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醉了 (8)
,哪年哪月才能找到啊……”
和平揚起的眉瞬間耷拉下去了,嘆了口氣,“唉,真愁人啊。”
“是啊,真愁人啊,”子午附和了一句,看着和平這模樣,突然覺得舒心了不少,于是從秋千上蹦了下來,“走,吃飯,豆腐炖魚吧。”
和平:“???”這種被耍的感覺是錯覺吧?子午姑娘仙風道骨怎麽可能這麽壞?
皇宮禦書房,原本國家大事正說的好好的,告一段落的時候,荀王爺突然拎着荀世子來了,說是有個事兒,要請求皇上。
娮姬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荀郡主,笑了笑,差不多猜到了。
果不其然,荀世子開口就說看上了一個人,想娶人家為正妻,來問皇上讨個賜婚的聖旨。
娮姬冷眼看着,湊到荀郡主耳邊道,柔聲道,“你撺掇的吧?”
荀郡主一臉迷茫,“什麽?公主,在下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娮姬笑了笑,眼底的光像是藏了毒蛇一般。
子午為她治病的事沒刻意隐瞞,想知道的都能知道,蘇玉珥對儲君之位虎視眈眈,怎麽可能任由她一點點好起來,白費了四年經營。
娮姬猜到了蘇玉珥會做什麽,派人刺殺這樣直接的,或者找個由頭把人要走這樣間接的。
荀世子跑來開口說要把人娶走的情況她也想到了。
只是沒想到的是,在真的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怒火還是有些壓不住了。
眼看女皇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娮姬的心涼了半截,她一直有個不太好的猜測,現在看來,得到印證了。
女皇的權勢是靠她自己掙過來的,所以女皇絕不是個蠢人,但凡行事,總是有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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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年來,娮姬隐隐感覺到女皇屬意蘇玉珥,有心将她培養為儲君,雖有些難過,但是也不意外,畢竟又瘸又瞎的人,不可能坐上那個位子的。
但是如今她一點點好起來的事,絲毫沒隐瞞女皇,女皇卻仍舊态度暧昧。
故而,這也是娮姬的一次試探。
看看女皇是否願意任憑蘇玉珥帶走她的希望。
如今,女皇的選擇已經很清楚了。
娮姬吹了吹茶杯裏漂浮的碎末,透過氤氲熱氣,望向荀世子,說道,“你憑什麽娶她啊。”
荀世子望過來,眼底又怕又恨的,“我當然能,她一個平民女子,成為世子正妻,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子午姑娘是我的恩人,”娮姬看着荀世子,緩緩道,“而你,不過一個世子,怎麽高攀的起?”
“蘇娮你又憑什麽嚣張?”荀世子本就是容易被激的性子,這會兒也不顧他爹要捂他嘴了,嚷嚷道,“你個廢人,要不是有個好出身,現在指不定在哪兒讨飯呢!”
娮姬猛地将手裏的茶杯砸了出去,先是荀世子一聲哀嚎,緊接着此時杯盞落地碎裂的聲響。
殿內的人望過去,只見滾燙的一杯茶不偏不倚的盡數潑在了荀世子下身那要命的地兒上,現在整個人都在地上打滾了。
娮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們也知道,我眼睛才好,還不是很好用,扔歪了。”
女皇一副好氣又好笑的模樣,剛想說什麽,娮姬就看向女皇,所有笑意都收斂起來。
娮姬鄭重道,“母親,兒臣從未求過你什麽,現在,只求你不要把子午從兒臣身邊帶走,如果你不答應,會死人的。”
女皇皺着眉,她很少再聽到娮姬喊她母親了。
“你這是威脅?”
