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4)
,吹皺秋水。
臨風閣上,夜風拂來這初秋的涼意。臨風閣乃一短亭,臨恒水之畔,堯山之山。遙對巍峨皇城,卻居于深山之中,頗有超脫世俗,逍遙閑散之意。
亭山一桌一椅,一壺酒一個微醉之人。
“殿下,派去的人已經回來,文書官印已安然無恙的交到顧公子手中。無人察覺。”折顏打簾而入,濃重的酒氣熏得她眉頭輕皺。
“嗯。”唐昱自顧自的倒了一杯,神情閑逸,“她的消息呢?”
折顏頓了片刻,才道:“殿下是說沉月姑娘麽?屬下這就去打探。”
“不,不了。”唐昱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有些出神,“天下之大,時光之久,想必總有再見的那一日。”
折顏垂頭應了個是,便不再說話。
當日與沉月姑娘分別時。殿下亦是這般少言寡語、神情落寞。自打那日從闌城回來之後,每當朝廷事情處理完畢,桓彥總會提壺酒對着江風自顧自喝着,像是那日同那個少女一樣把酒臨月。可是這裏沒有月,也沒有那個人,只會喝得根偉惆悵罷了。
“殿下,宗正大人求見。”蘇木隔得遠遠的,立在簾子後提醒。
唐昱睜開眼,眼中迷霧散盡,恢複如夜色般深沉的眸色:“快請老師進來。”
涼風吹散酒意,帶來遠方隐約的桂花香,和輕的散在風裏的舞坊歌聲。
“太子真是好雅興,陛下禁了殿下的足,倒是落得一身清閑。”傅翦挑簾而入,一把須白胡子笑得輕顫。
唐昱端正身姿,笑道:“抱歉讓老師看見這幅樣子,聽聞這臨風閣風景甚好,便時常來喝喝酒。父皇雖說是禁足,可是時常翻牆出去,侍衛也是不得知。”言罷,溫和一笑,将與太子身份不符的行為輕描淡寫帶過。
傅翦摸了把胡子笑道:“太子小時候也是這般調皮,長大後依然頑劣習性不改啊。”
唐昱聞言苦笑,“這次禁足,還連累老師,是明彥的不是。”
“我的學生,我自然要負責。”傅翦忽然一怔,臉色也凝重起來,“你此去闌城,恐怕不是單純游玩,如果老夫猜的沒錯,太子你是去聯系某個人去了,那個人極為重要,重要到你不得不親自去。”
唐昱聞言,眼底冷芒一閃而過,袖裏的手不自覺的緊握。
傅翦像是沒看見他臉色沉重起來,繼續道:“這些年,你在他們面前嬉笑怒罵,像是毫無建樹。但在老夫面前,你卻從來不掩飾你的性情。你信任老夫,是老夫最鐘愛的學生,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
“老師這樣袒護學生,是因為學生母親的緣故麽?”
“不僅僅是你母親,更因為你是我傅翦看中的人,老夫以為你有能力擔起你身上的責任。”年老的太傅眼裏,渾濁之中忽然閃現某種奇特的光芒,讓對面的青年身形一震。
唐昱微微笑了,眼底譏諷:“老師可知,我雖是太子,卻又不是太子。”
傅翦哈哈一笑:“身在朝中這麽多年,老夫會看不出?陛下想立的乃是芳華苑那位娘娘所出的五皇子。”
“老師你知我身上流淌的一半是秦月的血,倘若我做了這夏朝的皇帝,皇室血統豈非不正?”唐昱微閉了眼,待睜開時星辰般的眸子裏盡是冷冽。
老太傅忽然沉默,遙望恒水畔燈火輝煌的皇城,一字一句道:“敢問殿下對我朝局勢有何見解?”
