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醉了 (9)
什麽,後來突然想到娮姬說過有三個皇子。
一個是蘇信,一個是蘇正則,那還有一個呢?
子午問了,娮姬就答了,是二皇子,叫蘇靈均,這名字聽着和蘇正則是一挂的,出自一個地兒,“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但是蘇靈均跟蘇正則脾氣秉性卻是天南地北。
兒時,常和娮姬打架的其實是蘇靈均,這人,沒被女皇怎麽寵,也不知道那一身脾氣哪兒來的。
蘇靈均少年時候就橫的不行,誰惹他,他就翻倍惹回去,整個人活出了倆字兒——纨绔。
後來情窦初開,喜歡上一個江湖大俠,跟着人滿天下的跑,都不樂意老實待在封地,女皇明白這人性子,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追了個五六年吧,也沒把人追到手,淚眼汪汪的就跑回封地過起了風花雪月酒池肉林的日子了,還養了一大堆美人,什麽樣的都有。
這也是從一開始娮姬主要目光都盯在蘇正則身上的原因,就蘇靈均這樣的,真不像有那個能耐有那份野心的人。
聽娮姬這麽一說,子午覺得這人還挺有意思的,活的自在,娮姬一聽,就警惕起來了,但是轉念一想,蘇靈均好像沒招惹過姑娘,身邊一水的男的,就稍微放心了些。
娮姬說,“過段日子,得祭天了,那時候封地王侯都得回來,蘇靈均也會回來。”
“祭天?”子午轉移了注意。
“嗯,”娮姬想了想,“為求國運昌順,每年都會祭天的,花樣還挺多,有時候是遠一些的山上,有時候就在宮裏頭。”
這會兒馬車已經進城了,子午耳朵靈聽到有吆喝冰糖葫蘆的,腦袋就探到了外面,完全忘了剛想着說說話讓娮姬不去想傷心事兒的初衷了。
娮姬看着覺得好笑,拍了拍和寧肩膀,讓他去買,子午見了,不忘對着和寧的背影指點道,“要最下面的那個啊,那個果子最大了。”
和寧身影一頓,挺無奈的,應了下來。
娮姬休養的差不多了,女皇又讓她跟着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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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娮姬估摸着時日,覺得應該是商讨祭天地址了,果不其然,小半個時辰,一堆大臣吵吵鬧鬧的,就圍繞着這麽一件事。
娮姬昨兒個纏着子午跟她一起睡了,子午同意了,趟一張床上,娮姬心底偷偷樂着,興奮到過了醜時才入睡,這會兒正困着呢。
別的人都是站着的,就算困,也能打起精神,娮姬就不一樣了,她是坐着的,身上還裹着大氅,這就特別适合入睡了。
她強忍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忍住,一個哈欠就打了出來,嘴還沒閉上,就聽到高座之上的女皇道,“公主可有什麽想法?”
哈欠硬生生被打斷了,娮姬擡頭望過去,誠懇道,“沒想法。”
女皇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又問蘇玉珥,蘇玉珥有想法,她說了一個地兒,不算遠,就在城裏,是神殿的高閣。
一般堅信有神的人,就順帶着堅信神是住在天上的,所以祭天、拜神往往越高越好,覺得那樣比較容易讓神聽見。
神殿裏就有這麽個地兒,說是高閣,其實是個高臺,上百臺階壘的毫不含糊,今年才建好沒多久,很适合。
只是,在那兒祭天,其實挺難為娮姬這麽個行動不便的人的。
蘇玉珥有理有據的說完選擇那裏有多好之後,似乎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對娮姬不友好了,于是慌忙認錯,說要收回這話。
女皇想了想,卻覺得在那兒挺合适的,娮姬本就是去哪兒都有人推着,上個臺階,讓人擡着就是了,這話說完,她又問娮姬覺得如何。
娮姬還能如何?只能笑着應了。
女皇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再拒絕,就太不懂事兒了。
可是,平日裏被一個人推着走,跟那樣的場合,被四個人擡八擡大轎似的擡上去,還是挺不一樣的。
娮姬沒什麽困意了,笑的涼涼的,看了看蘇玉珥,又看了看她的母親,覺得自己這是坐在了冰天雪地裏了。
娮姬安靜的活着,卻還是要以這種形式再次被推到所有人面前,再次……讓天下人清晰的認識到,長得那麽好看的公主,真的是瘸的。
☆、三個話本三把刀
下了朝, 和寧迎過來, 要推着娮姬走, 蘇玉珥刻意慢了一步, 走到娮姬身邊,帶着賠罪的笑認真的表達歉意, 說是思慮不周了。
娮姬大方的原諒了她,“郡主連日來操勞瀚城受災一事, 腦子大概是不夠用了, 不就是犯次蠢嗎, 不算什麽事兒,郡主不必介懷。”
“公主教訓的是, ”荀郡主笑道, “到祭天那日,我定會備着上好軟塌,讓武功高強下盤穩的侍衛, 将您擡上去。”
“那謝謝了,”娮姬看着她, “我不怕上不去, 我怕的是, 那高閣那麽高,我這輪椅要是沒擱穩,滑下去可怎麽辦?”
