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薄暮冥冥時分，江辭煙坐在廊下發呆，聽竹軒看似一派平靜，然而在這平靜之下，卻是浪潮暗湧。
三娘見江辭煙獨自坐在那兒發呆，也随她坐了下來。
“你決定跟随公子？”三娘笑着問，有些探究，“你可知我們是什麽人”
江辭煙訝然，何時三娘知道她的意思？然而頓了頓，她還是老實道：“知道，但是我還是想陪在他身邊。”
江辭煙轉過頭去，眸子裏有點點星光：“以前或許是為了月姑娘，但現在我想為了自己。不管公子決定是什麽，我都願意跟随他。”
三娘笑着點點頭，眼前這個直爽的姑娘讓她喜歡：“失去了一個淩厲的月姑娘，又回來一個善解人意的月姑娘，但是都同樣固執。”
江辭煙一本正經道：“不會，三娘，我也是周國人。”她擡頭仰望無垠的星空，聲音輕的似要被風吹走，“也想看看公子口中的那個周國。”
雖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卻沒有那樣的嬌氣。直爽率真，倒是讓她喜歡。可是今日一別又不知多久才能相見了，三娘也有些悵然。正想對江辭煙說點什麽，忽然間，眼前的少女從石階上一蹦而起，急道：“我想起我放在客棧窗邊的那個泥人，不知道公子會不會收起來，我得去看看！”
三娘伸手欲攔：“哎，你一個人很危險！”
江辭煙聲音遠遠的傳來：“公子留了風兮給我！”
言罷，風兮從黑暗中現身，對猶自呆愣的三娘點了點頭，便輕快的追了上去。
回到客棧已經是深夜，客棧內異常安靜。江辭煙摸着黑踱步向前摸索，忽然見手邊亮着一盞燈。她不明所以的回頭，見顧淮的侍衛提着盞燈籠遞到她手邊。她心底一暖，低聲說了句謝謝。風兮見江辭煙已經知曉他的存在，此時隐于黑暗并不利于保護她，索性也就跟在她後面。
一個大老爺們殺手，好歹他也是公子暗衛的首領之一，居然會被派來保護失去功夫的月姑娘！
風兮正煩惱着，忽然見前方的人兒停了步子。他一愣，聽見屋內傳來的聲響。接着江辭煙轉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還滅了手邊的燈籠。
黑暗裏，那處屋子的燈還亮着，本該是顧淮一個人的，窗戶上卻映出兩個“親密”的影子，如同那日江辭煙冒雨回來見的那番情景一樣。那日風兮同樣在場，見她轉身憤怒的跑了出去，而如今江辭煙挪着步子，緩緩地靠近那屋子。
屋內有說話的聲音。黑暗裏風兮看不清江辭煙的表情，卻仍然感覺她在極力隐忍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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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的影子交織在一起，江辭煙站在檐下，一動不動。
忽然，那個纖細的影子倒了下去，接着另一個高大的身影也迅速的壓了下去，兩具身體看起來貼合得緊密無間。江辭煙手握成拳，心中升起一絲怒火，上次的事她選擇不計較，并不代表她一直可以隐忍。原來顧淮說的回客棧辦事，便是這檔子事？
江辭煙快步走上前去，正要一把推開那門，忽然聽見房內傳來的聲音，她微微頓住。
“式微姑娘，你想知道什麽盡管來問顧某便是，何必花這麽多心思？”溫潤如風，是那個人的聲音。
“小女子跟着顧公子便心滿意足了，別無他求。”
江辭煙擡起右腳.....額上青筋隐隐跳動。
兀的，江辭煙似乎聽見顧淮輕笑一聲。接着屋內的什麽東西傾倒，發出“咚”的聲響，還将門撞出一個縫隙。江辭煙便透過那個縫隙，看見屋內的情形。
屋內燈火昏暗，顧淮背對着她，颀長的背影擋住了他面前的人，然而江辭煙卻看見顧淮的手正掐住式微纖細的脖子，将她逼到牆邊。她萬萬沒料到屋內是這種情形，掩嘴驚呼之間卻不敢移動。風兮很快也發現江辭煙的不對，往屋內看去，便知主子這時在辦正事。此時只要一動，主子很快便能發現他們。
他扯了扯江辭煙的衣服，打着手勢，示意她不能出聲。
江辭煙點點頭，也似乎被吓着了。顧淮一向溫文爾雅，脾性溫和，從來沒有動過怒，然而眼前的這個人冷笑陰狠，掐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這根本就不是她熟悉的顧淮，還是說他本來就是這般模樣，只是披着溫良的外表？
“說，是誰派你來的？”顧淮隐忍問道，語氣森冷。
式微被他扣住賣門，反抗不得，只得無奈笑笑：“公子，不信任小女子麽？難道就因為我喜歡公子，便可以被公子任意懷疑？”
顧淮聞言也笑，“喜歡？當日在于楚河便是你精心策劃的吧？我不過遂了你的意，想要查出你背後的勢力，一個探子的話我怎能當真。”
式微久久一怔，低聲道：“不管如何，我是真心喜歡公子.......”