唐昱憑欄臨風,遙望這巍峨皇城星羅棋布,長空的風吹得他衣袖烈烈如飛。他微眯了眼睛,目光深遠,道:“夏朝建立時,依靠強大軍事力量踏平周邊弱國,令他們俯首稱臣。夏朝鐵騎遠征四方,建立起強大的帝國。可是在這強大的背後只是一個空架子。”
老太傅眯眼笑着,似乎唐昱回答很寧他滿意,他繼續道:“太子何以見得夏朝只是個空架子?”
唐昱十指微微緊握,上前一步,甩袖直指皇城:“倘若夏朝足夠強大,軍事力量遠勝諸國,便不會有淮陽動蕩之亂,邊疆蠻夷一族南平國豈敢日日虎視眈眈我朝安西郡,妄圖出兵擾我朝安寧?其他小國雖是對我朝年年進貢,看似忠臣,可暗地裏在進行多少軍事訓練,妄圖有一日覆滅大夏。”
“倘若我朝政治清明,朝綱清正,便不會有淮陽之患,任其自由發展到今日無可控制的地步。也不會有各處冤假錯案,任貪官污吏橫行霸道,甚至買官賣官随意欺壓百姓,形成官官相護的惡勢力盤桓。這是百姓之難,亦是國家之難。”
“倘若我朝,人民四海歸心,安居樂業。就不會有周國勢力還在暗中籌謀,不會有人民拿起刀劍,與朝廷作對。”
說道此處,唐昱忽然深吸一口氣,似乎要撫平心中的情緒。
“如果夏朝能夠一視同仁,消除歧視。秦月一國,何至于反抗到今日。朝廷內外又何至于”
“可是,那個穩坐皇位的人如今看得到這些麽?夏朝建立在淤泥堆砌的沼澤地上,看似平穩八方,實則随時有覆滅的危險。可是居于高位者,他們除了看得到眼前的既得利益之外,還看得到什麽!”
唐昱捏緊拳頭,咬牙切齒冷笑道:“皇位上的那個人他看的到這些麽?他一手建立的國家就快沉入深淵,他卻還在算計這個兒子,控制那個兒子。想的不是這天下太平四海景從,而是他這個皇位延綿千秋萬代,可嘆七皇子德才兼備,皇帝卻怕外戚專權,一度削弱當年平定天下的骠騎大将軍的軍權,以至南平國一族幾度西下,擾我邊疆安寧。”
“而他,居然想将這天下交到那個整日不務正業【】的五皇子手中!”
“朝廷內部争權奪利,朋黨相結,陰謀陽謀機關算盡。誰有看得見這輝煌的朝廷氣數将近?”
“老師,您明白麽?我必須得到這天下,這樣,才能使秦月免除賦稅徭役,可保我秦月國人百年安穩。”
唐昱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眼中冷冽褪去,轉為溫和的光芒。眸子如這夜色般深沉,映滿這燈火輝煌的帝京,“我母親臨行前抓住我的手,要我有一日能過為秦月争取免除賦稅徭役。她大概是知道,秦月就算不滅,也會活在大夏的屈辱之下。”
“可是就算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可是她還是率兵抵抗大夏,然後她死了,大約是無顏面對秦月的子民。”唐昱平靜道,語氣低沉,“她再也回不去秦月,我也回不去了......”
傅翦也沉默下來,想起當年那個言笑晏晏的女子,她的音容相貌還在眼前浮現,仿佛一伸手就觸摸的到。
半響,他才道:“當年你母親與陛下并肩作戰,當真是一對璧人。戰場上,她英勇的身姿亮了多少軍士的眼睛。可誰都沒有料到,最後陛下會做出那樣的事來。本來攻占周國,你母親和一衆大臣極為反對,夏朝本來國庫空虛,只是兵力太強,滅了周國。”
“後來攻打秦月時,桓靈拼死抵抗,消亡了陛下一部分的兵力,本來滅秦月如同滅周朝簡單。可是桓靈這一舉動,重創夏軍,大夏建國後再無力發兵秦月,于是秦月就這麽被留了下來。秦月還能保持完整,你母親功不可沒。”
說道這兒的時候,太傅花白的胡子也顫了顫,竟也是長嘆一聲。
“我挺喜歡桓靈那丫頭,活蹦亂跳的又讨人喜歡,誰知道性子這麽烈,可惜可惜。”傅翦說着也擡頭看了看清俊的唐昱,“不過好在留下了你這一個兒子。”
唐昱聽聞,眼底閃過一絲恨意,“我以為他不發兵秦月是因為我母親的緣故,原來是因為當年楓華谷一戰,元氣大傷麽?是了,當年與我母親相遇,怕是一手安排,借我秦月的手,滅了周國。趁秦月休養生息時,背信棄義而妄圖覆滅當年的盟友!無恥之極!”
