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苗女麻朵
“大人,豆腐胡同到了。”馬車在胡同口停下,車夫撩開簾子:“這胡同子窄,馬車進不去,得勞煩大人走一段。”
“無妨。”顧淮笙拍拍膝蓋的褶皺站起身來,踩着腳蹬就下了馬車,擡手輕推開車夫的攙扶,轉身朝胡同裏望去:“青雲戲班可是在裏面?”
“正是。”車夫道:“最近新來的一個戲班子,班主年紀輕輕儀表堂堂,又唱花旦又唱青衣,生意火爆,慕名來聽戲的人着實不少,這人來人往的,連帶着這一片的老茶館生意都跟着好了。”
顧淮笙點點頭,扔一兩碎銀過去,便徑自進了胡同。
豆腐胡同是東城的老胡同了,房屋破舊街道不平,住在這一片的多是平民百姓,可以說是魚龍混雜什麽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而這一片的茶館酒肆原本也多是市井頑流之輩光顧,一年到頭嫌少看到個衣着光鮮的達官貴人經過。
顧淮笙還記得上次過來,還被一群衣着破舊的人像看猴子似的圍觀着,算起來也不過兩三月,再來竟已換了一副光景。走在其間已經不會再有人看稀奇那樣追着圍着看了,便是小孩兒都顧自紮堆玩着泥巴木彈珠不曾給個注意側目的眼神。
而沿途看到的百姓,雖依舊衣着樸素布丁打布丁,卻不再面黃肌瘦,氣色好了不少,吆喝着做買賣的做買賣,幹活兒的幹活兒,映襯得整個胡同弄子充滿了勃發生氣。
可見正如車夫所說,新來的青雲戲班,帶動了這一片的生計,的确将百姓們的生活現狀改變了不少。
“大人,來串糖人兒麽?”顧淮笙不過看着糖人兒攤發呆久了,攤主便誤以為他是想買,熱情地招呼道。
被攤主這一吆喝,顧淮笙才回過神來,他笑了笑,走過去挨個看了一遍,伸手拿了一個胖頭福娃模樣的。
“就這個吧。”顧淮笙問道:“這個怎麽賣?”
攤主當即笑露一口黃牙:“這胖頭福娃耗糖多,相對要貴一些,看大人是個有福氣的,算你便宜點,就五個銅板吧。”
顧淮笙身上沒有帶銅板的習慣,所以直接摸了一兩銀子給了:“老板,青雲戲班……”
“大人也是慕名來青雲戲班聽戲的吧,第一次來?”見顧淮笙點頭,攤主伸手往左拐的岔道一指:“青雲戲班不遠,你這裏走到盡頭,左拐過去一段路就到了,張記茶館門口就立着青雲戲班的招牌,很好找的。”
“多謝。”顧淮笙順着攤主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回頭道了聲謝,這才拿着糖人兒徑自離開,轉動着糖人,不禁輕笑:“小時候你最愛這個,可每次都沒得買,也不知道現在還喜歡不喜歡?”
笑着笑着,顧淮笙忽然有些惆悵,猶記得當年那小子整裝離家的樣子,細數下來也不過幾個年頭,再見,卻已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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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他這兩個兄弟,一個剛直不阿,卻因為他一意孤行死于算計,一個看似閑雲野鶴實則暗度陳倉,跟他一樣腦子犯軸,有捷徑不走,偏要逆流行事,最後落了那麽個下場。
這兩件事,一直是壓在顧淮笙心裏的一方巨石,到死都無法釋懷。所以重生後,他除了不再走老路,串聯起那些關系網後,第一件事就是尋找三弟顧淮陽的下落。
但找了這麽久,一直遍尋無果,若非那天心情不好提前從衙門出來,得到報信人的飛镖傳書,他至今還不知道,原來對方早就回京,栖身在了這裏。更不知道原來那混小子居然已經跟他的人暗中接洽聯手上了,才讓人透露行蹤通知自己,想來也是好氣又無奈,計劃是早就給盈盈安排下去的,到頭來,卻沒想到會被那小子湊巧的橫插一腳。
沿着攤主所指方向,顧淮笙剛轉上岔道,就聽到遠處一陣咿咿呀呀敲鑼打鼓的唱戲聲,叫好聲更是響徹十米開外,光聽聲,便只其生意火爆程度。
順着聲音過去,果然一眼就看到張記茶館的布幡子,而門口立着的,便是墨寫着青雲戲班字樣的木牌。
“客官裏邊請,請問您是要……”
“青雲戲班的班主何在?”顧淮笙打斷夥計的招呼,攏在衣袖裏的手捏了捏飛镖的棱邊。
“這……”
見夥計支吾猶豫,顧淮笙揚手抛了兩碎銀過去:“帶路。”
“是……”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一得了打賞,夥計立馬就幹脆了起來,領着顧淮笙就繞開大堂,走側門朝後院而去:“客官請随我來,大堂人多,走正門不方便,只能側門,還請見諒。”
顧淮笙沒那麽多講究,只點了點頭,示意夥計帶路即可。
“就是這了。”穿過側門進得後院,夥計将顧淮笙帶到一間廂房外停下:“顧班主應該還在上妝……”
“我是他二哥。”顧淮笙道明身份:“這裏不用你,你下去吧,我自行找他就好。”
這話一出,可把夥計給驚呆了,滿臉寫着不敢置信。顧淮笙這會兒還穿着官服呢,他個小白雖瞧不出品級,但那渾身氣度便知非富即貴,這樣的達官顯貴,居然是個下九流戲子的二哥?
