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醉了 (5)
所以,我們就此別過吧。”
“先生?”狗崽有點慌了,覺得子午是對她這樣的态度有什麽誤會。
見子午真要轉身走人,想也沒想一把拽住了她袖子,“先生,我不是要和你斷絕來往的意思。”
子午看着她,示意她繼續說。
狗崽認真的看着她,胡扯道,“我只是,想和先生平輩相交,我不願意,先生還跟看孩子似的看待我,也不願意……再受先生恩情、庇佑。”
子午擰着眉,捏了捏狗崽的臉,不解道,“你這腦子裏都在想什麽啊。”
“就是……”狗崽也擰着眉,有點焦急,表達不太出來心裏的想法,就是就是的說了半天,遲疑道,“就是想讓先生知道,我其實可以過得很好……”
子午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對‘過得好’有什麽誤解?”
子午說,“隔了六年,我一見到你,你就是在扒人錢財,還被追的滿大街跑,這幅模樣,你說是過得好?”
狗崽不說話了,狗崽有點傷自尊。雖然這話是事實。
還真是白費勁了,狗崽一路都在努力展現着活潑可愛、純真無慮的樣子,好讓先生覺得她沒變,還是當年乖巧聽話的小狗崽。
可是怎麽就忘了那麽讓人印象深刻的、闊別多年後的重逢那一眼呢。
狗崽不願意活成這樣的,但是六年來她都這麽活着的,有些随着歲月根植在骨子裏的東西已經改不了了。
這麽些年,除了對先生的思念,更多的是不安。
不知道多少次,會夢到先生見到現在的她,失望的眼神,和轉身離開的背影。
“怎麽不說話了?”子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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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挫敗,”狗崽揉了揉臉,然後露出個笑,“我努力的想展示着天真無邪的一面,好讓你覺得我沒變。”
子午好像明白了點什麽了,但是還是說,“繼續說。”
這時候,一大媽的聲音在二人身後炸雷似的響起來,“說啥說啊,你倆在這兒幹嘛呢,聊天去茶館啊,杵這兒擋路呢?”
狗崽下意識回頭就瞪了她一眼,神色裏帶着不耐煩,特有的桀骜不馴的混混氣質,讓大媽不禁往後退兩步。
狗崽問了句,“你說什麽呢?”
大媽又後退兩步,一臉說不上嫌棄鄙視還是害怕的神情,但最終還是沒還嘴,只是一邊嘟囔着兇什麽兇啊,一邊腳下不停的走了。
把人吓走了,狗崽立刻扭頭看向子午,小心翼翼的。
子午愣了愣,卻笑了,伸手抓着狗崽的手腕,将人帶到了街角人少的地方。
“狗崽啊,”子午喊她喊的特別語重心長,狗崽下意識一顆心就提起來了,望向子午。
子午眼底卻帶着點點笑意,“你是不是怕我讨厭現在的你啊?”
狗崽嘆氣,破罐子破摔似的點頭了,“是,特別怕,我怕你失望。”
狗崽想了想,組織着語言,“你原本教我認字,讓我讀書,大概是覺得我能長成知書達理的姑娘,結果我現在成了最不入流的市井混混。”
“或許一眼兩眼看不出來,接觸一次兩次感覺不出來,但是日子久了,你會覺得我怎麽會這樣,和你想象的太不一樣了。”
說到這兒,狗崽不再吱聲了,撇開腦袋看着別的地方,一副倔強的模樣,但是……
子午低頭看了看,天氣熱,狗崽袖子不長,露出來的手,可以看到,拇指不停的在食指上劃拉着,悄無聲息的緊張着。
子午有些無奈,“狗崽,你是不是覺得我當初教你認字是打算培養個大家閨秀啊?”
狗崽嗫嚅道,“那反正也不會想養出個小混混啊。”
子午啧了一聲,她還是頭一次啧,覺得還挺過瘾,于是又啧了兩聲,這才道,“你想多了,教你認字只是因為閑的慌,我沒對你抱有過什麽期待,也沒在你身上強加過什麽希冀。”
狗崽聽了這話,覺得稍微安心了些。
但是又仔細品了品,怎麽又覺得那麽不是滋味呢,于是想都沒想的問了,“什麽叫沒期待啊,哪有你這樣不負責的先生的啊。”
子午忍不住又嘆氣了,“你怎麽這麽事兒呢。那我得怎麽說你這心裏才過得去啊?”