見顧淮眼底不屑。式微垂首，眼中有些許淚光，又緩緩道：“罷了，你與我不過逢場作戲，我卻當做了真，忘記了自己身上的責任，我對不起主子，更不能背叛他。”
顧淮見她神情不對，一巴掌利落的甩了過去，打得她臉猛的一偏，從嘴裏吐出一個黑色的藥丸來。果然是要服毒自盡！
“沒有問出你主子是誰，怎能就這樣讓你死去。”
式微擡起頭看惡狠狠的剜了淡漠的顧淮一眼，抹去了嘴角的血跡。忽然眼底光芒一閃，她不經意間就看見門外立着的女子，那女子湖綠衣衫，正一動不動的看向這裏，剛才的所有她都看見了？
忽然間，式微腦海裏閃過一個主意來。
門外的江辭煙看見被顧淮打的趴在地上的式微忽然發現了她，四目相對的那刻，她看見那女子澄澈的雙眸裏閃過一絲寒光，嘴角綻開冰冷的笑意，無端讓她渾身一寒。
式微站了起來，直視着顧淮，揚起的嘴角帶着冷：“我想知道顧公子的心這麽冷，究竟用什麽才能融化？”
顧淮不知她為何會轉變話題，怕她再次自殺，只緊緊的看着她。式微雙手像蛇一樣攀附在他身上，笑得宛若盛開的曼陀羅一般妖媚，“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連跟随自己十幾年的侍女都不放過......顧公子當真無情得可怕！”
顧淮聞言臉色一變，毫不留情将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冷冷道：“我的事何須你來管？”
言語中，隐隐含着怒氣，眸子中寒光一閃，下一秒就被無情的扔在地上，額頭觸及桌角，鮮血流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顧淮平日很能克制自己情緒，如今此舉，想必是真的生氣了罷？不過她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式微笑着，看着門外的身影一頓，心中很是舒暢。
她繼續道：“那日我潛伏入聽竹軒，你和聽竹軒主的對話我可聽得清清楚楚。”
“她不知道罷？”式微擡頭凝視他，笑得無害，“你有意将她推至太子身旁，為的不是讓她密切掌握太子動态，一旦太子失敗，她也會死。”
“在闌城的這些天，太子對她的态度可謂是不尋常。你料定了太子不會對她怎樣，卻讓她去做細作，給她安排一個假身份—前朝的長樂公主，太子失敗，将你所做的那些事全部安在她身上，她就會代你死！”
顧淮臉色不變，甚至帶着淡淡笑容，他悲憫的看着眼前掙紮的女子，淡然道：“說完了？就算知道，你又如何？”
他笑道，如地獄閻羅般森冷：“我養她十年，便是為了終有一日代我死，這就是她在我身邊的目的。無論怎樣，這計劃都不會變。只是阿月她失憶了，記不得她原本的責任罷了。”
門外的江辭煙聞言渾身一顫，仿佛墜入冰窖般寒冷，冷到骨子裏讓她頭腦瞬間一片空白，原來，原來如此！
她終于知道當初沉月救她的真正原因，不過是怕她死去，顧淮費盡心思養了十年的棋子便失去作用。她要讓這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來代替她，替顧淮完成計劃。原來，至始至終，顧淮對她的好，只是為了利用她？因為失憶，所以顧淮對她百般的呵護，只是讓她心甘情願？
眼淚不可遏制的流下來，江辭煙咬牙隐忍。柔軟的心底像被人狠狠的砍了一刀，疼得她難受。
她說過他跟随他，便不會輕易放棄，無論顧淮怎麽對她，她的心始終是向着他的。江辭煙勉強擡眼看着屋內的男子，臉部線條利落如刀雕般俊朗，卻也透着冷，她有一瞬恍惚，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既陌生又熟悉，不是平日裏對她笑得如風般溫暖的顧淮。
“她與我又有什麽區別.....”餘光瞥見門口那顫抖的身影，聽到這和這些話幾乎站立不穩。式微嘴角揚起一個涼薄的笑意，“我想知道顧公子待沉月姑娘是真心？還是逢場作戲？”
顧淮冷着臉，覺得對一個将死之人，沒必要回答。
江辭煙下意識的屏住屏息，聽着裏面的動靜。風兮站在江辭煙身旁，正在糾結如何組織江辭煙又不讓主子發現，本來主子計劃萬無一失，卻被那個叫式微的女人給破壞了，如果月姑娘和主子再生間隙，恐怕再難恢複。面上一派平靜的風兮，心裏卻急得跳腳，沒辦法只得這樣做了！
式微目光不經意的一向門外，對着顧淮漫不經心道：“我不過因為喜歡想尋求一個答案，想知道你這個人究竟有沒有心。你告訴我，我便告訴你我主子是誰？”言罷，款款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