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憑什麽
夏季初始,若問最轟動朝野的事件是什麽,那必然是非春闱舞弊案莫屬了。一連數日,都有不同的人被問斬,一斬斬一片,那幾天的菜市口啊,可謂是血流成河。
不僅圍觀百姓心驚膽戰看足了熱鬧,便是得道高僧也被驚動,為免怨氣過重沖撞國運,前來誦經超度。
打那經過,離着老遠都能聞到熏人作嘔的血腥氣。
“少爺,改明兒咱們還是繞道而行吧,這裏天天血流成河殺氣太重,若是沖撞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就不好了。”果殼兒撩起馬車擋簾朝外面看了一眼,被那股腥氣熏得捂住了口鼻,趕緊把簾子放了下來:“每天都死那麽多人,有罪大惡極的也有無辜受累的,只希望經大師超度後,別化作冤魂厲鬼才好。”
顧淮笙聽罷不作言語,只是搖了搖頭。
随着馬車駛離菜市口,聞不到血腥氣後,果殼兒才把捂口鼻的手放了下來,卻是腦袋瓜轉着忽然想到了別的事。
“少爺,您這幾日為何老躲着烎王啊?”果殼兒偏頭看着顧淮笙,見提到烎王對方都閉目養神雷打不動,心裏愈發疑惑起來:“以前烎王要是能找您,您屁颠屁颠高興的跟什麽似的,可這幾日,人來了您都避而不見。”
其實果殼兒不知道,趙越不止白天串門子吃閉門羹,晚上翻窗也吃閉窗羹,不管白天還是夜裏,家裏還是去衙門,他都避開與趙越見面。別說是去家裏堵不到人,便是衙門好幾次,也沒堵到過,顧淮笙這人,要貼着黏着誰的時候,就跟鬼一樣陰魂不散,但他不願見誰,滑得跟泥鳅似的,尾巴你也休想瞅見。
自從那日不歡而散,顧淮笙就再沒見過趙越,對那個名字也是閉口不提,便是誰提了,他也不會給半個眼神。
就像現在。
果殼兒說完等了老半天,顧淮笙別說接茬,連眼皮子都沒睜一下。
“少爺……”果殼兒小心翼翼地挪過去一點:“您跟烎王,又吵架了?”
“你這奴才。”顧淮笙可算睜開眼來,卻是敲了果殼兒一記腦瓜崩:“說的好像少爺我之前有跟烎王吵過架似的。”
“您是沒明着吵。”果殼兒捂着額頭,退後一些:“您就是冷戰,哦不止呢,還散播謠言,敗壞烎王名聲,什麽斷袖,什麽負心漢,哎,還落水病到神志不清呢!”
這臺子拆的,都把顧淮笙給氣笑了。
“少爺您別笑,您就說奴才說的對不對吧?”果殼兒一看顧淮笙笑,更來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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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太對了。”顧淮笙露出假笑皮笑的猙獰,擡腳踹過去:“滾出去,膽兒肥的你,連少爺我都敢消遣了,再多嘴一句,就給我下車跟着跑去。”
“別踹別踹,奴才自己出去便是,可別髒了少爺您的腳。”果殼兒躲着就身子一矮,麻溜鑽了出去。
耳根子可算清淨了,然而顧淮笙閉着眼,心裏卻忽然煩躁起來,眉頭皺了皺,豁然睜開了眼。
“停車!”
馬車往前跑了一段才停下,果殼兒撩開簾子,還沒來得及詢問,顧淮笙就已經低頭鑽了出來。
“少爺……”
“你們駕車回去,我四處走走轉轉。”顧淮笙說罷跳下馬車,根本不給果殼兒追上的機會,就快速消失在了人流中。
這京城之大,然而有趣又吸引顧淮笙的卻甚少,以往心煩了大多去葶香樓聽曲兒喝酒,不然茶肆酒樓聽書解悶兒,今兒個這兩樣,卻一個也提不上興致。
“公子,買珠釵嗎?”
聽到小攤大娘的問話,顧淮笙走了過去,随手挑了幾支造型不錯的珠釵:“這幾支都要了,你給送葶香樓的盈盈姑娘哪兒,就說是姓顧的送的……”
“顧大人還真是風流人物出手闊綽啊。”顧淮笙話沒說完,就被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給打斷:“都說葶香樓裏的姑娘國色天香,今日看來果然名不虛傳,瞧瞧咱們顧大人給迷的,不就一擲千金博取美人恩麽?”
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趙宥。
“原來是五皇子。”顧淮笙含笑行禮,視線卻瞟向趙宥身邊面沉如水的趙越:“烎王。”
“顧大人不是嚷着鬧着,非烎王不嫁麽?”趙宥亦是瞥了眼趙越的臉色,笑容愈發不陰不陽:“我還當你多癡情呢,沒想到這麽快就見異思遷,另結他好了,果然不愧是顧大人啊!”