“先帝在位時,陛下一直鋒芒畢現,好戰嗜殺,先帝恐将位傳于他引起天下動蕩,而夏亡。可最後陛下殺盡手足,逼的先帝吐血而亡,這江山自然落到了他的手中。”太傅摸了摸花白的胡須,也是悵然,“我一直希望夏朝綿延百代,希望這天下太平,人民安居樂業。”
“殿下所做的一切我都知曉,當年你母親托付我将秦月一支勢力安插在淮陽,我早已命人辦好。”傅翦輕嘆,渾濁的眼裏有些許明亮的光芒,像一直所堅持的信念,“身為臣子,何不希望夏朝強大,令他國俯首稱臣。可是陛下太過激進,手段過于殘忍,将大夏置于危險的境地。我希望有人來糾正他。”
唐昱一動,沉默不語。
太傅道:“而縱觀朝中,那個人只能是你。”
唐昱一驚,霍然擡首,“老師!”
高空的風拂來,吹開四角竹簾,拂動檐角的風鈴叮鈴作響。堯山之下,恒水之畔,皇城浮動着星星點點的燈火,徹夜不息。
☆、再遇故人
? 午時,庭院外竹林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浮萍幾點的小池塘忽然蕩起漣漪。起風了。
江辭煙想着顧淮還穿着單薄的長衫同蘇峻在書房商量事情,又看了看這風雨欲來的天氣,皺着眉頭喚道:“阿音,去裏間拿件大氅來。”
勝音正在學刺繡,探出頭來:“姑娘要大氅幹嘛?”
江辭煙站起身來,窗外風勢與愈來愈猛,“我出去一下。”
勝音不多問,從裏面拿了找出白狐皮毛的大氅,遞給江辭煙。還未等她多問,江辭煙便拿着衣服急急茫茫的出去了。
待行至書房,裏面輕微的談話聲傳來隐隐約約傳了出來。
“河東府最大的問題便是那些強盜惡霸,盤桓在淮陽已經形成了一股勢力。此處抓的平堂那些人,怕是已經觸怒了淮陽的地方勢力。”溫潤的身影帶着些許擔憂,是顧淮。
另一個微冷的音色也帶着沉吟:“倘若不能在這之後壓住平堂極其勢力,勢必要遭遇起反撲。到時,可謂是前功盡棄。”
“我這一步棋,铤而走險,時日不能等,我必須盡快的控制淮陽局勢。這樣雖然冒險,但是得到了河東府那些人民的信任,這樣一來雖然在刀尖上起舞,但是有了那些人支持,平堂的人也會微微忌憚。”
屋內忽然寂靜了片刻,蘇峻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突然道:“淮陽有兩大勢力相互牽制,除了淮陽城內為霸一方的平堂,淮陽城郊獅子山有一方山匪盤踞,人稱飛鶴幫。”
蘇峻沉默片刻繼續道:“那飛鶴幫雖說為匪,劫貨殺人之類從不落下,可是就是這樣一股勢力,卻時常壓制着平堂。平堂在淮陽城裏事鬧得大了,飛鶴幫的那些人居然也會幫着百姓平息争端,那些人個個孔武有力,幾乎都是真功夫,平堂的人也似乎懼怕他們。
在淮陽這樣一個官府形似于無的地方,飛鶴幫幾乎就是王法。”
顧淮聞言似乎更為苦惱:“他們怕是不會助我們一臂之力,不同平堂一起來對抗我們便是好的了。”
江辭煙拿着大氅在門外站得筆直,聽了好一會的牆角才推門進去。
一推門,空氣中燃着濃郁的沉香,一縷白霧正袅袅從瑞獸纏枝的香爐裏溢出。屋內竟出奇的溫暖,顧淮正窩在軟榻上,手拿一卷舊書,蘇峻清閑的靠在躺椅上。
兩人都是神情散漫的模樣,驀然看見江辭煙就這麽推門進來,兩人都是一驚。
江辭煙自覺失了規矩,有些吶吶:“瞧着外面風大,想來你看書經常忘了時辰,這便想着給你送件衣服來......”
