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7)
外将修棧道一事,引到提達國去,他們有意與大夏結為邦交,到時對我們可謂不利。”
折顏奇怪方才易先生在時公子不提醒,為何此時卻命令她。然而微啓朱唇,她終于沒有問出來。
窗外月色皎潔,銀輝如綢緞般鋪瀉一地。唐昱直直的望着折顏,目光如同這夜晚的月色般,變得柔和,他負手問:“折顏,你跟了我多久?”
折顏一愣,心中打鼓不知唐昱為何有此一問,低聲道:“從屬下八歲跟着少主起,如今已是十年。”
唐昱微微笑着,月光下的側顏俊美無雙,“當年秦月受降夏朝,你便被派來我身邊,這十年可謂是盡心盡力的輔助我,待夏朝覆滅之時,定許你榮華富貴,錦繡一生。”
折顏驚訝的張大的眼睛,扶住門欄的手不知覺的收緊,她艱澀的開口:“這是屬下的本分,屬下最大的心願,便是終生跟随少主,別無他求。”
唐昱隐在陰影裏靜靜的看了她很久,直到月斜回廊,才轉身徐徐道:“你是秦月人,秦月複興便回秦月吧,不必跟着我了。你的任務不是随時監視我以便我投奔大夏罷?即便如此,留在我身邊也沒大必要了......”
折顏心中狠狠一痛,像被利刃剜去一塊,在血淋淋的滴着血。她緊咬下唇,看着他清俊的背影漸漸在消失在門外,直到冷風灌滿她的衣袖,她恍然一頓,才發現掌心鮮紅的血。
她跟了他十年,早已将一顆忠心交付,可到頭來,他卻不要她了。
月光凄慘,斑駁一地殘碎的影子。
淮陽河東府,在顧淮命令下,河東府百姓熱情高漲,重拾以前的信心,道路清掃了出來,街道鱗次栉比,天空一掃以往的陰霾,也開始變得澄澈。商鋪街邊的小攤販陸陸續續的開設起來,再不複以往肮髒泥污。
街道明處都設有守衛,以防那些強盜随時來作亂,加之有平堂刀爺的前車之鑒,在還未摸清這個“沈铎”的底細之前,各方勢力都不敢妄動。
顧淮修葺河東府,整治平堂惡霸的事很快在淮陽傳開,人民看到煥然一新的河東府,又仿佛看到那個軟風和煦,熙熙攘攘和樂安寧的淮陽,于是對着何為素未謀面的沈铎又多了幾分好奇和期待。
于是戲臺上又編了新的折子戲,戲裏戲外唱着清官沈大人雷厲風行,臺下觀衆在這處戲唱時,總是人滿為患,端上一疊瓜子,坐靜靜的看着,待看到紅臉清官沈铎擒住黑臉惡霸時,臺下總是掌聲雷動,拍手稱快。
平堂的堂主聞言氣的捏碎了西域進貢的琉璃夜光杯,郡守尹常林則是氣着胡子發抖,當晚對着一幹小妾,無端生起悶氣來,那夜整個尹府的下人,靜的大氣都不敢出。
而百姓好奇的“沈铎”此時正悠閑的坐在書房內,幾案上兩杯清茶,一旁的軟榻上,白衣公子随意的躺在榻上,手拿一本經卷,正閑閑的看着,對面的榻上正端坐着墨藍衣衫的公子,劍眉星目,狹長的眸子是不是瞥向菱花镂空的雕花窗外。
天青日暖,涼風微拂。
庭院中秋葉落盡,新菊又開,滿園梧桐簌簌搖落,殘葉片片落進石桌上的茶杯裏,輕輕的蕩開茶沫。