蘇玉珥愣了愣,很快道,“您放心, 不會的。”
“你都這麽保證了,那我姑且先放心,”娮姬說,“那若是我出了點什麽事,可是得算你頭上了。”
蘇玉珥沒接這話茬,又客套了幾句,腳步加快離去了。
和寧皺着眉盯着她背影,問道,“公主是覺得這背後有陰謀?”
“應該有吧,”娮姬又打了個哈欠,“我這都自願放棄治療我的腿了,怎麽還惦記我的命呢?真貪心啊。”
和寧嘆了口氣,“那要不那天別去了?”
“逗呢,”娮姬摸了摸眼角打哈欠沁出的淚花,“你這話說的跟和平似的蠢。”
和寧有點着急,“那怎麽辦?要是地上打蠟,存心讓您意外掉下去,衆目睽睽下的那種意外,這可是就真死得冤枉了。”
娮姬啧了一聲,“你這話說的,還能真弄死我啊?”
和寧也自覺失言,連忙呸呸呸了好幾聲,念叨着,“童言無忌,大風刮去。”然後又繼續問,“那公主你是有什麽打算了嗎?”
“嗯,有,”娮姬忍住了一個哈欠,道,“在我椅背上擱一捆繩子,到時候要滑下去就拽住繩子。”
和寧張了張嘴,最後又嘆了口氣,口不對心道,“好主意啊。”
娮姬着手聯系淮城那邊部下加緊對蘇正則的盯梢,時刻準備着迎接蘇正則暴風雨式打擊,并且隐隐懷疑蘇玉珥和蘇正則是不是搭上線了。于是就忙的讓子午成天見不到人了。
娮姬怕子午閑不住,特意吩咐了手下的人四處搜羅好看的話本,堆在子午面前。
子午本想随便抽出一本,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于是問身旁的小童,“這兒有寫乾武帝的嗎?”
小童聽了,立刻給她翻出來了十來本,摞在一塊兒,放到她眼前,“就是這些了,從風花雪月到傳奇一生,哪種的都有!”
子午挑了挑眉,好奇道,“風花雪月?”
“是啊,”見子午有興致,小童忙不疊的給她介紹,“有神仙和乾武帝的,有妖精和乾武帝的,還有個說是盜墓賊和乾武帝的!您看哪個?”
“都看,”子午把書放到腿上,讓小童退下了,饒有興趣的打開了一本說是神仙和乾武帝的。
子午看的挺快,一口氣看完之後,臉上笑意全無。
太虐了。
故事裏說,乾武帝當初百般受到君王迫害,路過的一個神仙随手救了她,還留在她身邊打算助她成就大業。
結果,二人日久生情了。
可當塵埃落定的時候,神仙就要走了。
乾武帝不惜以死要挾,但神仙不能插手太多凡間之事,她已經改了乾武帝的命數,若執意厮守,那天道怕是不容。
神仙走了之後,乾武帝就再也沒笑過,每日都望着天邊,等神仙回來,直到最後郁郁而終,也沒等到神仙。
子午揉了揉發悶的心口,緊接着又看了第二本,這本是妖精和乾武帝。
寫這本的大概是文采不夠,故事總是落入俗套,但是寫到淮城最後一戰,妖精為了讓乾武帝逆轉乾坤反敗為勝,散盡修為,魂飛魄散。
乾武帝帶着愧疚糅雜的愛意,幾乎是懷着渴望的念頭,透支着自己,奔赴向死亡。
子午打開第三本的時候,想着這是盜墓賊和乾武帝的,沒有神力妖力,總不會再這麽糟心了吧?
