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已經幾天了。”舒妍問着前來彙報的婆子。
那婆子說:“看的到的就這兩日, 但她自己說七八天前就有些不适,但都能忍的住, 也就沒有說出來。”說完還小心翼翼的觑了眼舒妍,“太子妃,您說這會不會是,痘症。”也是懼怕不已。
舒妍說:“你不用擔心, 等太醫來了再作定論, 眼下還把人給照料好了,就依着痘症來護理, 千萬別馬虎了。”
那婆子也不敢再說什麽,喏喏應下,退了出去。
海嬷嬷在一旁倒是十分憂心,“太子妃原是出城來避痘來的, 可誰想這裏竟有人發了痘。依奴才的意思,太子妃先換個居所吧, 這裏離着牛棚挺近的, 着實讓人放心不下。”
舒妍說:“不怕, 咱們這裏是上風口, 院裏也有一口水井, 只要這幾日不随意進出就是了。”
話雖是這麽說的, 但是海嬷嬷還是放心不下, 就太子妃如今這金貴的身子,也是半點馬虎不得,出去後就趕緊派人去把這個消息傳回到了宮裏, 該怎麽應對,還該讓太子來定奪才是。
太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不等人去問清楚事情始末,就自己攆到了東宮來。倒是同要出門的太子碰了個對面,不禁急着問道:“聽說莊子裏有人出痘了。”一顆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正在系着披風,還撿寬慰人的話說:“祖母且放心,那人是在外院做粗活的,平時沒有出入內院。不過孫兒還是去看看才看放心。”可他自己的心裏卻是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這會兒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城去。
太後忙說:“對對對,你是該出去,要不你媳婦兒指定會慌,快去吧。”
太子這便一路打馬出城,沖進院裏的時候,還看到舒妍正抓着一把米在廊下喂雞,看那氣定神閑的,一點也沒有要慌的意思。
“爺怎麽這會子出來了。”也是挺驚訝。依着她想的,就算太子要趕來,估計也要等到明天了。這個時間出來,不定怎麽趕的呢。
太子倒是上前去抓着舒妍一陣打量,張口想說什麽來着,一時倒給忘了。“可有感覺哪裏不适。”說出來的話,就變成了這句。
舒妍便抿嘴一笑,“妾身好着呢,倒是爺漏夜趕出來做什麽呢,”伸手一摸太子的臉,冰涼冰涼的,“您是騎馬出來的!”現下天氣雖說開始轉暖了,但是早晚還是有些涼的,這便有些心痛的捧着太子的臉揉了揉。
太子解下自己的披風就給舒妍罩了下去,“你還知道說爺,這大半夜的不睡覺,竟跑這喂雞了。”
舒妍可不就指着那一窩小雞仔笑道:“爺您不知道,這些小雞仔是上回您出來的時候咱們一起挑的種蛋,剛剛才孵出來的呢。”也是好玩的呢。
太子便看了一眼,嗯了聲,“挺好的,等到你坐月子的時候正好拿來炖湯。”
舒妍嘴角一搐,對着這麽一窩小雞仔子,你這話也忍心說的出口。嘴上卻說:“要按這麽說,那咱們宮裏的那只東歌也可以拿來炖了,一天到晚的聒噪的厲害。”
太子這才展顏一笑,“行了,別在外頭待着了,快回屋去。”就把人往屋子裏帶了。
等到太子洗漱好了出來,才說:“依爺的意思,咱們明兒便一塊回宮吧,反正這馬上就入五月了,也避的差不多了。”
舒妍可不幹了,她這好不容易等來一個染上牛痘的,還什麽都沒做就回去,豈不是可惜。這便拉着太子的手,雙雙坐在炕頭上,說:“爺還聽妾身把話說完。”
太子便坐那兒洗耳恭聽了。
“妾身方才已經詳細問過太醫了,他說那個染了痘症的宮女不似咱們常見的那種。妾身也是好奇了,難道天花還有很多種不成。這便又讓人去仔細詢問了出痘的那個宮女。她說她之前都好好的,但這半月下來奶牛倒是比平時要暴躁上一些,她才跟着不好的。”
太子越聽越覺得古怪,琢磨來琢磨去,還聽舒妍在那兒猜測着說:“您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呢,既然咱們人都能染上天花,那家禽牲畜會不會也有可能呢,所以宮女哪都沒去,卻染上類似天花的病症,可看起來卻沒有人痘那麽兇險。”
太子一下就給站了起來,還沖着外面喊,“去把太醫叫來。”
太醫也是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下官已經仔細查看過奶牛了,發現它生上并沒有太明顯的異樣,只是在乳.頭附近發現了一些疹子。
