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到覺羅氏真正進入毓慶宮的時候,一上午就過去大半了。也是把舒妍給心疼壞了,“您倒是愛折騰,連女兒的話也不信了。”門口牽了覺羅氏的手,就往避陽的廊下走。
覺羅氏聽着這話心裏熨帖,嘴上道:“合着我連自己的女兒也不能來看了,這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心裏就沒有親娘了嗎。”
得,“您要這樣說,女兒可真是無話可說了。”可不管怎麽說,該說的還是要說,“我這不是心疼您大早的來走這麽遠的道,看看這日頭,熱壞了吧。”
覺羅氏笑道:“不熱不熱,你們這宮裏出去接應的很是貼心,專挑陰涼避陽的地方帶路。”
話是這麽說,待進了屋,洗了臉,舒妍就讓人上了涼茶,還有冰鎮過的果子。
母女倆也是自舒妍大婚回門後第一次再見,剛剛在外面還好,這一進到屋子裏,覺羅氏可就有些繃不住了,吃了兩口果子,就在那兒抽帕子拭眼角了。
“怎麽了這是,莫不是我阿瑪又給您氣受了。”
覺羅氏就噗了聲,反倒有些哭笑不得,“沒你這麽派自個兒阿瑪的。”
舒妍笑道:“那您擱哪兒抹淚做什麽,莫不是見着女兒給高興壞了。”
“貧嘴。”覺羅氏便不再難過了,拉着舒妍的手揉了又揉,“宮裏生活不易,你這麽個嬌養長大的,”
舒妍忙摁了摁覺羅氏的手,先把左右候伺的給屏退了,才再說:“額娘別為我操心了,這裏沒您想的那麽可怕。”
覺羅氏知道自己剛剛失言了,可她的心頭肉呢,以前還在閨閣中做女兒的時候可是最為直率的一個人,如今這才入宮幾天,在自己屋子裏尚且謹慎成這樣,可想這過的是什麽日子。
“好好的您怎麽又哭上了,傳出去人家不定要以為女兒沒能招待好額娘,大哥頭一個不能饒了我的。”趕緊讓含玉擰了濕帕子過來。
覺羅氏平複了一下,才說:“我聽說你前頭把自己給磕了,傷的重不重,快讓額娘瞧瞧。”
舒妍就拉住了覺羅氏的手,“沒事兒的額娘,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早好利索了。”
覺羅氏便感嘆道:“果然是長大了,這要是擱在以前,你一準是要把傷痛的地方扒拉出來給我們瞧的。”雖然也還是心疼吧,但是看着捧在手心裏的孩子終于是長大了,多少也是有點欣慰的。
如此,也就不再揪着舒妍問她在宮裏過得好不好,都只撿着那好聽的說。到最後不忘問,“家中辦喜事,你這兒可還便宜。”
就是因為太子如今不在宮裏,覺羅氏怕舒妍進出宮不便宜,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該是便宜的。”舒妍也是知道家裏的意思,這好不容易有個女兒高嫁了,家裏的兒子娶媳婦,怎麽着也是希望女兒能夠到場撐門面的。只不過在這麽個當口兒上,“您回去還同我阿瑪說,婚宴上別太鋪張才是,山西才遭大災,雖說三哥的婚期是早先就定好的,但是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落人口實。”
有些事覺羅氏還是有所耳聞的,這便反過來對舒妍說:“家裏的事你無須過分擔心,就你阿瑪如今的年紀,哪裏還有什麽是看不透的,他不會犯糊塗的。倒是你,千萬別因為護着家裏,讓自己受委屈了。”
聽着這話,舒妍也就知道赫舍裏家的進宮來的事情家裏也知道了,只是這會兒什麽也沒說破,她也沒再多這個嘴。不過是母女倆不覺閑說了半天,竟是都已經到了飯點,這便吩咐廚下準備一些清淡的飯食奉上來。
至到日頭西斜,覺羅氏才從宮裏出來,回到家後還将宮裏的事□□無巨細的說給了費揚古聽。
費揚古一時也是老懷甚慰,想他們夫妻二人年過而立之時才得的這個閨女,說是老來女也一點不誇張。那時候一心只想着把世上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只要是女兒想要做的事情,夫妻倆就沒有不依的。也是愛女成狂,竟是忘了溺子如殺子的道理。等到女兒嫁人了,費揚古才驚醒過來,這一個多月下來也是寝食難安,人都跟着消瘦了一圈。如今聽了福晉的話,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而舒妍這稱病的日子也是過得極其舒适,小妾們雖然都在那兒擺着,卻沒有一個攆到跟前來添堵。
太後雖然也是個冷情的,對舒妍卻是格外的善待。自從聽說她身子不适,也派人過來傳了話,讓她在自己宮裏好好養着,不用再過去晨昏定省。
舒妍自然是樂得輕松,每日裏看看書練練字,日子倒也是過得飛快,一個不留神,永和宮裏的那個小答應竟然都傳出有喜的消息了。
舒妍頓時就從浴桶裏坐直了背,“宣揚開了。”
含玉在那頭整理着舒妍要穿的衣裳,回頭說:“倒是宣揚開了,不過就是那個小答應是個沒福氣的,滑胎了才發現懷有身孕。”
舒妍便緩緩靠回到欲桶邊沿,要說那個小答應敢做那樣的事情,應該不僅僅是只局限在會勾.引人這個層面。像她們這樣想出頭上進的,該是把寶都押在了肚子上。要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這話有點說不過去。
而且,這個時候再來想,那晚皇上又為什麽會出現在千秋亭裏呢。依着當時的情況,那個小答應應該是要同太子私會才對。要不,太子那晚為什麽會是那個表現,當場撞見了,既不聲張也不退出,反倒更像是在等着什麽?
