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
內沒人,這才提着裙子從裏屋出來。
勝音拿着披風,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後面,邊走邊道:“姑娘,最近天涼,顧公子吩咐我好生照顧你,得将這披風帶着才行。”
江辭煙停了步子,無可奈何的嘆氣:“阿音,你越來越像老媽子了,這樣啰嗦,當心皺紋爬滿一臉!”說着,順勢摸了摸勝音愈漸光滑的臉。
自從病漸漸好了以後,這小妮子越來越水靈了,簡直是人見人愛,恨不得掐上一手。這個丫頭跟在她身邊,活潑調皮,倒是越發讓她想起以前的碎玉,碎玉跟了她十年,沒讓那丫頭享過福,苦日子倒跟着她過了不少,最後,甚至還替她擋了一刀。
她對碎玉的愧疚,也漸漸轉到這個叫勝音的侍女身上。這丫頭,她打心眼裏喜歡着,也從未把她當過下人。勝七的妹妹,她也應當好好照顧着才對。
“姑娘,你莫名其妙的笑什麽?”看着江辭煙嘴角帶笑,一旁的勝音疑惑道。
江辭煙擡頭看天,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笑你成啰嗦的老姑娘就嫁不出去了!哈哈!”
“啊,姑娘你......要去哪裏?”
“出門去逛逛,快跟上呀!”
“可是顧公子說了,讓你少出門啊!”急忙趕上的勝音似乎很急。
“你到底是他的人還是我的人,放心,有風兮跟着呢,不怕!”
言罷,風兮迅速的出來露了個臉,讓勝音心安。勝音有些淩亂,“你不是該聽顧公子的麽,攔住姑娘麽?”
風兮回答:“音姑娘覺得屬下攔得住麽?”
......
淮陽不同于福州和闌城,少了繁華熱鬧,顯得有些孤寂和冷清。街上叫賣聲有些稀稀拉拉,江辭煙面對這滿街荒涼的景致,頓時也沒來逛街的興致了。
勝音也皺眉,道:“這淮陽,怎麽這麽冷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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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兮解釋道:“淮陽地處偏遠,無論哪朝哪代都無法治理,這裏暴動很多,局勢連朝廷也難以控制。久而久之,朝廷也差不多放棄了對這裏的治理。”
“大夏建國不久,外有北方蠻夷的侵擾,內有周朝殘餘勢力的威脅,大約也是無力顧忌這邊界之地了吧。”江辭煙沉吟道,目光低垂,“那麽公子來淮陽......”
風兮淡淡點頭。眼神示意江辭煙不可在說下去,這裏乃噪雜之地,人多眼雜。
“姑娘,若是沒什麽事便回府吧。淮陽局勢尚未摸清楚,姑娘這樣出來閑逛,實在是惹人注意。”
江辭煙了然,今日顧淮不在,她正打算好好出來玩玩。但此刻也沒什麽興致,便索然無味的打算回去。卻在這時聽見一聲慘叫,接着又是一陣噼裏啪啦,東西傾倒的聲音。
大街突然安靜下來,江辭煙循着聲音望去。原來是位賣脂粉的小姑娘的攤子被幾位兇神惡煞的給包圍了,其中一人亮出手裏手腕粗的棍棒,一腳便踹翻了那姑娘的攤子。
看着東西碎了一地,小姑娘眼淚盈盈,目光有懼怕的光。
“上個月的我們老大借給你娘治病的錢,這都多久了,怎麽還不還?”刀疤臉的惡棍,兇神惡煞道。
“哎,這姑娘不知怎麽的得罪了這些地痞流氓,這下只有倒黴咯!”江辭煙身邊一位山羊胡子的中年大叔,語氣頗有些無奈。
另一個小個子笑道,“誰能救她,還不得乖乖被宰一頓,這姑娘看着也沒錢。最多也就是糟蹋了,得罪了平堂的人會有好下場嗎?”
江辭煙斜眼看着,這些人眼底冷漠,像是早已見慣了這些事,不救便罷了,卻還在一邊說着風涼話,真是可悲,這便是淮陽?
勝音問那大叔:“平堂是什麽?”
