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爸爸”兩個字讓祁陸瞬間醒了神。
他怔怔的盯着祁若初,反應了好大一會兒,忽然轉過身掩面啜泣了起來……
“肯定是‘媽媽’忘記刮胡子吓到你了……”祁陸梨花帶雨的轉過頭,翹起蘭花指捧起了自己的臉,憋着渾厚的嗓音,細聲細氣般哀怨道:“最近手頭緊,訂制的護膚品用完了都沒買,我的臉肯定又老又醜……我沒資格當你的爸爸……哦不對,是‘媽媽’……”
祁若初看着他這副宛如林黛玉上身般的多愁善感,配着他那濃密的胡茬和汗毛,足足咽下了好幾口唾沫,惶恐的皺着眉頭,哆哆嗦嗦的安慰道:“沒、沒事……我也不是很介意你這個樣子的……爸……”
“爸!什麽爸!我不是你爸!我是你媽!”祁陸忽然用力的抓起了祁若初的胳膊,将他拉近看了看,“你的額頭是怎麽回事?受傷了?那就難怪了嘛!一定是傷到腦子了!趕緊跟我去醫院拍個片子看看!”
“不、不用……”
“什麽不用!你從學說話起都不會喊爸爸!你現在怎麽喊我爸爸!腦子一定出問題了!”祁陸重重将手一擱,從鼻子裏悶悶噴出一口氣,“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大,為了不讓你缺母愛,我這樣我容易嗎我!”
祁若初看他說話的樣子冷不丁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原來這個祁若初是單親。可這不倫不類的打扮,說是母愛,也未免太驚悚了一點。
“行行行……媽……喊媽總可以了吧?”祁若初輕輕嘆了口氣,“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額頭上磕破了一點皮。”
祁陸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大刀闊斧的用手掌狠狠往臉頰兩側用力一楷,将眼淚抹幹,然後換了副表情,指了着洗澡間用渾厚的嗓音吩咐道:“那就好,去把盆子裏的衣服洗了。”
祁若初一愣:“您剛才不是說要給我母愛麽……需要我自己去洗衣服嗎?”
“哈啊?你說什麽?”祁陸瞥了他一眼,拉開茶幾的抽屜,拿出一盒煙和打火機,為自己點上了一煙,惬意的靠着沙發翹起二郎腿:“知道什麽叫反哺嗎?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得這麽大,你盡盡孝不應當啊?”
“應當……應當……”祁若初這下徹底亂了,完全摸不清這個新爸爸到底是個什麽角色,他到底是想當爹還是想當媽?
或許,他的終極目标是想當個老佛爺。
“我聞着你一身酒肉香,在外面吃好喝好才回來的吧。反正你馬上就要去選秀當明星了,身材要管理好,別閑着,洗完衣服拖拖地擦擦桌子,就當是減肥。”祁陸看着祁若初打了個哈欠,掀起睡裙大大咧咧的抓了抓腿。
“可您剛才不是說要給我做早飯嗎?”想當年狗哥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扛把子,可遇到祁陸這麽個奇人,也只能先慫一慫。
Advertisement
“我有說過嗎?”祁陸挑起眉毛抓了抓頭,抽了口煙,“可能是沒睡醒說夢話了吧,你別當真。”
祁若初垂下肩膀嘆了口氣,讪讪的走進了洗澡間,将裝着髒衣服的盆子端到了洗手臺上。
“對了,我不去選秀了。”
“你說什麽?”祁陸跳了起來,“你剛被人家星探看上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啊?”
“此一時彼一時,我不想去了。”祁若初往盆裏倒了些洗衣液,打開了水龍頭。涼水嘩嘩的往盆裏流,濺出一堆水花。
“那你拿什麽掙錢給我花啊?”祁陸走到了廁所門外,叼着煙眯縫着眼睛看着他,“去打工?”
“嗯。”祁若初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熟練的搓洗着衣服,頭也不擡的說:“爸,你放心吧,我會好好贍養你的。”
祁陸嘴角那半根煙上的煙灰悄無聲息的落到了地上,他微張着嘴唇,用顫音問道:“你剛才喊我什麽?”
祁若初身子一抖,生怕祁陸又用那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那一套惡心他,連忙改口:“媽、媽……”
祁陸撇了撇嘴,一臉慈祥的說:“總算盼到你養我了。”
祁若初瞥了他一眼,笑着說:“你看起來還很年輕啊,準備退休了?”
他的話讓祁陸愣了愣:“你今天是怎麽回事?平時都不是這個口氣跟我說話的。”
“平時我是什麽口氣?”
