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自開文的時候便想着要寫,可是隔了三個多月,寫出來卻是不如人意。嘤嘤嘤嘤
江辭煙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還是那個白牆青瓦的院子,院裏裏杏花朵朵,清風一拂,整個樹宛若風中精靈一樣起舞,許多杏花花瓣就那樣随風飄下來。
飄到她的發上,飄到那個青衣墨裙的丫鬟碎玉手裏。
她記不得這是十四歲還是十六歲,只記得模糊的光影中,她還偷偷傾慕謝晉,娘的頭發還沒白。脾氣很怪,很愛錢但是更珍視她的江老爺子還健在,一切像舊時的景象,雲閣上的百年老樹上還纏着她偷偷寫下的情詩,枕邊放着的還是那本已經泛黃卷邊的《女史》和《兵則》。
後來,她遇見了謝晉。暮春時節的楊柳堤岸,桃花與缱绻的春光,謝晉一襲白衣臨于緩緩流淌的江水旁,一襲飄然的白衣映于她眼中,勝過這時節的萬千風景。
她喜歡這個叫謝晉的男子。她想,也許他也是喜歡她的吧。不然不會也娶了她。
可是,為什麽娶了她,為什麽從來不回謝府呢。
碎玉的話悠悠傳進她的耳裏:“夫人,老爺在外面有女人了,您別難過,老爺會念着夫人的好,總有一天會回到夫人身邊的。”
她輕嘆一聲,在謝府的雲鶴樓遠眺,除卻人影和幢幢燈影,便是渺渺青煙和無盡的江水,謝晉自從大婚那日出去後,除了少數的幾夜,謝晉從來沒有回過一次家。
聽下人們嚼舌根,她才知道,原來在她嫁入謝府之前,謝晉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子。她不過是橫入的第三者,聽說謝晉同那個女人在外面還有了個孩子!
那一年,她鬧過,恨過,最後不過也是安于這像個牢籠的謝府,這座繁華的府邸困住了昔日明媚的少女,卻困不住謝晉,謝家家主的心從來沒在她江辭煙的身上
她縱然咬牙切齒也不得法,只得守在謝府替她打理整個府中事務,俨然一副當家主母風範。時間閑下來,她就拾起以前在娘家時經常讀者的《史書》,讀書,養花,偶爾和碎玉打趣,漠漠的時光便這樣一晃三年,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一呆便是幾年。
三年來,性子漸漸靜了了下來,也不再期望謝晉能夠再回來,年少時青澀的傾慕被時光打磨得一絲不剩,她為當初的沖動付出了一輩子的代價。同時也毀了三個人的幸福,她在那時了悟,便不再纏着謝晉,從此,也不再盼着他回來。
那日,她在庭院撫琴,春意濃濃,花睡遲遲。她堪堪一擡眼,便看見立在她面前豐神俊朗的謝晉。
謝晉緩緩的向她遞出一伸手,微笑道:“辭煙,我喜歡的其實是你。”
江辭煙眼中泛起迷茫,她看着他骨節勻稱的手,像是呆住了一般,并未遞出手去。反而緊捏着裙角,臉色發白并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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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皺了皺好看的眉峰,擔憂道:“辭煙,你怎麽了?我是謝晉,你心心念着的謝晉啊!”
江辭煙蒼白着一張臉,擡眼冷漠望他一眼,身子一閃,避開他伸過來攬她的手。
謝晉不知她為何有這般反應,正要更進一步時,空氣中忽然一陣蘇合香的氣味襲來,他聽見一陣宛若流水和鳴的笛聲。他不解,卻看見江辭煙迷蒙的眼睛一亮。
江辭煙聽見有人吹笛的聲音,吹的是那首《越人歌》。這笛聲宛若海山仙山般飄渺婉轉缥,卻又如笛音清亮悠遠,入耳不由心神一靜,如松濤陣陣,萬壑風生。
她擡眼看去,萬重迷霧之中,有一個身姿高大的身影漸漸清晰,那人束發高冠,面若冠玉。身白衣,影渺渺,一手握笛。笑容溫暖得仿若天關,他遞出手來,喚道:“阿月,過來。”
那一瞬,仿佛時光都在這刻靜止,她看見那個人從千萬年的光影中走了出來,薄霧透過他衣服上的經緯,她看見他身後的迷霧重重。
是顧淮。江辭煙一喜,眉眼都綻開來。她提着裙子,越過謝晉,向着他奔了過去。
“公子!”
“姑娘,你醒了?”輕柔的聲音穿入她耳朵裏,生生的将她拉回現實。
她勉強睜眼,一張平靜的面容放大在她的頭頂,是個眉眼如畫的姑娘。她認得,是桓彥身邊的那個侍女。
她意識尚不清明,如混沌初開朦胧。她向虛空裏伸手,只是徒然的什麽也抓不住。她想起來夢裏的顧淮和謝晉,她算是知道了自己的心該去何方。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擡眼微微笑着:“顧淮呢?”
折顏怔然的看着她,答道:“在裏屋和主人談事,蘇大夫給你用了藥。你受了傷寒,好生躺着吧!”