那大叔見是個小姑娘便壓低聲音解釋道:“小姑娘是外來的吧,這平堂是地方一霸,專門欺淩弱小。只要聽見‘平堂’兩個字都聞風喪膽啊!小姑娘可得小心,以後看見都得繞着走。”
“刀爺,上次的錢已經用完了。我緩些時候給您,您看成嗎?”買脂粉的小姑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平堂的那些人。
刀疤臉啐了一口,怒道:“還要緩多久,上次說好今天給,便是今天給!”忽然他又頓了頓,“上次十兩今天一過可等就還二十兩了。”
小姑娘的臉色一白,頹然無力的坐在地上。十兩都還不起,哪裏去找二十兩?她哭的梨花帶雨,扯着刀疤臉的袖子,哀求道:“刀爺,你看我做點小生意,哪能一下湊齊那麽多錢啊,您就當可憐可憐我,緩些時日吧。”她無力的垂着頭,看着地上散碎一地的脂粉,覺得心中難受。
刀爺一腳将那姑娘踹開,冷笑道:“我可憐你,誰來可憐我。這些錢是你當初求着我借的,怎麽現在沒錢還了?沒錢還今晚就陪陪大爺,大爺興許還能給你緩些日子,哈哈哈!”話到了最後,竟是猥瑣的大笑。
“大哥,這女人你玩了,可不可以賞給弟兄們啊!”身旁一個小眼睛的惡棍,盯着那小姑娘窈窕的身段,兩眼發光。
聽那些惡霸這樣說,那姑娘露出驚恐的表情,下意思的捏緊衣服往後退,躲避着那些兩眼閃着猥瑣光芒的大漢。
江辭煙捏緊拳頭,再也忍不住,啐了一口:“畜生!”
勝音也焦急起來,問身邊那些看好戲的人們,“你們怎麽不去幫幫她啊!”
方才那大叔嘆氣道:“誰敢去妨礙平堂的人啊,不想活命了嗎?那姑娘被平堂的這樣欺淩,多半也是毀了。”
那姑娘被其中一個提起來,拖着離開,聽見那人大笑道:“這姑娘西皮嫩肉的,滋味一定不錯。今晚兄弟們可算是有福氣了!”
江辭煙忍無可忍,竟公然在大街上搶人,簡直目無王法!她簡直恨的牙癢癢,怒道:“風兮,去,救人!”
風兮遲疑:“可是這樣會......”
“可是什麽!沒看見那姑娘都快進狼窩了嗎?”
“是!”
風兮無奈,他暗中保護了她這麽久,知道她一旦下了決定便無法輕易更改,簡直比公子還要固執。多說無益,還是服從她的命令,為了這件事不牽扯公子,風兮決定不用武力。接着一個閃身就到了搶人的刀爺身後。
一巴掌拍上他的肩,接着刀爺感覺肩膀一沉,接着肩胛骨似乎輕微咔嚓一聲。他還未反應過來,就聽見身後冰冷的聲音:“請問,你是要銀子嗎?”
刀爺回頭,看見刻板着臉的風兮,目光森森,心中升起一絲懼意:“你是誰......幹嘛要多管閑事?”
風兮懶得回答他問題,徑直從衣兜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銀袋,遞到他面前,道:“放人,一百兩。”
勝音看着風兮挺拔背影以及冷冷的目光,扶臉有些害羞:“風侍衛這樣幹脆利落,真是讨人喜歡。”言罷,小心肝顫了顫。
江辭煙扶額,以後出去別說這小妮子認識她。
那姑娘見有人出手救她,感激的淚眼汪汪,直直将風兮望着,似乎要望穿一個洞來。風兮見不得女人哭,生生的将頭別過去,道:“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勝音俏臉紅了紅,“真霸氣!”
江辭煙:“......”