狗崽本來應該安心的,但是想了想,再次确認道,“先生你真的不會讨厭我吧?”
“真的不會,”子午一邊說一邊仰頭看了眼太陽,“你不覺得曬得慌嗎?而且該吃飯了。”
得到了保證,狗崽的心情一下子揚起來了,拉着子午的手就往巷子裏拐,“曬,特別曬!我帶你去吃綠豆涼面!老張頭家的!特別好吃!還解暑!”
狗崽手心裏都是汗,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熱的,黏糊糊的。
子午很嫌棄,但是看着前面走着都要蹦起來的狗崽,最終還是沒把手抽出來。
就當是哄孩子了吧。
老張頭是店在巷子深處,繞了好幾個胡同,店很簡陋,就一個木板上寫着“綠豆涼面”四個大字,擱門口挂着,除此沒別的了。
但是生意卻意外的好,她們過去的時候屋外涼棚下面已經坐滿了,屋裏倒是還空着,但是裏面悶熱,沒什麽人呆的住。
狗崽張望了一圈,走到一桌面前,那人看上去認識狗崽,笑着跟她說了幾句話就端着自個兒碗快速扒拉幾口吃完了,于是位子就空出來了。
狗崽笑眯了眼沖子午招手,“先生,有位子了!”
子午過去坐下,眼底帶着點期待,“應該很好吃,我看有人都吃了兩碗了。”
“我能吃三碗,”狗崽笑着拿了筷子給她,“是真的好吃。”
涼棚在大樹下面,很陰涼,一陣一陣微風吹過,雖然夾雜着熱氣,但還是覺得挺舒服的。老張頭的涼面生意的确很好,但是因為是涼面,做的快,沒多久,就有兩碗面端在她們面前了。
子午筷子往裏一戳就要挑着吃,被狗崽攔着了,“得拌拌,裏面有醬,不拌勻的話,吃到下面該不好吃了。”
聽了這話,子午任由狗崽給自己拌,抿着唇,眼底的渴望幾乎呼之欲出了,但是自以為還掩飾的很好,神色非常冷靜。
狗崽擡眼時候瞥見了,心髒一下子不受控制的砰砰砰快速跳着,腦袋也有點發暈,總覺得自己這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大秘密似的,不知出于什麽心思,狗崽攪拌的動作放慢了,一下一下的。
子午有點等不及,咬了咬唇,沒忍住問道,“還沒好嗎?”
“沒……沒,要多拌下。”狗崽面不改色的撒謊。
老張頭的媳婦張大娘這會兒正好出來給別桌客人上飯,路過狗崽她們這桌的時候,瞅了一眼,于是好心道,“姑娘,可以吃啦,再拌得稠糊了,影響味道!”
狗崽攪拌的手頓了頓,僵硬了一下,然後一臉平靜的把碗遞給子午,“剛剛好,來,嘗嘗看。”
子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但是接過去面後,就什麽都不想了,埋頭吃面,涼涼的,香噴噴的,還帶着綠豆的清爽,真的特別好吃。
☆、情之所起8
一碗涼面下肚, 感覺熱氣散了不少, 子午揉着肚子掃了一眼狗崽眼前的空碗, 不多不少, 正好三碗,看來她說的能吃三碗不是忽悠她。
“還要嗎?”狗崽問道。
子午搖搖頭, 說,“飽了, 你吃三碗的怎麽比我吃一碗的還先吃完?”
狗崽笑了笑, “這種街邊攤, 有時候吃兩口就能遇到個不對付的人,按你這速度, 我每回打架都得空着肚子了。”
“這樣啊, ”子午愣了愣,沒想到當個混混也挺不容易的。
狗崽又要了碗綠豆湯,放到子午面前, “嘗嘗?一直用井水鎮着的綠豆湯,又甜又涼。”
子午很心動, 神色有點掙紮, 想了想還是腦袋扭到了一邊, “不行了,喝不下了。”
“湯湯水水就是溜縫兒的,能喝得下的,”狗崽勸道。
“……行吧,”子午也挺心動的, 想着喝兩口也撐不到哪裏去,就接了過去,才嘗了一口就有點停不下來了,在好吃的東西這方面,狗崽沒騙過她。
一碗綠豆湯,溜着縫兒就下了肚,喝的時候沒覺得怎麽樣,等站起來了,才發覺這下子是真撐着了。
子午擰着眉瞅着狗崽,“有點難受。”
狗崽嘆了口氣,挽着子午的胳膊帶着人往前走,“那你往我身上靠着點,”想了想又納悶道,“你吃東西怎麽跟個貓兒似的,這才多少啊,就撐着了。”
子午斜了她一眼,“你還是個孩子,長身體呢,我能跟你那飯量比嗎。”
狗崽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肚子,也是,剛吃下去的,現在也沒點飽的感覺,再長幾年,肯定比先生高不少。
她又看向子午的肚子,想都沒想的伸手摸了一把,然後就樂了,“還真凸起來一塊了诶!”
