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感到無所适從。
一方面,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個能見到他、和他交流的機會,另一方面,我又害怕見到他,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完全陷入名為程安澈的沼澤裏,再也,無法脫身。
不過目前看來,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就像我曾對楊陽說的那樣。
第二天晚上,等我吃了飯又做好一天的掃尾工作,再站到轶蘭的大門外時,已經是八點半了。
此時的轶蘭燈火通明,店裏稀稀落落的坐着幾個客人,我推門進去,廳裏只有美嘉在。
她看我進來,對我說:“編輯忙到這麽晚啊?快進後院去吧,如煙在呢。”
我含着笑客氣了一下,推門往裏面走去。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夢幻旖旎的轶蘭後院。
高大的紫藤花架上密密地纏着黃豆大小的彩燈,随着時間流去,燈泡慢慢變換着色彩。那些扶桑和含笑的樹根周圍,用蠟燭形狀的小夜燈細細地圍了一圈,在熱烈的燈火照耀下,含笑的香味顯得越發濃郁醉人。
至于安澈房門口的那片箭竹,則被這院子的主人安上了銀白色的如水幕般的裝飾燈,絲絲燈珠垂落,宛如遙遠美麗的銀河。
而在這明晃晃的銀河之下,那個清雅卓絕的程安澈,正踩着人字梯,往翠竹上挂着客人寫好的許願板。
他的上半身都隐在茂密的竹葉和細碎的燈光裏,似乎随時都會“羽化而登仙”。
“江塵……”我一個人在院子門口站了許久,如煙才終于穿過了十來個客人來到了我面前,“怎麽才來?”
我看了看四周,說:“有點私事。”
“還好你來了……”如煙拉起我的手腕,把我帶到一張桌子前,“先寫許願卡吧,寫完了讓安澈幫忙挂上。”
“恩,忙你的去吧,我自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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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如煙又沒入人群中,我方低頭拿起了桌面上形狀精致的薄木板,正想找筆寫心願時,就聽見桌子對面的人低低地說了一句:喬江塵。
我對這個聲音并不陌生,所以還沒擡起頭便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覺得這家店不錯就經常來了啊。”在燈光迷蒙的夜景裏,景骁的眉目和安澈的越發相似了,只是景骁的臉上随時都帶着和煦的笑容,溫溫暖暖的,看上去倒是比安澈好接近得多。
“可你現在怎麽成了工作人員了?”我問。
“啊,是我和美女老板說要開個小晚會的,材料還是我提供的呢。”景骁微微露出點得意的調皮樣,一點社會人的樣子都沒有。
“哈?”我感到驚訝,“為什麽?”
“劇情需要啊……”他的臉上堆起了一個誇張的表情,“你不記得那個小派對上的詭計了麽?”
聽他這麽說,我側頭看了看周圍,然後回想了一下他的新文,确實,其中的一個死者就是在這樣的場合下被謀殺的。
我誠懇地說:“好吧,我認錯。”
“沒問題,我寬恕你……”
“得了吧……”我笑,“那你好好積累素材,老大剛給我批了個名額,回頭就抱你上首頁。”
“老大對你還真好”景骁陰森森地笑,“老實交代,你們倆是不是有私情?”
“咳咳!”我嗆了一下,“就算老大真和什麽人有私情,那對象也該是林未吧?我最多也只不過是享受了一下‘愛屋及烏’的待遇而已。”
“這個嘛,說起來,他們三個到底在折騰什麽?”
“我怎麽會知道?”我聳肩,“你還是別去淌這渾水了吧,專心寫文挖作者增加固定資産才是正道。”
“也是…”景骁點頭,“不說這個了,你先把許願板寫了吧。”
我應了一聲,從他手裏接過馬克筆,寫下:
“願如梁上燕,歲歲長相見。C to C”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長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你這願望……”景骁拿過我的板,“這是有心儀對象了?”
“喂,看別人的心願是很不禮貌的。”我佯怒道。
“咳咳,抱歉。”可惜他臉上一點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沒有,真是太不誠懇了。
“算了。”我說,“這個心儀對象嘛……我喜歡他八年了。”
“聽你這話,感覺像是暗戀啊?”