刀疤臉倒是真的放下肩上的姑娘,方才這人的手只是輕輕的那麽一拍,就拍的他身形不穩。這些年在淮陽欺霸一方,倒沒有人能鎮得住他。心有不甘,不甘心放了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本來垂涎已久,好不容易今天有個機會搶回去,可不能給人破壞了。
想着,便摸出腰間的刀向風兮砍去。這人功夫厲害,他可能不能掉以輕心。風兮沒想到這人二話不說,直接上刀子,心底也是一驚。
勝音見刀子砍了過來,風兮還杵在那兒不動,正要提醒,忽然聽見嬌滴滴的聲音驚呼:“小心啊!”竟是搶在了她前面,勝音看去,原是那買脂粉的小娘子,氣的臉都快綠了。
刀爺見那人一動不動,以為他吓傻了,心下得意,要好好給這個小子顏色看看,竟敢來管他刀爺的閑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然而他看見眼前男子忽然一笑,手就輕輕松松的被他捏住,刀離他的頭發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這人身手如此之快,快的他根本看不清招式。眼前的人是什麽來頭,竟如此厲害。
江辭煙心中松了口氣,風兮是什麽人,是顧淮的暗衛頭子,功夫僅次于寒武。能為顧淮效勞的暗衛,多半都不是尋常人,這些仗着體型大的惡霸,怎會是風兮的對手。
刀疤臉覺得捏着他手腕的手在微微用力,不禁吓得臉色一白,這人是要捏斷他筋骨,廢了他手腕啊!他吓得冷汗淋淋,下意識的準備求饒。
“哎哎哎,讓一讓,讓一讓,聽說這兒有人鬧事。”人群中忽然吵吵嚷嚷,從中間擠出一群人來。皆是藍衣白繡,腰佩長刀,一排走來,整齊有序。為首一人,面容清秀,着灰地菱紋袍,頭戴冠帽。這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應該是官寺的人才對。
早不來晚不來,偏生等到事情結束才來,這淮陽的官府看來對這些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啊。
“這位小哥既然替這位姑娘還了債務,怎麽還動起刀子來了,快放下,傷和氣!”
明顯一副息事寧人的嘴臉,竟然不追究這惡霸的行為。江辭煙心底冷笑,忽然一怔。等等!這聲音頗有些熟悉。
她往官府那群人看去,忽然前方那人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清秀又熟悉的臉來。
李承平!
☆、初次交鋒
? 江辭煙萬萬沒想到時隔半年,她還能在這裏見到故人。詫異之餘,更多是欣喜。
李承平還在那兒打着官腔,勸着風兮和刀疤臉的大漢。刀爺見官府來了人,對方态度生硬,卻是給了他臺階下。他見好就收便是,以免鬧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想到這兒,刀疤垂涎欲滴的看了那小姑娘一樣,依依不舍道:“錢已還清,下次小丫頭有什麽麻煩還得和我刀爺說上一聲。”
勝音不屑,和你說?再讓你搶人一次麽?
見鬧事的人已經散去,圍觀的衆人見沒什麽熱鬧可看,紛紛散去,只餘下幾人和冷冷清清的街道。
勝音和江辭煙幫小姑娘收拾好攤子,風兮看着江辭煙的眼神,又掏出一袋銀子來,遞給那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了一眼,沒接。
江辭煙笑道:“拿着吧,再去向那些人借銀子麽?”看見是個溫和的姑娘,她咬了咬下唇,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昭琴,謝過姑娘大恩。”
聽見熟悉的音色,李承平這才向那個白衣白裙的女子看去,那女子周身散發着淡淡的光華,一頭青絲用木簪随意绾了個髻。簡約不失溫婉,笑着的模樣讓人覺得很親和。
相隔了幾個月不見,那個常駐于記憶的,每日他時常念着的姑娘,卻更是光華奪目了。
他臉一紅,有些結巴:“月,月姑娘!”
江辭煙這才擡頭看他,帶着淡淡的久違的笑容一颔首:“李公子。”
隔了幾月的光陰,他終于見着了她。以為福州分別,此生不得相見,卻沒有料到因緣際會,他們會在這裏相見。
李承平感念緣分,有些激動和驚喜:“月姑娘還記得在下?”
江辭煙笑道:“救命之恩人,豈敢随意忘記?”言罷又是深深一笑,在這裏遇見故人,可真是不容易啊!
勝音歪着頭,疑惑道:“姑娘故人?”
江辭煙淡淡點頭,餘光一瞥,一旁昭琴直直的望着猶自冷着臉的風兮,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癡迷的目光。
“公子把小女子從那些惡霸手中救了出來,小女子無以為報,只得......只得以身相許!”昭琴說着話的時候,尚紅着臉,羞答答的似乎不好意思。
風兮聞言錯愕,勝音更是臉色一沉。指着江辭煙怒氣沖沖道:“是我家姑娘救你一命,你應該感謝我家姑娘才是,為何纏着風侍衛?”
勝音小小年紀氣勢夠足,當下就怔住了癡呆臉的小姑娘,小姑娘也覺得眼前的姑娘不好惹,聲音軟了下去,喃喃道:“可是也應該謝謝他呀......”
