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打在娘家的婚宴上喝醉過,舒妍便對杯中物格外的小心。好在此番宮宴不比旁的那些,三福晉就算有心要拼,也還是個知道分寸的。所以等回到毓慶宮的時候,舒妍也還是清醒的。
待收拾停當了,遣了裏外的宮人,才把含玉叫到跟前來問,“永和宮那邊可是出了什麽事。”連三福晉她們都知道了,偏她在宮裏還不知道。
含玉便望了眼外面,含煙還在盥洗室裏收拾着,間或着同花嬷嬷說了兩句宴上瞧見的新鮮事,倒也是安靜的。這便壓着聲說:“那個小答應突發惡疾去了。”
舒妍不禁坐直了背,“幾時發生的事情。”
“昨兒夜裏。當時太子爺在,奴婢也不好進來多嘴,今兒一早起福晉便忙上了,這才沒空隙同您說。”
回想前些時候在太後宮前碰到的那人,要說弱不禁風肯定不是,舒妍便直覺那個小答應絕不是什麽突發惡疾那麽簡單,怕不是讓人給弄死的。
這也是不無可能的。
別看她們那些主位娘娘看着風光,真要想維持住這份體面,上上下下不知道要費多少力氣,尤其是手底下那些年輕貌美的小答應小常在,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成為絆腳石。
要不為什麽都這麽多年了,宮裏來來去去那麽多人,卻唯獨她們幾個妃子屹立不倒。
也不用說固寵不固寵的話,就她們這個年紀,雖然放在現代不算什麽,在古代卻是可以當婆婆的年紀了。
争侍寝這種事她們固然不會去做,卻也不至于培養人手去做這種膈應自己的事情,反正都是有兒子可以依靠的,真要做也是減少皇子的出生率才對。
所以說為什麽新人大多數都如昙花一般,年年進,年年隕,症結或許就在這些主位娘娘上了。
再加上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靠睡覺睡出來的畢竟不靠譜。宮裏這麽多女人,睡一覺不過是擡進擡出那麽一會子的功夫,皇帝那麽一個大忙人,哪有閑功夫去惦記剛剛睡的那個長的什麽模樣。
所以沒了個小答應,皇帝大概也不會去過分憂傷。
這應該也是上位的妃子敢做下這等陰司的主要原因。一來皇帝對小答應這種身份低微又名額頗多的女人沒感情,二來正經妃子本身是為皇室生育過子嗣,有的還是生了好幾個,養育成人的。并且她們還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陪着皇帝一起過過苦日子,才有如今的富貴榮華。她們又怎麽可能讓一個新人爬到自己頭上去,搶了自己的恩寵不說,生下來的孩子未來還有可能給自己的孩子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那她們又何必讓這種可預見的事情發生,直接抹殺掉,豈不是一勞永逸。
想了這麽多,舒妍不禁要慶幸自己不是她們當中的一個,否則真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含玉見舒妍這樣,也是頗為同情那個小答應的境遇,便嘆了聲說:“想來她最初也是不得已,不過也是怪她自己命薄,好好的懷上了龍子竟還不自知。如今人既然沒了,福晉也就不用再擔心太子爺那邊了。”
這話倒是讓舒妍猶如讓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人也跟着驚醒了過來。原來她之前一直都在一個誤區裏,要說那個小答應一開始未必就有膽子去誘引太子,可不就是有人在後面唆擺,為的是什麽更是不言而喻。
只是如今太子沒被害成,那人還差點把自己給陷進去,也不知她會不會就此收斂。
太子進門的時候就看見舒妍支着臉坐在書桌後,連他進來也沒看到一樣,神思不知道飄到哪去。這便繞到舒妍身後,彎腰環住了她,“想什麽這麽入神。”
“昨兒永和宮裏沒了一個人,爺知道嗎。”舒妍回頭望着太子,她覺得不能再把自己當成一個吃瓜群衆了,事關太子的,便都是她的事。
太子嗯了聲,“聽說是滑胎後沒有保養好,加上宮人伺候不周,這才去的。”說完,反問道:“福晉平時連宮門都很少出,最多也就去給太後請安,怎麽就關心起這些晦氣事。”而關于這事的來龍去脈,該知道的太子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只是面對德妃,曾經的額娘,他的心情有些複雜。不過這種事,太子并不打算拿來同舒妍說道。
舒妍卻反抓着太子的手,極其認真道:“早前在千秋亭的事,爺是有意的吧。”
“此話怎講。”太子反倒是來了興致,就這麽撐着椅子的兩邊,洗耳恭聽。
事已至此,舒妍也沒什麽不能說的,總歸太子不可能殺她滅口。便仰起頭說:“以前在外面,妾身也聽過一些有關爺的事情,但不管好賴,成親以來妾身親眼看到的,您都可以算是一個持正勤勉的好太子,尤其是山西遭災,您不畏酷暑親往赈濟,就讓妾身欽佩不已。”
這些話,固然是大實話,但從舒妍口中說出來,太子還是覺得倍感受用。
“但是,”話鋒急轉直下,“您身處宮闱之中,又常能碰上後宮妃嫔,妾身固然相信爺是個正人君子,卻不能保證有人會觊觎您,做出以色相引的事情。”