靜立在一旁的穗兒見狀,連忙上前拿起那杯茶:“這茶已經污了,我去換一杯來。”
這一言出,才打破兩人之間的寂靜,江辭煙端着茶杯淺酌一口,而後放下,微笑道:“本該是小憩的時光,卻讓唐姑娘來園中喝茶,實在過意不去。”
唐錦不在意的一笑,宛若浮雲散開,落出晴朗的明月一般:“我聽那些人都喚你月姑娘,你年長我一歲,我喜歡你這樣性子,又何必拘泥這些禮節,我喚你一聲姐姐,你喚我小錦亦可。”
江辭煙着實詫異了片刻,然而不拘禮節的姑娘她也喜歡,恰好年紀相仿,對這位叫唐錦的姑娘好感驟升,于是她淡然笑道:“我是沉月。”
兩人相視一笑,笑容中都帶有相逢如故的親切感。
新的茶被端了上來,唐錦望着白玉般剔透的瓷杯中,新葉沉沉浮浮,緩緩溢出袅袅的輕煙來。心下一動:“茶葉沖泡後香氣不高,入口平淡卻口齒餘香,葉底夾有銅綠色芽葉,茶水青綠,回味甘甜。如果我猜的沒錯,這是白露後第一批新茶,民間千金難求的秋白露。”
江辭煙端着茶杯的手不易察覺的愣着,這是顧淮前些日子從房內拿來給她喝的,像是從他拿來的東西不差,今日想着多和唐錦接觸才拿來出來,沒想到竟是這麽珍貴的東西。
更沒想到唐錦會這識得秋白露,她究竟是什麽來頭。
☆、交換條件
? “你請我喝這麽珍貴的茶,我哪有拒絕的道理。”言罷,嫣然一笑,落出整齊的牙齒來。
秋風漸起,微微拂過江辭煙的衣角,吩咐一旁站着的勝音回屋添茶,似是不經一般的問着:“小錦,你一個女子為何會來淮陽?莫不是有親友在,故來投親?”
這麽一問,唐錦倒是沉默了。丫鬟穗兒倒是一副着急的樣子,看着唐錦抿着嘴的模樣忍不住道:“小姐是來投親的,家中......”
話還未說完,便被唐錦擡手打斷了,只見她嘴唇微抿,滿臉糾結,似乎難以啓齒:“不滿月姐姐說我其實是從家中逃婚出來的,我父親逼着我嫁個不喜歡的人,我不願意,就跑了出來。”
“小姐你怎能......”穗兒覺得不妥,欲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可是唐錦一個眼刀回過去,穗兒不甘心的閉了嘴。
江辭煙端着茶杯,靜靜的聽她說,“我是晉城人,從家中逃出來以後,途中遇見黑店殺人劫財,幸得李公子相救。我欠着李公子恩情,遂一路打聽他的消息來了淮陽......”
江辭煙放下茶杯,白瓷與石桌相觸,發出清脆的“叮”的響聲。這個姑娘輕易的就将自己的信息告知與她,也不怕她是個壞人。
穗兒急的跳腳,面上都快要哭出來了,唐錦這才徐徐道:“出門在外是得謹慎,可是月姐姐不一樣,先前在客棧初遇時,肯為平常人拔刀相助的一定不是壞人,穗兒盡可放心。”
她相信她?江辭煙驀然一笑,眼波如秋水,讓人心生漣漪,“江湖險惡,防人之心不可無,小錦以後切莫掉以輕心才是。很多人就是長着一副無害的模樣,騙的你這樣可愛的小姑娘如做壓寨夫人!”
想起之前在飛鶴幫那些時日,唐錦無端打了個冷戰,哆嗦道:“月姐姐,你可別吓我。”
“哈哈,吓吓你才能長些記性不是麽?”