“不,”娮姬笑了笑,“是請求,為此兒臣願意讓您如願。”
女皇看着她,目光裏帶有探究,娮姬毫不回避,目光澄澈。
良久,女皇嘆了口氣,別過眼,“娮兒,朕答應你。”
☆、往事
從禦書房出來後, 和寧迎上前, 從福公公手裏接過輪椅, 推着娮姬慢慢走回鳳闕閣。
娮姬微阖着眸子, 神情有幾分掙紮,最終回頭對和寧道, “金紫草……不必再找了。”
“公主?”和寧一驚,手下捏着的把手差點捏碎, 及時驚醒收力, 問道, “為什麽?”
“因為皇上不樂意我站起來呗。”娮姬說的輕松,笑起來卻發苦。帝王的心是硬的, 血是冷的, 她算是領教了。
和寧想說些什麽,但是也明白這樣的事不是他能說道的,只好閉嘴, 按捺住滿心的焦急。
娮姬嘆了口氣,往後靠着, 悠悠道, “這件事也別讓子午知道, 聽見沒?”
和寧悶聲應了,“您是老大,是主子,是公主,您都這麽說了, 我只能應啊。”
娮姬樂了,“喲,你還埋怨起我了?”
和寧拉着張臉,不吭聲。
娮姬眼睛往上看了看,然後胳膊往後伸過去,拍了拍他的胳膊,“別用這臉色看我,跟我虧待了你似的,一輩子得坐着的是我,你怎麽比我還苦大仇深。”
“我在您身後站着呢,您又看不見,還管我什麽臉色啊。”和寧說話非常不客氣。
娮姬笑了笑,“行吧,那你想哭兩嗓子也行,反正我看不見,別滴我腦袋上就成。”
和寧沒說話,眼睛看向別處,滿眼通紅。
古往今來,為争皇權,不知有多少皇子自相殘殺,争權奪利,社稷動蕩。
女皇是英明的,她選中了誰,就定然會保護好的。
若娮姬恢複如初,會是蘇玉珥最大的阻力,女皇不願意看到那樣的場面。
這些無論是娮姬還是和寧,都明白的。
然而,盡管道理都懂,卻還是難過。
娮姬自小就被女皇帶在身邊,盡管耳濡目染都是政權計謀和帝王之術,但是對于娮姬來說,女皇依舊是讓她親近依賴的母親。
被帝王放棄,她能坦然面對,但是……被母親放棄,卻還是傷心啊。
娮姬回到鳳闕閣的時候,子午正趴在橋柱子上吃桂花糕,掉下來的碎屑飄在湖面,引來不少魚兒露頭争搶。
子午看到娮姬的時候還挺驚訝,“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娮姬沒說話,在子午身邊停穩後,長臂一伸,将子午圈在身前,腦袋埋在子午小腹上,哼唧了兩聲。
“你這是怎麽了?”子午想擡起娮姬腦袋,看她是不是哭了,但是娮姬摟的很緊,怎麽也不肯看她。
娮姬沒回答,就這麽抱着,抱了會兒突然笑出聲了,“我怎麽覺得我這抱法兒跟個小孩子似的。”
子午十分順手的拍了拍娮姬的腦袋,“還是個撒嬌的小孩子。”
子午突然就想到狗崽了,狗崽看着她時,眼底不自覺流露出來的依賴總能讓她心軟的像是化開的糖水。
娮姬笑了笑,她在子午小腹上蹭了蹭,然後仰臉望着她,突然問道,“你有多高啊?”