然而事實證明,子午想的太簡單了。
盜墓賊有個深愛的人,患了重病,盜墓賊沒有那麽多銀兩請最好的大夫,于是屢屢深入山林,盜墓尋寶。
盜墓賊是在山裏頭和乾武帝的涅凰大軍碰上的,當時涅凰大軍中計被困山裏了,多虧了盜墓賊熟悉這裏,把他們帶了出去。
乾武帝本不齒盜墓這樣的行當,但是一路上同行,接觸的多了,誤解慢慢消除,她愛上了盜墓賊。
可是盜墓賊只把她當朋友。
更何況,為了帶軍隊走出去,盜墓賊耽誤了太多日子,所愛的人,已經一腳踏入鬼門關了。
乾武帝一出來,就請了名醫為盜墓賊的愛人治病,然而由于拖的日子太長了,終究是晚了,沒能救回來。
盜墓賊很難過,自此流浪天涯了。
乾武帝心中有愧,自然,滿懷愛意只能憋着,最終帶着遺憾而逝。
子午一把把書推開,皺着眉,覺得要喘不過氣了。
這三個故事,都是編造的,論情節,假的不得了。
論文采,也不是特別的打動人,不足以惹人潸然淚下。
可是,這三個故事就那麽精準的,戳到了子午的心結上了。
第一個故事,提醒子午,娮姬生生地等了她一輩子,可是到底沒能把她等到。
第二個……若娮姬想到最後那些日子她們相處的種種,以她的聰慧,不難猜到那時候她是在硬撐着。
她走的時候,很倉促,沒有一個好好的告別,娮姬回到營地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那娮姬很有可能以為她死了,為了她而死的。
娮姬會愧疚,并且背着這份愧疚,日夜期待着早些走向死亡,好去尋她。
而第三個,子午只是把娮姬當朋友,娮姬那藏都藏不住的愛意,直到最後,都沒能親口告訴她。
想想就憋悶。
這三個話本就像是三把刀,把所有的都剖開,直白的放在子午眼前,讓她知道,她辜負了她。
喜歡這種心情,在遇到娮姬之前,子午從未有過。
娮姬于子午,是看到便會歡喜,和她待在一處便覺得滿足,會憂心她,會心疼她,會想替她做些什麽。
可是,子午無法判斷這樣的喜歡是站在神的位子上對一個人的憐愛,還是娮姬想要的那種喜歡。
娮姬發熱的那夜,她察覺了這份喜歡,但是出于不想打破這份平靜的心思,就按捺住了。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種改變。她會不知如何自處。
雖然這麽想着,子午一邊覺得自己矯情的宛如話本故事裏的那妖精,一邊又不知道該怎麽去問,也不知道問了之後會是什麽樣的未知。
娮姬,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娮姬,你是不是喜歡我?
娮姬,我覺得你好像喜歡我?
娮姬……
我是不是,也喜歡你?
夜裏娮姬回來的時候,仍舊是先去看看子午。
難得的,子午這個時辰還沒入睡,身前鋪着一大片的書,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娮姬掃了一眼那些話本,有些驚訝,“都是關于乾武帝的?”
這一出聲,就把子午給吓到了,她心思有些亂,沒察覺到娮姬是什麽時候過來的。
娮姬轉了轉輪子,湊到子午旁邊,伸手幫她整理散了一榻的書。
娮姬有些好奇,于是問她,“你怎麽對乾武帝這麽在意?記得還在神殿的時候,你也因為乾武帝心神不寧過。”
子午摸了摸自己的臉,“心神不寧?這麽明顯嗎?”
“是啊,”娮姬沒忍住也伸手捏了捏子午的臉,笑道,“所以能說說嗎?為什麽?”
子午掃了一眼被娮姬歸整回一摞的話本,說道,“這些話本,講的都是假的。”
娮姬愣了愣,“啊,當然是假的啊,要是想看真的,我給你找點史書?”
子午有些猶豫,但是和娮姬對視之後的瞬間,便做下了一個決定,她開口道,“我知道一個真的,雖然聽起來比話本還像話本,但是真的是真的。”
娮姬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早先便察覺子午來歷蹊跷,異想天開的懷疑子午這樣的或許本就是天上的神仙。
若她猜對了,那活了千百年的神仙,曾經一定也如遇到她這般,遇到某個人。
如今看來,這個某個人,便是乾武帝了?