“是啊……”我笑,“真希望這份感情能夠傳達到。”
“寫在這種地方,怎麽傳達啊?”景骁把我的板和別的客人的板堆到了一起,“而且你連名字都沒好好寫,C to C,鬼曉得是誰寫給誰的。”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心誠則達……”我說完,往四處看了一下,又問,“這裏還有什麽好玩的?”
“現在嘛,你可以去那邊找美女老板玩撈金魚和套圈圈,九點的時候大家一起放線香煙火,還有點孔明燈……”
“撈金魚啊……”我問,“要錢麽?”
“說什麽蠢話,成本價肯定是要的!”
“哦,知道了。”我點頭,“玩去了,你繼續加油工作!”
從景骁那裏離開後,我又去如煙身邊看了看,她正被幾個客人圍着,忙得不可開交,因此,我也沒有再去打擾她,只是一個人隐在沒有光的角落裏,默默地看着這個喧鬧的小院子。
安澈挂完了幾個牌子後就從梯子上下來了。他落到地面上,攤開右手的手掌借着微弱的燈光看了一會兒,然後眉頭微微皺起,又立刻撫平,整個人看上去還是一如既往的風淡雲輕。
被竹子上的小螞蟻咬了麽?我誇張地想着,暗暗覺得有些好笑。
那個高瘦的身影在原地稍稍停頓了一會,然後就徑直向景骁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接着他拿起桌面上的那一疊木板,就又折返到了翠竹下。
整個過程裏,他沒有和任何人有過交流。
我看着他安安靜靜地穿梭于人群中,腦海裏突然冒出了一句中學課本上出現過的話:熱鬧都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
不過程安澈并不是一個和這個世界完全沒有聯系的人。相反,其實他是一株深深紮根在這人間沃土裏的大樹,他和這個世界牢牢牽絆着,并非不食人間煙火。
安澈是個很溫和但是很安靜的人,他習慣用自己的沉寂去适應這個世界的嘈雜。因此,只要在他身邊,就會覺得安寧平和。
也因此,他身邊才會有這麽多真實的朋友。
到了九點,美嘉把等在轶蘭門店裏的客人都叫到了後院來,而景骁則不知道從哪裏搬出了一大箱的線香花火和半箱孔明燈。
那架勢,看着就像個在路邊兜售雜貨的小販。
景骁擺完了煙花和燈,又在箱子邊上挂了一塊白板,上書:煙花一把一元,每把十支;孔明燈每盞三元。有需要者自付自取,望七夕愉快。
呵,價格倒是很實惠。我笑嘻嘻地看着他,覺得這個人還是真有趣。
因為有的客人身上只有整錢,所以他們幹脆就買了十幾把、幾十把的煙花,然後在原地派發,場面很是熱鬧。
而我向來有随身帶硬幣的習慣,也就進去買了兩把煙花,出人群的時候又順了三把,倒是有種滿載而歸的感覺。
片刻後,不知是誰關掉了院子裏所有的白燈,一時間,整個院子裏都是線香煙火發出的細碎零散的微光,乍一看去,就像是從天文望遠鏡中看到的璀璨星空,攝人心魄。
我愣愣地在院子中心看了一會兒,然後拆開了其中一把煙花,向身邊的客人借了個火。
細細的煙花遇見了光熱,瞬間迸射出了絢麗的花火,那些散碎而明亮的火星從煙花的底部慢慢上升,小小光芒照射在心上,産生了淡淡的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
☆、36、七月七日(2)
36、七月七日(2)
夜色太濃,星光太燦爛,這景色,足以讓人遺忘自己身在何處。
我也是在放過了好幾條煙火後,才注意到了站在暗影裏靜靜望着人群的程安澈。
帶着花火走到他身邊,我問他:“幹完活了?”