顧淮就這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江辭煙硬着頭皮說了下去:“......以禦薄寒。看來是我多慮了。”
顧淮嘴角染上笑容,眼底也綻放出奪人的光彩來,他笑道:“你來的正是時候,一會我出去正用的着。”
江辭煙點點頭,瞧着一臉漠然的蘇峻,又瞧着笑得溫和的顧淮,緩緩道:“方才在門外聽你們談論淮陽平堂,那天我在街上也遇見平堂的人了。似乎不大好招惹,官府都禮讓三分,公子你行事一定要小心。”
顧淮點點頭,江辭煙又道:“我聽李公子說,于大哥也來到了淮陽,雖說也是淮陽盜匪頭目。但是我想着興許對公子有些幫助。”
蘇峻聽聞眼裏忽然一亮:“月姑娘又認識的人在淮陽?”
江辭煙點頭,又對顧淮道:“待會我便去找李公子問個明白。”言罷,轉身就要離開。
顧淮試圖去攔住她,江辭煙回身對他一笑,“公子時間緊迫,我便讓風侍衛陪我去,想這麽久以來也沒為公子做什麽事。這一點簡單的事,公子不必擔心。”言罷,又是款款一笑,眉眼裏都帶着笑容,這才徑直走了。
寒武進來時,恰逢江辭煙走出去,瞧着月姑娘神情有些不一樣,進門便問道:“月姑娘怎麽了?”
“恰逢故人,正高興着呢。”顧淮笑道,複問:“福州謝家那批藥材和糧食可有安全送到汝陽、寧遠、源平?”
寒武這才想起正事,正經道:“已安全無虞的送達三地,只是上月接到謝晉謝公子消息,說不日來福州,可屬下直至今日仍未接到他的消息。”
顧淮沉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立即吩咐寒武:“你去查查謝公子的行蹤,務必正确無誤的将消息帶給我。”
江辭煙回到別院,此時已是下午,初秋的天氣瞬息萬變,方才還是狂風大作,現在又是微熱的日頭頂着。
江辭煙一進屋子,脫掉身上的外衣,換上單薄的衣衫,又打散了發髻重新绾過免得輕易散掉,對還在屋子裏繡花的勝音道:“阿音,随我去趟官府!”
正在專心繡牡丹的勝音聞言皺眉,不小心針尖戳進十指裏,痛得她皺眉:“姑娘這又是去幹嘛?”