江辭煙以手支颚,笑容似三月的薔薇,發絲懶懶的垂散在肩上,勾勒出少女線條柔和的輪廓來,眼前的江辭煙眼生秋波,眉黛如煙,靜默的宛若水墨山水中優雅的女子,讓人移不開半分目光。
這樣沉默清雅的女子讓見慣美女的唐錦移不開目光。同樣移不開目光的還有那墨藍衣衫的公子。
“窗外有何美景,讓謝公子靜默的望了許久?”屋內清泠的聲音驀然想起,打破長久的寂靜。
謝晉回頭,屋內暖香袅袅,爐中沉香燃盡,徒留一些灰白的粉末。軟榻上清俊的白衣公子目光依然未移開手中的書卷,閑散中帶着漫不經心,似乎對這一切都毫不在意。
他頓了頓,才道:“院中楓葉已紅,才想起現在已是秋季。想去過去的那些年歲,徒然增添了些許的傷感。”
去年這個時候,謝府的桃花落盡,轉瞬楓葉又紅遍了整個院子,江辭煙居住的偏院一直很靜,那時她常在院子裏邊獨坐,涼風習習,一杯清茶一本古籍,就能坐到天黑。那個時候的她已經不會在房門外提着盞燈等他回家,她對他的态度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變為默然。
而今,物是人非,江辭煙已經不在了,那個明媚活潑的少女也不再等候他了。有的只是顧府裏,清雅端莊的沉月姑娘,那個神秘貴公子身邊的侍女。
顧淮聞言依然頭也不擡,默然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過去依然是過去,謝公子應展望未來才是。”
“是。”謝晉苦笑了一笑,悄然觀察顧淮的模樣,見後者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才道,“我不遠萬裏來淮陽,失去了護身的侍衛,也損失了一大筆錢財,如今身在異鄉,還望顧公子多多照拂才是。”
顧淮笑道:“謝家家大業大,謝公子可真是說笑了。”
謝晉毫不在意,繼續道:“我知顧家在江陵是首富,卻輾轉通過謝家來買大量的藥材。顧家在籌謀什麽,謝某不想知道,可是這發財的生意誰都想要。”
顧淮聞言微微一笑,終于放下手中的書卷,眸光如寒星直直的望向謝晉,“你來此的目的我也很想知道。”
謝晉滿意一笑,嘴角綻放出愉悅的笑容來:“我是個生意人,身上不清不白,殺人越貨的生意我倒是做了不少,手上的消息也不少,人脈也不差。
近日無意間聽到了一個小道消息,江陵顧府暗自裏資金調動極大,顧府在江陵的幾處商鋪因銀子問題面臨倒閉。謝某對這些銀子的去處不關心,可是謝某知道,如今的顧家是非常缺銀子的。”
顧淮不動神色的笑着,按着身下軟軟的皮毛,輕描淡寫道:“你要什麽條件?”
榻上那人目光變得柔和起來,轉頭望着窗外,視線越過菱花格的窗扉,越過院中那顆簌簌飄落的梧桐,定格在那淺紫衣衫,嫣然笑着的女子身上。
然而顧淮如夜色深沉的眸子裏一閃而逝的冷冽,他道:“謝公子究竟想要顧某做些什麽?”
“我傾盡謝府財力,願換顧公子身邊一人。”
顧淮嘴角微翹,染上一絲冰涼的笑意:“何人?”
“沉月。”字字铿锵,無端讓顧淮眼底轉瞬成冰。
“我素聞阿月與已故的尊夫人極為相似,可她畢竟是她不是尊夫人。即便相貌相似,性情卻不相似。”顧淮帶着一貫優雅的笑容,說出的話卻不容置疑,“何況阿月是否願意和謝公子走,我并不能做主。”
庭院裏唐錦的笑聲傳入屋內,顧淮漫不經心的将視線定格在書頁上,謝晉也是微微笑着,似乎并不着急,徐徐道:“我相信能得到阿月的心。”
顧淮擡眼看着對面柔和笑着的人,側臉逆光,眼裏都是溫柔。他卻冷冷眉眼:“聽聞尊夫人生前謝公子卻時常流連煙花之地,連她病重時不曾回府看望,甚至她的死也是你一手造成?”
謝晉一絲啞口無言,顧淮冷哼一聲繼續道:“阿月畢竟是随了我十幾年的侍女,怎可能将她送給謝公子這樣的人!”