“恩。”他微微點頭,然後看着我手裏的小煙花。
是想要玩麽?我這麽想着,便把左手上的一根散煙花遞給他。他也同樣用左手接過,然後把煙花的底端湊到了我手中燃着的微弱的火光裏。
煙花和煙花相互靠近,熱量從這一端傳遞到那一端,小小的星火瞬間被放到了雙倍大小,可在下一刻,卻又分離成兩個毫不相關的靈魂……
這便是火花生命的一次延續。
這便是人生的一次萍水相逢。
……
沉默了片刻後,我輕輕蕩着手裏的煙花,開口問他:“你怎麽一個人站在這裏?”
“這裏……風景好”
“風景是不錯……”我和他一起看着星星點點的院子,說,“你不會是有人群恐懼症吧?”
“……”他默了一瞬,然後轉頭望着我,說,“沒有。”
“那,自閉症?”
“我……像嗎?”
“恩。”我點頭,“看你都很少說話。”
“會麽?”他又點着了一根煙火,“你見過我幾次?”
“呃……”我被他問的語塞,一下子沒接上話,但這種時候不吭聲又不合适,于是我急中生智地來了句,“我認識你四個多月了。”
“也是……”他很淡地笑了一下,卻沒有把話說下去。
“那麽,機會難得……”我看着他的側臉,那輪廓,在夜色裏好看得讓人窒息,“所以,你的小說進行得怎麽樣了?”
“要聽實話?”
“當然。”我肯定地說。
“不太好…”
“怎麽個不好法?”
“就是……”他似乎是在斟酌用詞,可最後卻只簡單地說,“沒思路。”
“那還有的救麽?”
“我努力。”
“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我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暫時沒有……”程安澈的聲音在夜風裏輕得像是從夢裏穿越而來的,“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可是,我幫你再多,也都是心甘情願的啊……
我這麽想着,卻沒有說出口的勇氣。
一點細微的星火在我和他手中交替着明明暗暗,地上也漸漸積起了薄薄的一層煙灰和許多的木梗。
整個過程中,我除了覺得浪漫和緊張外,還感覺到了一點點的不和諧。
我仔細打量着身邊長時間沉默着的程安澈,終于發現了讓我覺得別扭的地方。
“你……不是左撇子吧?”我指了指他一直垂着的右手,“所以,它怎麽了?”
“弄傷了。”他把右手提起來,看了看,又放下,只淡淡地說,“不礙事。”
我想起來,在一個多小時前,他剛爬下梯子時,也曾做過相同的動作。
那個時候就已經弄傷了?這麽些時間,他就一直忍着?
我心上一緊,也顧不得太多,拉過他的右手,說:“給我看看。”
他躲了一下,沒躲開,就任由我握住了他的手。
這個男生連手都長得極好看,他手指上的骨結分明但不太大,因此顯得十指十分修長勻稱。
他的掌溫不高,握在手心裏溫涼而柔軟。
只是在此刻,我的注意力全不在這空前絕後的一次“牽手”上——
他的手掌心上密密麻麻地布着許多像是被鋒利的紙片劃破後的傷口。有些傷口比較淺,只是起了一層薄薄的皮,而有的傷口卻割得很深,看上去似乎出過血。現在這些傷口都泛着模糊的、皮肉長久浸在水裏後呈現的白色,看來他之前已經用水沖了很久了。
“怎麽弄的?”我把左手上拿着的煙花都丢到了地上,想用手指去觸碰他的傷口,可又怕弄疼了他。
他回答說:“竹葉割的。”
“哈?”我擡起頭,“你是豆腐做的麽?”
程安澈聽了,一本正經地回答了一句:“不是。”
我嘆着氣,看了看遠處輪廓不明的小竹林,那些竹子生得茂密,如果迅速地把手伸進葉片之中,确實有可能被竹葉邊緣那些細小的鋸齒給割傷。
“咳。”我把他的手放下,說,“在原地等我,我去洗一下手。”
“為什麽你要洗手?”他略為不解地問。
“一會你就知道了。原地等着,別亂動。”
轶蘭的院子裏就有個石質的小水槽,我快速地洗幹淨了手,又回到安澈身邊。
“唔,你的這些傷口雖然數量多,但都不深,用創可貼的話……”我笑了一聲,“大概會挺難看的。”
“恩。”程安澈應了一聲,“不用處理也可以的。”
“可以是可以。”我從随身背着的單肩包裏掏出一小罐凡士林,然後挖出了一些膏體細細塗在他的傷口上,“不過,還是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
“這是?”