子午有點惱,撇開她的手,“你這是沒吃飽過嗎?吃飽了都會這樣的。”
“你這是肚皮薄,”狗崽笑眯眯的說着,“你要不要……”
話沒說完,一陣急切的鐘鳴聲突然炸起,晴天霹靂一般,動靜很大也很突兀,街上來往不少人都停住了手上的事,一臉迷茫。
狗崽二人下意識的齊齊望向神殿的方向,距離有些遠,看不到什麽,但是能确定,這動靜是那大鐘發出來的。
以往鐘被敲響的時候都是一下一下的,悠悠緩緩,很安寧,但這次卻像是十來個人同時動手一般,一聲沒蕩開呢,緊接着又一聲,傳到耳朵裏,簡直能難受死。
也有人反應過來了,嚷嚷着,“是神殿那裏!是神殿的鐘!”
“這……這不該是鐘響的時候啊。”
“是啊,而且這鐘還沒這麽着響過,催命似的。”
剛才瞬間的安靜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廟會時還鬧騰的喧嘩,還夾雜着恐懼不安的情緒,彌漫開來。
“我要去看看,”子午神情有些嚴肅,“狗崽,你別亂跑,我很快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狗崽想也沒想的說着,手也緊緊抓着子午的胳膊,覺得不夠妥當,另一只手也抓在她胳膊上了。
子午往外抽兩下,沒抽出來,挺無奈的,“聽話行麽?”
“不行,”狗崽有些慌了,“那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或許有危險,我……”
這話也沒能說完,又是一聲巨響,和先前是撞響都不一樣,伴随着一連串的坍塌聲和一陣陣回音,剛擡手捂住耳朵,很快地,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狗崽眯着眼看過去,震驚到結巴,“放……放鐘的高樓,好像……塌了?”
這時候子午也顧不得什麽了,她把身上帶着的相思果塞到狗崽手裏,匆匆安撫道,“在這幾顆果子壞掉之前,我就回來,真的。”
說完,便用了巧勁兒和神力,掙脫開狗崽,快速跑向一個小巷,轉彎之後,一陣淺淡白光亮起,子午就這麽消失在原地了。
狗崽握着果子緊緊跟了過來,結果看到的只是空無一人的小巷,雜物堆積顯得很擁擠髒亂,但是……空無一人。
子午再次出現,是站在高樓之上,樓坍了一角,鐘半拉挂在檐上,半拉懸空,子午估摸着風再稍微大點,這玩意兒就得掉地上了。
神的象征,神的恩賜,就這麽毀成這幅模樣了。
神殿中的神使們在高樓下面聚成一堆,一個個急的不行,正在想辦法上來,不過想上來挺難的。
這樓是單獨而成的樓,說是樓不如說是高臺,初建的時候,是為神而建,凡人不能上來打擾,所以就沒弄臺階,實心的,根本上不來。
就一個平臺,四角屋檐,一個大鐘,在這兒不知道杵了多少歲月了,每日兩次發出的聲響都是鐘自個兒響的。
所以這也是為什麽世人都堅信神的存在,堅信不周城是神所在之城的原因了。
但是世人不知道的是,贈鐘的這個神,并不是子午這類能夠被看到的神,而是無形之中,掌控着一切的天道。
子午作為天地初始便開始被孕育,最終自然而成的神,直覺這種東西向來準的很,有時候司命掐不準的都得問過她。
在跟着狗崽逛的時候,她就覺得有點不好的預感了,沒成想這才一碗面的工夫,就應驗了。
子午站在鐘旁邊看了看下面,這要是真掉下去了,下面待着的那些人都會被砸死,那些人也不笨,自然知道,但是還是倔強的聚在下面,跟比忠誠似的。
子午擡手打了個響指,細細的白色光暈圍繞在鐘上,托着鐘,算是固定住了,她看了看天邊,心底開始計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這麽一直數着,數到四十多的時候,一道顏色尤其讓人驚豔的紅光從晚霞中一閃而過,下一刻,一身紅衣的司命就站到她眼前了。
子午不耐煩的收回纏在鐘上的神力,“斯言,你再慢點,我就不管了。”
在白色光芒從鐘上消散的時候,一條條紅線似的光纏了上去,斯言一邊勾着手指一邊嚴肅道,“我已經很快了。”
子午伸了個懶腰,随便找了個突出來的石板坐下,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斯言握回手指,看了她一眼,遲疑道,“浩劫将至。”
“浩劫?”子午睜大了眼,先前懶散一掃而盡,“不該的,你是不是算錯了?”