蘇大夫?江辭煙不知怎地腦海裏浮現出的是蘇峻的面容來。她點頭道了謝,仍是執意要下床。折顏無奈,也只能扶着她去。
月破雲而出,皎潔的銀輝灑下,斑駁着從夜色朦胧裏透窗而入,斜照在屋內簡易的木質的木桌上。
那木桌斑駁、殘舊,上面沾滿了灰塵。桌上放着燃燒一半的紅燭,此時正寂寂的燃着,偶爾“噗呲”爆出一點燈花。
一盞燈照亮了這黑暗中幾人的臉,顧淮、桓彥、三娘和文威。蘇峻、寒武和蘇木立于一旁,随時待命。幾人都是凝重着臉,屋外曠野的風刮過,帶起一陣“沙沙”的草木搖曳聲。
“今日有幸坐在這兒,趁着這長夜未明。”
文威聽桓彥這樣說,語氣不善:“與你有什麽好說的!不如血海深仇一起算了吧!”
三娘道:“今日能坐在這兒,是公子與桓公子的事,我們且聽桓公子究竟要說什麽吧!”
顧淮冷然點頭,示意桓彥繼續說下去。
“不知諸位可知大夏的第一位皇後是誰?”
“我聽說大夏先前有一位皇後,只是身子弱,去的早,便不為人所知了。”發話的是寒武,經這一提醒衆人才想起原先這位皇後的存在。
“我雖是大夏的太子,可我也是秦月人。”桓彥平靜道,語氣淡淡,“我父親是大夏的皇帝,我母親卻是秦月國的公主。便是這大夏的第一位皇後之子。”
文威和三娘都吃了一驚,三娘捂住嘴,驚呼道:“天啊,你不是韋皇後所生麽?”
桓彥冷笑道:“我母親乃是草原上最美麗最勇敢的公主,哪個男人不傾慕與她?一個深宮裏只知玩弄手段的女子哪有資格做我的生母!”
“.......”燭光明滅間,顧淮看見桓彥陰沉得可怕的臉,宛若地獄裏修羅般陰森可怖。
“秦月不是被大夏給滅了麽?”文威好奇出聲,對桓彥的敵意也消了不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桓彥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肩膀忍不住的抽搐,笑得肆意而張狂。顧淮終是不忍,伸了手按住桓彥的肩,輕聲道:“若是不願去想,便不想了罷!”
桓彥怔了怔,眼底一絲痛楚劃過,他擡手半響,終是在木桌上就着灰塵飛快書寫起來。那段被掩埋在風煙之下的歷史終于得重現于世間。
“桓靈者,秦月之公主,舉國之明珠。年十五,遇夏帝,皇帝傾慕公主,願以萬斛珍寶,傾國之力換公主歡心。桓靈為所動,時年冬月嫁于夏帝。公主入大夏,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後夏帝舉兵攻入周國,妄想一并吞掉周邊諸國,皇後勸之,奈何無效。只得同皇帝一起帶兵進攻秦月,大夏鐵騎南下,帝後二人俱為良将,夏兵所到之處所向披靡,不出三月覆滅大周。”
灰塵拂開之後,是那段沉痛的歷史,三娘悄悄打量顧淮,後者聞之大周覆滅平靜漠然,看不出悲喜。
江辭煙走到門口,卻沒有進去,來自屋內沉重壓抑的感覺清晰的傳到這裏。她攏緊披風,靜默着站在門邊。
寫到這裏,過往一幕仿佛又重新重現于世間,所有人目不轉睛的凝視桓彥的指間,連空氣都微微凝結。燭花“噗呲”爆裂,流下的燭淚滴到桓彥月白的袖上。他指尖微微一頓,輕輕的顫抖,然而片刻之後,他又重新寫了起來。
“周亡後,夏帝修養生息。四月,恐又收複秦月之心,後聞之大怒。後本有忌憚之心,哪知一語成谶。夏帝發兵秦月之日,囚皇後于雀臺。皇後求之無用,于雀臺逃脫,秦月不察夏之野心,以為公主庇佑,秦月可得百年安穩。”
“後來我母親扔下我,連夜趕回秦月,披甲上陣與大夏生死一戰。”桓彥微微一笑,眼中星光寂滅。
“她與大夏皇帝兩軍對陣三天三夜,她被他逼入絕境,夏帝趁勝追擊。可是她還是被他所殺。”
秦月與夏之役,秦月三十萬軍士,血染楓華谷。此後,楓華谷的楓葉再無新綠。
公主薨,葬于邙嶺。時年二十又一,帝念其淑德賢良、柔明毓德特建雀靈宮,以終其一生懷念。帝後在位,輔助夏帝,于宮盡事,克盡敬慎,敬上恭謹,死後,夏帝難掩其悲痛,終此一生再無踏入雀臺。
最後一個字寫完的時候,那只用力蒼白的手指緩緩停下。
那是,掩埋在深宮裏的一段歷史真相?
屋內的所有人看着桌上就着灰塵書寫的密密麻麻的字,心裏都想壓着沉甸甸的石頭一般,呼吸困難,屋內空氣仿佛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