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除了大敗噶爾丹, 在回京的路上,康熙還收到了太子寄來的請安折子, 足足有五頁之多。其中也是事無巨細的把京裏發生的一些事情彙報了一遍,也包括了皇阿哥們在營裏的一些事情,以及在皇莊裏有個宮女意外染上牛痘的事情也一并寫在了信裏。
只聽康熙叫了一聲好,就把最後一頁信遞給了陳廷敬。
陳廷敬通頁浏覽下來, 不禁要說:“若非太子心細, 未必能有此重大發現。”也是跟着高興。
康熙卻說:“太子小時候也是在這上面吃過苦的,他比任何人都關心這事。”
陳廷敬說是, “那依皇上的意思,這事還該如何定奪。”畢竟是頭一次碰到,誰也不知道種上染過牛痘的人痘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康熙說:“太子做事素來謹慎,他既能把事情說出來, 想必也是做過嘗試。”想了想,有些心急的掀了簾子, 對着外面侍衛總管說:“派人快馬回去, 讓太子到榆林來接駕。”
“什麽。”正在套外裳的舒妍聽太子說的這麽一嘴, 也是不可置信, “皇上讓爺前去榆林接駕。”
太子說是。這原就沒什麽好奇怪的, 皇上哪回出去不指名讓留京的阿哥前去接駕。
舒妍倒不是好奇這個, 只是這天氣已經明顯開始熱起來了。去接駕, 自然不能慢悠悠的過去,可要是緊趕過去,人還不得勞累死。之所以不理解就是在這裏, 哪有親爹喜歡這樣折騰親兒子的呢。
太子見舒妍不太高興的樣子,便放下手裏正在收的書,靠了過去,“你也別不高興,汗阿瑪心裏記挂着爺,這不也是好事,沒的讓汗阿瑪厭惡你才高興不成。”把人攬住,順手摸了把隆起的肚子,就嗯了聲,“動了。”
舒妍倒是沒注意,一時也把手撫在肚子上,可摸過來摸過去就是沒感覺到。
太子說:“那兩個宮人才剛好利索,你這邊還記得派人多加看護才是。”這說的是後來又種了那個染有牛痘宮女身上出的痘的另兩個宮人。
舒妍知道這事的緊要,“爺不說,妾身也能辦好的。”便忘了剛剛還在不開心的事,反過來還替太子理了理衣襟,撣了撣肩頭,“爺就從這兒走吧,不用再送我回宮裏去了,趁着這會兒日頭不曬,要不這一個進出,可就到晌午了。”
太子嘴上說着也好,心裏卻是不舍的,還拉着舒妍手親了親,“天熱了,就別到處走動,祖母那兒不天天過去也無妨。”
舒妍倒是給笑了,“您這去個來回最多也就十天半個月,怎麽還依依不舍起來了。”
太子這才再摸了把舒妍的肚子,對着她,也是對着肚子裏的孩子說:“都乖乖的,爺很快就回來。”這才出門去了。
太子走後,含玉才進來,“主子,外面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咱們是直接回宮嗎?”
舒妍說:“先去大福晉那兒看看,前頭不是說她就這幾天要臨盆了。”畢竟大阿哥也還沒回來,即使感覺的出大福晉現在對她們之間身份上的差距不太舒服,她也還是要去看看的,再怎麽說也是妯娌。這便乘了換上竹簾的馬車回城去了。
只是來到大福晉家門前叫了好半天的門,門房那兒才支支吾吾的給開了門,問他大福晉有沒在家,也說不清。舒妍也是懶得在那兒聽着磨洋工,“行了,忙你的去,我自個兒進去找大嫂。”
那門房也不敢攔着,就這麽讓舒妍進得府去。
進門後,舒妍就小聲對含玉說:“使兩個人到處看看,我瞧着情況有些不對。”含玉便回頭吩咐去了。
一路走進來,就連海嬷嬷也犯起了嘀咕,“這院裏未免也太安靜了。”話音剛落下,就聽得一聲大叫從三進裏的正院傳出來。
舒妍暗叫不好,這怕不是大福晉要生了吧。這便扶着海嬷嬷的手,一徑兒攆進了正院裏。
院前管家在那兒把着門,見了舒妍便打千兒行禮,“不知太子妃駕到。”
舒妍一揮手,急着問道:“大福晉怎麽樣了,這是在生了嗎?”