“沒量過,”子午不知道現在尺度如何,沒法說。
娮姬認真的看着子午,從頭到腳的,然後說,“我要是能站起來,應該比你高。”
子午蹲下身子,和娮姬平視,伸出個小指頭,說,“等你站起來,我們就比一比誰高。”
娮姬也伸出了根小指,勾上子午的,咧着嘴笑着應下了,“好。”
日子過的平平淡淡的,但是對娮姬來說,有子午在身邊,心裏就滿當當的,這種平淡她過起來都覺得是兌了糖。
眼看日子一天天冷下來了,百姓們都屯着糧準備過冬,朝堂上也平靜無波,一個個的就盼着過年能歇段日子。
連朝臣之間因為政見不同的吵架都少了很多,沒什麽精氣神兒,懶得吵。
然而就在這種平靜的時候,瀚城山洪暴發的消息傳回了長安城。
瀚城是大皇子蘇正則的屬地,大皇子脾氣很好,人也很好,而且還治理有方,一直很得民心,是想維護帝王正統的大臣們極力推崇的儲君人選。
他在屬地待了十來年了,向來沒什麽差錯,但是人再好也擋不住天災,這事兒一出,立刻就報到朝廷了。
就像是滴進油鍋裏一滴水,一下子炸開了。
朝堂上吵什麽娮姬不太關心,無非是赈災、追責、祭天……
平日一點小事都能争的臉紅脖子粗的,到大事了,更是成群結夥的吐沫橫飛跟八輩子仇人似的。
娮姬在意的是,從她的屬地,淮城,傳過來的一個消息。
“能夠确定,山洪暴發那天,從山裏撤出來的兵馬是蘇正則的私兵。現在已經轉移了,我們的人……沒能探查到。”和寧擰着眉說着,神情很複雜。
“和寧,你是不是也這麽想?”娮姬問的很含糊,但是和寧聽的卻很清楚。
“是,四年前,三皇子急匆匆的秘密回長安,應該就是因為發現了這批私兵。”
當年,三皇子蘇信和娮姬一道去蘇正則屬地游玩,原本待幾日就要回自己的屬地的,蘇信卻一出瀚城,就連夜帶着她要趕回長安。
蘇信沒有跟她說是什麽原因,到後來是想說,卻沒來得及說。
娮姬只好自己查,哪怕瞎了眼瘸了腿,也沒有放棄過往瀚城安插人手。
如今,已經四年了,總算是有眉目了。
“應該錯不了了,”娮姬看着和寧,緩緩勾起一抹笑,“當年那些人,是蘇正則派來的。”
“公主,你打算如何?”和寧問。
“你方才說,帶出來這個消息的暗衛已經死了?”
“是,他只堅持回到淮城,說完這些就失血過多而死。”
“那現在我們有點不利啊……”娮姬嘆了口氣,“沒有人證物證,我們什麽都做不了,暗衛拼死回淮城,肯定顧不上隐藏行蹤,蘇正則應該已經知道是被我們發現了。”
和寧眼底閃過一抹恐慌,四年前三皇子死的模樣他至今都忘不了,當初沒能護住三皇子,這次決不能再讓公主有什麽閃失。
“公主,派我去吧。”和寧說。
“派你去哪兒啊?”娮姬問道。
“去刺殺蘇正則。”和寧一臉視死如歸。
娮姬笑着嘆了口氣,“平日裏頂嘴腦子轉挺快,現在怎麽這麽笨。”
“公主?”
