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黯然
顧淮笙其實還挺意外的,據他了解,趙越不是個注重享樂的人,若非必要,出門能騎馬絕不乘馬車,更別提在馬車裏備爐子茶具這些東西。這份意外之感,在進入馬車後看到那些布置的東西後,更是被放大數倍,爐子茶具茶點都不算什麽,最稀罕的是熏香,居然是玉蘭味兒的,要知道,趙越常用的熏香多是青檀香,而玉蘭味兒,是顧淮笙的喜好。
見顧淮笙一臉意外的看着香爐,趙越咳了一聲,推開他率先進了馬車:“常用的青檀香沒有了,管家湊合布置的,你若聞不管,就讓人拿走。”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語氣,真是讓顧淮笙氣笑不得。
“挺好的。”顧淮笙嘆了口氣,說罷跟着上了馬車。
能怎麽着?
這人就這副德行,自己看上的,除了順着難不成還按趴揍一頓?
顧淮笙這心裏啊,也是無語凝噎極了,卻無可奈何。他也是個端得住的,趙越既然要裝,那他也不戳破,大家裝蒜呗!
“王爺會生爐子麽?”顧淮笙進得馬車,就看到趙越在那擺弄爐子,湊過去撐着膝蓋彎腰瞅了瞅。
“碳燒好封存的。”趙越無語的瞥了顧淮笙一眼,徑自打開碳盒,将裏面燒的猩紅的碳塊用鉗子夾到爐子裏:“顧大人如此着重享受的人,都沒一點常識的嗎?”
顧淮笙不接茬:“那您會熱粥嗎?可別把手給燙了。”
趙越沒做聲,生好爐子,就退開了,沖顧淮笙挑眉擡下巴:“誰說我要熱粥?爐子已經生好,這熱粥的事兒就交給顧大人了,請吧。”
“成,我來。”面對挑釁,顧淮笙面不改色,笑的怡然快意,當真挽袖子就上。
趙越原本就不過是一句調侃,顧淮笙真動手,他反而臉皮緊繃抿緊了嘴,看着對方不太熟練的動作,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開口提醒:“仔細着點,別被碳火燎到。”
“就熱個粥被碳火燎到,臣在王爺眼裏就這麽廢嗎?”說話的功夫,顧淮笙已經放好了袖珍陶罐,将冷粥倒進去蓋上蓋子,就在趙越身邊坐了下來。
“你知道本王不是那個意思。”趙越別扭轉開視線,拒絕和顧淮笙對視。
顧淮笙随他去,身體放松的靠着車壁打了個哈欠:“王爺是特地來這邊尋臣的吧?”
Advertisement
趙越聞言轉回臉來,看向顧淮笙。
“讓我猜猜。”顧淮笙摸着下巴:“是舞弊案,還是您哪位待娶公主啊?”
趙越無語須臾,忽然古井無波地問:“顧淮笙,你是不是想打架?”
“不敢不敢。”顧淮笙連連擺手,一臉驚恐,然而眼裏的笑意卻粲然灼目:“臣哪敢跟王爺打架啊,又不是嫌腦袋太多命太長,是吧?”
“跟你待在一起,我才是嫌命長,你現在……”趙越及時打住,深吸口氣言歸正傳:“舞弊案由刑部與大理寺着手調查,已經集齊證據,拟卷宗上呈皇上,天威雷霆,已于昨日将在案官員盡數捉拿收監,此番牽連甚廣,直接影響到六部既定關系網,經此一案,全盤重洗,皇上那邊肯定也會着重嚴防盯守,接下來當小心行事才是。”
“這是自然。”顧淮笙點點頭,端坐沒一會兒,就懶骨頭似的靠了回去:“漕運那邊……”
“這批落網官員中,好幾個都跟蕭家旁系沾親帶故,雖不及九宗,也算得個蕭氏門中之人,想要從中做些文章拉蕭家下水不是難事。”趙越分析道:“只需撺掇禦史臺,以氏族失察之名,禦前參蕭家一本即可,禦史臺的段譽青可是出了名的鐵嘴執拗,且得理無懼誰撞他手上都照參不誤,他要出面,蕭家就算不傷筋動骨,也少不得撓一身花。”
“嗯……”顧淮笙食指捋開擋臉的發絲:“那漕運這塊,王爺可有中意人選?”
“正趕上三年一度的官員評級,加上這一波動蕩清洗,想來今年升降幅度較大。”趙越斜睨顧淮笙:“顧大人這麽問,可是心裏已有合适人選?”