“陰陽怪氣,愛答不理,前世有仇,今生有怨。”
“……”
祁若初無奈的笑了笑,心想大概單親家庭的孩子性格上都會有些別扭。“那從今天起就當是無仇無怨,一筆勾銷,和睦相處了呗。”
祁陸倚着門框,抱着胳膊低頭看了祁若初一眼:“我怎麽覺得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祁若初了,你是不是被誰欺負了不好意思說?”
祁若初微微一愣,腦子裏竟然跳出賀竭在床上嚣張跋扈的托着他下巴耍無賴的樣子。
他連忙甩了甩頭說:“誰能欺負我啊,我也不是好惹的好不好……”
“哦?是嗎?”祁陸淡淡一笑,“前幾天我去練習室看你的時候,見到有個“綠毛龜”和幾個小混混模樣的人堵着你不讓你回家是怎麽回事?”
“綠毛龜?”祁若初停下手裏的活想了想,“謝樓?”
“好像是這麽個名字。”祁陸點了點頭,“要不是我及時出現啊,說不定你都被揍了。”
“靠!”祁若初将手裏的內褲扔到了水盆裏,濺了自己一身水,“我就說跟他不對頭,原來是早就有過節了!”
“你怎麽變得這麽粗魯了?”祁陸難以置信的看着他,“話說回來,你不當明星了,那星探給你安排訓練形體舞蹈的練習室是不是不用去了?”
“練習室?”祁若初捋了捋袖子,咧起嘴角壞笑着問:“媽,我最近記性有些不太好,練習室怎麽走啊?”
天亮之後,8點還不到,祁陸就帶着一肚子疑問目送着祁若初出了門。他說要回練習室把不出道的事情交代一下。
祁陸剛想關上大門,一只手就從門外伸進來将門拉住了。
賀竭本已經整理出了一張笑臉,剛想客客氣氣的先打聲招呼客套一下,就被祁陸的造型吓得破了功,縮回手倒退了一步,惶恐的問道:“請問您是……”
“你這家夥闖別人家門的還倒打一耙……”祁陸剛擡頭将話說出口,一看到來人是賀竭,就又驚又喜的咋呼了起來:“哎呀媽啊!你不是那個大、大、大明星賀什麽來着嗎!”
“賀竭。”賀竭尴尬的笑了笑,為難的看着他問:“請問您是祁若初的家人嗎?”
“是啊是啊!”祁陸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部,眉飛色舞的說:“我是祁若初他媽!”
“祁若初他……媽?”賀竭将祁陸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摸着自己的鼻唇溝小心翼翼的問:“可是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您是有胡子的?”
“哎呀,不用在意這點小事嘛。”祁陸自說自話的抓起賀竭的胳膊,将他往院子裏拉:“你找我們家祁若初有事嗎?他前陣子啊才被星探相中呢,來來來,別杵在門口,要不然一會兒讓路人看到了肯定要引起騷動的。有什麽事先進屋裏說!”
“噢,好,好……”賀竭無奈的回頭看向斜對面的保姆車,對小胖做了個手勢,讓他先在外面等等。
一進屋,祁陸就熱情的去廚房拿出了一瓶冰鎮飲料放在了賀竭面前的桌子上:“不好意思啊,你來得太早,家裏沒燒水,就先應付着喝點飲料吧,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有點涼。”
賀竭笑着點了點頭,往屋子裏看了一圈,尋常老百姓的家,看起來并不富貴。
“你來找我們家祁若初有什麽事啊?”祁陸緊緊挨着賀竭坐了下來,兩只眼珠子跟掃描儀似的在他臉上轉,“哎喲,你真人比電視上帥太多了,這皮膚保養得簡直比十五六的小姑娘還好!真是羨慕死人!”
他的臉離得賀竭太近,讓他本能的将身體往後挪了挪。
雖然賀竭見過不少打扮娘氣,幻想着自己是女人的大老爺們往他身上貼,可是眼前這個已經成家生子的還是頭一回遇到,倒讓他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你坐得那麽遠幹嘛啊!離近點讓我好好欣賞欣賞你的臉!”祁陸厚着臉皮往前靠了靠,“說吧,你這麽一大早特意趁着祁若初走了才來我們家,有什麽企圖?”
賀竭微微一怔,沒想到這還是個明白人。
“祁若初要出道的事您知道吧?”賀竭問,他已經不想去質疑這個人到底是祁若初的爸爸還是他的媽媽了。
“那怎麽能不知道。”祁陸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遞到賀竭面前,“抽嗎?”