管家說是。
舒妍望了他一眼,又再追問,“什麽時候開始發作的,到現在生多久了,太醫可在裏面伺候。”
管家便說:“回太子妃的話,我家福晉是今兒天沒亮破的羊水,到這會兒生了有四個時辰了,因為不是頭胎,前面幾個格格也都生的順遂,所以也沒提前去請太醫來府上候着,不過穩婆倒是有三四個在裏面輪流伺候着。”
別說是經驗老道的海嬷嬷了,就連沒生過孩子的舒妍,也覺得很不對。人不都說生孩子越生越順,越生越快,這都已經是第五胎了,還耗了四個時辰沒下來,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也不管忌諱不忌諱的,當即就要進到産房裏面去看看大福晉。
管家便就來攔着了,“使不得啊太子妃,您這身子,還是別進産房的好,沒得讓太子爺發落了奴才。”
海嬷嬷也是這麽個意思,不過沒有這麽說罷了,“不如老奴進去看看。”回頭吩咐跟着的把太子妃伺候好,自己就擠開不太樂意的管家進到裏面去了。
舒妍在門前也坐不住,還一勁兒的來回踱步。後來人都說大福晉是生兒子生死的,可她卻是不太相信的,就算兒奔生娘奔死稀松平常,像大福晉這種生慣了的,應該會很順遂就能下來的才是。
沒一會兒,海嬷嬷就急忙忙跑了出來,平時多穩重的一個老人,這會兒臉色都變了。
“怎麽樣了。”舒妍看着更是擔心。
海嬷嬷搖頭,只說了不太好,舒妍就險些給平地崴了腳,好在左右都有伺候的在,給扶住了。海嬷嬷也不隐瞞,看了看周圍說:“胎位歪了。”
舒妍原來一直擔心的是大福晉胎大難産,這胎位歪了也是極為兇險的一件事,加上古代醫療水平有限,更不可能剖腹産,孩子在肚子裏待久,只怕是要憋壞的。這便忙說,“那就趕緊派人進宮去叫太醫來。”
海嬷嬷說:“來不及了,這一個來回就要耽誤事了。”見舒妍急的手都開始顫抖,便說:“老奴倒是懂一些的,只是一個人怕是難以成事,還要有個從旁協助的才行。”這話的意思就很明顯了,裏面那些穩婆都是不中用的。
這個時候也不是拿問那些人為什麽不能頂事的時候,舒妍這便看向了花嬷嬷,花嬷嬷也只能硬着頭皮說:“但聽海嬷嬷吩咐。”
舒妍到底還是跟進了産房,她也是怕大福晉過不了這一關,大阿哥又還沒回來,真要交代什麽話,有個人在旁邊總是好的。
但在進門前,特地交代了含玉,讓大門上等着的侍衛快馬回宮去把太醫還有姥姥帶來,不管來不來得及,人事總是要盡到的。
等看到大福晉的時候,她已經快虛脫了,人中被掐的都快流血了,看着就讓人心痛不已。這便沖着那幾個原有的穩婆發了狠話,“你們都聽好了,今兒大福晉要是有什麽閃失,你們也都別活了。”把屋子裏伺候的給吓的,跪在那兒求了了又求,這才開始火燒屁股一般的忙了起來。
“是誰來了。”大福晉掀了掀眼皮,視線有些模糊的眨了眨眼,只隐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輪廓,呵了聲,有氣無力道:“你怎麽給跑來了。”似乎有些意外。
舒妍也不管那麽多,直接跪坐在腳踏上,緊緊握住了大福晉那有些發涼的手,“大嫂你可千萬不能放棄啊,小阿哥還在等着你呢。”
大福晉的眼睛裏就蓄起了淚水,“別說好聽的話了,我這都是注定生格格的命,還不如趁早給那能生的讓位,省得活到老還要讓庶子苛待,那才叫生不如死呢。”
“哪個混賬說的,我讓人打死她去。”舒妍便聽出了一些端倪,大福晉之所以會突發胎位不正,想必也是讓什麽人給氣着了才會如此。
大福晉無力一笑,“難為你還有這份心,咱們妯娌一場,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這裏你還是別待了,省得待會兒沾了晦氣。”這也是抱定了自己今日難逃此劫的心,才不想舒妍再待着。
舒妍見海嬷嬷在那弄的差不多了,便對着大福晉說:“大嫂以為我愛來不成,你是死是活又與我何幹,你的阿哥生下來管後來的繼母叫額娘,甚至有可能讓繼母養廢了又幹我什麽事,你愛放棄便放棄,想讓位就讓位,可你有沒想過,事後誰還能念你一聲好,往後冥誕兩祭,又會有多少人會記得給你撒酒燒紙。大嫂啊,醒醒吧,你也算上我們妯娌幾個的标杆了,要是連你都心灰意冷,咱們這些做正經福晉的,難道真是不如那些小妾了不成。”
舒妍這一席得罪人的話說下來,大福晉倒是真的清醒了過來。她可不就是傻了,只要自己活着,就是這個府裏的主母,不管以後榮辱如何,誰還能越過她去,哪怕注定無子,她就不會把側室的孩子抱過來養嗎?如何就能讓人幾句話給氣的生了輕生的念頭。
這便要了兩片老參含在嘴裏提氣,只聽海嬷嬷叫大福晉使勁吧,老奴碰着阿哥的頭了。