想了半天,舒妍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等從盥洗室出來的時候,海嬷嬷就已經拿着禮單和名冊過來,“中秋的節禮都依着往年的規制備好了,只這烏拉那拉家的,福晉看看還需要添置些什麽,奴才讓人去準備。”
舒妍倒是不急着看禮單,“嬷嬷是宮裏的老人了,您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就怕您一味的疼我,想讓我在娘家面前有臉子,就逾越了規制,到時候咱們二爺回來一準是要治我的。”
這話說的俏皮,海嬷嬷也沒辦法像往日那樣再板着臉說話,“福晉這樣為二爺着想,他又豈會舍得治您,疼還來不及呢。”這麽說着,不忘補充,“依奴才的意思,中秋的節禮還依着規制來,另備的一份賀禮,福晉便自個兒拿主意。”
這麽周全的老人,誰不喜歡。舒妍自然沒有不依的道理,這便讓含玉去拿了自己未曾上過手的那對白玉镯來。
海嬷嬷見了也沒說什麽,只是,“如今二爺歸期不定,為顯尊重,福晉不若去請示了太後。”
含煙要說什麽,讓含玉給止了。還聽舒妍在那兒笑道:“海嬷嬷說的是,我明兒一早就去太後宮裏給她老人家請安。”
待舒妍安置下,含煙才在外間不滿的說,“你剛剛攔着我做什麽,咱們格格明兒本就要去給太後請安的,經她那麽一說,好像咱們格格有多不懂事似的。”
含玉道:“這點小事有什麽好争的。何況她還是這個宮裏的老人,是你知道的多還是她知道的多,咱們初來乍到的,要仰仗人家的地方還多着呢,沒的為了這些事同她離了心,于咱們又有什麽好處。”
含煙不服氣道:“瞧你說的一套一套的,合着咱們離了她還活不下去了不成。”
“暫且不說活不活的下去,真要是離了她,只這宮裏的側福晉那些就夠咱們福晉應付的了,就更別提其他瑣碎事情。”
外面還在說什麽,舒妍便沒再認真去聽。有含玉在那把着,含煙即使再心浮氣躁也無太大的妨礙,何況她走在外面還算是沉得住氣的,這便安心睡的她的覺了。
次日一早去給太後請了安,她倒了沒有什麽不樂意的,還讓人拿了一套頭面來讓舒妍帶去當賀禮。
舒妍便沒好意思道:“您這樣,孫媳往後可不敢再躲懶了,還勤着來給您請安才是。”也沒在那推辭,示意含玉收下。
太後也是愛屋及烏,畢竟是太子的嫡妻,同旁的那些總是不一樣的。又看着舒妍這個小丫頭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分外讨人喜歡,才會如此。但嘴上卻說:“太子如今不在宮裏,我這權當是替他随的禮,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又不是什麽貴重的。”見舒妍臉色紅潤的,知道人是沒什麽大礙,也就不留她說話,還敦促道:“緊着去吧,待會兒日頭上來可就要曬人了。”轉頭就吩咐讓幾個侍衛護送着出宮。
舒妍這便從太後宮裏辭了出來。門口倒是碰上了來請安的德妃,領着幾個她宮裏的小貴人小答應小常在。
雙方見了禮,德妃不免說上幾句道賀的話,臉上帶着笑,看起來就是個面善好相與的主。
舒妍承了情,也沒多逗留,便相互別過了。
待走出了宮道,才聽含玉在一旁附耳道:“就是那位跟在最後的。”
舒妍聽了不禁回頭去看,也只看到一抹翠綠色的背影。至于面貌,舒妍剛剛打照面的時候倒是把每個人都掃了一眼,最後那個低着腦袋,沒看太清楚。不過那身段絕對是頂好的。
含玉便壓着聲說:“據說是他們宮裏最貌美的一個,當初還是皇上親自留的牌。”
等上了馬車,舒妍才再問,“她進宮多久了。”按理說年輕貌美的,又是皇上給留的牌,沒道理到現在還只是個小答應。
“有三年了,從進宮以來就被安置在了永和宮。不過這三年都未曾侍寝過,前些時候傳出滑胎的事,就有不少人在嚼舌根,後來不知怎麽的,反而是德妃娘娘遭了皇上的訓斥。”
含煙便在那兒掏出帕子吃着梅子,鼓囊着嘴說:“還能怎麽的,她作為一宮之主,沒能護好皇嗣,自然要擔主要責任。”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舒妍卻覺得未必只是這樣。正尋思着,含煙那丫頭倒是扒開窗簾叫喚不已,“有糖人,格格要吃嗎。”一如小時候那樣,每回出門就想着能把整條街都給吃下來才好。
花嬷嬷嗔怪道:“多大的人了,還整天只惦記着吃,別給耽誤了正事。”終究是不允馬車在半道上停下來。
倒是舒妍說了句:“等下回去的時候再拐道上前門大街上去走一趟,想吃什麽自己買去。”
含煙就樂壞了,“還是格格最好。”
花嬷嬷雖然沒再說什麽,卻還是拿指頭戳了戳含煙,“待會兒可伺候好格格,別尋思着找你那幾個姐妹敘舊吃酒。”
“說的您自個兒吧嬷嬷。”
幾人笑鬧着,就回到了府上。
除了幾家老王妃,舒妍便算是來客中身份貴重的一個。不時的就有內婦攆到跟前來見禮問好,舒妍也是煩的緊了,便一徑兒躲進了水榭裏,誰知道那裏早就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