挑了一個來細看,竟是與人痘相類。而且那名宮女身上也染了牛身上的痘,一些症狀也與人痘發作時一般,但是症狀明顯輕了很多。”說到最後也是激動不已,如果真有可以取代人痘的種痘法,那可真是不知道會救治這普天下多少個生身。
太子聽是聽明白了,但還是有點不可置信。還是舒妍在那樂的直說:“依太醫的意思,豈不是可以接種這種染過牛痘的人痘了,還不至于那麽危險,是這個意思嗎爺。”要不為什麽沒多少人願意主動接種人痘呢,可不就是因為人痘接種的致死率太高了,否則每年往城外避痘的人潮就不會像是大遷徙一樣。
太子卻在那兒擺了擺手,恍惚着說:“這事還不能急着下定論,不能急。”
話是這麽說,可這天晚上太子卻是徹夜難眠了。躺在那翻來覆去半天,又怕擾了舒妍,索性也不睡了,披上外衣就往牛棚攆去。
李吉在廊下守夜,正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見着太子從屋裏出來,也是登時就清醒了過來,“主子這是要去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連五更天都不到,正是最黑的時候。
太子長出一口氣,“去牛棚看看。”
李吉原本還想說什麽來着,想想自家主子包括自己都是出過痘的熟身,就沒什麽好顧忌的,這便打起燈籠在前面帶路了。
待太子仔細看過了奶牛身上已經快要幹掉的疹子,才算是信了牲畜也會出痘一說。又想到那名宮女是經過牛痘傳染的,身上也等于是種了牛痘,這便又去到下廊房那邊看了一回。
“你就免禮了吧。”屋子裏伺候的幾個婆子跪在地上,那宮女便要爬起來見禮,讓太子給止了,她便跪在鋪子上行了禮。
李吉到近前說:“太子爺得知你染了痘,特特過來探望。待會兒問你什麽,你如實回答便是,不用害怕。”
那宮女一一應是,還低着腦袋在那兒等着發問。
太子背着手立在那兒,說:“你這幾日可能吃的下飯,頭痛不痛,有沒發熱,睡的如何。”
宮女神志還算是清醒的,對太子問的話,也都能清楚的回答上來,臨了不忘說:“奴婢家中以前便在塞外放牧為生,那時候也常發生這種情狀,卻不知這原來就是痘症。”
聽了這話,太子更是來了精神,忙追問,“那出現這種情況時,你們都是如何應對的。”
宮女搖頭,“倒也沒有特別的應對法子,要麽就是硬扛過去,真扛不過去,就吃一些牛羊常吃的草料,倒也沒聽說過誰因此死掉的。”
太子再問:“那你此次可有吃了什麽藥。”
宮女說沒有,“奴婢小時候出過一回這種疹子,當時也沒用什麽藥,不過就是有發了兩日熱,也不算很嚴重,退熱也就好了。”
太子的心裏難免就犯起了嘀咕,也就是說,這種牛痘并不是染過一次就可以終身不犯?!但是看這宮女的樣子,卻是比正常人出痘要輕松太多了。
帶着這樣複雜的心情,太子回到了書房去,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提筆寫起了信來。
而遠在烏蘭布通草原上的清軍,此時正同噶爾丹的軍隊做着最後的對決。這個時候兩軍對陣,也沒什麽好部署的,追逐戰打了快三個月,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竭,都只求速戰。
大阿哥看着騎在戰馬的幾個弟弟,倒也是都挺威風凜凜的樣子,便吆喝了聲,“想不想活捉噶爾丹。”
下面四個兄弟面面相觑,才不太整齊的說了聲想,心裏無不是在罵想個屁,就他們這幾個小身板,還不夠人家噶爾丹一手捏死的。
三阿哥便說:“這份頭功還應該歸大哥才是,弟弟們都是才剛上的陣前,着實不敢搶了大哥的風頭啊。”
七阿哥也說:“是啊大哥,區區一個噶爾丹在你眼裏算什麽,連臺灣都讓你給收回來了,還有什麽戰是打不羸的。”
別說是大阿哥,就連五阿哥聽了七阿哥這話也是差點就讓自己的口水給噎死,“老七你那兒風大,仔細別閃了舌頭才是。”
饒是再憋着,四阿哥也是忍不住噗了聲,他以前怎麽沒發現,這些兄弟竟是一個比一個的逗。臺灣那是老大收回來的嗎?也不過是跟着去長了回見識罷了。所以老七這哪裏是在拍馬屁,這分明是在給老大樹敵。
大家可不就把目光都投向了四阿哥。
大阿哥半伏下身來,睨着四阿哥說:“怎麽着啊老四,你這是有什麽意見嗎?都是兄弟,不妨說來聽聽。”
四阿哥也不過是說沒意見沒意見,弟弟能有什麽意見。