一向溫文的顧淮竟會這樣不客氣,謝晉當下愣住,複笑道:“公子切莫動怒,我會待沉月如同己出,定會明媒正娶風光入我謝府。還望顧公子割愛,這與你我都是益處。”
顧淮重重的将書放在幾案上,這便是威脅他了?很好,還沒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謝公子把阿月當做了什麽?可以送人的東西,還是可以随意抛棄的女人?”
“如果是為這件事來,謝公子請回吧。”顧淮俊雅的面容上布滿嚴霜,讓謝晉心裏生生一驚,“至于府上財務問題,顧某自由辦法。”
想起那些傳聞來,謝晉心底開始打鼓,想起以前聽他們所說,江陵的顧家公子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他方才那樣與他說話,盡管眼前這個如同君子一般溫文爾雅,但其實也是個恨角色。
且這幾日在顧府住着,多多少少聽到了些不該聽見的秘密,這樣顧淮還會安心的放他走嗎?
他溫雅一笑,言語恭敬:“既然公子不願,我也不再強求,只是謝某這一趟不能白跑,方才謝某的提議,還望公子考慮。”
顧淮淡淡的擡眼看他一眼,柔和笑道:“謝公子是精明人,大概知道顧某是什麽人,倘若閣下洩露半分消息,在下不才,覆滅一個謝府還是輕而易舉的。”言罷,嘴角吊起冰冷的笑意,看在謝晉的眼底冷的如同地獄幽靈森冷奪魄般的笑容。
顧淮的手段他是知曉,五年前,顧老爺子大壽,顧家宴請四方,一個冒失的客人無意中闖入顧淮的房間,驚慌之間慌亂退出,然而那人只是優雅的笑着,仿佛不礙事。但那人,在回府的途中無故失蹤,自此再也尋不得。
他不會做這第二人,盡管謝家家大業大,但已一己之力抵抗這個神秘的顧公子,與這個披着羊皮的惡魔做交易,他真是一時糊塗了頭腦。
窗外的笑聲随秋風送入屋內,茶煙袅袅升起,朦胧了對面貴公子清冷的容顏。他站起身來,微微一笑:“與顧公子合作想必很是愉快,在下願傾全力,輔助閣下。”
夜幕深沉,院中枯葉飄落,今夜無星無月,只有冷風從堂中刮過。
謝晉走後,顧淮靠在窗框上看書,整整又是一下午。直到天色暗沉下來,侍女端着藥碗進屋,開門的聲音才驚醒他。
侍女将藥碗擺好,寒武随之進來,吩咐下人退去。自己又拿着銀筷子往黑黝黝的碗裏一探,待銀筷未變色,才放下筷子。
“屬下查探道一些蛛絲馬跡,最近帝京傳來消息,淮南王的女兒晨安郡主本來于一月後嫁于鎮國侯世子,但好端端的新娘子卻不見了。淮南王将晉城犯了個遍,也沒有尋到安平郡主的半分銀子。”
顧淮睜開眼,道:“大夏皇室歷來以唐姓為尊,那位唐錦姑娘舉止投足間難掩貴氣,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暗度陳倉
? 寒武默然,往已經冷卻的茶杯裏再添新茶,“那位姑娘一路北下,最早出現的地方是汝陽城,那裏正是晉城的方向,如果屬下消息無誤,那麽确定是安平郡主無疑。”
“是麽,那可就麻煩了,淮南王遲早會找到淮陽來。”顧淮眉眼冷峻,道,“找個時間把她送離淮陽,離得越遠越好,萬不可影響我們的計劃。”
寒武低聲應是,聽得顧淮繼續道,“迫不得已時,務必除之。”淡然的話,宛若閃着寒光的利刃,泛出冷冷的殺意。
“公子,淮陽舊部已取得聯系,盡管已出示信物,可首領的吳将軍并不相信。并讓公子三日後親自去西嶺一趟。”寒武頓了頓,有些嚴肅起來,“只是知道對方是複國軍,可是并沒有什麽能夠證明,屬下......疑心有詐。”
顧淮沉吟半響,沉穩道:“時間緊迫,不必懷疑。”
“另外,剛剛屬下來時,看見蘇大夫背着藥囊氣沖沖的往這邊來了。”寒武頓了片刻,挑眉道。
話音剛落,就見忽然大力的敲門聲,門外的侍衛正在阻攔,“蘇大夫,主上正在和寒大人商議事情,您稍.....”