“我不想再折個人進去,”娮姬說,“既然他養了這麽久的兵,肯定是有什麽打算了,這次我們打草驚蛇,以他的性子,必然會先發制人,且等着,就算慌,也該是他慌。”
不知道和寧退下多久了,娮姬仍然在廊下坐着,盯着明媚的天一點點暗下去。
傍晚時分刮起了風,沒多久,就下起了雨,從滴滴啦啦到嘩嘩嘩,應該沒超出一炷香時間,娮姬盯着濺到手背上的雨,突然就笑了。
小時候,這鳳闕閣是她和蘇信兩個人住的,他們是一起從母親的肚子裏出來的,據兒時的奶娘說,他倆被放到一塊兒的時候,就會摟住,一旦抱起來其中一個,另一個就會哇哇的哭。
七八歲的娮姬對此是嗤之以鼻的,她堅信自己無比堅強,摸不着蘇信絕對不會哭。
孩童時期的蘇信特別皮,總愛騙娮姬,逗她跟逗貓兒似的。
下雨的時候,蘇信跟她說,順着屋檐留下來的雨水都是彙聚了天地精華的,喝了能不生病,娮姬半信半疑,就說,你先喝,你喝了我就信。
蘇信為了騙她是不計成本的,于是真仰着個臉張着嘴接雨水喝了。
喝了兩口,還一臉高興的跟她說,“還是甜的,你來試試。”
娮姬于是就真的試試了,甜不甜現在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喝完之後,夜裏就生了場大病,差點沒再醒過來。
母親知道後氣的不行,罰蘇信去大雨裏跪着,跪到娮姬醒過來。
蘇信就真去跪着了,跪了半夜,一直到清晨,渾身都發燙了,也沒起身,他大概是內疚的,以為自己真的害了妹妹。
其實娮姬病倒不是因為喝雨水,而是有人在她的食物裏下了藥。
時日太久了,娮姬只記得似乎是母親的一個男寵做的,具體是誰,也不太記得了。
在知道病因的時候,一整個皇宮的人圍着娮姬轉,母親也忘了讓人把蘇信給帶回屋裏,結果第二日娮姬醒過來的時候,後院裏跪着的蘇信,卻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從那兒以後,蘇信就對她特別好,溫柔的很,任憑她怎麽鬧怎麽任性都不生氣,蘇信說他是怕了,在他真以為娮姬要死了的時候,害怕的恨不得替她死。
可是說着這話的蘇信,似乎忘了自己後院那一場昏迷,足足昏了三天,生死之間走了個來回。
娮姬雖然笑他草木皆兵,但是卻有着同樣的心情。
可是她這麽珍惜的人,終究是不在了。
娮姬仰臉沖着屋檐笑了笑,掐指一算,蘇信的祭日快到了。
正出神,突然身上一暖,一個大氅蓋到了她身上,娮姬扭過頭,看到子午正擰着眉看着她。
子午有時候說話很直接,比如現在,就算看出來娮姬有心事,該氣還是氣,“你這是嫌命多啊?這麽冷的天在這兒吹風呢?”
娮姬看了看不遠處的和寧,掃了他一眼,然後伸了個懶腰,對子午道,“挺舒服的,差點睡過去。”
子午冷笑,“那你繼續睡着吧。”說着轉身就要走。
娮姬快速伸手,一把抓着她手腕,滿眼無辜,“我錯了,下次再也不這樣了,帶我一塊兒回去吧。”
子午盯着她,擰着的眉一點點松展,一邊推着娮姬一邊說,“你這樣根本不過瘾,我教你,下次直接坐雨裏,或者坐屋頂。”
“我真的知錯了,”娮姬眯着眼笑道,“再也不敢了。”
子午哼了哼,沒再理她。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來回改了好多次,不太滿意,總覺得我蘇信跟臨時加進去的人似的……
但是最開始大綱裏就有這麽個人的!真的不是臨時加進去的啊!
qvq前面應該找機會鋪墊下,這樣就不突兀了。
怎麽改都拗不過來了,我盯着這章從兩點盯到現在……
唉,借下娮姬的話
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qvq下次會留意的qvq
☆、哄哄我呗
吹了那麽長時間的風, 娮姬還是病倒了, 夜裏發起熱, 迷迷糊糊的嘟囔着難受, 小宮女摸了摸她的額頭,慌張的推開門就去喊人。
子午住的離娮姬很近, 聽着門因為進進出出發出的動靜,就醒了過來。
她剛到娮姬房門口, 就跟要往外走的和平撞上了, 和平匆匆的沖她點頭, “公主病了,我去煎藥。”
子午往裏又走兩步, 跟正要出門的禦醫又碰到了, 年邁的禦醫走一步晃三下的,對和寧叮囑道,“不止是受涼, 公主這是心底壓着事兒,憂思過重。”
和寧聽着, 迎面看到子午也愣了愣, “子午姑娘, 你怎麽醒了?”
