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攝影師急忙将腦袋從肩上的攝影機前挪開,向賀竭投去了關切的目光,如果他有什麽問題,拍攝立刻停止。
賀竭定了定神,看着攝影師搖了搖頭,又眨了眨眼,坐了個“OK”的手勢,示意接着拍。
他口裏還存着半口氣,應該能堅持下去。
賀竭努力讓自己的心思回到劇裏的人物情境裏,只要再堅持幾秒鐘,完成既定的動作,這條戲就能過。
導演看到攝影機傳回畫面裏賀竭的異樣,緊張的從導演椅上站了起來,本來準備喊卡,可見賀竭很快調整了過來,他決定再等等看。
祁若初在一旁看着,替賀竭捏了把汗,胸前的小馬紮上的布條都快被他捏變形了。
賀竭在心裏默數着秒數,一秒,二秒,三秒,導演覺得差不多了,第一時間喊了卡。
賀竭松了口氣,兩只胳膊無力的垂了下來。
攝影師把攝影機拿出水池,本想去扶賀竭一把,忽然看到不遠處有一群人走到了導演身邊,劇組所有人員的注意力一下子全就被吸引了過去,來人是賀麟。
“稀客啊,賀總。”王導熱情的寒暄了起來,圈裏人都知道賀麟和賀竭的關系,“大老遠的來探班?”
“是啊,開完會正好路過這邊,聽說阿竭在這裏拍戲,就來看看。”賀麟向遠處打望,“賀竭人呢?”
他剛問完,就聽到水池的方位傳來噗通的入水聲,水池的玻璃壁旁的地面上躺着一個小馬紮。
賀麟連忙透過透明玻璃壁往水池裏看了一眼,驚恐的發現賀竭正躺在池底。
“你們讓賀竭拍入水的戲!?”他一臉的震怒,推開王導,連衣服都顧不上脫就沖到了水池邊準備跳進去,沒想到卻看到祁若初從水池裏站了起來,手裏托着昏迷的賀竭。
“快搭把手!”祁若初嗆水咳嗽了一聲,踮着腳,身體懸在水裏,只淺淺的露出了頭頂,嘴巴和鼻子裏進了不少水。
賀麟愣了一秒,連忙趴到水池邊将賀竭從祁若初手裏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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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沉……”賀竭的身高體重對賀麟來說有些吃力,他慌張的将賀竭放平到地上,輕拍起了他的臉頰,又用手指在他的鼻息探了探鼻息,劇組裏的其他人也漸漸圍了過來。
“你們怎麽能讓他下水!”賀麟怒不可遏看着衆人咆哮了起來,見賀竭沒有任何反應,連忙按壓起了他的胸口,“阿竭?阿竭!?你別吓哥……”
祁若初從水池裏跳了出來,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水,看到賀麟不夠标準的按壓的手法,便不顧其他人的目光一把将他推開,在賀竭肋骨和胸口的中段找準位置,開始了專業的急救。
他一邊數着按下的次數,一邊果斷的将賀竭的嘴巴打開進行人工呼吸。
一旁的賀麟整個人都看傻了,後來趕到的王導看到這麽危急場面,急得直跺腳:“拍之前我就問過他了,不行的話就用替身!他非要自己來!”
賀麟憎恨的看着王導,咬牙切齒的說:“如果阿竭有什麽事,你們一個個都別想好過。”
王導鐵青着臉“哎”了一聲,多餘的話一個字也不敢說,賀麟的本事有多大,他不是不知道。
“醒醒啊……賀竭。”祁若初憂心的看着賀竭。剛才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賀麟吸引過去的時候,只有他注意到水池裏的賀竭半天都沒出來,于是便毫不猶豫的跳進了水池。
果然不出他所料,賀竭在緊繃的神經突然松懈之後,整個人暈了過去。
“救護車叫了麽?”祁若初氣喘籲籲的看向賀麟,連續的按壓已經讓他有些吃力了。
“叫了!你還行不行,不行就換我!”賀麟皺着眉頭問。
祁若初無奈的笑了笑:“你的手法不對。”
“你們誰會心肺複蘇?”賀麟轉身看向其他人,劇組裏沒一個人回話。
“別喊了,好了。”祁若初松了口氣,賀竭剛剛将嗆了口水出來,現在呼吸已經恢複了,不過人還沒醒。
二十分鐘之後,救護車來了,賀麟和祁若初一同送賀竭去了醫院。
醫院的單人病房內,賀竭臉上戴着氧氣中,安靜躺在純白色的病床上,祁若初和賀麟分別坐在床的兩邊。
祁若初臉上盡是疲态,衣服半幹的貼在身上,十分難受。
“剛才真是謝謝你了。”賀麟感激的看着祁若初,輕聲說道。
“客氣什麽,舉手之勞。”祁若初打了個噴嚏,索性将上半身的衣服都脫了下來,從病房的櫃子裏找來一個毛毯裹在了身上,房間裏暖氣很足,還算暖和。
“我叫人給你送一套幹淨的衣服來。”
賀麟起身,拿着手機準備出去打電話,卻被祁若初攔住了。
“不用麻煩了,讓暖氣烘烘,衣服一會兒就幹了。”祁若初看着床上的賀竭,猶豫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平時看着那麽強勢,那麽無堅不摧的一個人,為什麽會恐水?”