風兮無可奈何捂臉,無力道:“為何不對這位公子以身相許?”說着手一指,指向呆滞的李承平。
李承平低垂了頭,疑似臉紅了,低聲道:“在下,心底有人了......”言罷,目光偷偷的瞥向江辭煙。
感覺到那令人不适的目光,江辭煙渾身一冷,心底哀嚎:這算什麽事!她記憶裏的李承平雖是文弱書生,卻全然沒有如今這般大膽,絲毫不忌諱她的目光。
江辭煙正了身子,瞧着如今只有李承平一人,便問道:“當日福州一別,李公子同于大哥一行,如今為何不見于大哥?”
聽江辭煙有此一問,李承平也正經道:“于大哥也在這淮陽,只是我入了官家,于大哥卻是成了一方流寇......”見江辭煙臉色一變,李承平立即解釋道:“月姑娘可別誤會,只是于大哥他不做傷天害理之事。倒是因為他的壓制,淮陽少了許多事端。”
江辭煙臉色緩和下來,李承平這才繼續道:“月姑娘可能不知,于大哥他俠義心腸,但是極其厭惡官府。無論我怎樣勸,他都不肯入入仕......”
江辭煙沉吟片刻,才道:“的确像他的個性。”
李承平又見江辭煙身邊多了一個侍衛和丫鬟,疑惑道:“月姑娘為何會來淮陽,楚公子可随行?”
江辭煙一時沒反應過來“楚公子”是誰,怔了片刻才道:“家兄來淮陽做些生意,聽說淮陽大閘蟹一絕,我便一起跟來了。”
李承平瞧見江辭煙眉黛若煙,臉色紅潤,便知她過的很好,于是笑道:“你們兄妹關系可真好,倒真讓人羨慕了。”
這兩人許久未見,聊了好一會,将一幹人等晾在一旁。風兮忍不住出聲提醒:“姑娘出來有些時間了,還是早些回去,以免公子擔心。”
江辭煙瞧着已是中午的天兒,晌午的太陽雖不熱,還是有些灼人。李承平見她有離去之心也不多久留,于是給江辭煙一個無所謂的笑意,道:“那便改日請姑娘今兒楚公子小聚。”言罷又是一指,“這位昭琴姑娘便由官府送回去,今天多謝姑娘出手相助了。”
江辭煙這才向李承平略有歉意道:“便麻煩李公子了,告辭。”
李承平望着江辭煙遠去的背影,略有羞澀的擾擾頭。又吩咐下屬将那女子好好送歸回家,這才回了官寺。
今日遇見李承平實屬意外,當日福州分別本以為沒有什麽交集,卻沒有料到這浮世幾許還能遇見。不得不感慨人生際遇啊。
晚霞如綢緞一般映紅了天,風從西邊吹來,吹散一池浮萍。
江辭煙吃晚飯看着對面空蕩蕩的椅子,忍不住問勝音:“公子有說過今晚不回來麽?”
勝音瞧着江辭煙些許落寞的神情,小心翼翼道:“聽風侍衛說,公子今夜有要事,大約是不會回來了。”
窗外夜色沉沉,江辭煙靜默無言。
五安坊是淮陽最大的歌舞酒樓,林立在淮陽最繁華的地方,幾乎占據了青雀大街的一半。五個坊,分別為酒肆、茶樓、歌舞戲樓、青樓還有一坊為食宿酒樓。
此時的歌舞戲樓裏,燈火輝明,最高那樓為南定樓,攬月之姿,飛檐高翹,一輪圓月高懸于半空。長串的紅燈籠在風中揚起,和着這皎潔的月色和迷離的燈火,勾勒出歌舞戲樓靡靡的之景。
樓中人側卧于白狐毛的榻上,一手執酒壺,一手攬着舞女盈盈細腰,眸子中的星辰暗淡不見,只餘下茫茫白霧,看不真切。
還有一人大笑喝酒,左擁右抱,皆是美女環繞,興致極高,“沈大人,遠道而來,盡可玩的開心。”那人着藍鍛纏枝華服,頭戴璞玉冠,周身奢華無比。
對面那人一身白衣白衫,長發高束,随意簡單卻是低調內斂,他笑道:“一路奔波,風塵仆仆,卻受到尹大人如此禮遇,實在讓沈铎叨擾了。”
“沈大人,你我同朝為官,雖未曾見過,但也算半個朋友。”尹常林笑道,又狠狠的掐了一把懷中舞姬的腰,那舞姬吃痛,嬌嗔一聲。他滿意道,“你奉皇命而來助我安定淮陽,怎能讓沈大人白白辛苦呢?”