“嘭”門忽然被大力的踹開,蘇大夫領着頭低得仿佛要埋進土裏的小徒弟氣沖沖的站在門口,旁邊兩個目瞪口呆的侍衛慌亂退下。
顧淮斜撇門口,端着杯清茶沒事人的喝着,“這麽晚了,蘇大夫為何來這兒?”
“老夫來看看公子死沒死!”
寒武臉色一變,連忙啐了兩口,道:“晦氣,什麽死不死的。”
蘇大夫氣的胡子發抖,一步并兩步快步走到顧淮面前。顧淮倒是自覺的将手伸出,燈火映襯下,精致容顏如白紙般顏色盡失。
屋內安靜下來,燈火明明滅滅,小個子徒弟将藥包打開,裏面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銀針,正泛着寒光。
燈火葳蕤,老大夫光禿的眉頭忽然緊皺,面容忽然嚴肅起來。
“蘇大夫,我還有幾日可活?”
“三個月......”
寒武的心底一驚,雙手緊握成拳。有些擔心的去看顧淮,他自年少跟着公子開始,便知這位皇子身患惡疾,陳國還未覆滅的時候,病情還未現在這般嚴重,後來成為顧淮事為了複仇不得不使用毒藥續命,幾年下來,這幅身體也是藥石無效了。
然而顧淮卻是微微笑着,仿佛雲淡風輕的毫不在意,“是麽?三個月,還有這麽長啊......已經足夠了。”
蘇大夫本來還想毒舌兩句,然後此時見顧淮置生死度外,心中微澀,想說的話半句也說不出。
末了,收拾好藥囊,無奈道上一句:“公子好生休息,夜間風涼,切勿受涼,老夫告辭。”
夜風凄冷,顧淮攏緊身旁的披風,閉了眼睛道:“平堂那些人最近可又不安分?”
“上次見識了廣武衛的厲害,倒是不敢輕舉妄動了。自從公子以沈铎的名義來淮陽之後,淮陽便很少生事兒。公子也可安心辦事了。”
顧淮意料之內的笑笑,淡然道:“這是在探我們的底呢,一舉一動皆在他們眼底,行事要更加小心,萬不可給他們看出端倪來,尤其是尹常平。他派來的那些人守在院內,裏裏外外都是他們的人,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寒武點頭,憂慮道:“各方勢力屬下也探不清楚,複國軍的人也不相信我們,桓氏一族也無法取得聯系。只是值得高興的是,文将軍不負公子所托已成功深入南平國國,已取得南平國骠騎大将軍的信任,相信不久,南平國就會對夏朝出兵。”
顧淮吊起嘴角,染上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不急,明日随我去趟尹常平安排的府邸。”
“公子為何......”
“會一會那個老狐貍,安插在尹常平手下的暗衛送來密信,近日正在與那些匪盜往來,看來這兩日就要動手了。”顧淮深深一笑,眼底流露出些許期待。
寒武擔心道:“可是公子,你的身體......”
“行将就木,又何須擔憂。”
與唐錦約好明日逛街以後,江辭煙帶着勝音回了房間,一路上下人正有條不紊的幹着自己的事兒。遇見江辭煙都有禮節的道上一句江姑娘好。江辭煙都一一點頭微笑。
“姑娘覺得那唐錦姑娘怎麽樣?阿音到覺得挺好的,以後與姑娘都有個伴了。”勝音對唐錦升起莫名的好感,忍不住誇上兩句。
江辭煙扶額,倒是有些皺眉,“我也挺喜歡小錦的,只是來歷不明,無論無何總得提防才是。”
“不過一弱女子,能掀起什麽浪,月姑娘在怕什麽?”忽然一個聲音忽然撞入,江辭煙擡頭一看,盲眼琴師正冷眼立在朱漆的柱子旁。
江辭煙倒是愣了愣,呆呆道:“蘇峻你在這兒杵着幹嘛,這麽晚了是在等我嗎?”