子午皺着眉,越過他就往裏去,“我去看看娮姬。”
娮姬的床很大,是那種能夠保證睡相再差也滾不到地上的床,娮姬因為難受正蜷着, 就占了床的一角,身後空蕩蕩一大片,顯得特別惹人憐。
子午伸手摸了摸她額頭,冰涼的指尖剛碰到就燙的哆嗦了一下,剛要收回手,卻被娮姬一把抓着按在自己腦門上了。
子午索性就坐在床邊,探着個身子,用手給她冰腦袋。
大概成年待在不徵山的原因,子午整個人寒氣兒很足,擱在娮姬腦門上擱了好一會兒,都沒把手暖熱半分。
娮姬睡的很不安分,嘴裏一直在說着胡話,也可能是夢話,猛的一聽還挺清晰,但是細細辨別,卻根本聽不出來她在說什麽。
子午撐在床頭盯着娮姬看,又想到了狗崽。
她的記憶只恢複了一部分,後來如何了,她沒有絲毫印象。
以她的性子來猜,她八成會去找娮姬,那娮姬呢,時隔那麽久,狗崽變成了王女,狗崽不叫狗崽了,叫娮姬,她會有什麽變化嗎?
會是像前世的娮姬那樣不羁妄為,還是像此生的娮姬這樣心思重又沒有安全感?
總不會還是那個軟趴趴的小狗崽吧?
想着想着,有些出神,恍惚中,似乎聽到了一聲“先生”,驚的子午一個激靈,她看向床上的娮姬,低頭湊過去,想再聽一聽,确認是不是聽茬了。
腦袋剛湊過去,還沒來得及側耳,就先聽到身後一聲輕咳,子午回頭,看到和寧站在那兒,手裏端着碗藥,胳膊僵直的往前伸着,腦袋轉向一邊。
子午狐疑道,“你在做什麽?”
“我什麽都沒看見!”和寧說,頓了頓,又道,“這話應該我問你啊,子午姑娘,你在做什麽?”
“我……”總不能說在聽你們公主說夢話吧。
看子午一臉沒想好怎麽解釋的樣子,和寧特別貼心的擺擺手,“沒事,我當沒看見!不過現在該讓公主喝藥了,喝了藥再睡,等天亮應該差不多就好了。”
子午看了看藥,又看了看娮姬,猶疑道,“可是她在睡啊……”
“啊,”和寧愣了愣,随後意識到子午姑娘大概是心疼公主,于是道,“現在這睡的也不安生,喝了藥再睡,才能睡好。”
看子午不說話,和寧想了想,把碗遞了出去,“要不,你來喂?”
子午立刻接過碗,“好。”
子午推了推娮姬的肩膀,小聲叫她,“醒醒,喝藥了。”
娮姬暈暈乎乎的,又困又難受,聽到喝藥兩個字,頓時更不願意睜眼了,哼唧了一聲,翻身就要繼續睡。
子午急忙捏着她下巴,把人的臉扭到自己這邊,“喝了藥再睡。”
這會兒暈乎的娮姬好歹算是聽出來這是子午的聲音了,不情願的睜開一條縫,小聲嘟囔道,“我難受……”
“難受也得喝,”子午很堅定。
娮姬看了一眼烏漆嘛黑的藥汁兒,又看了看子午和平日裏一般的神色,抱怨道,“你怎麽都不哄哄我啊。”
子午愣了愣,回頭看了一眼和寧,問道,“這怎麽哄?”
娮姬視線先前被子午擋着,這才發現屋子裏還有人,眼裏的迷糊一掃而盡,瞪的和寧顫了顫,猜到主子八成是在想怎麽滅口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和寧往後退了兩步。
子午挑眉,追問,“以前怎麽哄的?”
以前?以前根本不需要哄啊!
