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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9)

行事。

十月,金桂

三日後,五皇子病愈,于寅時來到東宮,唐昱不動聲色的将他接至書房,兩人幾番交談,五皇子終于說出了一件秘事,令唐昱“大驚失色”,七皇子密謀造反,如今已經關外集結大軍,一旦接到帝京命令,不日将揮兵南下,陛下收歸的那一部分軍權,那只是沈将軍的一半勢力,如今外戚勢力強大,皇室難以壓下,沈氏勢力漸長,不甘屈于皇帝之下,已有謀反之心。

于是聯系上五皇子,合謀先除去唐昱,太子一死,朝廷勢必大亂,皇帝定會遭到重創,屆時趁亂入宮,逼當今陛下退位。

唐昱大駭,震驚之下,也說出了掩埋多年的秘密。他告訴那個前來和盤托出的五皇子皇帝想立的太子是他。

而他作為太子,不過一個夷人所生的孩子罷了。?

☆、亡國舊主

? 天階夜色涼如水,秋風飒飒,一輪圓月高懸。

江辭煙立着廊下,披着薄薄披風,目光深遠,定格在庭院的拱門處。勝音和穗兒一旁靜待,唐錦将手攏在袖子裏,縮着脖子向着江辭煙的方向望去,末了也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便問:“你在看些什麽?”

江辭煙回身,收回了目光,淡然笑道:“在想我們與玄冥山莊素未交集,為何會将我們請到這兒來。”

唐錦眯了眯眼,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我前些日子‘行走江湖’聽聞這玄冥山莊素來收留病殘,也曾做過布施之類的義舉,月姐姐放心,想來并不是什麽壞事。”

庭院的風有些大,拂起江辭煙的額發,她笑了笑,攏緊披風,便看見拱門處多了一行人,為首一闊首高昂的男子,蓄着山羊胡,一派端莊穩重之風。他身旁的青年,雖然身形魁梧,眉間卻有儒雅之風,正是沐逸塵。

江辭煙溫婉的笑了笑,微微屈膝行了個禮,“沐莊主。”身旁的唐錦見狀,咬咬唇,也屈膝行禮。

沐雲飛微微訝然,沒想到眼前端莊溫雅的女子竟會知道他是沐莊主,心中的猜測又落實幾分。

他亦溫和有禮般笑這,随即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有勞姑娘跑這一趟了,這邊屋內請。”

到了接客的廳堂屏退了了無關人士,只留下江辭煙、風兮、沐雲飛父子。

落了座,奉了茶,沐雲飛這才抱歉的笑笑,“實不相瞞,驚擾了姑娘,不得不讓姑娘親自跑這一趟,若是犬子有什麽責罰之處,老夫定是好生責罰給姑娘賠罪。”

“不,今日多謝沐公子替我等解圍,小女子應該感激才是,哪裏來的怪罪呢?”

眼前的中年男子文質彬彬眉間卻是英氣非凡,有禮卻不顯得疏離,頗有領率之風。江辭煙心中贊嘆,目光中更多了幾絲佩服和尊敬。

她端了茶,輕輕的用茶蓋蕩開上面的浮沫,茶亦是好茶,香味醇厚,入口微澀卻口齒餘味。對方沒有認為她是個女子就輕視,江辭煙心中升起一絲好感來。

“想必是很好奇老夫與姑娘素昧平生,為何會突然請姑娘來府上。”

江辭煙笑着搖搖頭,沐雲飛撫着胡子,和藹一笑,“還請姑娘勿怪,只是姑娘身上的信物與在下一個故人的舊物很像,老夫等了那人很多年,可惜那人始終未來。”言罷,已是濃濃的嘆息之聲。

江辭煙微愣,“不知莊主指的時那件信物?”

沐雲飛微微笑着,溫和道,“不知姑娘可否将腰間佩戴的宮縧給老夫一瞧?”