“等了你足足一個時辰。見你和姓唐的丫頭在一起不便打擾。”他擡眼望着江辭煙的方向,面色有些凝重,“我有些事兒和你說,要聽就跟着來。”
蘇峻很少和她說話,雖然疑惑,但還是跟上了。勝音也是亦步亦趨的跟随江辭煙的腳步,忽聽見蘇峻頓住,回頭便是一聲厲斥:“你回去!”
勝音下了一跳,心想這個瞎子居然也“看”的見,還這樣兇她,她只是很不喜歡這個人,覺得江辭煙貿然跟去會有危險。江辭煙也是微微動怒,正要說話,卻聽見顧淮一聲冷哼。
“我蘇峻說話向來不喜有第三人在場,江姑娘執意帶着侍女,今日談話到此為止!”
蘇峻一向很少說話,說的話從來都不是廢話,看來這次是極為重要的事情,江辭煙無奈只得低聲對勝音道:“我去去就回,不用擔心。”
勝音淚眼婆娑的點頭,看着江辭煙和蘇峻走了老遠都不放心,忍不住跟上去,想起蘇峻的話卻生生止步。
轉過三次回廊,往東走十步,看見一處別院,雖是黑暗,但是依然能看見庭院中影影綽綽的竹子,晚風拂來,發出“沙沙”的聲響。
進了房門,檀香撲面而來,由于屋內沒有點燈,江辭煙扶着門走才勉強沒有摔倒,然作為眼盲的蘇峻卻走得四平八穩,也許是因為習慣了黑暗。
說個事都要到房間裏來,蘇峻該不會真的要對她做什麽吧?或者是看她不順眼,趁着月黑風高的夜晚将她拐賣到住處,先奸後殺?想到此處,江辭煙攏緊衣服一陣惡寒。
“就在這裏吧,我習慣了黑暗點與不點燈都無意間,你若覺得黑,燭臺在那邊。”蘇峻的語氣不複方才的冷漠,擡手指了個方向。
江辭煙撇撇嘴,強壓下心底的緊張,道:“就這樣,挺好的......”
“那邊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之前奉勸過你最好離顧淮遠些,可見你并沒将我的話放在心上。”蘇峻正色道,“既然走了這條不歸路,便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知道他說的什麽,江辭煙笑了笑,“當然,我決定跟随公子的那一天,就沒想過要回頭。”
蘇峻泠然的笑了笑:“很好,那我問你,你知道我們的目的和後果是什麽嗎?”
江辭煙了愣了愣,認真的回答上來:“奪回皇位,複興周國,報仇雪恨。”
“可是這樣一來,平衡被打破,天下黎民百姓将卷入戰火之中,一如十五年前,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将會屍橫遍野,【】。這樣的場面你願意看到嗎?”
江辭煙痛心的搖頭。蘇峻笑了笑,繼續道:“這就是顧淮所謂的執念,有一個很好的辦法可以阻止這場戰争,再無人煽動周國舊部,天下就會永遠和平,那些殘酷的景象再也不會發生。”
江辭煙眸中的星火閃動,剎那燃起一絲希望。看到她期待的神情蘇峻唇角的笑容越發的冷,在黑夜中又如一方利刃閃着寒光。
他揚手往江辭煙懷裏扔了個東西,說出的話比極北千年不化的寒冰更為冰冷,生生的刺痛江辭煙的心,他望進江辭煙緊縮的瞳孔,一字一句道:“殺了顧淮。”
江辭煙踉跄幾步,幾乎站不住腳跟,她沒想到忠于顧淮的蘇峻,那麽愛着長公主的蘇峻緊要顧淮死?