“也不算是我算出來的,天象所示,”斯言說,“本來我也覺得可能是看錯了,但是這鐘的來頭,你又不是不清楚,它都毀了,怕是……真的了。”
看子午不說話,斯言頓了頓,又道,“而且,你沒什麽感應嗎?你肯定……早就察覺了什麽吧?”
子午靠着搖搖欲墜的那面牆往下看,經過了這麽久,那鐘都沒掉下去,神使們已經發現這鐘是掉不下去了,紛紛高興的大喊是神在護佑他們。
……這麽說也沒錯。
“你能不能認真點啊?”耳旁傳來斯言的嘆息,“事關重大,你還走神?”
“我在聽,”子午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讓我回不徵山,提早開始新的輪回。”
斯言點了點頭,“這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我知道,”子午垂頭看着下面,這樣看上去,人類渺小而脆弱,別說鐘了,估計就是鐘上一個鈴铛都能砸死好幾個。
這時候,晚霞散盡,僅留餘晖,卻還是美的刺目。
良久,直到黑夜覆蓋了一切,子午才看向斯言,“那我走了,只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斯言想也沒想的點頭,“我答應你。”
子午嗤笑一聲,“你都不問是什麽事。”
“無非是幫你收收相思果,數數開了多少雙蒂花,或者按你的要求刻些冰雕,還能有什麽事。”斯言無所謂道。
子午聽着斯言細數她有多無聊多過分,笑的停不下來,好不容易停住了,才認真道,“幫我照顧一個人,叫狗崽。”
斯言有點懵,人?冷情冷性的子午神君這麽在意一個人?
“你別是又耍我吧?”斯言遲疑道,“真有個叫狗崽的人?”
“真有。”子午說。
“那……”斯言不解道,“怎麽照顧?”
子午想了想,說,“讓她吃飽、穿暖,引着她多看書,學會罵人,能罵贏就不動手,如果最終還是跟人動手,那就想辦法讓她贏,”
頓了頓,子午又補充道,“注意點往來的人,別讓她被騙了,如果她有什麽想學的,就想辦法找人教她。”
看子午還要繼續想繼續補充,斯言連忙打斷,“你這是養孩子呢?這操心操的堪比人爹娘了吧?”
子午愣了愣,就笑了,“可不就是養孩子呢,你別讓她發現你在,不然不好解釋,你不太像是人,也不會裝作人,我怕吓到她。”
“……你還不如讓我去數數那一山的雙蒂花開了多少瓣兒呢,”斯言無奈道,最後卻還是說,“我答應你。”
子午沖她笑了笑,輕聲道,“謝了。”
斯言聽見這句,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栽下去,什麽時候,不可一世的、不把任何東西放在眼裏的子午,也會說謝字了。
這……并不是好事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部分的回憶快結束了,馬上子午就要再次醒過來啦,可以悄咪咪提前告訴你們,再醒過來是盛世,類似于,大唐盛世的盛世,可以不用打仗好好談戀愛的那種盛世!