賀竭一怔,緩緩坐回到了床邊,看着熟睡中的賀竭,想起小時候發生在他身上那些不太愉快的經歷,做哥哥的他心裏揪心得要命。
“你覺得阿竭是個什麽樣的人?”
祁若初沒想到賀麟會突然問這個,不假思索的啧啧道:“高傲自負,蠻不講理,還有點愛欺負人。”
“你指的應該是他愛欺負你吧。”賀麟總算露出了一個笑,誠懇的看着祁若初說:“我不确定賀竭願不願意将他小時候的那些事告訴你。”
“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诶,有什麽不能說的。”祁若初撇了撇嘴,賊賊的笑了笑,“不讓他知道不就行了。”
“除了這個理由呢?”賀麟從祁若初幫賀竭做人工呼吸的時候就發現他對賀竭的态度,跟之前見到時不太一樣,“聽說你們這段時間住在一起,有沒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
祁若初被他目不轉睛的視線盯得有些不自在,紅着臉支支吾吾的說:“沒、沒什麽有趣的事……”
賀麟冷冷笑了一聲,冷不丁的抛出了一個十分犀利的問題:“阿竭帶套了沒有?”
“你們倆可真是親兄弟!!”祁若初尴尬的撓了撓頭,心裏直發虛,都不太好意思往賀麟身上看了,“應該……應該是戴了吧……”
“算他聽話。”賀麟淡淡一笑,溫柔的将賀竭露在外面的手往被子裏挪了挪,“其實他沒你想得那麽強大,他比任何人都缺愛。”
祁若初還以為自己聽錯,重複道:“缺愛?賀竭?”
“嗯。”賀麟點了點頭,“我在微博上看到你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應該知道沒有媽媽是什麽感覺吧。”
“嗯,大概吧。”祁若初并不否認。
“可是阿竭連父愛也沒感受過。”賀麟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哀傷了起來。
“怎麽會呢?我記得你們的父親還健在啊?”祁若初不解的看着賀麟。
“如果他不在,或許賀竭受到的傷害還不會這麽大。”賀麟的嘴巴輕輕動了動,感覺有些話難以啓齒,”賀竭之所以會恐水,是因為小時候在家裏學游泳的時候落過一次水,那次是真的兇險,差點就丢了命。”
“當時教他游泳的老師正好去上廁所了,他就一個人在泳池邊玩,那時他還小,也沒什麽危機意識,見玩具球掉到水池裏了,就跳到了水裏想去撿……”
賀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欲言又止。
“不只是這樣吧?”祁若初直覺事情沒這麽簡單。
賀麟看了他一眼,用手捂着嘴巴深吸了口氣,似乎在隐藏着某些情緒,半天才吐出一句話:“當時我爸在場。”
祁若初聽了心裏咯噔一沉,隐約猜到了些什麽。病房裏忽然整個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賀竭臉上氧氣罩裏的呼吸聲。
“他沒有救阿竭,只是站在泳池邊看着他在水裏掙紮。”賀麟平靜的說,“還好後來教游泳的老師及時趕回來了。”
“這還是一個父親嗎?他為什麽要那樣對賀竭?”祁若初簡直無法想象當時賀竭的心情,他甚至忽然覺得祁陸簡直是個模範父親,最起碼他肯定不會對自己見死不救,簽賣身契的事不算。
賀麟苦笑:“大概是恨阿竭讓他心愛的女人丢了命吧。”
祁若初愣了愣,忽然想起賀竭錢包裏的那張全家福,和他之前告訴自己的關于母親難産的事,總算是有些懂了。
“但這不是賀竭能控制的,也不是他願意發生的。”祁若初同情的看了賀竭一眼,沒想到他有這麽痛苦的記憶。
人心都是肉長的的,他忽然打心底裏心疼賀竭。
“是啊,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賀麟嘆息了一聲,“我爸大概是鑽進死胡同走不出來了。”
祁若初沉默了,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一個聆聽者,永遠不可能跟痛苦的親歷者感同身受。有那樣的父親,祁若初甚至都無法想象賀竭是在怎樣的折磨和煎熬中一路走過來的。
第二天賀竭出院了,他不知道賀麟來過,不知道自己是被救上來的,也不知道在那間病房裏,祁若初聽到過什麽。
只是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了微妙的改變。
昨天的意外讓劇組的人心有餘悸,為了安全起見王導就讓賀竭多休息幾天再趕戲,小胖也幫他推掉了一些工作,讓他好好在家裏養養。
祁若初一大早就出了門,買了早飯和食材,準備好好幫賀竭補補身體。
賀竭坐在客廳裏,看着祁若初忙進忙出,一上午就沒停過,心裏頭有些納悶。
“你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了?”他打開了電視,往廚房看了看,“昨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祁若初正在廚房洗菜,聽到賀竭的聲音便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不吃飯我還得吃呢。”
他死鴨子嘴硬,心裏矯情得要命,明明是真想對賀竭好,卻總覺得嘴巴上不能遂了他的意,要不然指不定以後賀竭會怎麽蹬鼻子上臉的掐着他玩。
