眼仇恨,但是沒忘了分出心神注意着子午,見狀,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猶豫道,“子午,你先出去吧?”
子午倔強的搖了搖頭,但是還是問道,“你要在這兒待多久?”
娮姬看了一眼這裏的刑具,說,“讓他把這些全試一遍。”
子午不說話了,她覺得大概這一天都吃不下什麽了。
胸口剛挨了那麽一下子,蘇正則算是明白了娮姬是鐵了心要折磨他至死了,他也哆嗦着看了一圈那些刑具,整個人控制不住的顫抖着。
釘椅、剝皮凳、刀凳、拶指……
他突然懷念之前的那頓鞭子,順帶再看着烙鐵,都覺得親切不少了。
這比起來,真是溫和多了。
如果能活,蘇正則肯定不顧一切的要活,可是在死和不得好死之間選一個,蘇正則就勇敢很多了。
他看着娮姬,慘白着臉道,“一報還一報,我當初的确是把蘇信的屍體喂了野狼,也帶走了他收集的證據,但是這些都是蘇信死透了之後做的,就算你要報複,也給我個幹脆吧,到時候我的屍體任由你處置,喂狼也好,剁碎也好。行嗎?”
“死透了之後?!”娮姬猛然回過頭,她上前兩步,提溜這蘇正則的衣領,神色大變,“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什麽意思?”
蘇正則眼神向下瞄着,看着娮姬手裏的烙鐵抵在他腰間,只有一指距離,腰那兒完全感受得到那股子熱氣,幾乎都要哭出聲了。
他哀求道,“離……離我遠點!”
娮姬看了他一眼,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蘇正則松了口氣,他估摸着娮姬那會兒天真爛漫,被蘇信護的很好,所以不清楚這些,理了理思路,忍着胸口的疼,慢慢的将當年的事說出來。
“我私自組建的那支兵馬,平日開銷都會記賬,有些大數目的,就得我蓋章讓手下能去支銀兩,蘇信帶着你去瀚城玩的時候,我在宮裏,手下有個蠢貨不小心被蘇信發現端倪了,後來就拿到了賬本。”
“我得到消息的時候,蘇信都快到長安了,連忙派人過去,但是我的人說,到了的時候,只看到一片死人,馬車半拉挂在懸崖上,你和蘇信不見了。”
“他們繞着山頭跑到懸崖下,從蘇信身上搜出來了那個賬本,我有個心腹,為了替我出氣,就……把蘇信的屍體喂了野狼了。”
看着娮姬眼底席卷而起的黑暗,冰冷的如萬年深潭,蘇正則開始慌了。
他連忙道,“我說的句句屬實,我那個心腹逃的路上死了!你要是不解恨再去找出來他屍體,跟我的一塊兒喂狼!”
娮姬的手不停的顫抖着,指腹被指甲劃拉出一道血痕,她看着蘇正則,開口的聲音嘶啞,“所以你是說,不是你派人殺的蘇信?”
“我……我沒殺!”蘇正則這才反應過來娮姬是誤解了什麽,連忙道,“真的,蘇娮,我沒殺他!我雖然想殺,可是還沒來得及!有人先我一步了!冤有頭債有主,你就算要折磨,也不該是找我!”
娮姬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音,她眼睛通紅,含着淚,但是固執的沒任由它流下來。
子午走到娮姬身邊,掀開她的袖子,立刻遞上去自己的手,兩人緊緊相握着。
子午直直的望進娮姬眼底,有些擔憂,她擡手撫摸着娮姬的眼角,喚道,“娮姬。”
就在這時,一個小兵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沖着娮姬喊道,“不好了公主!荀郡主帶着人過來了!”
聽着走廊裏的腳步聲,娮姬點了點頭,扔掉手裏烙鐵,抽出了腰側的長劍,銀光在空中閃過,在蘇玉珥一腳踏進來喊着“住手”的同時,劍尖沒入蘇正則心口。
鮮血噴濺出來,娮姬拉着子午往後撤了兩步,躲開了。
蘇玉珥踉跄着撲到蘇正則身上的,她顫抖着擡手放到蘇正則胸口,試圖擋住不停往外流的血,她回頭喊道,“大夫……去找大夫,去找大夫啊!”