“随我去便是,咱們有正經事要辦。”于是拖着不情願的勝音清清爽爽的出門去了。正在瓦上躺着曬太陽的風兮輕嘆一聲,也無奈的随行。
江辭煙兜兜繞繞的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府衙。淮陽的百姓都痛恨官府,江辭煙一路問過去,不是白眼就是攔白菜,更甚至還被啐了一臉唾沫星子。
來到府衙門口時,三人一身狼狽。待打點了門口守衛,得到一陣通傳,江辭煙這才見到姍姍而來的李承平。說明來意後,李承平不假思索又帶着江辭煙去往獅子山,三個人又馬不停蹄的往獅子山趕去。
李承平本來打算讓下屬擡來一頂轎子,供江辭煙和聲音乘坐,然而江辭煙聽說獅子山山路崎岖,又擺手拒絕了。
最後,四個人和着三個随性官兵,騎馬上山了。來淮陽的途中,健次演做軟轎做得頭暈眼花四肢無力。蘇大夫開了幾副止吐的藥,絲毫不起作用,無奈之下,顧淮只得教江辭煙騎馬,一來二去,轉眼三月。到淮陽時,江辭煙已經很熟練了。
黃昏時分,遠遠的已經望見獅子山,千嶂裏,一縷孤煙從山中袅袅升起升起。一方紅旗高舉,飛出層層高山,再行幾步,已經可以看見山中寨子的一角。
初秋的山風寒冷,晚風帶着涼意直逼肌膚,江辭煙生生打了個寒顫。
李承平騎着高頭大馬與江辭煙并行,風兮和勝音則遠遠的落在後面。李承平瞧見江辭煙俏生生的面容越發欣喜,問道:“于大哥要是看見楚姑娘定是高興的很。”
江辭煙轉頭嫣然一笑,心中卻在沉思,于正奇和李承平當初也只是寥寥幾面,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此行只帶了勝音和風兮兩人。且對他們隐瞞了身份,難保不會出什麽岔子。況且,她只對顧淮說了找李承平詢問有關于正奇的事情,現在她卻和李承平踏上了去獅子山的路上。
顧淮他并不知道她做了這麽冒險的事情。她擡眼虛浮的望着眼前的獅子山,心中如鑼鼓敲響,看來能與平堂相對抗的,也只有飛鶴幫的這些人,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幫助......
江辭煙眯着的眼睛裏一輪精光閃過,眉峰一凜,偷看的李承平忽然一愣。
秋風清、秋月明,枯藤老樹上,歇息着幾只黑鴉。出城二三十裏地,終于到了獅子山腳下,江辭煙利落的下馬,拍怕袍子抖落一身灰塵,驚起枯枝上一堆寒鴉。
山間風大,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勝音竄到江辭煙身邊有些害怕的張望:“這麽黑的天要上山,會不會有強盜土匪來劫財劫色啊!”
李承平聞言“噗呲”笑了,“我們這不就是來找他們的麽。”說着順手往山上一指,“傳說中的飛鶴幫,是比平堂還厲害的匪盜。”
山風呼呼的從耳邊刮過,勝音小臉驀然一白,扯着江辭煙的袖子慘兮兮道:“姑娘,我們回去吧,大晚上好端端的幹嘛要來找這些強盜啊?”
江辭煙好笑的看着勝音東張西望的模樣,扯着她的臉蛋道:“以前面對那些綁架少女的惡霸,你膽子倒大,如今怎麽怯生生的?”
勝音都快哭了,“姑娘啊,當時自知病重沒錢醫,想着一條小命也沒多少時日活了。可是現在不一樣啊,姑娘救我一命,大恩大德還沒報了,美好的日子還等着我呢。再說,我死了,我哥和風兮怎麽辦啊!”
江辭煙皺眉道:“這如何又扯到風侍衛的身上了?”
再看風兮冷眼瞧着都快在江辭煙懷裏縮成一團的勝音,漠然道:“膽小怕事的人風兮向來看不起。”
正在江辭煙懷裏蹭的某人一怔,忽然大義凜然的脫離江辭煙,一甩袖子就踏出幾步:“姑娘.....我......我走在前面......探探情況!我膽子大.....我不.....”
“來者何人,可是這是什麽地盤!”“怕”字話音還未落,便聽見前方一聲大喝。
駭得勝音一驚,一個猛竄又跳回江辭煙的身旁,驚道:“嗚嗚嗚嗚,吓死我了......”這次無論風兮說什麽她都不會離開江辭煙了,好好躲着才能保證她這條小命啊。
李承平上前一步,禮貌的微笑道:“可是飛鶴幫的兄弟,我是李承平,夜晚行路為的是來見于大哥一面。”
黑暗裏那人點亮了火把,這才照亮江辭煙一行人,那人瞧着李承平謙和有禮,身後跟着四個男人,兩個女子,以為是帶着家屬來投宿。便道:“這裏土匪窩子,幾條命都不夠你借宿的,要住宿去城裏,小爺還要巡山,不要打擾小爺了。”
聽見土匪窩子,勝音臉色驟白,又往江辭煙懷裏拱了拱。
李承平上前一步,從懷裏逃出一方令牌,遞到那人面前,微笑道:“不知兄弟可認識這個?”