顧淮笙沒管被震驚傻掉的夥計,擡手推門便走了進去。甫一進去,便被那滿屋子花花綠綠的戲裝道具給弄了個眼花缭亂,好費勁才在那一堆花花綠綠中找到坐在屏風後上妝貼發片的顧淮陽。
“二哥來的還真快。”顧淮笙還沒出聲,背對着他的顧淮陽就自銅鏡裏看見了他,放下手裏的發片轉過身來:“我還以為你得再過些時候去了呢。”
“既然已經回京,為何不回家也不與家裏聯系?”顧淮笙走過去,在顧淮陽面前站定,低頭俯視着他的視線:“你可知我與大哥找了你多久?”
“回去做什麽?”顧淮笙臉上的笑容不變,只是含笑的眼底一瞬沉郁閃過:“跟着你們學為官之道,戰場兵法麽?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二哥應該是知道的才是,我呢,胸無大志,除了搞這麽些三教九流的風花雪月,別的本事是一點沒有,與其格格不入待在家裏,還不如外頭随心所欲自在。”
顧淮笙眉心微蹙,看着他不說話。
顧淮陽卻是眼一轉看到他手上的糖人兒,當即眼睛一亮,毫不客氣地伸手就拿了過去,卡崩咬了個脆響。
“這是給我的嗎?”顧淮笙一邊咀嚼一邊問。
顧淮笙無奈:“不是你的,你不一樣沒客氣的咬了?”
“嘿嘿……”顧淮陽笑得開懷:“那是因為,我就知道,二哥肯定是給我帶的!”
比起顧淮準的嚴厲,顧淮笙向來是寵這個弟弟的,一來是對方比自己小,二來也是脾性相投,所以說了兩句見對方嬉皮笑臉轉開話題後,便搖了搖頭沒再多說。
好在顧淮陽還記着正事,幾口吃掉糖人兒,便支開了旁人,拉着顧淮笙朝房間擋架的一面牆走。
“人,二哥現在就去見嗎?”顧淮笙一邊帶路一邊問。
“嗯。”顧淮笙點頭:“人現在怎麽樣?這些日子可還安分?”
“挺安分的,不吵不鬧,給吃就吃,該睡就睡。”顧淮陽頓了頓:“盈盈姑娘那邊,已經讓人潛入苗疆,扣下了她母親弟弟,晾她也不敢耍什麽花樣。”
擋架遮住的那面牆,是一道暗門,進去後卻不是密室,而是通往隔壁宅院的一條甬道,牆壁上燃着油燈照明,一眼就能望到對面的暗門。
“我這還得上臺,就不跟二哥一通過去了,一會兒事完你在這暗門後稍候,我拉鈴你再出來。”顧淮陽交代道。
顧淮笙點了點頭,便自行進了甬道。一路走到對面暗門,摸索着牆壁找到繩子拉了拉鈴,暗門便應聲而開。
來開門的,是盈盈的丫鬟香兒。
“大人。”香兒福身行禮。
“盈盈姑娘呢?”顧淮笙擺手示意她起來。
“姑娘去看那巫女了。”香兒道。
顧淮笙點點頭:“帶路。”
暗門外面是一間雜物房,兩人從雜物房出去,穿廊過院,随即便推門進了一間屋子,就是在那裏面,顧淮笙見到了盈盈,和床上抱腿坐着裝雕像的苗疆巫女麻朵。
盈盈一見顧淮笙進門,就轉身福了福禮:“大人……”
顧淮笙把人虛扶起來,偏頭看了看,便徑自走到床前,居高臨下看着床上面無表情的麻朵:“公主殿下,幸會啊?”
“哼。”一直不吭聲的麻朵聽到這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們大魏人就這麽虛僞嗎?”
“那也不是,這得看人。”顧淮笙故意寒碜人似的,彎腰故意去看人家的臉:“不喜歡我叫你公主?那我叫你什麽?麻朵?”
麻朵又是一聲冷嗤,這次卻搭話都懶得。
“不愧是巫師之女,果然有骨氣。”顧淮笙也不生氣,依舊笑眯眯的,只是笑意不達眼底:“我們大魏還有一句話,聖賢曰,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想說什麽?”麻朵耳朵動了動,總算轉頭給了個正眼。
顧淮笙撣撣衣袖:“我眼下有兩條路給你,一,與我合作,事成之後,我保你母親弟弟安然無恙,二,堅持你現在的立場,與你母親弟弟,共赴黃泉,漂亮美麗的麻朵姑娘,你可要想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