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若孤岚

第8章

鳳凰族舉族均居于風梧穴之中。風梧穴雖說名義上只是一處巢穴，實質卻亦是一片世外桃源。

帝君幻辛思念墜下噬魂崖殒滅的長姐幻蓂，因而按照幻蓂生前意願，将風梧穴治理得如同凡間一般。待到沐若長大，幻辛又漸漸将權力轉交予她，是以這風梧穴如今也有不少地方在沐若治下。

葉孤岚随沐若行走在風梧穴的街道之中，左瞧瞧右看看，仿佛對眼前的一切感到十分新鮮。

“怎麽樣？與凡間的街道可有什麽不同？”沐若咬一口糖葫蘆，笑眯眯地對葉孤岚道，“這些，可都是我根據話本子和小說裏講的，一點一點構造出來的。”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們”，賣東西的小販們，玩雜耍的藝人們、舞樓的樂工們……這些，都是他們鳳凰族的族人。

起初，阿爹想到要将風梧穴治理得如同凡間時，族裏的長老和大部分族人都是反對的。然而這條命令進行了僅僅幾日後，他們便都愛上了這樣平淡而瑣碎的生活。

難怪從古至今，有那麽多的神仙總是想着要下凡歷劫。

“很像，我還以為我又來到了人界呢。”葉孤岚唇邊浮起一絲柔和的笑意。

沐若吃完糖葫蘆，又将葉孤岚手中的蜂蜜涼粽子搶過來吃了。接着，她又樂滋滋地跑去買了幾塊剛出爐的糕點，熱騰騰的芳香撲鼻，上面還有個用胭脂印染的紅色小梅花鹿圖案，煞是可愛。

“給，這家的扶風鹿糕可好吃了，據說是扶風縣的特産，我按照書裏寫的法子讓族人們做的。上次到人界我還沒來得及嘗嘗正宗的扶風鹿糕是什麽滋味呢。”沐若有些舍不得地遞給葉孤岚一塊扶風鹿糕，遺憾地砸吧着嘴。

葉孤岚接過鹿糕，也不吃，只瞅着沐若那副心疼的模樣便笑：“你們鳳凰不是只吃竹實、喝醴泉嗎？我看你怎麽什麽都吃的樣子？”

沐若一個勁兒将鹿糕往口中塞，一邊塞、一邊口齒不清道：“吃竹實、喝醴泉只是為了增加修為。再說，本公主向來對這些美食沒有抵抗力。雖說五谷皆為濁氣，可是适當吃一吃也是可以的。就當……就當是體驗凡間生活……呃，咳咳咳……”

“慢些吃，別噎着。”溫暖的手掌帶着柔和的力道一下下拍着沐若的背，葉孤岚有些無奈地遞給她一個水囊，“喝點水吧。你說你也真是，又沒人同你争搶，你這般拼命做什麽？叫別人認出來，你這個鳳凰族公主丢臉可就丢大了。”

沐若喝了口水平複片刻，方才笑嘻嘻地扯扯自己的臉頰，道：“我這個鳳凰族公主的臉，早就已經丢到六界以外了。”

葉孤岚又好氣又好笑地将手中的鹿糕重新塞回沐若手中：“都給你吃，你這個貪吃鬼。”

沐若兩眼一亮，接過鹿糕，開心地抱住葉孤岚将他從左到右親了個遍。

葉孤岚臉上頓時浮現出淡淡的紅暈，耳根也有些泛紅，就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這光天化日之下，你……你親我作甚？”

沐若看過不少凡間有關才子佳人的小說，這才發覺自己的舉動是有些過激了。然而她還是大袖一揮，滿不在乎強作鎮定道：“哦，在我們鳳凰族，表示友好的方式就是親一親。”就連說謊，她的眼睛都一眨不眨。

葉孤岚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眼中飛快地閃過了什麽。就在沐若還在思考他到底想做什麽的時候，忽見葉孤岚微微低頭湊近她。緊接着，她便覺頰邊一片溫熱，待反應過來時，葉孤岚已然站直身子，一臉戲谑地看着她。