那藥,不高興了,直接一倒,勸又不聽,還不能打,高興了才可能嘗鮮似的喝兩口,哄是什麽?不存在的啊。
和寧心裏咆哮了一圈,滿臉疲憊,他覺得人家倆喝藥喝的黏黏糊糊的,他在這兒杵着實在不讨好,于是倒着往後走,臨走真切的給子午提了幾點,“大概就是溫柔點,唱唱曲兒,親親嘴兒……”
和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門一開,就蹿了出去。
待不下去啊。
娮姬一臉期待的看着子午,等着子午哄哄她。
子午端着藥碗跟她對視了好一會兒,還是冷漠道,“聽起來很麻煩,那還是不哄了,別墨跡,快喝藥。”
娮姬嘆了口氣,眉眼都耷拉下來了,她往上蹭了蹭,靠着床頭,不甘心的争取了一下,“那你能喂我嗎?我現在渾身無力,怕把藥灑床上。”
這個還行,子午同意了。
喝藥這種事兒,一口悶也就痛苦一下子,一勺一勺來就得痛苦好多下子。
子午雖然沒喝過藥,但是之前治娮姬眼睛的時候,娮姬是每天都要喝藥的。她經常看到娮姬一口直接喝掉。
于是聽到娮姬說喂,子午就把勺子拿出來扔到一旁,把碗遞到娮姬嘴邊,在碗底一抽,就直接給灌下去了。
娮姬瞪大了眼,這不對啊,這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樣啊。
但是子午擡的挺高,她不得已張大了嘴咕嚕嚕的一口接一口咽下去。
什麽柔情蜜意風花雪月,都沒有。
一碗灌完,娮姬伏在床頭,沖着地面,咳的撕心裂肺。
子午一臉茫然,“怎麽了?太苦了反胃了?”
“……是,”娮姬咬牙道,這會兒什麽旖旎心思都沒了,她縮回被褥裏,可憐巴巴的看着子午,“我可以睡了嗎?”
子午為她掖了掖被角,“睡吧。”
子午剛要走,娮姬又說了一句,“那你能陪我睡嗎?”
看子午遲疑,娮姬緊接着道,“一起睡就好,不用哄,不用溫柔點、唱曲兒親嘴兒的。”
娮姬眼底滿滿的期待,純然的渴望,子午最受不了她這個眼神了,當即就決定留下了。
娮姬原本很困,但是當子午真的就躺在她旁邊的時候,所有的困意都不見了,她全身都用來感受着子午的存在了,興奮起來後,根本睡不着。
哪怕只是盯着子午的後腦勺,她都能盯的炯炯有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娮姬小聲問道,“子午,你睡了嗎?”
子午沒睡,這會兒靜下來了,她還在琢磨着那句模模糊糊的“先生”,聽到娮姬聲音,還挺驚訝,“你還沒睡?”
“沒,”娮姬往子午那邊又蹭過去一點,鼻尖都要挨着子午頭發了,才停下,“子午,你跟我說說話吧?”
子午轉過身,看向她,“說什麽?”
娮姬呼吸一窒,原本她就靠的很近了,子午這一轉身,兩人直接鼻尖對着鼻尖了,她稍微往前湊一下,就能親到了!
子午似乎也覺得這樣太近了,往後挪了挪,又問道,“要說什麽?”
“說……”娮姬腦子裏有點亂,她盯着子午,“說什麽都行,我就想聽你說話。”
“行吧,”子午應了一聲,想到方才說的哄人方法裏的親親嘴兒,突然想到了前世娮姬騙她,親吻能止嗝的事兒,覺得有些好笑。
于是隐去了人名,講給了娮姬聽。
原本娮姬還有些恍惚的,子午聲音好聽,深夜裏小小聲的說話更是惑人,但是在聽到子午說的以止嗝的名頭親子午的事兒,瞬間眼底一片清醒。
“是誰?”娮姬一臉嚴肅。
子午想起來神色都帶着柔情,只能道,“你不認識。”
娮姬有點急了,“子午,那人就是個登徒子!大騙子!你要提防着點!”