☆、倒v結束章節
情之所起9
又回到了不徵山, 趟在了法陣之中, 如點點星光般的九個陣眼一點點亮起, 疼痛感從心髒傳至四肢百骸, 閉上眼的時候,子午恍然間以為, 再也醒不過來了。
其實每次躺在這裏,她都會這麽以為。
通過法陣, 天地之間的能量聚于她一身, 再将能量中會導致成魔的負面能量一一融噬, 最後唯有點點純潔無暇的靈力逸散出來,重新填滿在天地之間。
說白了, 她就是為了淨化而存在。
天地初始便存在的神, 現下僅剩她一個了,盤古,女娲, 伏羲……
都不在了,留下她這樣一個, 為天道而生的神。
有時候子午也會感嘆自己倒黴, 祝融為火而生, 共工為水,女娲為人,她偏偏成了為遏制邪靈妖魔而被孕育。
不過……世間将再次迎來浩劫,這次的浩劫又會是什麽?
第一次浩劫,天塌地陷, 女娲費盡心機補天,差點因為過度勞累而身隕,第二次浩劫,為了試圖阻止,子午身陷法陣,結果等她再次出來,上古諸神全部隕落了。
那時候她才明白,那一場浩劫,本就是指的諸神的災難。
子午曾隐隐猜測,是不是上古之神太強大了,所以不容存于天地了,但是這想法有點忤逆天道,不太合适,她也就是想想。
再後來……又有一些神被孕育出來了,斯言也在其中。
其實這麽說來,現在的神都算是她的小輩,啧,這種除了天地最大本尊就是第二大的感覺真過瘾。
腦子裏想的挺多,但是到後來,還是漸漸混沌起來,太疼了,浩劫将臨的時候把自己作為祭品,和天道進行類似于讨價還價的過程,太疼了。
子午身上沒有傷,但是血液卻從她身下滲了出來,向不同方向的陣眼流去,奇怪的是,她一襲白衣卻滴血未染。
子午張着嘴,無聲的嘶吼着,她緩緩睜開眼,看着一片虛無的空間,突然便生了厭煩的情緒。
為什麽總是離不開這裏,為什麽相同的疼痛她要一遍遍去感受,為什麽,天道不死。
狗崽追到小巷裏看不到人後,就趕到了神殿那裏。
本來就是廟會,神殿難得的開放,來往的人特別多,這鐘一出事,所有人都忘裏面湧了進去,人擠人的,轉身都做不到。
狗崽順着人流往裏擠,如果是以往,她會覺得這樣很适合順東西,簡直是把錢袋子遞到她手上了,但是這會兒她沒心思幹活,滿心想着子午是不是已經到鐘那兒了。
好不容易随着人流趕到鐘下面了,都已經晚霞将褪了。
狗崽先看了看鐘,要掉不掉的,看着挺滲人,而放鐘的高樓下,神使們紮堆待着,都滿臉淚,一副要用身體接着大鐘跟鐘共存亡的樣子。
神使說了,寧願身死,也不能讓鐘沾染凡塵。
狗崽目光在人群中掃了好幾圈,都沒能看到子午,她狐疑的看着高樓,竟有個荒謬的猜測,想着子午會不會在高樓上。
但這念頭一閃而過就被她否認了,神使都上不去,子午也肯定沒辦法上去的。
狗崽繞着樓在人群裏擠了好幾圈,确定人群裏沒有子午,本該到別處去找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固執的原地待着,總覺得,如果這裏都沒有,別處更不可能了。
晚霞褪盡,天色徹底暗了下去,不知道誰先點的火把,沒多大會兒,一片火光亮起。
不少人都還固執的在這兒待着,狗崽覺得可能都是閑的沒事幹的,想見證這鐘掉下來的神奇一幕,像神使一樣想以身墊鐘的應該不多。
不過她這樣純粹是找人的應該也就她一個。
讓狗崽沒想到的是,真有神跡出現了。
那鐘消失了,是突然消失的,狗崽也就是眨巴了個眼再擡頭,鐘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個殘破要倒不倒的高樓矗着。
這挺吓人的,神使們紛紛下跪哭喊着聽不明白的話,緊接着,普通的百姓們也下跪了,剛才站都沒地兒站的人,突然就都有地兒跪了,還嘩啦啦跪一地,看的狗崽一臉茫然。
她不太想跪,就找了個轉角待着,讓自己顯得不那麽顯眼。
這次再想把視線掃過去找子午就不太好找了,一眼掃過去全是跪起來撅着的屁股,看屁股認人難度有點大。
狗崽本想等等再走,但是這群人激動個沒完,還有不少人聞訊往這兒趕,鬧騰的聲音讓狗崽很擔心這樓會被震塌。
神都帶走鐘了,肯定不在這兒了,沒神護佑了,這要是樓塌了,八成死一片啊。
狗崽逆着人群擠出來了,站在一個偏僻的地兒愣神。
子午不在這兒,那她會去哪兒?