子午把前世的一切都說給娮姬了。
從詭谲兇險的地下宮殿初遇,到城牆之上望過去看到的萬家燈火,從那條冬日河裏打撈出來的烤的焦黃酥脆的魚,到牽絲節的錦鯉戲水燈。
一樁樁一件件的,史書上沒有記載的,盡數講給了娮姬。
子午話本看的多,講起事兒來也挺有趣,娮姬還走神想到,這就算是不算命,跑去酒樓做個說書先生,也是綽綽有餘的。
直到最後,子午說那位神仙,盡其所能的幫了乾武帝,此後再無音訊。
娮姬竟像是切實感觸到乾武帝的感受,心底瞬間湧出的紛雜情絲将她整個人勒的死死的,近乎窒息。
這時候,娮姬又聽到子午的聲音,她問她——
“你說,乾武帝……喜歡這個神仙嗎?”
☆、八百年的醋
娮姬沉默了,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或者說不知道子午想聽什麽答案。
子午有些緊張, 不再趴着了, 側首看向她,臉側的長發随着這個動作滑到背後, 露出了好看的耳垂。
那個帶着小鈴铛的玉耳墜,再次跳進了娮姬的視線中。
很早之前她就注意到了。
早在摸子午的臉那次, 就注意到了, 只戴在右耳上的耳墜。
而不巧的是, 剛剛子午所說的那段故事裏,也有提到一對被分開的耳墜。
娮姬心底發苦, 難受的緊, 面上還是笑着,點了點子午的耳垂,以玩笑的語氣道, “那這個是那對耳墜中的一個嗎?”
子午下意識的捂住,沒否認, 也沒承認, 只是催促道, “別岔開話,你告訴我,乾武帝是不是喜歡那個神仙?”
娮姬的笑臉開始僵硬,就要撐不下去了,她看着子午, 說道,“我又不是她,我怎麽知道。”
子午噎了一下,你就是她啊,你怎麽會不知道啊。
娮姬步步緊逼,她問,“那你先告訴我,這個神仙,喜歡乾武帝嗎?”
子午本來跟娮姬對望着,聽了這話,眼神有些閃躲,她說,“我不知道。”
娮姬覺得自己都要被氣笑了,也說不上來在生誰的氣。
氣幾百年前有個人捷足先登的守在子午身邊對子午這麽好而自己遲了這麽久?
還是氣子午後知後覺的開始在乎一個死人卻對近在眼前的她無動于衷?
娮姬閉了閉眼,再睜開又是平靜無波的樣子,她對子午說,“無論乾武帝喜歡不喜歡那個神仙,都沒有意義了,幾百年了,就算神仙發現自己也有一樣的心思,也來不及了。再如何……”
娮姬頓了頓,還是逼着自己說出這狠話,“再如何也只能看到一具枯骨,乾武帝是不會知道了。”
子午眸子瞪大,看着她,像是含着水光。
娮姬咬了咬牙,繼續道,“所以,那個神仙不需要想明白了,追根究底,也不過是憑白添了份無法彌補的後悔,何必呢?”
娮姬說完後,子午再沒開口了,她等了半柱香,有些受不了這種壓抑了,隐隐覺得自己這樣太不厚道,也有些無理取鬧了。
吃一個幾百年前的人的醋,這算是正經的陳醋了吧,窖藏八百年,色香醇濃酸,醋味醇厚,堪稱前所未有天下第一醋。
诶,這都什麽玩意兒。
娮姬把亂七八糟的念頭按下去,轉着輪椅往外走,臨走時候不忘了瘋狂暗示,“乾武帝還在的時候,神仙一無所覺,誤了一個人一輩子,那現在,若這個神仙還是這幅德行,保不準,又要誤了一個人了。”
和平一直在外面等着,見娮姬出來,就上前推着了。
月色很好,照的整個院子都很幽靜,一看就很适合談心。
娮姬問和平,“要是你有一個很喜歡的人,那個人卻喜歡別人,那該怎麽辦?”
和平不假思索道,“幹死他啊。”
娮姬驚訝的看向和平,“幹死哪個?”
“當然是情敵啊,”和平說完,頓了頓,看了眼娮姬,“公主,你是不是對幹死有什麽別的理解?”
“沒!”娮姬立刻搖頭,一邊遺憾一邊念叨,文字博大精深啊。
雖說想法又跑偏了一次,娮姬還是沒忘了正事,繼續追問,“那要是喜歡的人喜歡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呢?”