“凡士林。”我說,“沒什麽藥理作用,但是能幫助傷口愈合。你寫不出小說來已經很讓人心煩了,要是還不能打字,我就真的要頭疼死了。”
“你為什麽會帶着這個?”
“為什麽呢?”我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又問,“左手沒事吧?拿出來給我看看。”
他的左手上也有幾個細小的傷口,但是傷口都很淺,基本上不礙事。
“我不止帶着凡士林,我還帶着創口貼、維生素片、止痛藥、酒精棉……”我大致羅列了一遍,“職業病,希望你能理解。”
安澈難得地玩笑了一句:“我一直以為你的職業是編輯。”
“那只是我的工作。”我把凡士林放回包裏,“如果哪一天你的小說用得上藥學知識,一定要記得來找我。”
“好的”他說,“一定。”
又站了一會兒後,我不欲再在轶蘭待下去,離開之前,我找到了忙得焦頭爛額的如煙。
“啊……江塵”如煙苦着臉看我,“是不是覺得無聊了?對不起,沒有好好招待你。”
“別說這麽客氣的話。”我遠遠看着安澈的方向,“我玩得很開心。”
“真的嗎?”如煙的表情稍微明快了一些,“其實我最該感謝的就是你了,要不是你把小景帶到轶蘭,今天的晚會也辦不起來……”
“我和他……”我說,“他也是X中畢業的,你知道麽?”
“知道,我在高中的時候就見過他一次……”如煙的臉上露出一些笑意,“世界真的很小呢。”
“嗯?你們這麽有緣?什麽時候的事?”
“我高一的時候……”如煙回答。
我點頭,說:“我明天還要上班,先回去了。”
如煙看了看時間:“是有些晚了,那你路上小心。”
“恩。”我說,“對了,安澈的手受傷了。”
“受傷了?”如煙驚訝,“傷哪了,怎麽傷的,嚴不嚴重?”
“不太嚴重。”我把他的傷勢簡單向如煙說了,“一會兒他要是想逞強幫你們整理院子,記得要把他攔下。衛生什麽的,讓景骁做就好了,反正你們是舊相識。”
“江塵,你果然還是喜歡安澈的吧?”如煙笑盈盈的,“你這也太偏心了。”
“是,我喜歡他。”我破罐子破摔,“滿意了吧?”
“怎麽突然這麽坦誠了?”如煙把手按到我的額頭上,“沒發燒吧?”
“我說不喜歡他你不信,我說喜歡他你又說我有病……”我搖頭晃腦地悠悠嘆氣,“做人太難了……”
“啊,我不是……”如煙急急忙忙說道。
我笑着擺擺手:“開玩笑的啦。我是挺喜歡安澈的,在他身邊待着,會讓人覺得舒服,但是不是你對他的那種喜歡哦。”
喬江塵,你又說謊。
如煙若有所思:“這樣的啊……”
“對啊對啊。”我說,“好了,不耽誤你時間了,我先回去了,你們玩的愉快。”
作者有話要說:
☆、37、肖莫
37、肖莫
我告別了如煙都還沒離開院子,迎面就沖進來了一個抱着一大束滿天星的姑娘。
我稍側了側身體想讓她先過去,她卻在院子的入口處停住了。
我看她的神色,像是在找什麽人。
不一會兒,如煙也注意到了這個遲到得有些過分的客人,連忙迎上去,問她:“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
“啊!”來人看見如煙,忙騰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我找程安澈,程安澈在這裏嗎?”
如煙被她問的發愣,她“啊”了一聲,才想起來問我:“安澈在哪?”