賀竭倒也是真心覺得祁若初不可能這麽快就轉性,雖然說兩人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可離捅破窗戶紙還差那麽點意思,彼此都沒有承認對方的官方地位。
每天的一日三餐,祁若初給全攬了下來,頓頓大魚大肉靓湯伺候着,賀竭在家休養三天下來,足足胖了五斤,按小胖的話說,坐月子的産婦都沒他養得好。
賀竭心裏感激着,卻沒在明面上謝過一句,他私心裏總覺得那是祁若初自己想吃,他只是沾了沾光。
晚上小胖來了賀竭家,還帶來了一疊文件,新成立的影視公司明天開業剪彩。
家裏剛吃完飯,祁若初在廚房洗着碗盤,乒乒乓乓的響。他的廚藝确實不錯,可手卻不怎麽穩,每天總能摔碎一兩個碗碟。
“他每天就在家這麽折騰?”小胖沖廚房揚了揚下巴,将文件袋裏的文件拿出來遞到了賀竭手裏,“明天剪彩你能去麽。”
“當然要去,這幾天休息的差不多了。”賀竭笑了笑,“明天幫我個忙,去超市買一套碗盤回來,我要備着。”
他的話剛說完,廚房裏就傳來盤子摔碎的聲音,緊接着就是祁若初的一句“我靠”。
小胖哼笑了一聲:“當了你的救命恩人,地位真的是不一樣了,我都要給他跑腿咯。”
賀竭一愣,蹙着眉問:“救命恩人?”
小胖驚訝的看着他:“他沒跟你說?”
賀竭搖了搖頭,他只隐約記得昏迷前有個人跳進了水池,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是劇組的工作人員,便也沒問過。
“要不是當時祁若初眼疾手快,第一個跳進水池裏将你撈了出來,還給你心肺複蘇人工呼吸,只怕現在你就不能好好的坐在這裏了。”小胖十分勉強的笑了笑,“說真的,在他救你之前,我對他真沒一丁點的好感,不過現在,倒有些感激他了。”
賀竭的大腦自動過濾掉了小胖話裏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訊息,只心心念念的記住了一件事,祁若初跟他人工呼吸了。
“沒別的事了吧?”賀竭起身走向門邊,臉上挂着清晰地逐客令,可嘴上還是客套了一下:“早點回去養精蓄銳,明天還有得忙。”
小胖丈二和尚,有些發蒙,不明白賀竭怎麽這麽突然的就要攆他走,不過他留在這裏确實也沒什麽事可以做。
他無所謂的拍了拍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明天你自己過去還是我來接你?”
“我自己過去吧。”賀竭打開了大門。
“帶祁若初去麽?”小胖站在門邊,往廚房裏瞟了一眼,祁若初剛從裏面走出來。
“明天我想回家看看,你們別整天安排我。“祁若初跟鹹魚似的橫躺到了沙發上,那股子随便勁兒,俨然已經把這裏當成了他的地盤。
賀竭看了他一眼,沖小胖笑了笑:“這下你輕松了。”
小胖走後,賀竭就順勢趴到了祁若初身邊,肢體動作有些小奔放,故意将腦袋枕在祁若初肩膀旁邊的沙發扶手邊上,心裏起起伏伏,醞釀半天忽然開口問道:“聽說我落水那天你占我便宜了?”
祁若初一愣,拿食指指着自己的臉反問:“我占你便宜?”
“是啊。”賀竭不假思索,一臉認真眨了眨眼睫:“跟我人工呼吸的感覺是不是比想象中要美妙?”
祁若初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騰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兩只胳膊撐在背後快速的往後挪了挪,惶恐的說:“你要是恩将仇報,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我只是想讓你舒服舒服,怎麽就變成恩将仇報了?”賀竭上前抓住了他的細白腿,順着爬到了他的身上,用閃動着魅惑的眼眸盯着他問:“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祁若初十分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因為這幾乎成為了這段時間住在這個家之後的常态。與賀竭冷郁外表不同是的,他的心裏好像住着一個壓抑着情丨欲的洪水猛獸,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爆發。
祁若初從起初的拼死反抗,淪落到了現階段的欲拒還迎,雖然每次事後他都難免會覺得恥辱不堪,不過那種□□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爽。
兩人的心跳同時加速,濃重的喘息讓臉頰一點點的升溫,突然,賀竭的手機響了。
正在興頭上,他連手機都沒看就直接挂斷了,可剛挂斷,那邊又打了過來。
祁若初嘴唇微張,大口吸着新鮮的空氣,不斷響起的手機鈴聲讓他有些慌亂。
賀竭看着他輕輕一笑,好像已經沒有了興致,從他身上離開之後拿起了電話,是賀麟打開的。
“阿竭,爸爸回來了。“賀麟嘴角銜着半支煙,往車窗外看了一眼,一個身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人從機場出口走了出來,神情肅穆威嚴,身後跟着提着行李箱的保镖和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