“到時候不說爺會陷入不複境地,便就是福晉也難逃連累。”太子把剩下的話說了,又道:“所以,你那晚才會急急攆過去,還邀請爺一同去賞荷,是怕爺把持不住讓人色引去,還是怕爺讓人算計出了差錯。。”
舒妍一怔,沒想到太子竟然都知道了。可這會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眸,也只能回道:“這又有什麽區別。”聲勢卻已經明顯矮了下來,好像自己在背後做了這麽多事情,原來都被太子看在眼裏。
太子勾指挑起了舒妍的下颌,讓她回避不了自己的目光,繼而道:“這個區別在于,你更在意爺同別人厮混,還是事發後對你所帶來的影響。”
舒妍就有些摸不透太子的意思,定定的望着他,問:“那如果妾身那晚沒有過去裹亂,爺又會怎麽做呢。”
對視了一回,太子便笑了聲,順着舒妍被挑起的下颌,低下頭就在她的唇上嘬了一口,“你希望爺會怎樣。”
舒妍便有些置氣的把人給推開了,“咱們在說正事,您能不能正經點。”一溜就跑到窗下去戳東歌去了。
太子低頭看了眼胸前褶皺掉的衣料,倒是挺喜歡舒妍氣急敗壞的時候拿她的小拳頭捶在身上的感覺。心頭癢癢的,渾身上下也十分的得勁兒。
太子的心裏雖然美了一把,面上仍是一本正經,“你只放心好了,爺對福晉以外的女人都不感興趣。”
這話可把舒妍給吓了一跳,扭過頭來便說:“快別逗了,您這話可不是愛重妾身,您這是要置妾身死地呢。這話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裏,您是不會怎麽着,妾身指定是要擔個霸道的罪名。”所以,“您還是快去別地兒安置吧。”就知道這人不能讓人省心。
“人家都是想方設法留人,偏你是個攆人的。就這麽不稀罕爺?”一步步逼過去,就把人給堵進了牆角。
撇開稀罕不稀罕的,舒妍擔心的是,再這麽下去,她帶來的那些避子藥很快就會用完了。無奈,舒妍只能先示一示弱,“妾身又怎會真心要攆爺走,可您老是這麽唬着臉,妾身也怕啊。”
太子就跟變臉似的笑上了,“咱們成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想來福晉也該适應了才是,你什麽時候能對爺主動熱情呢。”
舒妍一眨眼,想的倒是替太子更衣脫鞋梳發,捶腿搓背擰帕子。可那些不是有下人可以代勞,沒的讓她一個做主子去勞累,也太不像話了。
太子卻抓起舒妍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口,“你不是挺精明的一個人,怎麽在這事上就迷糊了,爺只是想要你對爺多些傾心,有這麽難。”說着把人往身上一提,繼續循循善誘道:“主動親親爺抱抱爺,這些夫妻之間的常事,你倒是也能對爺做做嗎。”也是失了耐心了,含住舒妍的唇,就狠狠吮了一口。
看着有些心累的太子在親完後就獨自過去躺下,舒妍也是糊塗了,難道當務之急不應該是先排除周遭的隐患嗎?夫妻之間那點事兒不就是為了給彼此排遣寂寞用的。用得着去較真誰對誰好多一點,這人是不是也太難伺候了。
可太子那一副飽受傷害的樣子也不像是在作假。想來想去,舒妍便過去試探着哄了哄,“爺是在生氣嗎?”
太子不言。
舒妍便蹬了鞋爬上床,輕輕推了推太子的手,顧自說道:“您成天忙的連軸轉,或許不知道妾身在這後宮要擔着什麽樣的心,不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還要提防外面的是非,連走個路,都怕出錯步子讓人诟病。對爺的疏忽,妾身在這兒給您賠不是了。”要親親抱抱的太子,舒妍也是頭一遭見,可不就是開眼了。
太子才扭過頭來,臉上就被舒妍給親了一口,柔軟的就像将将化開的豆腐腦,還帶有一陣沁心的芳香。
他哪裏真會同舒妍置氣,不過是想借此逼她說出心裏話。可聽她這麽一說,又覺得滿心愧疚,前世烏拉那拉氏可不就是這樣嘛,事事謹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錯,連兒子沒了都不敢放聲痛哭。只在臨了回光返照的時候說出了埋在心裏一輩子的話。
到現在想起來,他都覺得心痛。以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對烏拉那拉氏算是好的了,即使再寵年氏,也沒有要立她為皇後。可到最後才發現,身邊那麽多女人,卻只有烏拉那拉氏一個是真心為他的。
如今把人重新娶回來,太子自以為為她做了最好的安排,沒想到還是讓人陷入了這種擔驚受怕裏。這便把人摟進懷裏,親了親她的額頭,“從今往後,毓慶宮以外的事情,爺都不會再讓福晉操心了。”
舒妍便有些讷讷的,這話聽起來倒有點像是在許諾。可是男人諾言,不都跟放屁一樣嗎?誰還會傻傻的拿來當真了。
好像要打消舒妍的顧慮,太子又再說道:“咱們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福晉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