理智上,蘇玉珥明白蘇正則沒救了。
可是,感情上,卻怎麽也不願意承認,她的臉貼在蘇正則的頸側,壓着嗓子哭了出來。
娮姬冷漠的看着這一切,突然笑了,“蘇玉珥,原來你和蘇正則是這種關系啊,真意外。這讓我說什麽好呢,皇上這次似乎又挑錯人了呢。”
娮姬的聲音讓蘇玉珥夢中驚醒一般,她盯着娮姬,一字一句道,“你會付出代價的。”
“拭目以待,”娮姬笑着扔掉了手裏的劍,拉着子午離開了陰暗的地牢。
踏出地牢那一刻,猛地被陽光一照,娮姬眯了眯眼,用手遮陽光的時候,順便抹掉了眼角的淚。
然後望向子午的時候,又是款款柔情的模樣,“等了這麽久,應該餓了吧?我們……去吃些東西吧。”
說完,子午還沒來得及應一聲,娮姬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娮姬醒來的時候,是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她枕在子午的腿上,睜眼就能看到子午的下巴,子午倚着車廂,閉着眼,像是睡過去了。
娮姬忍不住伸着胳膊,想要摸摸她的下巴,在快觸碰到的時候,又停了下來,她怕驚醒子午。
剛想收回胳膊,舉着的手心突然就感受到了重量,她望過去,看到子午的下巴放到她手心上,正垂眸看着她。
娮姬沒說話,只是扯出了個笑,想讓子午放心。
子午卻嫌棄道,“別笑了,在我面前逞什麽強?”
娮姬還是笑着,這回帶着點真切了,她開口,聲音還是有點嘶啞,“那我不逞強,我可以哭麽?”
子午認真的點了點頭,“嗯,可以。”
娮姬沒再說話,翻了個身,腦袋埋在子午小腹上,很快,嗚咽出聲,身子也細細的顫抖着,子午看着心疼,輕輕地在她背上拍着,沒說話。
就算子午不是很明白人世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可是子午足夠聰明,她差不多猜到了什麽,而她猜到的,娮姬定然也猜到了。
現在挺明确的,兇手要麽是蘇靈均,要麽是……皇上。
而以娮姬看人之準,就算她現在什麽都沒說,可是心底應該也有了答案。
娮姬看不透皇上,也打小就對皇上有着割舍不掉的依賴。
哪怕後來發生了這麽多,兩人漸漸離心,皇上對她失望,她對皇上心涼。
可即使如此,她也從沒想過,蘇信的死,還有這樣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渴望一夜爆紅-0-
☆、(二更)刺眼
回長安的路上, 大軍接到調令, 去了別處駐紮, 由幾員将領帶着過去, 穆荺也在其中。
分別的時候,他拿着個小布包給娮姬, 讓她代他轉交給蘇靈均,并且告訴蘇靈均, 他很快就會找他。
而蘇玉珥, 則早早的跟他們分道揚镳了, 快馬加鞭的帶着蘇正則的屍骨趕回長安,娮姬估摸着這得告她狀, 頓時不太樂意回去了, 于是帶着子午、和寧和平,慢悠悠的走。
結果分開沒幾日,如看星象的那個人所說, 真的下起了大雪,他們只是在客棧停留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就寸步難行了。
照這情景, 估計過年的時候都趕不回去。
子午推開窗, 看着外面一片白茫茫,就想跑出去,結果剛走兩步,就被娮姬拽回去了,“穿厚點再出去。”
“不用了, ”子午拒絕道,“我又不會生病。”
“那也得穿厚點,”娮姬态度十分強硬,她拿過一旁厚厚的狐裘,不由分說地給子午套上,想了想,又拿了個大紅色的大氅,将人裹進去,又把帽子扣腦袋上,這才點頭,“可以出去了。”
子午皺着眉,扯了扯大氅,“這個不要了吧?”
“不行,”娮姬毫不妥協,“聽話啊。”
子午覺得好笑,強調道,“我真的不會生病。”
“那也得穿着,我看着放心,”娮姬點了點子午的鼻子,又把人打量了一下,滿意道,“看慣了你一身白,猛地穿這麽紅,就眼前一亮。”
子午拽了拽耳朵邊的帽檐,問道,“那好看嗎?”
“好看,”娮姬嘆了口氣,“你要是不打算出去了,就脫掉再陪我睡會兒?”
“出去,”子午立刻轉身跑了。
雪景是子午見慣了的,但是千年萬年的,都沒看膩。
子午打開門,一腳踩在雪上,整個小腿都陷進去了,眯了眯眼,很享受這種感覺。
後院傳來小孩子嬉戲打鬧的聲音,子午尋聲過去,看到客棧老板家的一對兒女正在笑嘻嘻的堆雪人,一個個的小臉凍的紅撲撲的,也仍然很有幹勁兒。
子午也來了興致,她正琢磨着要去哪兒堆,就看到那個臉蛋紅紅梳着羊角辮的小姑娘跑到她面前仰臉看着她。
子午心底一慌,低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小姑娘像是被吓着了,聳了聳肩膀,但猶豫再三,還是伸手拽着她袖擺,“姐姐,你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子午看了一眼小姑娘堆了一半的雪人,皺了皺眉,有點嫌棄,“我不想堆雪人。”
小姑娘沒想到能得到回應,立刻高興起來,說話都流利很多了,“那我們堆別的,你說了算,跟我們一起玩吧,好不好嘛?”