“你是他信任的人,由你下手不成問題。這是最好的辦法,顧淮一死,明氏皇族血脈已斷,那些老頑固再也沒有理由打着幌子複國。”
“不......”江辭煙惶然後退,嘴裏喃喃道,“你做夢!我怎能對顧淮動手!”
蘇峻卻不放過她,一步步的緊逼,幾乎是猙獰的面容,在黑夜裏又如地獄修羅:“你忍心看着戰火重起,看着百姓四下流散,災荒四起嗎,你為了你可笑的愛情,就要置天下黎明與不顧嗎?”
江辭煙忽然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眼裏盡是絕然與冷冽,絲毫沒有怯弱:“夏朝如今這樣遲早有覆滅的危險,戰火的硝煙總會燃遍這篇大地。我自私,我可笑,這天下想要覆滅夏朝的人有多少,我不過願意跟随他。生也好,死也罷,總歸我這世間唯一牽念的只有公子一人!”
☆、袖中利刃
? 蘇峻冷哼,江辭煙低了聲,眉峰一凜,“我願成為他的掌中花,袖裏劍。而不是阻撓他前進的絆腳石,盡管我無用,可是我這一顆心是向着公子的,你要對公子動手,除非踩着我的屍體過去!”言罷,将手裏的小包狠狠的砸在蘇峻身上。
蘇峻聞言眼底多了贊賞,笑道:“真是個伶牙俐齒的女人,顧淮有這般忠心的屬下真是有幸。那包東西只是我在廚房拿的面粉,并不是□□。”
江辭煙愕然,突然腦中一片混亂,剛剛蘇峻是在與她開玩笑?
“真是有意思,方才與你開了個玩笑,不過也知道你對我們怎樣的看法,偶然戲弄戲弄你看來真是一個樂趣。”蘇峻展顏。
江辭煙當下就冷了臉,原來叫她來這裏就是為了戲弄她,做這麽無聊的事。沒想到蘇峻也是這樣輕浮的人,她冷冷道:“蘇公子真是好手段,費盡心機騙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說這些。恕不奉陪了!”
她拂袖而去,蘇峻一把拉住她,順勢往她手裏塞了個東西,沉聲道:“我方才那些話皆是真心話,戰火一旦燃起苦的一定是百姓,只是複國這件事是不得不做,顧淮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他是明氏皇族的人,身上的責任自然要擔起。”
江辭煙怔住,皺眉道:“究竟是什麽意思?你方才試探我,不過是為了探查我對顧淮的忠心,定是要我做某些事?”
蘇峻笑道:“月姑娘果然聰明,這方玉佩交予你,務必随身帶着。只是這一件小事。”
小事?江辭煙借着月色看着方玉佩,晶瑩透亮,光華流轉,雕工精細。看出不是尋常的物什,只是要她随身帶着?會有這麽簡單?
看出她的疑惑,蘇峻沉聲道:“別多問,這是顧淮的吩咐,你不是說誓死追随的麽,還在懷疑什麽?”
江辭煙一愣,眯了眯眼睛:“試探也是公子吩咐的?”要真是顧淮吩咐......
“不,試探只是我的想法,畢竟我對你的了解并不多,怎能安心将這麽重要的東西托付與你。”
這方玉佩,果然不是尋常的東西,交給她是有什麽意義?江辭煙從蘇峻手中扯出手來,淡然道:“如果是公子試探我,方才我答應你加害于他,公子會不會除去我?”
蘇峻白瓷一般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情緒,也以淡然回之,“我不知,也許會,也許不會,他的心思誰又能猜的準呢?”
