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若孤岚

第9章

沐若緊閉雙眼，在那片黑暗中浮浮沉沉，如同一葉扁舟在狂風大浪之中翻騰。這種任由命運擺布自己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她想開口呼救，可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她想奔跑逃離，無奈雙手雙腳好似被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法挪動分毫。

不知過了多久，沐若忽然覺得有溫熱的氣息靠近了自己，緊接着雙唇被人用力吻住。溫熱的唇齒近乎啃噬般侵略着她的，鋪天蓋地的狂吻讓她快要窒息。她想睜眼看看到底是誰，無奈眼皮沉重得很，連睜一睜都不能。終于，那人的力道放柔放緩，最終，化作一道微不可聞的嘆息。

“為了你，我願意再賭一次。”

…………

沐若沒有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黑暗便再度襲來——

這次，她昏睡的時間沒多久。就在她的雙手雙腳恢複知覺的同時，兩眼也迎來了光明。

她躺在一處床榻之上，不遠處，香爐中的一縷熏香袅袅而上，尚未燃盡。

沐若習慣性地側了側身，驚訝地覺察到床上還躺着一個人。

葉孤岚。

他睡得很熟，睫毛輕輕顫抖着，薄唇抿起，雙眉也時不時蹙起，好似正在經歷一場不怎麽美好的夢。

而他的右手，橫跨在她身側，緊緊握住她的。這樣的姿勢也讓他能将沐若半擁在懷中，絕對的保護者的姿勢。

沐若揉了揉眉間，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腦中依然是混沌一片。想來，剛剛的一切應該都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夢，她不過喝多了酒，然後昏睡了過去。

然而葉孤岚為何會躺在自己身邊，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兩人的衣衫穿得都極其齊整，不會讓人想到酒後亂性這個可能上去。

沐若費了很大的力兒才掙脫開葉孤岚的右手，然後悄悄從他身上翻過去，下床。

屋中的陳設擺放得極為雅致，沐若在屋裏踱了一會兒，驚覺這屋子裏的陳設竟與她書房裏的一模一樣。

而更讓她覺得驚奇的，是屋外種着的一棵棵高大的梧桐樹。時已至季夏，但見那梧桐樹葉異常茂密、片片綠色，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投射下斑駁的樹影，煞是好看。

沐若站在樹蔭下面閉目冥想了片刻，夢境中的奇遇真實得讓她難以忘懷。自己與葉孤岚相處的點點滴滴，還有最後幻英那令她不寒而栗的眼神……好在，那只是一場夢。

沐若心中不期然泛起了一陣苦澀，卻不知究竟為何。她轉身再度進屋，打算叫醒葉孤岚問問他這兒到底是哪裏。

然而甫一進屋，她便嗅到一股奇異的香氣。因為這香氣實在太過特殊，便是記憶力向來不好的沐若，都能分辨出這是六界之間一種極其罕見也極其珍貴的香料——散魂香。沐若徑直朝屋內唯一一鼎香爐走去，打開香爐，撲鼻而來的淨是這股奇特的香氣。

沐若蹙緊雙眉，伸手掩住口鼻，回首看向躺在床上的葉孤岚，神色變幻莫測。

她知道散魂香，只要點上這香，便能夠為安睡者編織一場夢境。這場夢境，必須存在于點香者的記憶當中。換句話說，安睡者夢境中經歷的一切，必定是真實發生過的。而相應的，點香者要付出的代價便是，陪着安睡者一同入眠。倘若安睡者能夠醒來，那麽點香者很快也能清醒，反之，則兩人一同沉睡，再也不會醒來。

因為使用這種香料的，多是不得終成眷屬的仙侶，他們選擇一同沉浸在夢境當中。所以，這散魂香也一度被六界所禁。

沐若回過頭又看了一眼葉孤岚，只是，他又是怎麽得到這香的？

好吧，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既然夢境中的一切都是發生過的，那……沐若伸出食指點着下巴，表情漸漸變得茫然起來：她與葉孤岚的“巧遇”、她覺得葉孤岚似曾相識、她買醉後做夢……那麽這些種種，都不是偶然的喽？

沐若尚在沉思，忽聽得身後傳來動靜——葉孤岚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倚坐在床邊，長馬尾松垮垮地垂落在他肩邊。他的視線，正落在窗外的梧桐樹上，雙拳無意識地攥起又松開、松開又攥起——可見他的內心并不似他表面看來這般閑适慵懶。

沐若遲疑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走上去坐在了床邊：“葉……葉孤岚。”比蚊子叫聲還要輕的聲音，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半晌，沒有聽到葉孤岚的回應。沐若鼓起的勇氣頓時煙消雲散：“你剛醒，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說罷轉身便要開溜。然而她前腳剛剛邁出半步，後腳葉孤岚便伸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

“沐若。”

他的聲音一如夢境中的那樣溫柔，仿佛很害怕驚醒她一樣。

沐若回首，堪堪對上一雙滿是憂傷的雙眸，他眼中滿是希冀以及害怕失望的神情刺得她心裏一痛。

“你可曾記起我？”

沐若……

你可不要把我忘記……

在夢裏、在過去，他也曾經這樣懇求過她的呀。

沐若眼裏，忽然毫無預警地落下淚來。她也不知落淚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只是光瞧着面前一臉憂傷的葉孤岚，她便覺得心痛得無以複加。

淚水簌簌而落。葉孤岚一時間慌了，也來不及再追問什麽，便将沐若摟在懷中，輕輕撫着她的脊背，口中不住地安慰道：“好了好了，都沒事了……別哭了……”

“我夢見你離開之後，幻英突然出現了。他笑得好陰森好可怕，我真怕他會将你的事情說出去……”沐若将夢中的壓力一點點講述給葉孤岚聽。

“沒事了……有我在，都沒事的……那只是一場夢……”葉孤岚口中喃喃地重複着。

沐若聞言，猛然間擡起頭來，凝視着葉孤岚：“你用了那個香料，怎麽會只是一場夢？葉孤岚，這場夢，是真實存在的呀！”

葉孤岚面色一僵，緊接着，一股鋪天蓋地的狂喜一點點沁入他的眼眸當中。沐若一個眨眼的功夫，他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後根。

“沐若，你都記起來了嗎？”

沐若擡起頭，回憶道：“我記得我昏睡的時候，曾經聽到有人說，願意為了我，再賭一次。葉孤岚，真想不到你這個人這麽喜歡賭啊。”她想起了自己與他真正初識的時候，他也是一直在賭，賭自己會出手救他。

葉孤岚忽然垂下了頭，嘆道：“沐若，我說錯了，我并不是想賭你能醒過來。我點上散魂香，只是很自私地想讓你記起我來。甚至，我原本還期望……我能與你一起在夢中生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