子午看着娮姬,眼底漾起笑意,重複道,“對,登徒子,大騙子。”
娮姬覺得子午這顯然沒聽進去,于是再次強調,“拿這樣的事逗你,顯然對你另有企圖,你可不能上當,要離他遠遠的,如果下次碰到,你帶我一起,聽到了沒?”
子午挑了挑眉,“另有企圖?”
“對!”娮姬說,不自覺的把自己罵了個透徹,“如果真心心悅你,就應該努力追求你,而不是用這種手段騙你!也就是你不谙世事太天真了,以後去哪兒都帶着我,我絕不會讓人占你便宜!”
在聽到“心悅”二字的時候,子午的笑便頓在那裏了,她看着一臉焦急的娮姬,明明都那麽虛弱了,還認真的板着臉叱責她大意……
總被她忽略掉的記憶全部翻湧上來,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她突然想問問,你是喜歡我嗎?你是早就喜歡我嗎?從前世,到現在,是嗎?
一次次醒來都能恰好的遇到年華正好的你,這背後玄機,和你有關嗎?
然而向來直言直語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的子午,第一次猶豫了。
如果是喜歡,她如何待她?如果不是喜歡……
子午嘆了口氣,好像打心底裏就沒想過會是不喜歡。
她看着娮姬因為氣憤而發亮的眼睛,想着,那就不問了。
子午的指尖在娮姬唇上點了點,笑道,“睡吧,你還病着。”
看到娮姬還想說什麽,子午加了一句承諾,“去哪兒都帶着你是吧?我記着了。”
☆、冰天雪地
娮姬本就羸弱, 這一病, 反反複複折騰了半個月才将将好全, 女皇聽聞了很憐惜她, 讓她好生休養,暫且不用歸朝。
娮姬樂得清閑, 也沒刻意打聽朝政之事,倒是和平總跑來跟她說, 要麽是女皇幾乎掏了半個國庫送去瀚城, 要麽是荀郡主如何如何有才能。
娮姬權當是聽故事了, 順便想了想,半個國庫都夠再搞多少兵馬了。
蘇信忌日的那天, 下起了小雪, 零零散散的飄着,剛碰着手心,就化了。
娮姬坐在鋪着厚厚的墊子馬車上, 和寧駕車,去當年出事的地方祭拜。
她難得的沒怎麽說話, 只是趴在窗沿上, 眼睛往下看, 看被馬車帶起的塵土。
子午一直在旁邊,本來想着娮姬心情不好,就放任她趴着了,但是馬車都走了好一會兒了,她腦袋還是沖着外面, 于是一巴掌把勾着簾子的繩子扯斷,嘩啦一下,厚厚的簾子從上而下砸了下來。
娮姬沒躲開,就挨了一下。
“你是沒喝夠藥啊,”子午看着她,“還是覺得一嘴的土很好吃啊?”