兩個月前他接到帝京快馬加急的信件,淮陽動亂影響夏朝安定,聖上大怒,派人來協助他收拾淮陽這個爛攤子。這些年,他擔任郡官。收了下面人多少好處,都擔待着呢。怎麽能讓這些人随意查處,可皇帝下了死命令,看來這淮陽是該換換血了。
“沈铎”聽見朋友二字,微微冷笑兩聲。官場爾虞我詐,哪兒來的朋友?他來這兒等于限制了他的職權,尹常林乃是淮陽監察院禦史,任監察之職,此時作為中央派遣而來的刺史,明裏暗裏都在調查他,指不定會威脅到他頭頂的烏紗帽呢。
然而面上卻對他笑得如沐春風,此人可不得不妨。
這神情閑散的沈铎沈大人,便是顧淮。前月在來淮陽途中,他接到一封密信,火漆封存、快馬加急從帝京而來,署名為桓彥。這份信肯定已經檢查,顧淮将信侵入特制的藥水之中,表面的字褪去,真正的內容浮現出來。
桓彥提醒顧淮,朝廷開始對淮陽企圖實施控制,已派刺史沈铎下來督查淮陽。第二日,便有暗衛将沈铎随身攜帶的官印和密旨交予顧淮。顧淮便明白桓彥這是要他替代刺史之職。
至于那位真正的沈大人,或許已經永遠消弭于這個世間了。
顧淮清冷一笑,眸子溢出淡淡精光:“本官此處來淮陽,還望尹大人多多照拂了。”
尹常林道:“那是自然。”
顧淮悠然的舉杯喝了口酒,烈酒如腹中微辣,然而面上神情從容。屈指敲着楠木桌,道:“便這樣說定了罷,陛下催的緊,明日我便動身河東府整理淮陽多發的案子,還望沈大人陪同了。”
月朗星熙,拂來的南風帶來濕潤的涼意,吹散初秋的燥熱。
帝京,晉城。
七皇子唐恪府邸,西面書房的燈還在徹夜亮着,太師椅上那人膚色如蜜,身材高大,面容俊刻的男子。對面則是一位削瘦的中年男子,此時正托腮沉吟,似乎很為苦惱的樣子。
“舅舅,深夜召你千裏是侄兒發現一些不尋常的事宜。”唐恪的舅舅是随陛下征戰多年的骠騎大将軍殷柏軒,如今是朝中三大元老之一,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連一向桀骜的七皇子在他面前也稍稍收斂鋒芒。
亥時的夜風寒冷,月光更甚,照着七皇子眸中光芒瑟瑟閃亮。
“侄兒和母親仰仗您,多得您庇佑。只要舅舅助我奪得這皇權,這江山便是沈家的。”唐恪目光凜冽,眉目間隐隐有寒意。
這個侄兒終是受他擺布,以後讓他做個傀儡皇帝真正的實權還是掌握在他的手裏。想到這裏,殷柏軒滿意的笑笑,道:“如今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子無能,其他皇子皆是羽翼未滿、不成氣候。這皇位遲早都是你的,你在擔心什麽?”
☆、明月之思
? 唐恪垂首沉吟道:“侄兒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前段時間,我手下的金羽衛中有一人被派去執行任務,至今再也未歸。”唐恪眼中寫滿懷疑,繼續道,“舅舅知道金羽衛是我精心培養的一批暗衛,查探,暗殺,幾乎完成許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我那手下去無故失蹤,我派人去查,得知是牽扯進了闌城那件少女拐賣案中,而後被殺。”唐恪眉頭一皺,攏緊了袖子。
殷柏軒也微微沉思:“你是說與太子昱有關?”
“是,她雖是金羽衛中的女子,手段和功夫皆是了得。三年前,任務失敗,本打算遺棄,卻因為她的探察能力無人能及便留了下來。”
“這次,我收到她的最後一則消息,是她發現了太子與一富家公子來往密切,我命她好生查探,自此便再沒有她的消息。”
殷柏軒無所謂的笑道:“太子生性放浪,喜好結交那些公子哥,流連煙花地。侄兒是風吹草動了罷?”
唐恪正了神色,面色嚴峻,不容置疑道:“不知舅舅可否聽過聽竹軒?周朝時建立于闌城,是個神秘的地方,各位勢力彙集。朝廷也忌憚三分。然而,我得知消息那富家公子卻是與聽竹軒有着莫大的聯系.....”