江辭煙這才恍然大悟,連忙接下腰間的宮縧遞與對方。那宮縧是她自己所結,墨綠流蘇,上墜着蘇峻交予她的玉佩,末端挂着一個銀質雕花的小鈴铛。看上去是女子平常所帶之物。

終于這方玉佩引起了懷疑麽?究竟是與這位沐莊主的故人有何聯系?

沐雲飛小心翼翼的結果,反複的把玩那方玉佩,仔細的瞧了好一會,眉頭漸漸緊皺起來。江辭煙瞧着沐雲飛的神情,心裏也開始緊張起來,她知道這方玉佩是蘇峻給她的,想必有給她的意義,說不定這個玉佩暗含的意義,正是她今天來玄冥山莊的契機。

沐雲飛又去瞧那小鈴铛,江辭煙葉研究過這個東西,除了覺得做工材質精良以外,她實在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索性也就放棄了,她就要看看這個人能看出什麽奇特之處來。

“姑娘,這方玉佩是從何處得來?”方才儒雅的沐雲飛眉頭緊蹙,臉色正經,像是變了一個人。

江辭煙一愣,認真回答道:“這玉佩是前不久有人交予我,命我好生保管。這東西并不是我的,不知沐莊主可看出什麽來?”

沐雲飛忽然将那鈴铛吊起,眼底往鈴铛內一瞧,頓時臉色大變,蜜色的臉龐由青轉白,額上青筋也隐隐的跳動起來,江辭煙心底一怔,以為這位莊主要動怒,卻不料,那人欣喜之色浮于顏面,忽然擡頭正色一看江辭煙。

江辭煙一愣,不知他究竟發生了什麽,就看見沐雲飛慌張的拉着兒子沐逸塵直直的跪在了江辭煙的面前,着實吓了她一跳。

她慌張的起身去扶,“沐莊主這是為何,快快起來,我怎能受如此大禮?”

“見密令如見聖谕,屬下禦前指揮史沐雲飛同犬子王逸塵,見過主子。”沐雲飛扣頭俯首,言辭陳懇中帶着難以遏制的激動。

江辭煙對眼前的事情知道了個大概,蘇峻想要她辦的事無非就是引出暗處的盟友,淮陽藏奇人,虎蛇之輩甚多,他不能分出那些是對他們要尋找的人,所以讓她這個看上去毫無功夫的弱女子帶着這方玉佩來吸引人注意。

她不過上街轉悠了一回就引起了人的注意,幸好是沐莊主,倘若是其他人,她這樣豈不是有去無回?

江辭煙長嘆一聲,将沐雲飛從地方扶起,笑道:“沐幫主可否告訴我,你那故人是否是周國長樂公主?”

聞言沐雲飛眼底溢出驚喜來,嘴角揚起笑容,微微激動道:“正是,當年公主要屬下守在這裏,等着她回來,卻不料一等就是十年。如今長樂公主已經來了淮陽麽?”

江辭煙讪讪一笑,這個人看來是周國的忠臣,近十年的等待卻不放棄,她無法告訴他那個人已經去了,只回答:“我是三皇子身邊的侍女,三皇子此時來淮陽,可找了您好久。”

“素來知道淮陽有當年長樂公主留下的人,這些年一直都在尋找您的蹤影,原來就是這行善一方的玄冥山莊。”江辭煙知道顧淮在尋找原來遷延至淮陽的一部分周國兵力,原來就在這裏,這一趟果然沒有白跑。

沐逸塵此時站出來,也難掩激動之情,笑道:“今日見姑娘的腰間佩戴的這方玉佩,原是當年長樂公主的魚符,大周已滅,公主命人打制成兩方玉佩,一塊在姑娘手上,上雕鸾鳳,一塊在家父手上,上雕青龍。”言罷,從懷裏掏出另一個乍看之下很相似的玉佩,将兩塊玉佩