我擡手指了指院子的一個角落:“三分鐘前還在那兒。”
“啊,謝謝啊!”我話音未落,女孩子就急匆匆地謝過,然後往我指的方向跑去,留下我和如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什麽情況?”我問。
“不知道。”如煙答。
“那要不要跟去看看?”我接着問。
“還能不去看嗎?”如煙說完,拉起我就往安澈所在的方向跑了過去。
安澈果然還留在原地沒有動,他看見面前的女孩子,表情倒是有些怪異。
那女孩子大約用了十幾秒的時間調整呼吸,然後“蹭”地一聲把手裏的滿天星花束塞到了安澈的手裏。
我還來不及擔心安澈的手傷,就聽見她大聲說道:“程安澈,我喜歡你!”
原本,我們三個先後穿過院子已經引起了幾個客人的注意,而這會兒,她吼了這麽大一嗓子,整個院子都瞬間安靜了下來,空氣凝固得很詭異。
我都不敢去看如煙的表情。
驟然面對這樣熱烈的告白,即使是程安澈這樣向來淡定的人,也再無法保持平靜。他的眉心緊緊皺着,淺色的嘴唇也抿得很緊。過了許久,他才輕輕吐出一句:“所以?”
“我喜歡你,所以,請和我交往!”
“你不了解我。”
“可是我喜歡你。”
“而且我也不了解你。”
“那不重要!”
“……”程安澈聞言,便不再說話,氣氛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如煙大約是終于從震驚中緩過來了,她僵硬地伸手,拍了拍那個陌生的女孩子。
“請問您是?”
“胡桑桑是我嫂子!”
“胡桑桑?!”如煙徹底懵了,“是誰?”
“呃……”我默,安澈是當真沒和如煙說胡桑桑的事啊?
“胡桑桑就是!”女生急了,指着安澈言不達意地說,“他借錢給我哥,讓我哥治病啊!”
“借錢……”如煙像是只壞掉的複讀機,只能簡單地重複女生的話。
我頗為同情地看了安澈一眼,他的表情倒是有些視死如歸。
“呃,那個……”我上前拉了拉安澈的衣角,“你們,能不能找個地方私聊?這麽擋在路中間礙着交通了。”
“恩。”程安澈垂眸,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轉頭對女生說,“到我屋裏去談。”
随着兩個人消失在暗影裏,客人們的注意力也漸漸地被轉移了開去,院子裏複又熱鬧了起來。只是這波熱鬧并沒有持續多久就到了散會的時間,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院子裏只站了四個人,分別是我、景骁、美嘉和如煙。
“所以……”如煙略帶着點怒氣地看着我,“江塵,你有事瞞我。”
“哪有?”我裝傻。
“你知道胡桑桑是誰,也知道安澈和她們發生了什麽,是不是?”
“我才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我指了指門內,“我也被吓到了。”
“那胡桑桑是什麽?”
我默默地望了望天,坦白道:“就是二十幾天前那個和安澈見面後讓他心情不太好的女生。”
“所以那天晚上,安澈果然和你說了什麽,是嗎?”
“你可以自己去問他。”
“他不會告訴我的。”
“那你叫我怎麽開口?”我反問道。
“……”如煙深深吸了一口氣以平複心緒,“既然這樣,你至少告訴我,胡桑桑到底是什麽人。”
“是……是他的大學同學,也是他前女友的室友。”
“……”
“暈,這個男人是怎麽回事啊?”院子裏一時沒人出聲,倒是景骁先說了一句,“看着挺正經的,怎麽私生活這麽混亂?”
“不知道事實別亂說話!”我斜了景骁一眼,“你去把院子打掃幹淨。”
“行,得令,那你們繼續……”景骁聳了一下肩,轉身去搬箱子了。
“那句話叫什麽來着?”美嘉也湊了上來,“‘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看了他這麽多年,等了他這麽多年,可惜,你憋着一直沒說出口的話,人家搶先替你說了,這下你滿意了?”
“……”如煙低着頭不吭聲。
美嘉嘆了一聲,繼續說:“現在你就只能幹看着人家開花結果了……”
“你也喜歡他?”景骁搬着個箱子又走了過來,看着如煙問,“是不是這個院子裏所有的女生都喜歡他?”
“不是。”
“不是!”