大阿哥便嗤了聲,這些兄弟裏頭就屬你小子最壞,壞的很。眉頭一擡,便朝四阿哥招了招手,“老四你過來。”
四阿哥不想過去,卻又不想表現的太過,最終還是驅馬到了大阿哥旁邊,只聽他附在自己耳邊嘀咕了句什麽,還沒聽清楚,就被拍了拍肩,“去吧。”
那哥仨在那兒伸長了脖子可不就想聽聽老大他們都說了什麽不為人知的。眼見四阿哥驅馬下來,自然是要圍着他來追問,“唉老四,大哥都跟你說什麽了。”
四阿哥心想自己要是說老大他什麽都沒說,他們幾個肯定不信,所以還笑笑道:“大哥說要保密,你們想知道就自己去問大哥吧。”一句話就把大阿哥想使的伎倆給拆了。
那哥幾個也不是吃素長大的,哪裏不明白這裏面的官司。不過是這裏不比京城,再胡鬧也還知道把握個度,皆不往別個挖的坑裏跳。只在雙方開火的時候,還鉚足了勁兒殺敵就是了,畢竟皇上還在那看着呢,就算做樣子也得做足了。
偏偏七阿哥也是殺紅了眼,一路竟給殺到了噶爾丹跟前,一刀還沒揮過去,就反被他從馬背上掀翻了下來。
那邊兄弟幾個看傻了眼,也是怕老七這會在當口兒上涼了,頓時不作他想,離的近的撲了過去,離的遠的彎弓搭箭也是一氣呵成。
噶爾丹的體态生得高大威猛,即使中了兩箭,再讓兩個毛頭小子從馬上給撲了下來,那也沒有就此束手就擒的道理。
康熙在高處看見了也是吓了一跳,這幾個小子倒是都不怕死的,這便命令福全,“快派人過去支援阿哥們。”那麽一個地帶,待會讓對方給包圍了,想退都退不出來。
就這樣,康熙的五個兒子群毆噶爾丹了,站在清軍的角度,這麽看是精準無疑的。
但在噶爾丹的軍隊來看,那就是他們的汗王一人單挑五個壯小夥,從太陽初升到西落。原本厮殺的兩軍,也漸漸減下了勢頭,還紛紛退出了一個圈子,就像是在圍觀那達慕大會一樣,都在那兒咬着牙替場上的人膠着。
就這麽膠着着膠着着,噶爾丹硬是被五個愣頭青給生生鎖死了!!!
勝利來的太突然,以至于這邊清軍還沒反應過來,那邊的判軍就如同一盤散沙一樣,紛紛棄械逃散了。
康熙見此情形,不免有感而發。正是:四月天山路,今朝瀚海行。積沙流絕塞,落日度連營。戰伐因聲罪,馳驅為息兵,敢雲黃屋重,辛苦事親征。
也是沒想到幾個兒子竟是有此虎膽,誰人不知道噶爾丹之于鳌拜不相上下也。當下就在軍前發了話,今次立功者,回朝後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至于後續招撫事宜,還留有幾位內臣同福全等人權權處置。
而明珠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倍受皇上的冷落,班師回朝的路上,竟是同那将将奔赴而來的索額圖共乘了一輛馬車。
雖是兩看生厭之人,但是索額圖還完全搞不清楚是個什麽情況,他甚至連皇上的面都沒見着,所以也是強忍着厭惡,自覺十分客氣的詢問明珠,“不知明相可知內裏乾坤,或提點老夫一二,必将感激不盡。”
明珠雙手攏在衣袖裏,蔑了眼索額圖,哼聲道:“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索額圖登時就給氣成了大紅臉,你以為就你會背詩經嗎?也道:“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明珠就上下打量了索額圖一回,好像有點意外他還能背出這個來。不過他也沒什麽好氣,還在那繼續道:“相鼠有體,”
“行行行了。”就給索額圖打斷了,“別在那兒拽文了,什麽玩意兒,把老夫比作鼠,你以為你就是人了,別忘了咱們倆現在坐在同一輛車裏。”
明珠一噎,好像也是這麽個道理,遂也不再扯那相鼠不相鼠的,不過是嘆了聲說:“索相啊,你也別再指望能讨好到皇上了,你在宮裏同撺掇太子的那些話,皇上都知道了。”
索額圖一驚,以為是明珠在詐他,便呵呵笑了聲,“老夫就知道你跟着皇上一塊出來,一準是會派我的不好。”
明珠嘁了聲,“實話同你說吧,咱們如今就如同那秋後的螞蚱,別再想着誰比誰蹦的高了,回到京裏關起門來過日子才是正經。你要不信也無妨,等到你體面全無的時候,別到老夫跟前來哭才是。”
索額圖打死也不信,他赫舍裏家烜赫了幾代人,會斷送在他手裏。可是看着梁九功親自送來的手谕,心就徹底的涼了,皇上不止是痛斥了他,還奪了他上書房行走的資格,就連入宮的腰牌也一并給收繳回去!
索額圖一時沒法接受,當場撅了過去。這真真是: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