重合,在江辭煙驚訝的目光下。沐逸塵将合上的玉佩輕輕一旋轉,上面齒痕咬合,顯出四個字來。

江辭煙眼睛一瞥,是“長樂未央”四個篆字。

原來這個玉佩真是長樂公主的遺物,如此這般,眼前這兩個人還真是周國舊臣,江辭煙神色一凜,微微嚴肅,“沐莊主,沐公子,想必今日喚我前來府上無非是想知道明氏皇族的人是否真的來了淮陽,也肯定會懷疑我的身份,現在知道兩位是自己人,我也就和盤托出了。”

沐雲飛父子聞言皆是身形一正,這個女子猜的分毫不差。象征着長樂公主權力的玉佩,有着號召周國舊臣的玉佩為何會在這樣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身上。

江辭煙微微一笑,從窗隙露出的風揚起她紫色的衣袂,宛若一只展翅欲飛的美麗蝴蝶,“我跟随三皇子,他信任我,所以将這樣重要的信物交予我。”

是的,顧淮信任她,才将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她,雖然也将危險一并帶給她,可是他同樣也将整個複國軍隊的安危放在了她的手上,她不會令他失望。

“三皇子來這裏,便和這裏的暗衛失去了任何了聯系,如今三皇子身邊只帶了廣武營的三百精衛,急切需要閣下的幫助。”江辭煙有條無紊的說道,眉間眼角都是淩厲的光,“如今朝廷根基不穩,朝中幾位皇子争權奪利,實在是反撲的好時機。只是皇子身邊缺少兵力,又受到了淮陽官府的威脅,情況不妙。”

“沐莊主如果還尊長樂公主為主,如果心中仍系周國子民安危,請莊主務必助三皇子一力!”江辭煙忽的退後一步,就要屈膝下跪,卻被沐逸塵給攔下了。“

沐雲飛浮現出焦急的神色,忍不住踏前一步,道:“姑娘這是何話?老夫當年以血淚發誓,如今怎地不算,我等誓死追随大周明氏,無論國之存亡,我都是大周的臣子,如今三皇子有難,我等豈能不幫?”

江辭煙揚唇一笑,如同三月明亮的月色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她爽朗道:“有了沐莊主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她向沐逸塵一拱手,朱唇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我今日回去,便同三皇子禀報。今日便有勞沐莊主和沐公子了。”

沐逸塵眼神一眯,笑容泛上臉龐,此等豪爽不拖泥帶水的女子正合她意,不嬌柔不造作,進退之間閑閑婉約端莊之風,這樣氣度的女子恐怕也只有三皇子身邊的人才有吧?他等了近十年,蟄伏了近十年,如今那個人可終于來了。

“姑娘細致聰穎,敢問姑娘名諱。”

江辭煙清雅一笑,“小輩陋名沉月,不足為沐莊主所記。”

勝音和唐錦候在門外皆是急得跳腳,房門閉得緊實,瞧不見裏面的光景,也聽不見裏面的聲音,要是這沐莊主父子合起夥來把江辭煙這個小女子給欺負了他們也不知道啊。且說風兮功夫再高,也是一對倆兒,估計也是敵不過。

兩人商量一陣,貼耳在門上聽了好一會兒,正決定踹門時,江辭煙卻滿面春風的推門出來了,身後跟着面無表情的風兮。

☆、周國民謠

? “怎麽樣,沒有為難你吧?是什麽事兒這麽重要要請你到莊上來?”江辭煙甫一出門,身形還未站穩,唐錦便一臉好奇的湊近甩出一大堆的話來。

勝音在一旁也是點點頭,眼底還有些擔心。

江辭煙笑着擺擺手,無奈道:“莊主見我長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唯恐街上再出現那樣的惡霸調戲,遂請我去喝了兩杯茶。你看,莊主不是讓我回去了麽?”