我和美嘉異口同聲。開玩笑,現在可不是蹚渾水的時候。
“恩,那就沒什麽好戲看了。”景骁放下箱子笑着走開了,“期待你們早日上演‘男神争奪戰’。”
“我還是看你比較順眼一點。”美嘉嘆氣,頗為無奈地對景骁說,“那呆子的性格,真不是我吃得消的。”
“那江塵呢?”景骁笑着問我,“你站在哪邊?”
“我……”我發現另外三個人都定定地看着我,這個問題很重要麽?
“我一直都有喜歡的人。”我看着景骁,“你知道的。”
“哦,那個人啊……”他想了想,點頭,“好吧,那我繼續幹活去了。”
“‘那個人’是什麽人?”美嘉好奇的問。
“是一個,畢生不可得的人吧……”我靜靜地回答。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時間,我幫着美嘉如煙她們一起打掃着這個落滿了煙灰和花火棒子的小院子,直到安澈和那個女孩子從他房裏出來。
女孩子的樣子很明顯是哭過了,她轉身看着院子,發現我們都在看她,倒是表現得有點尴尬。
“剛才我太冒失了,打擾你們的活動了,對不起。”她的聲音悶悶的。
“沒關系。”如煙維持着優雅、大度的姿态,“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您。”
“我叫肖莫,肖邦的肖,莫言的莫。”姑娘說,“然後,我會努力讓安澈喜歡上我!”
聽到這一句,如煙便擡頭看了一眼杵在門框邊上的程安澈,又問肖莫:“他答應和你交往了?”
“沒有。”肖莫不甘心的撇撇嘴,“不過總有一天他會答應的。今天我就先告辭了。”
“恩,走好,歡迎常來坐坐。”
送走肖莫後,如煙便冷着臉看着程安澈:“我以為你會接受她的。”
安澈皺着眉:“我剛剛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我怎麽可能會接受她?”
“你從前又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
“所以我現在才不會犯同樣的錯。”安澈的聲音照舊是低沉而清澈的,但即使是我,也能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來,他的心情并不好。
如煙見狀,也不欲再和他針鋒相對下去,于是她吸了一口氣,柔聲問:“那麽,你打算拿她怎麽辦?”
“她總會放棄的。”
作者有話要說:
☆、38、麻煩
38、麻煩
說實在的,在今晚之前,我都以為如煙大約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程安澈,也是最接近程安澈下任女友的人了,可惜,我錯了。
如煙和我一樣,喜歡他,珍視他,同時,也害怕被他讨厭。
所以,她才一直小心翼翼地面對他,所以才始終不能站在上帝的角度去觀察程安澈……
确實,她曾經說過,安澈是會接受任何人的表白的。而如今看來,安澈雖然溫柔,卻并沒有那麽寡斷和随便。
當然,我并不認為如煙不了解安澈,只是大約,她更多了解的,是以前那個感情世界一片空白的呆子,而非眼前這個已經經歷過人世悲歡的程安澈。
不過,這個世上大約原本也不會有人能夠完完全全地了解另一個人。任何人的心情想法,都是會随着時間改變的,而人間,也絕不會存在永遠不會改變分毫的人。
即使是程安澈,亦不能免俗。
還好,即使他有所改變,也依舊是讓我無比喜歡的。
【抱歉,沒有守好你的秘密】入夜後,我給安澈發了條短信。
過了一會兒安澈回複我【不是你的錯,不用自責】
【你的手,還疼嗎?】我沒有勇氣去開口關心他的心情,那太逾越了。
【有點疼,但是好多了。謝謝你】
【不客氣,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
雖然這麽說不太科學,但從四個月前我重新遇見程安澈開始,我生命的羅盤就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地旋轉着。我琢磨着我那人生的齒輪要是繼續這麽高強度磨損下去,大約撐不到我本人壽終正寝的那天就得報銷了。
當然,我心裏很清楚,盡量離程安澈遠一點,才是自保養生之道,可是他的溫和實在是一劑太強的毒藥,很遺憾,我戒不掉。
累了一整晚,我再沒了工作的興致,洗過澡就早早的睡了。
不知道夢到哪裏,卻被手機的信息提示聲吵醒。我以為是程安澈要找我夜聊,于是直接跳過了大腦的啓動過程,摸索着按亮了手機。可打開後卻發現來信的是許欣嬈。
【部長,你們網站還招編輯嗎?】她這麽問我。
深夜裏手機屏幕亮得刺眼,我費了很大勁才适應了光線。
【你的手術呢?怎麽樣了,我之後都打不通你的電話……】
【哈哈,因為是腦部手術,手機被我媽沒收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真的??】
【恩,真的。我準備找工作……你們那裏怎麽樣,編輯還招麽?】
【估計不招,就算要招人也得等到明年。】
【那實習生呢?】
【我明天幫你問問。】
【好,謝謝】
真是,麻煩事一件接着一件啊!