江辭煙嘆息,是啊,顧淮那個人的心思她從來摸不透,怎麽能随意揣測呢。
“咳咳,你真是多此一舉了。”淡漠溫和的聲音傳出來,屏風後轉出白衣長衫的公子,月華如練,映襯着他的身姿更為颀長清俊。
看着江辭煙漸漸穿過回廊,身影融入夜色,蘇峻回身道:“倘若她結果結果拿包粉末,你會殺了她嗎?”
顧淮眯了眯眼,道:“蘇峻,你的話近來變多了啊。”
淮陽除卻地痞流氓,江湖上俠義志士也時常在淮陽游走,漸漸的許多人聚集起來,形成小股的勢力,因此有人建立一處山莊供來往的人居住,多年下來,因為有了玄冥山莊的庇佑,許多人也留了下來,奉山莊主人為首領,尊稱一聲沐莊主。
此時的玄冥山莊內,沐幫主正閑情逸致的打理後院的花圃,如今盛秋,滿園秋色,金燦的菊花大片片的開滿,沿着青石小道,一路上都是馨香。
渾身結實的青年男子,頭戴黃金,上鑲翠玉,正一臉憤然的站在沐幫主的身邊,怒道:“爹,平堂那些人如今可真是嚣張,到處欺淩弱小,為害一方。如今更是膽兒肥了,竟爬到咱們玄冥山莊的頭上,他可知我們玄冥山莊.....”
“逸兒,為父教過你什麽?萬事勿動怒,極易以火攻心。你說說究竟是什麽事讓你這麽生氣?”澆花的沐幫主頭也未擡,嘴角似乎還帶着笑意。
“今晨,我和張左使收取扶江府上個月的貨物及核對賬單,路上見一富家小姐領着丫鬟侍女不下心碰落了平堂堂主王少爺的羽扇,那姑娘本來賠禮道了歉,那王少爺竟然不依不撓,張左使看不過去上前說了幾句,不料那王少爺二話不說動起手來,打傷了山莊的一衆兄弟。”
沐幫主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水壺,有些語重心長道:“如今是關鍵時期,你還這樣在外面給我生事,那平堂再嚣張跋扈,我們能管嗎?切勿引火燒身。”
“是,逸兒記住了,下次不可随意生事。”說道此處,沐逸塵忽然疑惑起來,“說起來,今日孩兒倒是發現了一件怪事。今日偶遇的那女子身上,佩戴的玉佩似乎在哪裏見過。”
沐幫主忽然眼光一凜,頓時犀利起來:“玉佩?上面什麽圖案?”
見爹這樣緊張,沐逸塵也不拖沓,徑直道:“那玉佩用了上好的羊脂玉,上面刻着像虎又似豹的東西,左下角,還墜了一個紫色的小鈴铛。
“那是貔貅,如果我猜的沒錯,鈴铛裏面應該刻有一個明字。”沐幫主嘆了口氣,不是是驚還是喜,“逸兒,我們等得人終于到了,去,請那位姑娘來。”
“是七皇子來了?”沐逸塵大喜,似乎不敢相信,“真的是三皇子來了麽?我們等了那麽多年,雖然時常與舊部聯系,一直得知皇子安然無恙,如今真的來了闌城?”
“可是朝廷同樣也來了人,刺史沈大人,只要有他在,我們的行動就會收限制。”沐雲飛精明的眼底溢出殺氣,“夏朝的人真是一個也不想放過。”
沐逸塵沉默的低下了頭,低聲應道:“那麽我這就去查探那位姑娘的下落,另外要不要去查探一下七皇子的消息。屬下也有些懷疑,怎麽在沈铎恰好來淮陽,三皇子也就到了。實在令人懷疑。”
沐雲飛點頭,似有思索,緩道:“是得謹慎,前幾天你四叔派人告知,七皇子手下的貼身侍衛與他聯系上了,但畢竟沒有看見主子,你四叔并沒有答應。只是約好了時辰要求見上三皇子一面,屆時我們暗中确認即可。”
“父親英明,孩兒這就吩咐下去。”
沐雲飛賞花的閑情逸致也無,心情微微煩躁,近來事端異生,偏逢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