是遠行嗎?像六年前一樣的遠行?
那……這次她又要等幾年。
狗崽回到家的時候,天都要亮了,這一夜跟她一樣沒睡的人挺多的,都朝拜神跡去了。
說是家,不過是個破陋巷子裏的一小戶宅子。地上坑坑窪窪的,下雨的話走這段路都需要特大的勇氣。
但是這次,還沒走到,遠遠的,就聽到驢蛋那大嗓門的痛嚎,狗崽身形一頓,緊接着快速沖了過去。
是大刀他們。
那次劫李少爺的地盤,是大刀的地盤,本來想着廟會人多,就一單,不一定會被發現,現在看來,以後行事還是別僥幸了,驢蛋都快被揍成鴨蛋了。
沖過去的時候,狗崽順手拿了根不知道誰放家門口的鐵鍁,在靠近大刀那堆人的時候,躍起來就是一鐵鍁砸下去,橫着砸的,一鐵鍁能砸三個人。
狗崽跟大刀他們向來沒什麽好說的,既然有沖突,那就一個字,打。
驢蛋看狗崽來了,也不裝慫縮着了,奮起就是兩把土灑了出去。
他倆經常配合,打架這方面很有默契,雖然不至于能二打一堆,但是打個平分秋色還是可以的。
狗崽跟驢蛋是出了名的不要命,打起來特別狠,不防守,只進攻,拼着我肩膀上挨一下子你也得被揍兩拳的那種,還下手沒個輕重,一鐵鍁下去,基本砸誰誰見血,不帶絲毫慫氣兒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誰也沒打過誰,誰也沒打服誰,不知道哪個王八在她腦後來了一下,現在走兩步就暈得慌,還泛惡心,但是就算這樣了,狗崽也不肯扔下鐵鍁,抓的很牢,誰靠近就打誰。
被一腳踹地上的時候,狗崽覺得自己要死了。
這回腦袋挨的有點多,手一抹就一手的血,看着都瘆得慌,但是狗崽倒在地上之後,預料的拳腳沒有襲來,她睜大了眼,往周圍看去,這才發現大刀那些人也都倒在地上了,一個個打滾喊疼的。
昏過去時候,狗崽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啊,原來老子這麽厲害啊。
狗崽發現自己轉運了。
在那次被揍那麽慘都沒能死之後,就轉運了,驢蛋說這是傳說中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比如她順錢袋再也沒被逮到過,不過這還可以說是她技術提高,再比如揍人不會再受傷了,這仍然可以解釋成她打架變厲害了。
但是出門就撿錢,下雨就撿傘,買份面都被店家不小心加了倆蛋就很神奇了。
狗崽閑着的時候深思過,但是百思不得其解,就不再多想了,該知道的時候總會知道的。
而讓狗崽最不開心的則是,先生留給她的那幾個果子,怎麽都壞不了。
狗崽覺得又被先生騙了,先生曾說果子壞之前,會回來的,但是這都過了春又入了夏了,果子都還是好好的,狗崽不由得有些恐慌——
如果果子永遠不壞,那先生是不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這日,狗崽如往常一樣坐門檻上盯着果子看,她很少出門再幹壞事了,撿一次錢都夠她活一年,于是她買了很多書看,先生愛看書,那她也就跟着愛看書了。
狗崽想着,這樣以後再遇到先生,不至于兩個人沒話聊。
盯果子盯了很久,眼睛都有些難受了,狗崽摸出了一本書開始看,還沒看幾頁,眼前一道人影擋住了她的光。
她眯着眼擡頭看過去,這才發現眼前站着的不止一道人影,是十來道。狗崽警惕起來,手背在身後悄悄的抓了一把土,準備随時暴起。
然而,為首的人一看到她的臉,就很驚喜的下跪了,後面的人跟着跪下了,不待她問,為首的人便先說道,“拜見王女,奴固德,奉命前來接王女回宮!”
狗崽懵了,“???”這,什麽情況啊。
時光荏苒,不過是神的彈指瞬息,子午從法陣中走出來的時候,只覺得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場噩夢。
她靠在相思樹下,揉着眉心,對樹幹上站着的斯言道,“我還以為這次醒來,又是諸神隕落,你可能都不在了。”
斯言從樹幹上躍下,坐在了子午旁邊,“你就不能說點吉祥話?”