【老大,之前那個錯過了面試的許欣嬈問我啊,咱們網站還招不招編輯,實習生也成,她想過來工作。】第二天上班後,我給淩烨發了條消息過去。
【開什麽玩笑,她當啓新是她家後花園啊?不招!】
【老大,她之前不來面試,是動手術去了……現在已經好了。您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
【手術?】
【是啊是啊,人家死裏逃生也不容易,反正我們每年都有招人的,就當積善嘛。】
【不行】
【老大……】一哭二鬧三上吊,不破淩烨終不還。
【不是我不幫你,現在确實不招人,實習生也不招。】淩烨維持着輸入狀态【不過你可以讓她先當一段時間的網編,也可以自己寫文章拿到網站來投。等到了明年三月我們招人的時候可以再讓她過來應聘。】
【能保證錄用嗎?】
【那要看她的表現。不過,只要她不太過分,我可以賣你這個面子。】
【老大,我發現我有點喜歡你了……】
【……你還是喜歡你們組長吧。】
【沒意思。那我工作去了。】
【恩,加油。】
我把和淩烨的聊天記錄看了一遍,打算複制下來發給許欣嬈,然而細看後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和淩烨居然也能夠這個樣子和平地聊天?真是太不科學了。
難道就因為我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他對我的态度就好起來了?
不可能的……
嘲笑了一下自己的異想天開後,我就繼續專心工作。
等我下班到家後,就把和淩烨的聊天記錄發給了欣嬈。她接收到我傳達的訊息,很迅速地作出了回應,表示她願意同時擔任網編和成為作者。
我正想說點鼓勵她的話,她就撥通電話,又丢了一顆重磅炸彈過來。
“部長,我最近會搬到N市去住,可能的話,我想住在你家附近。”病好了以後,欣嬈的聲音都大了許多,中氣十足的。
“拜托!!!”我聞言,吓得雞皮疙瘩都起了。雖然我關心欣嬈的身體,但并不表示我願意再和她有過多的牽連。要是她來啓新工作,哪天腦子一熱又說喜歡我,我估計都沒臉繼續在編輯部待下去。要是我沒了工作,那我和程安澈之間這唯一的聯系就會中斷,這可太慘了。
像是知道我的顧慮,欣嬈很快地回答:“我不會再喜歡上你的,你可以放心。所以,給我你家的地址。”
我聽了,嘆着氣,問她:“那為什麽非得要是我家附近?”
她理直氣壯地:“讨論工作方便啊。”
“讨論工作用電腦電話怎麽着都方便的啊……”
“以後上班也方便!”
“……”我徹底無語,“那你也不用這麽急吧?”
“我很急!”
再嘆了一聲氣:“好的我知道了……回頭我把我家地址發給你,你愛咋咋的吧……”
挂下電話後,我仰着頭,問上帝佛祖瑪利亞,我身邊到底是聚集了一堆怎麽樣的人……
再這麽折騰下去,這日子真的要沒法過了……
不過自然是得不到回應。
當然,日子再艱難,總也得咬着牙過下去。還好,接下來的幾天裏,身邊的外星人們都沒什麽異動。
澈煙、半夏、音書絕還有好多其他的作者們都在認認真真地更文。淩烨、林未和姜湘之間意味不明的戰争也沒有開打。許欣嬈要去了我的住址之後也再沒聯系我……
我的生活,原本就該是這麽平靜悠閑的啊!
結果我忘記還有一個喬江風。
某天上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