唐錦嘟嘟嘴,才不相信江辭煙說的鬼話。不過翻遍她一身,也沒瞧見半處傷痕,發髻也好好的,這才放了心,任由她胡扯。

沐逸塵也随之出來,恭敬有禮的做了個請的手勢,微笑道:“我來為姑娘帶路,姑娘這邊請。”

一路笑談,兩人相談甚歡,談至興趣,兩人都喜歡種植花草,話匣子一打開就再也關不住話。沐逸塵見她如此可愛,便給她講起淮陽的趣聞來,江辭煙幾番聽得失笑。

勝音在背後嘟嘴道:“姑娘和這位少莊主這樣親密,公子指不定又要生氣了。”

風兮斜睨她一眼,道:“你不告密,誰會知道?”

勝音縮縮頭不言語了。

行至一處中院,上面一處涼亭,一池荷花,只是如今深秋荷池枯敗,頹然凄清。江辭煙觸景忽覺悲涼,一陣蕭然之情湧上心頭,正感傷間。忽聽見荷池對面傳來一陣歌聲,清麗婉轉,聞之悅耳。如渺渺山間的雲,又如浮冰乍破般的冷脆。

江辭煙頓住腳步,被這歌聲吸引,忍不住循着聲音而去。

“這荷池是當年建莊之時,就地挖了個泉眼,此處土壤肥沃,池水清涼,夏天來時,一池藕花......”沐逸塵猶自還沉浸在夏日的繁盛之景中,突然看見江辭煙失魂落魄走向荷花池,他一急,喚道,“沉月姑娘,你要去哪裏?那裏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江辭煙恍若未聞,像是完全被歌聲吸引了,不由自主的靠近。一路分花拂柳,終于看見枯池旁一個木屋,屋旁栽種楊柳,一座石墨和水車,水車旁坐着一位荊釵布裙的中年婦女.

那婦女兩鬓已經斑白,然而面容卻還很年輕,長發用一只梨花木的簪子斜挽,露出姣好光潔的脖頸。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其至哉?雞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江辭煙緩緩的走到那女子身後,那女子躺在藤椅上,暮商的陽光暖暖灑下,灑在她的面龐上,将那嘴角彎起的一抹笑意勾勒成柔和。她輕輕的吟唱,雙目微閉,似乎在這樣的舒适的午後,心情也大好。

江辭煙不忍打擾她,微風和煦,軟柳清揚,荷池裏殘荷葉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茍無饑渴?”

沐逸塵和唐錦一衆人,也随着江辭煙的腳步來到了這裏,看着江辭煙怔怔像是如癡如醉的模樣,便不忍打擾,只有遠遠的站着。

“大娘,你的歌聲很好聽。”如高山流水,如浮冰乍破,如伶仃山泉,又如山間啼鳴的黃莺般婉轉哀戚,像是暗含了無限悲傷,低吟淺唱得讓人難過。

女子緩緩睜開眼,看見忽然出現的江辭煙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只是微微一笑,眸中泛起溫柔來,“這首歌,是我丈夫以前經常唱的。”

她又擡眼,視線越過圍牆,目光變得悠長而遼遠,“這首歌啊.....是我家鄉的民謠,我離開那裏許多年來,我再也回不去,只能時時唱唱歌。”

江辭煙亦是軟軟一笑,輕柔如風道:“大娘的家鄉一定是個美麗的地方,讓您牽挂了這麽多年。”

大娘忽然轉頭看着她,目光不經意掠過她腰間懸挂的玉佩,道:“我的家鄉也是姑娘的家鄉呢,我唱的是周國的民謠。”

感受到她意味深長的一眼,江辭煙忽然一怔,心裏的大駭,原來竟是周國的民謠!那麽在玄冥山莊這個女子究竟是何人?江辭煙免不了猜測,雖然已上年輕,然而這女子卻是風華不減,雍容之質半分不褪,想必當年也是個極美的美人。

氣氛忽然詭異的一靜,沐逸塵清咳上前道:“沉月姑娘,這位華夫人是當年鎮國侯的夫人,皇後的親生妹妹。鎮國侯抗敵而去,戰死在隴西陣前,這位夫人便開始有些記不得往事,只有偶然清醒的時刻。”