“臣敢嫁,可烎王不敢娶啊……”顧淮笙半點沒有因為是大街上,就隐晦難堪,面對趙宥的刻意貶低,應和的大大方方坦坦蕩蕩,他似笑非笑的看向趙越:“臣雖然臉皮厚,可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招人煩的事情是萬萬不會做的,襄王總無意,神女還有情嘛,拿不下襄王,有情意綿綿的神女相伴也挺好的,烎王,你說對嗎?”
“大膽顧淮笙!”趙越還沒接話,趙宥就黑臉一聲厲喝:“你竟敢拿妓子與烎王作比!”
“嗐,瞧我這破嘴,該打。”顧淮笙作勢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笑着又拱手:“烎王高不可攀,豈是臣能随意肖像?都怪當初豬油蒙了心,神志不清才多有冒犯,以後臣必當悔過,絕不……”
“你玉佩沒戴?”趙越語氣僵硬的打斷顧淮笙,見他疑惑看來,又重複問道:“你玉佩沒戴?”
“嗯?”顧淮笙低頭,拉起腰間雕花玉佩晃了晃:“這不是玉佩麽?”
“你知道我說的是哪塊。”趙越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為何不戴?”
“哦,王爺說的那塊啊?”顧淮笙放下玉佩,撣了撣衣擺不存在的褶皺:“太過樸素,跟衣裳腰帶不搭,就沒戴。”
趙越眯了眯眼:“你嫌棄?”
“是有點兒。”顧淮笙笑的混不正經,只是笑意卻只浮于嘴角未達眼底:“畢竟王爺該知道,臣就是這麽一俗人。”
趙越定定看了顧淮笙須臾,攥了攥拳,恨不得立即甩袖走人,但深知顧淮笙那臭德行的他,愣是給忍了下來:“顧大人近來似乎很忙?”
“是啊。”顧淮笙一臉無奈發愁:“忙的要死。”
“不過一個吏部侍郎能有多忙,怕不是忙着尋花問柳吧?”趙宥冷哼:“顧大人的喜歡這般廉價,看來當初烎王不搭理是對的,不然到頭被這般戲耍,傷心是小,丢人才是大呀!”
“五皇子這般争鋒相對為哪般?”顧淮笙收起笑臉:“臣好像沒得罪過您吧?這真要說起來,也就是運氣不好,給二皇子擋了一回劍而已。”
“你什麽意思?”趙宥聞言,神色一下就陰沉下來。
顧淮笙卻嘴角輕勾:“這就要看五皇子怎麽理解了。”瞥了一眼依舊盯着自己不轉眼的趙越,顧淮笙裝模作樣拱拱手:“臣該走了,就不打擾二位,告辭。”
“等等。”趙越卻叫住了顧淮笙,頓了頓,一把扯下腰間的玉佩走到顧淮笙面前,看了他一眼,低頭就扯掉顧淮笙那塊,把自己的給系了上去:“這塊雕工精致,出自名師之手,花裏胡哨與你這身挺搭。”
趙越這一出,可謂是莫名至極,顧淮笙驚訝挑眉,趙宥卻是一臉不敢置信的看向趙越。
“這是作何?”顧淮笙回過神來便笑了,只是笑容并不開心:“王爺這是在跟臣比闊氣嗎?準備以後看不順眼就贈玉,是打算把您私藏的玉都轉顧家來麽?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顧淮笙說着就要把玉扯下來,手剛碰到,就被趙越握住了手。
“戴着。”趙越面色沉斂,卻霸道的很。
“憑什麽?”顧淮笙也不是好惹的,當即就挑釁地挑眉看了過去。
三個字,問得趙越語塞。
原本再次冒頭的希冀,便再對方的沉默裏消磨殆盡,顧淮笙自嘲地笑了笑,毫不遲疑地扯掉玉佩還給趙越,轉身便徑自大步流星地離開。
本就煩悶的心情,因這一出愈發堵悶的慌。沒有目的的閑逛晃蕩着,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到了青雲戲班門口。
來都來了,豈有過之的道理。
顧淮笙便拍了拍袍擺,提步進了大堂。這一次他沒找顧淮陽,就是純粹來聽戲解悶兒的,不過當問的還是要問問的。
要了個樓上視野不錯的雅間,顧淮笙沖臺上正唱着戲的顧淮陽擡了擡下巴示意,便惬意的喝茶聽戲起來。
哪怕一個人冷清了些,但聞樓下喧嚣,卻也不覺寂寞。
一戲唱罷,顧淮陽朝顧淮笙的方向望了一眼,便轉身下了臺子,等換完裝再登臺,女扮男裝的香兒就到了顧淮笙雅間。
“奴婢給顧大人請安。”香兒雖着一身男裝,卻依舊行的女子禮。
顧淮笙擺手:“不用拘禮。”待人起來,方才問道:“可有松動?”
“還是老樣子,吃吃睡睡,旁的什麽反應都沒有。”香兒恭敬應道。
“哦?”顧淮笙便勾勾嘴角,揚起一抹森然冷笑:“那便,剁她母親一根手指,撫慰撫慰她的思親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