大福晉就突然來了力氣一樣,咬牙恨恨道:“想要我死沒那麽容易。”攥着舒妍手腕借力一使,終于把孩子給生了下來。
好在太醫在這個時候來了,一邊救護着臉色都發紫的孩子,一邊讓人直接在門口煎了一副藥給大福晉喝下,怕的就是等下會控制不住血崩。
舒妍這才退回到院子外,就聽含玉叫了聲主子您的手。也是才發覺,剛剛讓大福晉往死裏攥的,直接青了一圈,這會兒倒是知道痛了。
舒妍才說沒事,跟大福晉剛剛那個情狀比起來,這點算什麽。就聽到三福晉的聲音在月洞門外傳來,“大嫂現在怎麽樣了。”風風火火的,也是一點都不顧及自己也是一個大肚婆。
後面四福晉跟着吃力,直說:“你倒是慢點走啊三嫂。”
妯娌三個一碰頭,舒妍就簡單說了一下情況,只不過,“你們就別進去裹亂了,有太醫在那兒伺候着,大抵不會再出事了。”
三福晉就氣不打一出來,撸起袖子就喊管事的,還讓舒妍給止了,“快別逞了,也不看看是在誰的院裏,咱們就算要替大嫂打抱不平,也不該插手來管她的家事。留着給大嫂自己慢慢收拾吧,反正皇上已經班師回朝了,她們也蹦不了多久了。”意思是大伯子回來了,自然會替大福晉讨回公道的。
遂妯娌三個這才從大福晉府上出來。不過剛回家,就默契的各自遣了幾個得力的嬷嬷過來暫時先供大福晉差遣着,怕的也是大福晉現在虛弱,沒的再讓人給暗害了。
舒妍回宮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給太後請安。
含玉伺候着舒妍更換衣裳,還心疼道:“主子合該先卧一會子養養精神才是。”
舒妍笑道:“你這話該打。”不過也知道這不是要怠慢太後的意思,“這個時候也睡不下去,真要去睡了,晚上估計就要難眠,所以還不如去太後那兒,一準有好多好吃的準備着了。”
含煙把舒妍換下的衣服抱出去讓漿洗的拿去,折回來的時候正好接了這個茬,“可不就是呢,格格這大半天也沒吃什麽,正好去太後娘娘那兒蹭點吃食,也省的再費心去琢磨該點什麽來吃。”
“你倒是一心只惦記着吃了。”含玉就念了含煙一句。
含煙也不甘示弱,“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待會兒不吃一個我看看。”
主仆幾人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的進了太後宮。
太後多少也是聽說了點什麽,便問了一句,“大福晉都還順利嗎?”
舒妍知道太後這不過是循例問問,未必真的會去關心,這便言簡意赅的說道:“一開始有些坎坷,後來總算是把孩子給生了下來,母子俱安。”
太後點了點頭,還在那兒認真的修剪着花枝,“那就好,如今大阿哥家裏也算是有嫡子了。”抽空暼了眼舒那薄薄的袖口,才再說:“不是祖母要給你說教,既然這次你不管也管了,好在大福晉沒有閃失,否則你就是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的。”
在後宮待了這麽久,這話舒妍一聽就知道是什麽意思。可是,“太子如今同上下的皇阿哥們都親厚着,孫媳沒道理只顧着明哲保身,就放任大福晉的死活不管,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少管閑事的道理,舒妍懂。可她們妯娌幾個畢竟也在一起相處過的,彼此也沒什麽仇怨。
而且就當時的情況,舒妍也的确是沒去想那麽多,唯一想的就是保住大福晉的性命。當時要不是海嬷嬷站出來,她可能都會說出舍小保大的話,孩子沒了還可以再生,大人沒了就什麽都沒了,她還有四個女兒尚小,沒了親娘的庇護,将來又會是個什麽處境,舒妍都不敢去往深了想。
太後就嘆了聲,也不能說舒妍是個固執的,這事要是放在尋常百姓人家,指定就沒這麻煩了,“你是個心好的孩子,我不是在怪你這事做不對,只是你在做這種事的時候,應該多為自己考慮考慮。旁的不說,你自己還大着肚子呢,攆進人産房裏,見了那個情形,你心裏就不害怕。”
舒妍便挽上太後的手,“現在想想倒是有後怕的。”
太後就點了點舒妍,也不再去說那遭心的事情,“忙活了半天回來,只怕是到現還沒吃一口吧。”
舒妍便讨好的抿嘴笑了。
江嬷嬷就适時出現在了門廊下,恭恭敬敬的說:“娘娘,都準備好,您看是要擺在那兒。”
“就擺在前面廊橋上的亭子裏吧,涼快。”太後說道。
遂,舒妍就在太後宮裏蹭了一頓新鮮的,就連跟着一起來的幾個丫鬟也在旁邊享了口福。只是在飯畢的時候,宮人來報,說是惠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