華夫人忽然輕笑一聲,似乎愉悅又似是嘲諷:“是啊,侄子不如直說我瘋了省的解釋。這些年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漸漸記不得侯爺的模樣了。也漸漸忘記消失在血與火之中的國家,有時候瘋了也全然不是不好。”

江辭煙垂下眼簾,掩去眼中一閃而逝的難過,她澀然開口,“侯爺定然也是希望夫人活的開心,不記得也好,只要夫人過得好,九泉之下的侯爺也會心安。”

華夫人閉上眼睛,眼角已然生出的眼角紋被撫平,如同當年年少初遇的戀人時候的她。

她與他相識六十載,最好的年歲裏和他共度,雖沒有共患難,但是卻同富貴,沒有一起受過苦難,也許也是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了。

時光漸漸遠去,遠的她快看不見他的面容了,不過這樣也好。這樣瘋了的,落魄的,茍活于這世間的她不配他眷戀。

她睜開眼,思緒漸漸平靜,她瞧着江辭煙,如柔美的白芷一樣讓人舒服,她問:“丫頭,你要我做什麽?”

江辭煙愕然,她怎知她有求于她,見她呆愣,華夫人開門見山道:“我認得你身上的玉佩,你是明氏皇族的人,無故出現在我的面前,不會是只來聽我唱歌。說吧,丫頭,究竟何事,趁我現在意識還很清醒。”

江辭煙也不含糊,徑直道:“我想讓姑娘叫我唱這一首歌!”

“好。”

整個下午的時日,江辭煙認真的同華夫人學民謠,剛開始字不正腔不圓,被華夫人拿着棍子打了好幾次,打得江辭煙眼淚汪汪。周國的民謠雖然唱來好聽,卻極難學會,調子時而婉轉時而高昂,時而悲戚時而歡樂,江辭煙唱的一板一眼,唱不出絲毫的感情、華夫人又一字一句耐心的教授。

說來奇怪,年齡地位相差極大的兩個人,僅僅是因為一首周國民謠就将素未平生的人聯系在一起,甚至熟稔,也許便是因為某種不可言說的契機将兩人連在了一起。

江辭煙這邊刻苦的學習民謠,沐逸塵則将唐錦和兩個侍女領到對面喝茶吃點心。

暮色漸漸四合,山莊地勢較高,背靠秦山,夜晚的風吹來,帶來絲絲涼意,江辭煙練的嗓子喑啞,盡管天生不适合唱歌,然這下午江辭煙也學的有模有樣了。

“你學的不錯,只是缺乏感情,若是能融入一些感情就好了。”華夫人道,言罷又清咳了兩聲。

見已經這麽晚了,江辭煙歉然笑道:“真是太謝謝夫人教授,時辰不早,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夜晚風大,夫人也快些回去歇息吧,沉月就不便打擾了。”

華夫人微微含笑,柔聲道:“替我向三皇子問好。”

江辭煙一怔,不知她為何會知道她是三皇子身邊的人,華夫人只是淡然一笑,道:“快回去吧,我便不送了。”

江辭煙提着裙子行了個禮,看着華夫人離開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轉身離開。

剛走出院子,唐錦和兩個侍女也趕來了,勝音一見江辭煙就飛撲過去,緊緊的拽住她的袖子,又吸了吸鼻涕,江辭煙不知怎麽回事,啞着聲音擔心道:“阿音,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勝音看着江辭煙身後随着面無表情的風兮,猛地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沒事,就是太想小姐了。”

聽着江辭煙的聲音,她心裏越發心疼了,究竟是為了誰啊,要她家姑娘學這種費嗓子的歌。她都舍不得她家姑娘受這種苦。見小妮子滿臉不滿,就知道她心底擔心她,江辭煙心底一暖,摸摸懷中小丫頭的頭,以示安慰。

小妮子在她懷裏蹭蹭,諾諾道:“回家。”

江辭煙淺淺一笑:“好,我們回家。”