“我不抽煙,謝謝。”賀竭禮貌的推了推。
“就在你來之前,若初跟我說他不想出道當明星了。”祁陸給自己點了煙,看着電視櫃上擺着的相框笑着說,“這孩子從小到大都善變,性子也弱,不當明星也好,也不見得适合他。”
“不當明星了?”賀竭皺了皺眉,順着祁陸的目光看了過去,相框的照片裏一個年輕的短發男人正抱着一個看起來剛剛滿月的小嬰孩,“他有說為什麽不想當嗎?”
“那倒沒聽他說。”祁陸收回視線,往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轉頭看向賀竭,“你是為了他出道的事來的?”
“嗯。”賀竭倒沒遮掩此行的目的,“我覺得祁若初的條件非常适合在娛樂圈發展。”
“你們見過?”祁陸吃驚的看着他,想了想之後補充道:“昨天他說要跟大明星一起吃飯,難道是和你?”
“在場的可不只我一個大明星。”賀竭笑了笑,“您的兒子給我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那還用說,也不看看是誰生的。”祁陸得意的笑了笑,完全不知道賀竭此刻回憶起祁若初昨晚的一言一行,正在暗自偷笑。
“所以你也想簽我們家若初?”
“是的,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這個。”賀竭從大衣內口袋裏拿出了一份合同,放在了桌上,“這個您可以先看看,如果他簽到我們工作室,保證給他分配最好的影視娛樂資源,讓他快速出道并且捧紅他。”
沒想到祁陸連那份合同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拒絕了:“我不會去幹涉祁若初的人生選擇,更何況他都說了不想當明星了。”
說完他欣賞的看着賀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大明星,就算你長得帥也沒轍。”
賀竭沒想到一來就碰釘子,本來他心想以祁若初對自己的态度,直接找他簽約應該很難,就想從他的家人身上找突破口,沒想到眼前的也是個硬骨頭,不好啃。
可他想要的東西,不弄到手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賀竭不想因此打退堂鼓,而是再次觀察起了這棟房子和眼前的祁陸。
人活在世就總會有需求有弱點,賀竭則非常善于尋找和挖掘這些東西。很不湊巧的是,腳邊的垃圾桶就很快暴露出了祁陸的需求。
一套知名品牌訂制的護膚品的空瓶子正倒在腳邊的垃圾桶裏。
“請問這個屋子只有您和祁若初住嗎?”賀竭忽然發問。
“是啊。”祁陸奇怪的看着他,“不瞞你說,我們是單親家庭。”
賀竭了然,看看祁陸的打扮和略微有些幹燥暗淡的皮膚,再試想聯想祁若初粗枝大葉的直男性格,想來這堆護膚品也不會是他用的。
而且這個家裏也沒有任何一件貴重的物件,就連電視都還是十幾年前的大屁股彩電,整個家最昂貴的東西只怕就是垃圾桶裏的那一堆用完了的護膚品。
賀竭決定賭一賭。
他翻開合同,直接将簽約酬勞那一頁找出來放到了祁陸面前:
“我們工作室給祁若初的簽約條件是非常豐厚的,所有的影視娛樂節目的酬勞除開工作室的勞務成本,只是三七開,你們拿7,工作室只拿3,以一部新人主演的20集電視劇為例,一部拍下來應該也有30萬左右,祁若初可以拿21萬。而除去電視劇電影,如果還參加一些綜藝節目還會有額外的收入,一年下來少說也有上百萬。”
祁陸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合同,賀竭看他的樣子心裏也有點沒底。
兩人沉默了一陣,賀竭見祁陸神情嚴肅不作言語,便想再給他灌點迷魂湯:“這樣的收入完全可以讓您用上最頂級的護膚品,面膜什麽的也完全可以毫無忌憚的一天敷個三片,到時您的皮膚一定能被保養的吹彈可破。而且還能把這個房子重新裝修一下,換換家電什麽的,住起來也更舒适,奮鬥個幾年,在市中心換個大房子也沒什麽難度。”
祁陸一聽到護膚品三個字立馬兩眼放光,賀竭瞥見他的嘴唇微微抖動着,口中念念有詞。
“一套XX的護膚品要8千,大概兩個月買一次,還有XXX的面膜,一片50,XX的70寸彩電要2萬,XXX會員的高級護膚SPA一次要3千,100萬還可以剩…………”
念着念着,他忽然起身走向電視機旁,拉開電視櫃的抽屜瘋狂的翻找了起來。
“您在找什麽?”賀竭忐忑的看着他。
“找筆簽字啊!”祁陸自言自語的說,“若初一定願意這麽孝敬我的~我可是他的媽啊~”
賀竭得勝般微微一笑,叫住了祁陸:“這個合同必須祁若初本人簽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