“舅舅真以為太子去闌城是巧合?我的人剛好查到那富家公子背後勢力就無端消失,說是牽扯進了失蹤案裏,好巧不巧,太子恰好就破了那件案子?”
聽唐恪這樣說,殷柏軒也沉吟起來。
“看來太子有問題,這人背後究竟是誰,咱得好好查上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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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竹軒?”窩在腿間的貓兒是波斯新進貢的新品種,雪白的毛色很軟。忻貴妃十指纖纖的摸着貓兒的頭,聞言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頭。
“是。”底下跪在的太監,神色恭敬。
十皇子唐悻還在屋子玩着皮球,侍女們滿屋子的跟着跑,一屋子都是吵吵鬧鬧。忻貴妃揉揉發疼的太陽穴,道:“翎春,伺候殿下就寝。”
“不,母妃。我還要在玩一會。”小小的孩子倔起嘴,不滿道。
“這麽晚了還這麽鬧騰!太子不濟,你也要成為第二個唐昱嗎!”忻貴妃發了怒,孩子這才委委屈屈的跟着翎春去了寝殿。
見自己兒子絲毫不如其他皇子一般奮發上進,全是她在為他籌謀,她這個做母親的就很生氣。
但在卑賤的下人面前她仍然要是高貴的忻貴妃,她端詳着染着丹蔻的十指,高貴又端莊,“我命你們去查探,查探的怎樣了?”
“小人派人去打聽聽竹軒的消息,除了始建于周朝,為天下秘辛之地。如今執掌其的是為人稱三娘的神秘女子,其他便無法得知了。”長吉道。
忻貴妃若有所思:“真的一點也查不到麽,朝廷難道就容忍這樣的地方存在?”
長吉答道:“聽竹軒一直是各方勢力彙集之地,聽說周朝時朝廷也無可奈何。其中勢力來自于天下各地,貿然探察,恐怕會引起反撲。”
“是麽,你下去吧,聽竹軒一事就到此為止吧。”
“娘娘不接着查下去麽?”長吉有些奇怪。
忻貴妃嘴角浮現笑意,眼裏也盛滿陰冷:“也不是無功而返啊,至少知道太子不是省油的燈。那便派人好好的盯着太子,記得,做的不着痕跡......”
“是,下人退下了。”
太子昱?這一次私離東宮,引起帝京騷亂。原來是暗自籌謀去了麽,原以為不過是個風流成性,無德無能的空架子,原來也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帶着這樣一張面具二十年,現在終于是要揭下來了?
庭院空寂,一爐沉香寂寂的燃着,滿室暖香。
已是巳時的夜有些清冷,江辭煙見顧淮書房的燈還亮着,于是端了壺清茶過去。
顧淮還在等下整理文書,聽見門嘎吱一聲也沒擡頭瞧上一眼。江辭煙上前去嗅了嗅,皺眉道:“喝酒了?”
顧淮這才擡頭,眉宇間有疲憊之色。看見江辭煙緊皺的眉頭,笑道:“這麽晚還沒睡。”
“熬了碗清茶給你提神,別熬太晚,你這身子要是拖垮了,你的手下們怎麽辦?他們可還指望着你呢。”江辭煙不經意間看見他眼角的黑影,淡淡道。
顧淮放下筆,端起那茶喝了一口,入口清涼潤肺,突然間胸中郁氣忽的消失不見。江辭煙平靜的看着他喝完,收拾收拾桌子又準備離開。
“阿月。”突然的,被顧淮叫住,江辭煙轉過身去。
顧淮眸底幽深,“今日聽勝音說你晚飯時問起我的去處?我這幾日委實忙了些,等過段時日便會好些,你要去哪裏我陪你去。”
江辭煙平靜注視他,說着毫不相關的事情:“今天在街上遇見了當初李承平,于大哥也在,想着在闌城遇見也不容易,我想去拜訪拜訪。”
顧淮聞言似乎有些不滿意,眉宇間糾結在一起,臉色也微微凝重起來。
自打離開闌城之後,江辭煙便很少喚他公子,雖然話越來越多,性子也越來越開朗,可是同他相處卻愈漸沉默起來。好似原來兩人無話不談到現在是無話可談,從前的江辭煙較為活潑,和他在一起時總是她的話比較多,他從來只是回答,然而現在,她卻總是在避着他。
這樣的沉月,就就像當初那個唯命是從死氣沉沉的侍女,他一點也不喜歡。
他上前去攬住她的肩,沉重的嘆了一口氣:“你是在怪我麽?”