“如果我沒記錯,南陽清河的縣令任期快到了吧?”見趙越想了一會兒點頭,顧淮笙才接着往下說:“此人性子敦厚,為官清廉,短短幾年就能将清河那個窮鄉僻壤的小縣城發展成如今富饒繁榮的模樣,可見一般,也該往上給升一升了。”
聞言,趙越沉思須臾,看着顧淮笙點了點頭,他還要說什麽,卻被顧淮笙給擡手打斷。
“王爺有沒有聞到什麽味兒?”顧淮笙吸了吸鼻子。
“有。”趙越也輕嗅了嗅:“好像是糊味兒。”
兩人齊齊轉頭看向面前的幾桌……上的爐子。
“哎呀!我的魚片粥!”顧淮笙喊着就要撲過去,被趙越眼疾手快拽住了胳膊。
“我來。”趙越拿出巾帕,包住蓋子鍋柄,這才給端到了一邊。
“這麽大味兒,怕是不能吃了。”顧淮笙催促的理所當然:“快開蓋子看看,還能吃不?”
趙越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而結果自然是……不能吃了。這都煮幹全糊在了鍋底,就算有浮層看着還行的,也變了顏色,能入口才怪。
“糊成這樣,不能吃了。”趙越看了眼顧淮笙的臉色:“要不,我讓人去買點別的?”
“算了,還得進衙門報道呢!”顧淮笙情緒低落的嘆口氣:“有點心呢,湊合吃點墊墊吧,會煮茶麽?”
這純粹是一句廢話,趙越都懶得給眼神,從食盒裏拿出點心往顧淮笙懷裏一塞,就顧自悶頭着手煮起茶來,動作行雲流水,可比顧淮笙熱粥熟練多了。
“慢慢吃別噎着。”雖然總是被煩的不想搭理,但煩勁兒一過,還是忍不住關心,見顧淮笙吃的豪邁,趙越眼皮都跟着跳了跳,忙提醒道。
“沒事,噎不着。”顧淮笙三兩口就解決了手上這個,還拿了一個投喂趙越,嘴上卻比手上的動作欠多了:“噎是噎不着,就是口幹,王爺您能不能快些?”
“不能。”趙越剛轉晴的臉色又開始冰凍三尺:“噎就憋着。”
顧淮笙啧了一聲,便不再湊過去找不痛快了,把趙越吃掉一半的春卷收回,轉手就咬掉一大口,自己吃了起來。
“你……”趙越卻險些被他這舉動驚的燙了手,冷眼瞥着顧淮笙半晌才憋出一句:“你還真是不講究。”
顧淮笙……顧淮笙裝作沒聽見,便是喊着幹,嘴也沒見停下,轉眼就解決掉了好幾塊。
“你別盯我啊,當心茶水,別又給煮幹了。”顧淮笙嬉皮笑臉地伸手一指爐子,說的好像方才的粥不是他熱的似的。
但顯然,趙越不是他,雖然分心,但手藝卻有條不紊。
“別急着喝,先放着晾一晾,小心燙嘴。”趙越夾子捏起一杯沖好的茶湯,伸手放到顧淮笙面前。
“謝謝王爺關心。”顧淮笙又不傻,自然不會不知道燙茶要晾,但被趙越關心,他卻笑眯眯順從點頭,但随即腦子一轉,就生起頑性來,故意湊近趙越打趣:“不過王爺,您說我要是燙着了怎麽辦?,您會……給我吹舌頭嗎?”說着還故意吐出來一點,不正經的逗弄,見人被逗得面紅耳赤,便暢快地笑了起來。
“顧淮笙你……”
“知道知道,正經點嘛!”顧淮笙及時讨饒打住:“烎王啊烎王,不過是個玩笑,你幹嘛這般嚴肅?你這人,也太無趣了一點,不就是……”話鋒一轉,又收住了話頭:“也罷,這逗趣,自然是要逗知趣之人,王爺素來端正,是臣輕浮了。”
“知趣?”趙越将另一杯夾到自己面前,本來準備伸手拿個春卷的,聞言便沉臉收回了手:“顧大人口中的知趣之人,可是葶香樓那位盈盈姑娘?那的确夠知趣的。”
“嗐,王爺真是客氣。”顧淮笙瞥着趙越臉色呢,卻還是故意嗆他:“盈盈姑娘再知趣,哪比的過未來王妃國色天香啊?那可是苗疆土生土養,不止性情直率還敢愛敢恨,看上個漢子,都大方求之,身段妖嬈手段一流,王爺能有幸攤上這麽個絕色尤物,那才是豔福不淺呢!”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趙越臉色已經徹底恢複了面無表情:“本王不過随口一提,顧大人就這般相護,你就……”
“怎麽?”顧淮笙故意挑眉裝出一臉玩味,實則眼神卻充滿着他不自知的期待。
本以為話趕話到這份上,趙越那死鴨子該被激将的松口說點啥想聽的了,結果期待半天卻是放了個啞屁。
“不怎麽。”趙越僵硬地轉開臉去,掩飾地端起茶杯掩袖喝了一口:“沒怎麽。”
顧淮笙期待的眼神瞬間就黯淡下來:“呵……”
“那苗疆巫女……”感覺到顧淮笙的情緒,趙越僵硬的轉移話題:“可有……”
“暫且沒有。”顧淮笙站起身來,拱手一禮:“時辰不早,臣該去衙門了,就先失陪了,旁的事,回頭再議。”說完不等趙越回應,笑了笑,轉身就下了馬車,徑自頭也不回地朝吏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