和平皺起眉頭,“這不好辦啊,活人争不過死人啊。這要是個活的,可勁兒潑髒水保準能讓人不喜歡他,可要是死的,那什麽回憶都美好起來了,苦澀甜蜜交雜着,那可就很難忘了。”
娮姬聽了,更心塞了。
她也是這麽想的,問和平,本來是想要個開解,結果和平這一通說,讓她更憋悶了。
和寧剛好過來,聽到了和平的話,嫌棄道,“公主,你別聽他瞎扯,這小子連個姑娘家的手都沒摸過,不靠譜。”
娮姬嘆氣,“那你摸過沒?”
“……沒。”和寧老實道,和平在一邊笑的很不客氣。
娮姬又嘆了口氣,“那我不問你了。”
“……哦。”和寧有點氣,摸過男人的手不算嗎?一邊想着,一邊毫不留情的抓着和平的手擰到身後,威脅道,“還笑不笑了?”
娮姬同情的目光掃過他倆,這簡直是活的注定孤獨終老的範例啊。
子午有些茫然,和娮姬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要個答案,結果答案沒得到,反而更加摸不清狀況了。
她坐着理了理思緒,好半響,反應過來,娮姬大概是吃醋了。
吃八百年前的自己的醋。
還一邊吃醋一邊暗示她,惜取眼前人。
雖然應該立刻和娮姬再解釋一下,可是想了想,又不知道怎麽解釋,更何況,一旦說明白了,娮姬再次問她,你喜不喜歡我,她該怎麽回答?
子午捏了捏手裏的一摞書,嘆了口氣,有些不知所措。
而娮姬是存心想讓子午想清楚的,于是便開始冷落子午了。
強忍着想見她的念頭,心底期盼着,一直見不到,總會想念的吧,如果想了,那子午是不是就應該反思下自己其實也是動心了?
抱着這種美好的想法,娮姬接連半個月都沒再跟子午碰面。
這半個月,娮姬每日回來都找和寧細細問子午有沒有茶不思飯不想的。
但是和寧卻一臉不忍的告訴她,子午不止照舊吃那麽多,還變着花樣吃,找了各地廚子做當地特有的菜色,一個個試過去,吃的很歡實。
聞言,娮姬有點難過了,她異想天開道,“那要是不給她吃呢?會不會就有工夫想我了?”
“……你可以試試。”和寧微微一笑。
娮姬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還是不要了,只是想到她餓着,我就覺得心疼。”
“?”和寧微笑,這還沒在一起呢,這膩乎勁兒就讓他有種想拔刀幹架的沖動了,要是真在一起,他可以考慮換個職位了,比如宮門口看大門的。
直到祭天的時候,子午才主動找娮姬了,說要跟她一起去。
娮姬本想繼續把人冷落着,但是看到子午面無表情眼底卻滿是“好想去帶我一起呗”的樣子,怎麽都拒絕不了。
這次祭天,娮姬其實挺抗拒的,有些丢人,要被擡着上去,比皇上還引人矚目。
娮姬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嘲笑也好,可憐也罷,都無所謂,但是卻不代表她就樂意被人用這樣的目光看了。
你看,那個被擡着上去的,就是皇上最寵的公主,再得寵又怎麽樣,老天有眼,皇位不能再讓女子來坐了。
你看,那可是個公主,再會投胎又怎麽樣,還不是挪兩步都得靠人推着。
你看,是公主又怎麽樣,這幅身子,不還是沒人娶?家世好的,那是看不上,家世差的,皇室又覺得屈就了,難怪二十了還只身一人。
……
娮姬坐在輪椅上,輪椅被兩根粗壯的木棍穿過輪子,四個人穩穩的把她擡了起來,往神殿深處走去。
娮姬想着,其實跟在宮裏頭做轎辇似的,皇上都不能坐,她能,多拽啊。
想的挺美,但是在接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打量後,即使仍舊坐的穩穩的,神色淡然,其實娮姬心底已經在瘋狂罵娘了。
看什麽看,你們又沒我好看,看了不會慚愧的想死嗎?!
老子是走不了,可老子又不用下地幹活,走不了就走不了呗。
還有那些世家夫人的,嫁娶之事輪個八百輩子也輪不到你們管啊,你家老爺的小妾嬌媚惹人疼,還不趕緊回去想法子?