☆、窗前明月

? 十月十四,南平國大軍大舉侵犯大夏邊境,撕毀條約。三十萬大軍揮師北下,大夏措手不及,臨時出兵,秦月一舉攻下安陽州,攻破江北地區防線。

夏帝聞之震怒,不察南平國有返悔之心,朝廷軍權旁落七皇子之手,皇帝遂派骠騎大将軍,十一月八日,夏軍潰散,邊關告急。朝廷臨時強迫征兵,官吏夜半捉人,村中哀哭、犬吠,小兒啼哭徹夜不息。

深秋時節,遠山上的楓葉遠觀如同火焰一般耀眼,鮮豔的将這蕭寒的秋季中增添一抹亮色。

淮陽,城西郊府邸。

江辭煙攏着披風,蹲在廚房的爐竈前,拿着把蒲扇正有意沒意的扇着。爐竈上猥着白瓷的陶罐,用三分文火,正騰騰的冒着熱氣。江辭煙坐在小板凳上,支着肘正在打瞌睡。

“哎呀呀呀,姑娘!湯沸了,沸了!”勝音大跳的聲音将江辭煙吵醒,江辭煙瞪了她一眼,才那水沾濕了帕子,小心的将蓋子掀開。湊近鼻尖聞聞,又用筷子嘗了嘗,才将陶罐從爐子上拿下來。

江辭煙用小勺将裏面的東西一勺一勺的要到一幹淨的白瓷碗裏,小心翼翼的模樣讓勝音忍不住調侃:“人參、雞肉,黨參數片......這麽大補的藥材,姑娘炖給誰喝呀?讓我來猜猜,想必是姑娘聽說公子身體不好,急巴巴的就去買了這些補身體的東西,姑娘可真是關心公子!”

江辭煙別開頭,疑似紅了臉,唯唯諾諾道:“做下屬的聽說主子身體不好,炖些東西聊表關心,你個小妮子想到哪裏去了!”

勝音嘻嘻一笑,見江辭煙氣勢洶洶,一下躲得老遠,“姑娘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只是來告訴你,今晨公子去了尹府了。”

江辭煙思忖,沉吟道:“尹府?那郡守給公子安排的別院麽,好端端的去哪兒幹嘛,不是有替身在那麽?”

“姑娘,你在嘀咕什麽?”勝音忽然湊近,吓了江辭煙一大跳。

“沒什麽,叫下人備車,一會去尹府。”

玄冥山莊,賢之閣。

沐雲飛提筆快速書寫,揮毫之間已寫了數張書信,窗前灰白的信鴿偏着頭,似黑珍珠的眼睛正滴溜溜的盯着他的主人。

“嘎吱”一聲,門被打開,進來的人一身白衣,長衫揚起,正是沐逸塵。他走到書桌前,恭敬道:“父親,沉月姑娘已安然無虞送了回去,逸兒已經知道三皇子的所在。”

沐雲飛将信綁在鴿子腿上,又安撫的摸了那鴿子,一揚手将他放了出去,“那便放心了,無論是誰,我們都要盡心輔助。只是在這關鍵時刻,朝廷居然來了個大人物,看樣子不将這淮陽弄得雞飛狗跳,那位沈大人可是不會走的。”

沐雲飛暗自手握成拳,咬牙切齒道:“好不容易等來三皇子,咱們這麽多年的大計劃,整個周國的複興,可不能給那個姓沈的給毀了。”

沐逸塵疑惑道:“不知父親會怎麽做?”

沐雲飛撫掌大笑,嘴角揚起一絲陰冷的弧度:“不僅是我們想除掉他呢,連郡守大人也不想放過他,得罪了這麽多人,還想回晉城邀功複命嗎?”