子午看了一眼不遠處手裏握着個雪團也是神色緊張的看着她的小孩子,想了想,同意了。
娮姬手裏捧着姜茶,窩在窗邊往下看着,子午還真跟倆小孩子玩到一起了,眼底帶着的笑都是輕松惬意的。
和寧端着一碗藥站在一邊,也順便往下看了一眼,感嘆道,“原先我就想着,子午姑娘這麽沒有瑕疵的人,得多厲害的家族才能培養出來,現在算是明白了,這是神和人的差距。”
娮姬笑了笑,“你說的這麽好聽,是為了哄我喝藥嗎?”
和寧搖了搖頭,“我哪兒哄的動您?不過這藥,你再不喝,我就喊子午姑娘過來了。”
“又不是大事,氣急攻心而已,現在心平氣和的,自然不用喝了,”娮姬說。
和寧把碗放到桌子上,說,“這還不算大事啊?公主,你可是不知道,那天你突然暈過去,把子午姑娘吓的夠嗆。”
“是麽?”娮姬饒有興趣的追問,“子午是不是很擔心我?”
“……是,子午姑娘那麽愛吃零嘴的人,打你暈過去之後就沒吃東西。”和寧揉了揉手腕,又把藥碗遞到娮姬面前,“現在能喝了吧?”
“喝,”這會兒娮姬心底都是甜滋滋的,聞着苦味也不介意,端過去一幹而盡。
喝完的藥碗放在一旁,和寧沒收起來,娮姬也沒催他收,兩人都沉默着,好一會兒,娮姬才開口,“四年了,我從一開始就查錯了方向。”
和寧沒說話,但是心想着,這也不能怪您啊,虎毒不食子,誰都不可能想到,這會是女皇動的手。
娮姬繼續說着,“皇上以前說,我這麽感情用事,不配做一國之主,現在她用事實告訴我,我是有多蠢。她說收到蘇信回長安的密信時候在場的只有她和蘇正則、蘇靈均,我就卯這勁兒的盯上蘇正則了,啧,太蠢了。”
和寧遲疑道,“你這是……要我反駁你嗎?暗示我這時候應該瘋狂誇你?”
娮姬聽了,沒忍住笑出聲,“你是跟和平待久了吧?”
“難道不是嗎,”和寧想了想,“那書院的秀才們,每次應試,越是讀書讀的好的,越一臉喪氣的說啊沒考好啊難過死了啊,然後一旁的人就會誇他。”
頓了頓,和寧确認道,“你也是這意思吧?”
“是啊,”娮姬不要臉的承認了,“我等着你誇呢,你這呱唧呱唧的說這麽多,都還不誇?”
“你是主子,你要我誇我就誇,”和寧嘆了口氣,換了正經的語調,說,“公主你那麽聰慧,之所以被女皇這麽忽悠了四年,也是因為她利用你重感情這一點,你要不是信賴她,怎麽能讓她這麽耍?不過這不是壞處,天下太平要的是仁君,你這樣挺好的。”
娮姬瞅着他,笑道,“你這話說的,還挺熨帖的。”
“為人下屬,還是伺候你這樣的,這點話還是得會的,”和寧說,“不過這仇,你還要報嗎?”
“當然得報,”娮姬沒有絲毫猶豫,“一個是從來都愛我護我的哥哥,一個是利用我除掉另一個兒子的惡毒婦人,我當然是選繼續報仇。”
和寧有點憂心,“那公主你是要造反了啊?”
娮姬點了點頭,“對啊,多刺激啊,你不期待嗎?”
“……期待,”屋裏有點冷,和寧加了塊炭,然後搓了搓手,又說了句,“我都期待的搓手手了。”
不過有一點和寧想不明白,他也不琢磨,直接就問了,“公主,你這些話這麽知心,怎麽不跟子午姑娘說呢?”
“多丢人啊,”娮姬想也沒想道,“而且,要我在子午面前承認自己蠢,這有點難,我得盡力維護我在子午心底厲害的模樣,就算子午覺得心疼我憐惜我,我也要擺出一副我可堅強的樣子,這樣子午就對我更好了。”
和寧嫌棄的撇撇嘴,起身端着藥碗要走,結果一打開門,就看到一身紅衣挂着點雪花的子午在門口站着,一臉平靜,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聽了多少。
“子午姑娘,我……我去洗碗!”和寧打了聲招呼,立刻跑了。
娮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