“你——”沐若捂住被親的地方，臉上燒得滾燙。

“入鄉随俗。”葉孤岚一本正經地吐出這四個大字，随即轉身，腦後的長馬尾嚣張地朝她晃蕩着。

沐若低頭瞅瞅手中的鹿糕，又擡頭看看走在前面的素衣少年，忽略掉周圍族人們驚詫的目光，欲哭無淚。

算了，她自己不是也說過，她這個鳳凰族公主的臉，早就已經丢到六界以外了嗎？

不要臉，其實也是一種美德。

幻辛自仙界歸來的日期越發近了，葉孤岚也幾次提出要離開風梧穴。

沐若心裏雖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無奈幻英這家夥說話向來不準，萬一他提前回來，被他瞧見葉孤岚住進了風梧穴，還不知道對外他會宣揚成什麽樣子

啊不對，這種感覺怎麽像極了話本子裏說的同奸夫私會害怕被別人知道的緊張感？

沐若覺得自己簡直無藥可救了，修仙修得如她這般“春情蕩漾”的，恐怕也是極少了。

是以沐若同葉孤岚話別。

環顧四周，只瞧見無邊無際的梧桐樹，卻未曾見到一棵柳樹，沐若有些遺憾地撿起一片梧桐樹葉，将上面的褶皺撫平，咂咂嘴巴感慨道：“自古以來，友人送別莫不折柳相贈。然則風梧穴周圍未栽柳樹。須知，我鳳凰一族，非梧桐不栖。便是我風梧穴周圍，也是種滿了梧桐樹的……”

沐若忘乎所以地說了一通，猛然意識到自己偏題了，然而是打哪兒偏題的，她已經忘記。她只好将手中的梧桐樹葉往葉孤岚面前一送，道：“這梧桐葉子可不同一般的葉子，只要将它插到土裏，便能長出一片梧桐樹。所以，你要好好珍惜這片葉子。”

葉孤岚接過那片她随地撿來的梧桐樹葉，沉思半晌，忽然擡頭笑道：“那，我便到神界去，将整個神界都種滿梧桐。”

沐若有些緊張地捂住葉孤岚的嘴，雙目一瞪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們鳳凰族與世無争，可萬萬沒有占領神界、稱霸神界的雄心壯志……啊不，是不臣之心！”

葉孤岚凝視着沐若，墨如點漆的雙眸中映出兩個她。

再為我舞一曲吧，他說，就當是替我餞行了。

他拿出了白玉笛，笛子上系着的紅色同心結分外耀眼，流蘇随風晃動。

沐若嫣然一笑，開始起舞。

水袖輕揚、腰肢似柳、舞步輕盈、笑靥如花。

沐若……

笛子的聲音越來越輕，葉孤岚的背影也愈行愈遠——

沐若飛快地旋轉着，環佩相擊、衣袂翻飛，激起紛揚的梧桐樹葉——

你可不要把我忘記……

曲終、人散。

“啪啪——”突兀響起的鼓掌聲，驚醒了尚在沉思中的沐若。

“這一舞一曲配合得真是天衣無縫啊，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

“幻英！你——”沐若瞪着眼前笑得一臉無賴的男子，沒好氣道，“不管你看到了什麽，把你見到的統統都忘掉，聽到了嗎？”

幻英不言不語，只是笑，直笑得沐若心底發毛。

“你到底聽見沒有？”沐若急道。原本，她是不怕幻英會出去說什麽的。可是她不怕，并不代表葉孤岚就不怕。葉孤岚剛剛修得仙身，若是因為同她的一些流言蜚語而影響了他晉封……這是不是她願意見到的，況且葉孤岚的這一身修為的确來得不是很正當。

幻英眼眸中閃過一絲嘲諷和狠厲。沐若頓覺徹骨的寒意席卷住全身，指住幻英驚道：“莫非你……”

沒等到這話說完，鋪天蓋地的黑暗便突如其來将她淹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