真蛋疼。
子午和寧他們一直走在娮姬身邊,子午雖然接觸的人少,但是顯然的惡意好意還是察覺的到的。
原本子午沒覺得娮姬坐轎辇有什麽不對,但是看了一圈後,發現娮姬妥妥成了靶子一樣的存在後,就有點不樂意了。
她看向娮姬的坐兒,挺大的,娮姬樂意的話,都能躺着了,于是示意人停下,對娮姬道,“我想跟你坐一起。”
娮姬有些不解,“沒法兒坐,祭天得站着的。”
“我是說,”子午拍了拍扶手,解釋道,“我也想上去,這會兒坐你旁邊。我不想走路。”
這要求有點不合适,但是娮姬看出了子午的好意,不顧和寧阻攔,往旁邊挪了挪,給子午騰出位子,“上來。”
子午眯着眼笑了,“嗯。”
位子雖說算大,但是坐下她們兩個,還是胳膊挨着胳膊,腿碰着腿了。
娮姬腦袋一陣暈乎,覺得子午估計是開竅了,她湊到子午耳邊,小聲問道,“你在想什麽?”
子午視線在周圍不住的打量着,聞言直接回答道,“我在想哪個是蘇靈均啊?你不是說他這個場合會到嗎?”
“……”娮姬有點心塞,雖然每日一塞,塞習慣了,但是還是無法控制的有點生氣。
“你跟過來就為了看看蘇靈均?”娮姬問,平平的語調遮掩着新鮮的醋。
“那倒不是,”子午看向她,難得露出可見的溫柔,“我是來保護你的。”
娮姬瞳孔不自覺的放大,她望着她,只覺得,陳醋鮮醋,在這一瞬間,都變成了甜滋滋的糖了。
☆、算是英雄救美
順着臺階走到頭, 就是才建好不久的高閣了, 雕梁畫柱金碧輝煌, 看着挺俗套的, 也不知道哪個神仙能欣賞的來。
高閣周圍是三棵古樹,不知道是什麽樹, 還綠油油的,也沒掉葉子, 樹冠與高閣齊平, 多了幾分幽深之意。
高閣沒牆, 整個兒是亭子的模樣,镂空着兩層, 一眼看得到裏面錯落有致的放着祭天所需的禮器和一些祭品。
子午微微踮腳掃了一眼, 玉帛、食物都可以理解,那一鼎的血也是祭品嗎?凡人怕不是對神仙有什麽誤解吧……
祭天是件神聖又嚴肅的事兒,到了時辰, 祭司從小樓上下來了,走到了最前面, 煞有其事的念着含糊不清的祈福的話, 其餘人包括女皇都要站着仔細聽。
而那些連高閣都沒資格上來的人, 就得跪着了。
子午站在娮姬身後,起先還饒有興趣的聽着,後來發現聽不懂祭司在說什麽,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子午耷拉着腦袋,突然有些想打哈欠, 還沒來得及,手心就被撓了一下。
她低頭望過去,就撞進了娮姬含笑的眼裏了,娮姬聲音很小,幾乎只能靠嘴型辨別了,“困啦?”
子午點頭,揉了揉眼睛,強打起精神。
娮姬笑意更深了,她小動作的指了指斜對面一個紅衣男子,對子午道,“學着點。”
子午看過去,那人也是低着頭,一副虔心聆聽的模樣,兩側的長發滑落在臉側,遮去了大半臉。
仔細看兩眼,子午才看出來,這人竟然半阖着眸子在打盹。
娮姬小聲道,“那就是蘇靈均,每年祭天都睡,皇上都懶得再罰了,好歹這樣下面的人看不見,你要是打個哈欠,太明顯了。”
“……學到了,”子午嘆了口氣,聊了這麽幾句,其實也沒那麽想睡覺了。
祭司那邊的話總算念叨完了,娮姬跟子午說主要是今年有大災害,不然不用念叨這麽久的。
女皇上前兩步,拿着個精致的小刀,在手指上劃了一下,血滴在早準備好的酒杯裏,瞬間暈開了。
女皇是在罪己,緊接着就說着很多文绉绉的話,大意是說自己不對,會更加努力,并且祈求上天對她的子民好點。
禮樂聲也在這時候響起,埙、編鐘、還有比人高的大鼓等禮器,都奏響了,和出磅礴之勢,很震撼。
子午離鼓有點近,心髒跟着鼓點跳,嘭嘭嘭的,很沉悶。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打個響指來場雨趕緊結束這陣仗的時候,旁邊的古樹響起一陣嘩嘩聲。
子午立刻盯了過去,這會兒沒風,古樹怎麽會有這動靜?