那個土匪借着手裏的火光仔細看了看那方令牌,又舉起火把照亮李承平笑得人畜無害的臉,臉色有些難看:“是李公子麽,失敬失敬。小人這就替公子通傳,請随我來。”
☆、顧淮重病
? 月黑風高,幾個人只身前往土匪窩,這才叫送羊入虎口,白白叫人任意宰殺,江辭煙緊張的吞了吞口氣,看着前方走的衣帶扶風,端莊穩重的李承平,心裏稍稍平靜下來。不管怎麽說,有李承平在,她至少性命是安然無虞的了。
江辭煙斂了心中的不安和恐懼,随着領路的小厮,大步的踏了進去。此時是亥時,正是這些人徹夜狂歡的開始,山裏空曠的地方燃着巨大的篝火,一旁架着大鍋,那鍋裏正冒着騰騰的熱氣,一群光着膀子的人正圍在一起劃拳喝酒,整整笑聲回蕩在山谷。
勝音看見那口大鍋裏翻騰的白花花的東西,像是某種動物的肉,瑟縮道:“姑娘,那煮的不會是人肉吧?”
領路的小厮聽聞生生一頓,有些汗顏:“小姑娘,我們土匪也是很有原則的,只殺人不會吃人。”
正圍着火堆喝酒吃肉的光膀子漢子們看着江辭煙一行人,調笑着吹口哨:“喲呵,老陳啊,又給幫主送女人去啊,這幾個新鮮貨長得不錯啊,待會定要像幫主讨個來。”江辭煙仿若沒有聽到,勝音倒是氣的發怒。
名為老陳的帶路人正經道:“莫要胡說,這幾位可是副幫主的客人!”
那些漢子悻悻,有轉頭去喝酒了,再也不理會這邊。
老陳将他們領到一處大樓前,樓高十幾尺,上面插滿了紅白相間的大旗,夜風一起,正迎風飄揚,和着燈火輝明的高樓,雖不是金碧輝煌,但在這高山黃土之下,映着一輪滿月,也頗為闊氣。
江辭煙一時咋舌,這麽大氣的地方,真不愧為土匪窩。
門口豎着一面大鼓,鼓皮上畫着羽翼豐滿身姿優雅的白鶴,風兮眼角餘光一掃,心裏也是微微驚訝,看似為霸一方的惡勢力,就表面來看,氣勢上就壓了平堂一頭。
待進了大堂議事廳,裏面更是空曠,中央高臺上擺了石椅,上面鋪着毛色光亮的白老虎皮。座椅兩旁點着燭火,正在熊熊的燃燒着,跳躍的火光映出一人寬闊雄壯的背影。
那人尖尖的鷹嘴鼻子闊首寬肩,方臉下巴,蓄着短胡子,穿一身寬寬大大的貂皮襖。他身後的牆上,挂着一副大條山,條山上畫着一只老鷹,振翹着雙翅,單腿獨立,爪下抓着那塊峰頂的巨石,野兇兇地俯視着山下。
李承平帶着江辭煙輕手輕腳的走進去,老陳在門外稽首道:“副幫主,李公子一行人已帶到。”
聞言,那人并不苗條的身子卻迅速的轉了過來,健碩的胸膛黝黑。于正奇在那幾個人中一眼就瞧見了江辭煙,看着她竟比以前更為豐腴知道自分別後,她也過的很好,便幾步并一步的走過來,到江辭煙面前時已經是眉眼都是笑意了:“楚姑娘,時隔半年,別來無恙。”
江辭煙見着故人也很開心,看來于正奇絲毫也沒有将她忘記,心底一喜:“于大哥真是見外,原來還一口一個楚大妹子的,現在不過半年不見,于大哥對我這個大妹子竟是生疏了麽?”