“父親英明。”

灰鴿撲棱棱的飛向高空,向着西方飛去,揚起的風卷起一片枯葉,卷着璇兒,又悠悠落地。

官道上,一頂馬車轱辘駛去南邊,滿山紅楓染遍整個山坡,車夫甩着鞭子,馬蹄聲噠噠的遠去。

馬車內的江辭煙懷抱食盒,唯恐馬車颠簸,将食盒內的雞湯給傾灑了。山道崎岖,山間風大拂來的風,吹得厚重的帷裳鼓脹,江辭煙好奇的挑簾向外看去,猶記得那日去河東府,她曾和顧淮從這裏騎馬疾馳而過,當時天色已暗,看不清四周景色,原來紅楓滿如火焰染遍的鶴鳴山是如此的漂亮。

想到顧淮,江辭煙不覺流露出溫柔的微笑來,她放下簾子,緩緩的抱着手中的食盒。盒子裏是她從昨夜便開始炖着的雞湯,雞湯溫度從裏面傳出來,一如他的懷抱一樣溫暖。

她有多久沒見過他了?不過沒關系,馬上就能見着他了。江辭煙心裏期盼着馬車跑快點,在快一些。

進了府邸,問了管家,才知顧淮在南苑的藏書閣翻查卷宗,又領着勝音急沖沖的往南苑的藏書閣奔去。管家見過江辭煙,知道她是顧淮身邊的侍女,便給她領了路。

過了一拱門,兩旁柳木扶疏,紅牆綠瓦,一枝金桂的斜倚,空氣中散着濃郁的桂花香。江辭煙喜歡月桂的味道,正嗅着,忽見前方一墨綠長衫的俊俏的公子,她一愣,沒想到蘇峻也會在這裏。

蘇峻遠遠的看着她走來,當下就冷了臉,再看見她手上提着東西,語氣有些不善:“月姑娘怎地來了這個地方?”

江辭煙抿嘴一笑,也不在意蘇峻的冷臉,“我給公子帶些補身體的東西來。”

蘇峻上前一步,猛然地抓住她的手,“快回去,這裏不是你一個下人能夠待的地方,還有,顧淮他好得很,不需要你這些東西。”

江辭煙聽着這話有些刺耳,也冷冷的甩開他的手,“我是下人我知道,這一點不用你蘇公子來提醒,且這是我與公子之間的事,也輪不到你來管。”

勝音見這兩人每次一見面都如吃了火藥一般,當下勸道:“姑娘,你別和蘇公子計較,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素來便是這般直言直語。”轉頭又諾諾的去看蘇峻,“蘇公子,我家姑娘昨夜熬了一夜,炖了這些東西,費了好些心思。您瞧着,只不過一個心意,顧公子有要緊事,也待我家姑娘去見上一面再走不遲。”

蘇峻冷着臉瞥了一眼江辭煙如護寶一般護在懷裏的食盒,終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了。

江辭煙松了口氣,管家如臨大敵的抹了把汗,方才這兩人之間氣氛可謂是瞬間降到零點,他絲毫不敢有插嘴的念頭。難道那個大人身邊的人,都這麽的可怕?

将江辭煙帶到藏書閣,管家恭敬的告辭而去,江辭煙看着偌大的藏書閣,頓了頓了步子,才輕快的前去叩門,勝音見一向沉默冷靜的主子,在面對顧公子時也會露出女子的嬌羞和膽怯來,忍不住偷偷的捂嘴偷笑。

“叩叩叩”江辭煙輕叩門扉,屏着鼻息聽裏面的動靜。

“進來。”清雅的聲音從裏面傳來,帶着久違的熟悉。

江辭煙這才推門進去,甫一踏出門檻,便看見書架旁站立的那人,白衣黑發,身材颀長,背影清瘦,幾日不見他身上的衣衫便寬大了許多,僅是幾日,卻清減成這樣。江辭煙抿了抿唇,心裏忽然泛起一絲苦澀。

聽見腳步聲,顧淮忽然道:“尹常林送來這裏的卷宗皆是這些年無頭冤案,還有便是地方流寇盤結的勢力,好生查探,必定能查出些蛛絲馬跡來,屆時......”