江辭煙靜默的立在那裏,許久才道:“公子每日早晚歸,應該是累了,早些歇息吧。我先退下了。”
言罷,從顧淮懷裏掙脫開來,脫離那個溫暖的懷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顧淮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糾結成千絲萬縷,有多少次這樣看着她的背影離開了?
是不是,有一天,她會義無反顧的離開他,再也不會回來?顧淮心中一緊,突然有些惶然失措起來。
江辭煙走出門外,心緒才漸漸平了下來,弦月高挂于夜空,皎潔銀輝一絲絲灑落。無端牽扯出一些愁緒來,江辭煙細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回望顧淮屋內明亮的燈火,挪着腳步慢騰騰的離開了。
她不能保證她是否會如那撲火的飛蛾一般,明知執意前行會撞得頭破血流甚至化為灰燼,卻還義無反顧。闌城那一夜,式微逼迫顧淮說的那些話,不管是不是真心,在她心中終究砸下了漣漪。
她不明白顧淮對她是真心還是利用,不管怎樣,她都要離開。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她已經飛蛾撲火過一次,卻不能任性第二次。
在淮陽待了些許時日,已經入秋。滿目皆是瘡痍的景色,四處蕭條,不免讓人覺得除卻春秋夏季,淮陽便失了生機。
江辭煙在院裏閉目小憩的時候接到了蘇峻來淮陽的消息,昔日冷漠的琴師如今手裏終于放下了那桐木的丹珠琴,聽三娘說過,那琴是當初在長樂宮時,公主為他特意定制的。要他給她彈一輩子的曲,然而,物是人非,當年的一切都随着周國的覆滅不複存在了。
那日蘇峻進院子,正在折花的江辭煙喚了他一聲,他回身竟向她微微點頭,江辭煙一時詫異,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遠了。
他仍是那身墨綠的長衫,只是頭發用暖玉高束,落出光潔的額頭來。少了陰狠冷漠的模樣,倒顯得清俊許多。腰上還帶着那方镌刻“長樂”二字的玉佩。
有什麽不一樣了,自從雲狐頂回來,像是大徹大悟了某種東西,不再執念不放,也永遠不會忘記。江辭煙想,蘇峻也許放下了對長樂公主執念,有些時候不願面對令人痛苦的事情,直到真正直視真相,哪怕被傷的遍體鱗傷也許才會真正從中走出來。
蘇峻走出來長樂公主已死的事實,不再用餘生茫茫來執念着她,反而代她活着,代她看這天下繁盛,也許這是最好的方式了。
江辭煙能看的到這位盲眼琴師的變化,每日同顧淮書房談事,兩人相談甚歡,偶爾也是一整日不會出來。這位琴師天賦異禀,早年拜師天下第一奇人,人稱天機怪叟門下。後來因為深入南平國,不知何故而眼盲,自此消沉失意,流落大周,後被長樂公主看中,召回宮中,做了公主的琴師。
想必那段沉悶消極的歲月裏,因為有了這位公主的陪伴而日漸走出陰影,自此,天光雲影,相伴相知。
“蘇峻,為何你眼盲了卻還能看見?”
“強者以心為目,即便看不見也有想要守護的東西。”
“那蘇峻,你守護的東西明明不在了,為何......”
她似乎看見他嘴角微揚,第一次露出令人溫暖的笑來:“她要守護的便是我要守護的,即便那個人已經不在。”
頓了頓,他忽然将頭轉像江辭煙,幽深毫無焦距的眸子似乎盯着她,“那麽月姑娘,你想守護的東西是什麽?”
江辭煙怔了怔,将視線定格在雕花格子窗內,那人白衣黑發,正在凝眉沉思,俊刻側臉在日光下柔和,她眸光溫柔:“我大約沒什麽要守護的東西吧,要說有,那也是替別人守護......”
蘇峻卻微微笑了,低不可聞道:“是麽......”
☆、河東府難
? 秋高氣爽,顧淮去河東郡府調查事情,身邊跟着一高一矮兩位侍衛,一人刻板着臉,像是別人欠他八百兩銀子,另一人,眉目清秀,身板嬌小,一看便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人。
這瘦小身板還畏畏縮縮的人便是江辭煙了。今日早晨,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