江辭煙笑得毫不介懷,開朗又率真,于正奇也撓撓頭,狀是不好意思:“大妹子別介意,來這淮陽久了,沾染了那些書生的酸腐氣,一下改不過來了。”
江辭煙掩嘴一笑,眼睛裏散着靈動的光,與半年前在山林裏偶然遇見的少女分毫不差。
“于大哥何時官話說的這麽順溜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于正奇一聽憤然道,“都是幫裏那些小崽子聽不懂老子說話,非得要老子學什麽官話,免得老子吩咐什麽事一個個裝着聽不見,就偷懶!”
江辭煙瞧見于正奇眼底都快冒出火來了,笑着勸道:“于大哥別生氣,現在官話說的不是很好麽?西南方言在淮陽這地,山高水長的,難怪他們聽不懂了。”
李承平見他們聊得正歡,自己卻被忽略了,于是找個話題适當的插了進來:“于大哥,今日是楚姑娘要有要是相商,今日這麽晚了,不如明日在詳談?”
一旁靜默很久的勝音低聲向從來靜默無言的風兮道:“原來這土匪窩的老大是姑娘的朋友啊?”
風兮簡單的回答一個字,嗯。
勝音皺眉嘟嘴道:“姑娘怎麽什麽人都認識啊!”
風兮一個眼神陰測測的秒過來,勝音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庭院裏的楓樹今天凋謝的特別早,往年這個時候還是好端端的挂在樹上,然而今年,卻金燦燦的鋪了一地,落敗在青石階上,被下人随意的掃進簸箕扔掉,人生短如一瞬,何嘗不是如此。
顧淮擁着大氅身姿端正的立在廊下,遠遠看去如臨風如玉樹芝蘭,明明還是薄衫的天氣,他卻手持暖爐,擁着一身厚衣。
蘇峻走到他身邊,顧淮擡眼望着這碧空如洗的天空,一排飛鳥正掠過天空,他雲淡風輕的道:“候鳥開始南下過冬了,一晃時間竟然過的如此之快。”
蘇峻目光空洞,并沒有回答。
顧淮忽的自嘲一笑:“忘了你看不見了。”
蘇峻冷哼一聲,側着頭笑道:“有時看不見會比看得見要好,有些事物華麗的表象,會使人迷失心智。”
顧淮垂頭,臉色有些慘白:“是啊,明明是表象暗示一定要決定的事,卻偏生狠不下心來。”
兩人一時間靜默,遠處,有侍衛跑的急了,氣喘噓噓的奔到顧淮面前,也不忘了行禮,心急道:“主子,月姑娘......月姑娘去了獅子山,身旁只跟着風兮大人。”
“什麽!”顧淮一驚,眸子裏驚現些許的慌亂來。不過片刻,他眼底的冷然褪去,又浮一層陰霾來,“罷了,随她去吧,我如今是再也不能管她了......”
那下屬正要退去,卻看見自己主子身形不穩,他正要去扶。顧淮忽的一陣猛咳,身子顫抖不停,咳得身上的大氅都散了開來。
下屬驚慌的去扶,急道:“我這就去請蘇大夫!”