顧淮忽的回頭一看,手裏的書卷一抖,險些掉落在地。

他皺眉,似乎沒想到是她:“你怎麽來了。”

聞言,江辭煙也皺了皺眉頭,有些不開心:“公子看到我不開心?既然這樣,我走便是。公子那日要回來,記得派人知會阿月一聲,省的我日日盼着公子。”

語氣中盡是不滿,想必是憋了很久,顧淮見她一副神情倨傲,拒人千裏之外的神情,便破涕為笑了,他向她走去,捏了捏她的臉頰,“生氣了?”

江辭煙将頭猛地別過去,将懷中的食盒往前一松推到他的懷裏,阻止了他的進一步的動作。顧淮一時好奇,舉起那食盒左瞧瞧右看看,末了問她:“這是什麽,聞着好香。”

江辭煙将食盒打開,從裏面拿出一碗一勺,細心的給他盛了一碗,笑眯眯的推到他面前,“你最近身體不怎麽好,我特意炖了雞湯給你喝,你來嘗嘗。”

這是她親手做的?顧淮一時間有些意外,一絲奇異的感覺忽然泛上心頭。只是,這雞湯.....顧淮看了一看,那湯面上浮着一指厚的黃油,還有幾塊人參根塊,他艱難的咳了兩聲,忽然覺得肺有些疼。

江辭煙見他遲遲不動,忍不住用肘推了推他,催促道:“你看你都咳成這樣了,快喝快喝,清熱祛寒極其補身體呢?”

接着又道:“要是我做的不好,下一次一定會比這更好喝的。”

看着江辭煙期待的眼神,顧淮無奈,只得端起碗慢慢喝了起來。本打算只喝小小一口,卻在江辭煙期待的眼神中他一揚頭,喝得一幹二淨。

雖然有些油膩,味道卻出奇的好。他不知道她的廚藝,但他知道這是她第一次做東西給他吃,雖然是雞湯這樣大補的東西,想必是花了更多的心思。

他仔細的用絲帕擦去嘴角的油漬,動作優雅的仿佛是一個天生的貴公子,江辭煙看花了眼,卻見顧淮對她溫雅一笑,道:“阿月手藝如此好,為何以前不做你家公子嘗嘗?嗯?。”顧淮陰險的挑起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看得江辭煙一怔。

江辭煙聞言,兀的埋下了頭,默不作聲的收拾了食盒,才小聲道:“公子公務繁忙,我這就不打擾了,公子要是還想喝,晚上我借府上的廚房一使......”

還未說完,便拉着勝音,帶着食盒似一卷風一般跑了。 顧淮看着江辭煙快速消息的背影,心中忽然如重錘打在心中。原來她會做飯?她究竟還有多少本事是他不知道的?

☆、得知真相

? 從藏書閣出來後,已經是午後了,江辭煙一路小跑去廚房,問廚娘還有沒有下蛋的老母雞,雖然她已經是個千金小姐,女工、書法、歌賦樣樣不差,也曾是個賢德淑儀,溫柔良善。可是當初為了讓謝晉回頭,為了諾大的謝府,她學會了算賬,學會了那些狠厲的手段。

為了留住謝晉,她詢問當家的妹妹,便開始下廚,學了炒菜,可是至始至終,謝晉都沒有嘗過她做的菜,那些時日她日日提燈空侯,做好一桌佳肴等他歸家,最後不過空等到黎明。

不過,好在顧淮沒有辜負她。

長風日暖,這個由淮陽郡守尹常平安排的府邸位出高低,府中多值樹蔭,夏日涼爽,冬季溫暖,實在是個好住處,尹常平那個人江辭煙也只遠遠的見過一回,尖嘴馬臉,聽清瘦的一個人,老是吼着一副官腔,趨炎附勢,江辭煙想來讨厭這樣的人,卻沒想到這樣的人卻還懂得享福,只是這樣的府裏太過危險,想必顧淮走的每一步皆是步步驚心罷。

午後日光溫暖,江辭煙正準備搬張藤椅去院裏曬太陽,她知顧淮要幹什麽,即便幫不了他也不能做他的絆腳石,既然見不到他,那麽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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