娮姬抹了把臉,兩手撐着墊子往子午那兒挪了挪,“我就是觸景傷懷。”
子午聽了,沒再說話,關于蘇信,娮姬告訴了她很多,她說,蘇信是個天生的君王,他生來就是這塊材料。
蘇信十四歲有了自己的封地,是淮南五城。
那五座城有點倒黴,但凡哪年夏天有場暴雨,就得遭災。
而且淮南富庶,商業發達,貪官就特別多,經年累月下來,導致官商勾結,普通百姓日子挺難過的。
除了這倆大毛病,還有很多小毛病,越繁華的地盤是非越多。
但是蘇信過去之後,僅僅兩年,不僅沒出亂子,還疏通河道,建大壩,讓百姓不用擔心随時可能被沖走,又改革了官員制度,徹底換了風氣。
娮姬難過的時候其實喜歡一個人悶着,但是子午在,她就愛念叨了。
她把蘇信的事兒,從娃娃起說到十六歲殒命,從忽悠人這樣的小事兒說到了不得的政績,事無巨細,一一說給了子午。
女皇的心思是從來沒遮掩過的,她就是想培養個不得了的女子,能繼承她的皇位。
所以三個皇子優秀或者不優秀,女皇都不是很關心,這導致三個皇子打小都挺缺愛的。
但娮姬就不同了,還是個奶娃娃時候就被女皇天天帶着,悉心培養。
其他兩個皇子比娮姬大挺多的,娮姬出生的時候,他們都在自己封地了,所以并不親近。
這兩個皇子挺糟心的,原本估計以為母親就是個冷血的女皇,結果有了娮姬,見識到了對娮姬的疼愛後,缺愛的皇子就很讨厭娮姬了。
每回見着娮姬,都話裏帶刺兒,怎麽也看不順眼。
娮姬年幼輕狂,因此盡管歲數差的不小,照舊能打起來。
蘇信一直跟娮姬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娮姬一打二,會吃虧,于是撸起袖子就跟着上。雞飛狗跳,血雨腥風。
這導致但凡年節,在外王侯回長安,宮裏的太監婢女,都是提着心吊着膽的。
皇權這種東西,太誘惑人了,尤其是對缺愛的皇子來說,權力就是個特別實在的東西了。
蘇正則身為大皇子,原本就是最理所應當成為太子的人,但是因為女皇對男兒的偏見,就硬生生剝奪了他的機會。
娮姬說,站在蘇正則的位子想想,其實蘇正則養私兵想謀反奪位,還是很合理的。
只是,讓蘇信發現了。
這事兒蘇信當時并沒有告訴娮姬,帶着這麽個大秘密連夜回長安,可惜,卻死在了路上,臨死也沒告訴娮姬,這謎團困了娮姬四年。
現在才算是解開了。
當年摔下去的那個懸崖還是那副草木不生的荒涼模樣。
那時候十六歲的娮姬,只是在這裏停留過一次,就看到了血雨腥風,刀光劍影。裹着呼嘯的風從懸崖上跌落,夜幕裏最親近的那個人披着一頭一身的血望着她,最後漸漸阖上了滿眼的舍不得。
自此這裏的場景都變成了夢魇,時不時擾她心神。
或者是明媚午後的小憩,或是夜色深沉的睡熟,刻意的,或者不經意的,總會夢到,一幕又一幕,像是要刻在她骨子裏似的。
每每驚醒,一身冷汗。
灌下一口涼茶後,卻想着再夢到也好,她能在夢裏多看看蘇信。
娮姬讓和寧和平拿了紙錢圈起來燒,這會兒雪已經停了,山上風大,燒起來的紙錢揚起不少灰,有的還沒燒盡,就被刮走了。
娮姬沉默的看着,什麽也沒說。
子午站在懸崖邊,往下看了看,挺陡,看着很滲人,說實話,這麽摔下去,娮姬還能生還已經是極大的幸運了。
她又開始有點心疼了,忍不住想着那時候的娮姬,還那麽小,得多害怕啊。
先是失去親人,後是得知自己後半生只能坐着了,眼睛也不好,還有關于幕後兇手的猜測追查,時時折磨着她。
“別站那麽靠邊,”娮姬對子午道,“我會害怕。”
子午愣了愣,連忙退回娮姬身邊。
之後娮姬一句話也沒說了,直到和寧他們燒完了帶來的紙錢,才開口說,“走吧。”
子午跟在娮姬身後,問道,“你不跟他說些什麽嗎?我以前見到別人燒紙錢給親人,會絮絮叨叨說說話的。”
娮姬笑了笑,眼底卻什麽都沒有,“說什麽?吹着風對着眼前什麽都沒有的地兒說話,想想怎麽那麽瘆得慌呢?”
“你沒有想對他說的話嗎?”子午問。
娮姬沉默了一下,緩緩勾起一個笑,這回笑意進了眼了,“等下次再說吧,帶着蘇正則的人頭來說。”
回去的路上,子午想着說點別的讓娮姬緩緩心情,但是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