顧淮死死的抓住他的袖子,撐起身子正要說上一句:“不必......”話音未落,忽然胸中一澀,他連忙用帕子捂住嘴,待放開時,如雪般白的絲帕上已沾染了斑斑血跡,宛若冬日雪地盛開的紅梅一般耀眼。
下屬心裏大駭,慌張道:“蘇大人請照顧我家主人,我這就去尋大夫過來!”顧淮想去攔,然而此刻卻是伸手無力。
顧淮早已遣散了下人,庭院裏除卻說話聲和時不時的鳥鳴聲,便不會有其他聲音了,殘枝上的楓葉簌簌的有飄落幾片。
蘇峻開口,聲音漠然:“你快死了。”
顧淮笑着,如浮雲般輕淡的聲音掠過:“是,我快死了。禦醫當年斷言我活不過二十五歲,蘇大夫用□□吊住我的性命,這些年才不至于整日只能t躺在在床上。”
蘇峻側目冷冷的看着他:“我聞得道你身上□□的氣味,重的都快把人熏死了。”
顧淮苦笑并不接話。
“你可知,如果你選擇呆在房內,其實你可以活到八十歲?”蘇峻将頭轉過來,“但你偏偏要選擇早死,誰也攔不住你。”
顧淮攏緊披風,嘴角吊起嘲諷的笑容:“我若是選擇以藥續命,周國滅的時候,我應該随着一起去了吧?□□暫時給了我一副好身體,我不會浪費我用幾十年的光陰換來的這些歲月。”
蘇峻冷嘲:“你可真是個瘋子,透支未來的生命,只為換來這些?她回不來了,大周也回不來了,為什麽還要白白浪費生命?”
面對蘇峻責問,顧淮并未回答,只是看着庭院裏将敗的楓葉,久久的沉默下來。
“老夫說了多少次‘公子要愛惜自個身體,少費心費力’這下不聽,病又犯了吧,要是嚴重了,老夫妙手回春也無用!”遠遠的聽見蘇大夫震怒的聲音,顧淮無奈的看着蘇峻,這下可是免不了一頓臭罵了。
“不咯血便好.....”
“什麽!你說公子咯血了!”聲音忽然的拔高,震得顧淮難受的皺眉,“這下無力回天,求我救我都不救了!”
顧淮無奈的閉上眼睛,微微苦笑。
☆、再遇謝晉
? 紅旗高舉,一輪圓月高懸于空中。
李承平和江辭煙來到飛鶴幫時辰已經不早,經李承平提醒,于正奇拍着腦門不好意思的領着江辭煙去客房休息。
途中有小個小胖子颠颠的跑來彙報:“副幫主,昨夜抓來的那兩個小妞不安生,整夜整夜的嚎叫,嚷得兄弟們耳膜都快破了!”
于正奇恨恨的一腳踹上去,啐道:“屁大就事就來找老子,找個破布條把嘴塞上不久完了。”
小胖子笑得讪讪:“可是那小妞牙尖的不得了,一近身張嘴就咬,您吩咐不得傷人,兄弟們拿他們也沒辦法啊。”
于正奇怒氣沖沖,這些人連個小丫頭都制服不了,還得他親自出面,想起就來氣。于是轉頭對江辭煙抱歉道:“大妹子,實在是不好意思,現在我先讓下人送你去客房,這邊有點事我就先走了。明日一定好生款待妹子。”
江辭煙對這山寨裏的事不上心,可是一聽說寨子裏抓來一個小姑娘,心裏終究有些放不下,道:“不如我和于大哥一起去吧,正好今晚我精神好。”
于正奇哈哈一笑:“大妹子,這些兄弟言語粗俗放肆,一會吓着大妹子,夜深了快去睡吧。”
江辭煙心裏始終放不下,她相信于正奇本性純良不壞,途中聽李承平談起這飛鶴幫也是因為有了于正奇幫風漸正。可是她知道一個姑娘流落外地又被擄走,該是多麽恐慌。
“于大哥,你看我像是嬌滴滴的小姐嗎?這一點好奇心于大哥難道都不滿足我?”她嬌憨一笑,眼中倒影澄澈。
于正奇知道她身份不凡,當日與她在一起的那個貴公子,周身透出出冷冽高貴的氣質,也絕非普通人可以比拟。他雖與江辭煙毫無芥蒂,不問江辭煙的身份,可是也知道她不是平常人。
“好,楚妹子這就随我去吧。李兄弟可要随行?”
李承平見江辭煙要去,也不甘心落下,急忙道:“要去要去的。”
于是一行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