子午笑了笑,看着她,“狗崽……怎麽樣了?”
斯言本來想跟她讨論下浩劫,結果還沒來得及說就聽到了這麽個問題,只好先回答她,“好得很,可能你都不知道,你那狗崽可大有身份啊。”
子午瞥了她一眼,“直接說,別賣關子。”
“……行,”斯言說,“她是堯國的王女,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已經被接回去了。”
子午愣了,看向斯言,“王女?”
“對啊,這身世,多高貴啊,”斯言笑了笑,“而且人家也不叫狗崽這樣的名字,她叫娮姬,好聽吧?”
娮姬?子午笑了笑,是好聽,比狗崽強多了。
那,娮姬,你現在還在等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懷疑,有沒有小可愛,一直不知道狗崽就是娮姬前世的……
☆、心裏缺的那一塊
八月中旬, 中秋将至的時候, 下了一夜秋雨, 吸口氣都帶着絲絲涼意。
長安城近日外來人多了不少, 因中秋的緣故,在外的王爺、品級高的官員, 都回來與皇上一道過節,也有不少外地人阖家來長安城游玩的。
大街上來往的人都是一堆一堆的, 一看就是一大家子整整齊齊的出門逛了, 聽到耳朵裏, 幾乎全是笑鬧聲,這是盛世的聲音。
娮姬坐在輪椅上, 手裏拽着根馬尾巴毛漫不經心的把玩着。一旁跟着的心腹侍衛和寧俯身一邊跟着輪椅一邊小聲道, “主子,咱別逛了吧,好多人都看你呢。”
“看我?”娮姬撇了撇嘴, “看我做什麽,沒見過瘸子出門啊。”
和寧嘆了口氣, “大抵是都沒見過用上好良駒拉輪椅的吧, 說實話, 您這确實太奇怪了。”
娮姬啧了一聲,“不用你費勁兒推我你還不樂意了啊?”
輪椅另一旁的和平開口道,“和寧的意思是,您太招搖了,刺客要是想找您, 才真是不用費勁兒。”
“啊你倆沒良心的王八蛋,我都不能騎馬了,還不能這樣過過瘾麽,”娮姬一臉難過,“還您您您的,膈應我呢,我不就是想出來玩嗎。”
和寧看了一眼前面拉着輪椅的五匹馬,很絕望,“主子,你非要用馬拉着也行,一匹不行嗎,你當你有千斤重啊。”
娮姬挺委屈,“我好歹是個公主,不能因為身子不好連排場也不給我。”
和寧已經不想說話了,和平拍了拍他肩膀,問娮姬,“主子,中秋在宮裏過不好嗎,怎麽非得去神殿住?”
聞言,娮姬一臉這你居然都不懂的神色,“過年過節的時候,你得見到親戚吧?”
和平愣了愣,“啊”了一聲應道,“會見到,可這跟我的問題是兩碼事啊。”
娮姬笑眯眯的,“和平啊,今年多大啦?娶妻了嗎?沒啊,那有心儀之人了嗎?還沒啊,那要介紹嗎?那誰誰家的小姐可好看了!對了,你現在這月錢多少啊?估摸着多久能升遷啊?”
和平揉了揉腦袋,看娮姬說個沒完了,連忙讨饒,“主子,你什麽決定盡管下,我們都聽,毫無異議!”
“嗯,乖,”娮姬點了點頭,又說,“這是你大概遇到的,是我的話,應該還會追問幾句你這腿怎麽樣啦,你的眼睛什麽時候能治好啊,聽着都是好意,但就是挺戳心的。”
和平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說什麽才能安慰到主子。
主子這腿,瘸了四年了,眼睛也是那次出事的時候落下的病根,一直養着,但是直到現在仍沒好全,不能在太陽底下看東西,陰影處也只能看一會兒,就一會兒眼睛就疼的不行了,大多時候都拿着跟黑綢蒙着,跟瞎了區別也不大了。
和平正出神呢,冷不丁聽到娮姬聲音響起,“怎麽,是不是覺得主子特讓人心疼?”
和平被吓了一跳,立馬回道,“诶!是,特心疼。”
娮姬伸手拍了拍他胳膊,“心疼就去趕下馬,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