就在下一刻,古樹中突然蹿出來二十幾道綠油油的人影,抽出被綠葉纏着的劍,向高閣上的權貴們,攻了過來。
和寧和護衛等人都在臺階下面,見狀紛紛趕了過來,和刺客們交鋒了。
這些刺客像是純粹想發洩殺欲一般,沒有确切攻擊哪個,像是所有的權貴都想砍了,有三個向娮姬這邊過來了,和平立刻迎了上去。
娮姬看着亂成一團的人,沉聲對和寧道,“帶子午走。”
這命令和寧不願意聽,一劍又攔下一波攻擊,假裝沒聽到。
娮姬有些生氣,剛想說什麽,子午拍了拍娮姬的胳膊,說,“我不用走,我說了是來保護你的。”
娮姬看了她一眼,笑的挺無奈,想了想,隐晦的提醒,“人這麽多,你別沖動。”
子午愣了愣,沖動?什麽沖動?娮姬在暗示什麽?
然而就在這時,有一個綠衣人沖破了和寧的防衛,一腳踹在了輪子上,擡手一劍又擋在子午面前,絲毫不顧和寧在他背後捅的那一劍,竟是抱着以命換命的打算的。
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娮姬坐着的輪椅一路往臺階下滑去。
娮姬不慌不忙的從輪椅後面撈出個繩子,扔向和寧,和寧飛身過去一把撈着,眼看總算止住了下滑的力道,這時候半拉輪椅已經懸空了。
和寧剛要把娮姬拽回來,兩個綠衣人就兩面夾擊,将他給堵死了。
又有一個綠衣人一手拿劍砍繩子,一腳沖着輪椅又是一踹,和寧和平那邊都自顧不暇,一時間竟沒人能止住。
眼看娮姬就要被輪椅帶着從上百階臺階上摔下去了,一道破空聲響起,一條白绫在衆人腦袋上滑過,穩穩的将娮姬帶輪椅纏在一起。
順着白绫看過去,竟是子午。
綠衣人再次反應極快,立刻有兩個人就刺向子午了。
子午挑眉冷笑,另一只袖間又抽出一道白绫,裹向了比人還高的大鼓,手腕一動,帶着大鼓就砸向沖着她來的綠衣人。
緊接着,又将大鼓立起,收回白绫時候順勢在鼓上一敲,圓滾滾的大鼓就順着力道往下滑了,滑下去的一路撞到不少綠衣人,給撞下臺階了。
子午放松的打了個哈欠,足下輕點,下一刻,人已經站在了古樹枝桠上了,她胳膊一抖,就将輪椅和輪椅上的娮姬帶到了她旁邊。
子午算是看出來了,這些綠衣人看着誰都打,但是最終目标就是娮姬。
都這麽久了,再打不出個結果,皇家也太丢面子。
在護衛越補越多的時候,綠衣人裏有人吹了聲口哨,立刻,整齊劃一的就往外撤了。
沒多大一會兒,只剩下高臺上東倒西歪的權貴們和一片狼藉了。
樹上,子午彈了下娮姬的腦門,問道,“我這算沖動嗎?”
“不算,”娮姬笑着嘆了口氣,“就是勒的有點緊,我這還是頭一回在樹上坐着輪椅啊。”
“什麽感受?”子午問道,手腕抖了抖,把白绫松開了一些。
“刺激,”娮姬說,“還有……”
“還有什麽?”
“還有你剛才那一番行雲流水的招式,潇灑極了,你救了我。”娮姬認真的誇贊。
子午眯了眯眼,扭了扭手腕,“我也覺得我特潇灑,這算不算話本裏的英雄救美?”
“算,”娮姬樂了,“那你要不要我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子午重複了一遍,低頭看向她。
“你不是常看話本嗎,這樣的應該不少看,”娮姬也仰臉看着她。
子午沒說話,娮姬抿了抿唇,笑意淡了下去,無比嚴肅認真,“你看,即使我早就想到備下繩子,可是剛才還是差點死了,再算無遺漏,也終究是個瘸子,還是個被人盯上了命的瘸子,我怕我不說,這輩子你都不會知道了。”
娮姬說,“我不想像乾武帝那樣,憋一輩子,憋到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
子午整個人都僵了,四周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