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江辭煙在桓彥來時,意識便有些模糊。她只能隐隐約約聽到他們一些模糊的聲音,她只覺得渾身酸痛無力,肺中呼吸困難,自己再也堅持不住,就要睡去。然而在這時,她仿佛聽見顧淮的聲音,遠遠地,刺破混沌的模糊,清晰的傳到她耳裏。
顧淮會出現在這裏?他今晨明明聽見他出了城,怎麽可能知道他會在這裏。想到這裏,江辭煙自嘲的笑笑,難不成是因為太過期盼,所以出現了幻覺?
今日之後,怕是與那個人再也見不到了。江辭煙心裏有些難過,她一直以別人的身份站在他身邊,從未為他做過什麽,甚至還一度連累。事到如今,她被困在這裏,,那個從她醒來就一直給她溫暖的男子,那個談笑間風度自在,沉着睿智的顧淮,卻是連那個人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
江辭煙有些難過,于是下意識的喚道:“公子......”
接着她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衣帶,她感覺自己的身上繩索被人解開,接着她被一股大力攬入一個溫暖厚實的胸膛裏,她的意識有一瞬像是被拉了回來,她虛着眼睛去看上方那人,熟悉的刀刻般利落的下巴,是那個人。
這,不是夢?
江辭煙靠着他的肩窩,眼淚幾乎落下來,“顧淮.......”
顧淮心裏一緊,抱着她的手漸漸用力。安慰道:“我在這......別說話,我帶你出去。”
江辭煙躺在他的懷裏,仿佛找到窩的兔子一般,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便放心的暈了過去。
先前還是面對江辭煙溫柔的雙眸,這次再擡眼是已漸漸變得冷漠,他面無表情的看看一臉歉意的文威,語氣森冷:“文将軍,拐賣少女一事,你是否要同我說說?”
文威聽得顧淮這樣說道,宛若一道晴天霹靂劈開,當場震得當年骠勇的将軍啞口無言,支支吾吾道:“公子這是聽誰說的呢,這等缺德事.......屬下怎麽會幹呢?”
顧淮沉着臉,冷笑道:“你也知這是缺德事兒?”
文威僵持着一張臉,垂着頭不說話,算是默認了。公子的耳目遍布四方,只要他有心去查,盡管他掩飾得再好,也瞞不過公子,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承認了!
“屬下知道屬下做了錯事,可是不這樣做,緊靠那些賭坊是難以支撐龐大的複國軍隊的開支啊!”文威噗通一身跪了下來,伏地道,“若不這樣,複國之期遙遙無期啊!”
“江陵顧家不是每年出資大批錢財?那些錢去了哪裏?”顧淮柔和了語氣。
“公子這些年遠在江陵,不知如今局勢發展,大夏現在統治者周國的子民,卻依舊歧視着他們。賦稅年年疊加,民不聊生。那些同我們一樣痛恨這大夏的周國子民都願意拿起兵器加入複國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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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威重重的磕頭伏地,句句肺腑,發自內心深處的痛恨,今日全變作懇切之言,向顧淮傾訴。
顧淮将懷中的江辭煙交于寒武,伸手将文威扶了起來,淩厲的語氣漸漸變得柔和:“文将軍,我顧淮一直很敬佩你,昔年你是大周的将軍,如今你是複國軍的中樞。甚至我的這條命都是被你所救。”
他沉默的片刻,嘆了口氣,眼神中有某種奇異的光芒:“周國感謝你奉上的一切,可是我們不應該把我們的幸福加諸在別人的痛苦身上。那樣我不會心安,九泉之下的阿姐也不會心安。”
“那不是所有人期望看到的周國,這樣同當初那個腐爛的國家有什麽區別,不過是另一個大夏罷了!”
文威眼裏的星光忽然寂滅,他仿佛不敢相信他聽見的一切:“長樂公主.......死了?”
顧淮忽然笑了笑,如同天際的浮雲般輕淡,他看着那個臉上交錯如同溝壑皺紋錯愕的将軍,緩緩道:“是的,阿姐死了,雲狐頂上被人殺了。”
他将那些痛苦與仇恨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仿佛那段沉痛的歷史與他毫不相關。然而,他卻是那段血與火之後,唯一還幸存的人。
文威眼裏唯一微弱的星火終于滅了,他像被人抽取了整個靈魂一般,精神頹然微頓下來。長樂公主死了,就仿佛他們複國軍整個支柱被抽離了。他們所期盼的那個人,希望來拯救他們的那個人原來早已經死了!
顧淮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将軍,阿姐未完成的意願,還有我明淮。阿姐辦得到,我一樣也辦的到!”
曠遠的風拂了進來,顧淮的長衫被風揚起,像是一只展翅欲飛的蒼鷹。他冷峻的面龐在這暗沉的夜裏顯得深邃沉遠,依門看好戲的桓彥聞之也是微微一愣。
文威看見溫和的皇子眼裏隐忍的光,緩緩點頭,誠懇道:“屬下勢必追随公子!”
“明氏一族将感激文将軍所作出的一切,顧淮定不負君所望!”
燈火明滅,迷離中照亮顧淮的臉,門外風聲呼嘯,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響起,在這個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文威望去,門外踏進一身子曼妙的女子,臉上但施脂粉,眼角雖有細紋,但是一看便知保養得極好。
那女子一路輕紗扶風,眼波如水,卻不顯輕浮,給一種端莊穩重之美。身後一墨藍衣衫男子身材高大,長發披散的男子寬袍大袖,面容俊美,一眼便容易讓人沉迷進去。
“公子一席話,三娘受教了。”來人正是三娘與蘇峻,三娘輕履甫一踏進,便笑吟吟道。
蘇峻随之進來,眼神不善的瞥了桓彥一眼。蘇木悄悄将手按在腰間,握住裏面藏着的暗器。桓彥接受這冷冷的目光,淡然回了過去。
“文将軍,你所做之事三娘盡數查出。”三娘笑道,“複國軍的确不該做這等事兒,倘若是為了亡了大周,更不該做!”
文威微微皺眉,眼神帶着些許的冷:“我當是誰,原來是聽竹軒的三姑娘。三姑娘果然好手段,怪不得公子能知曉這些事。”
三娘望了寒武扶着的江辭煙,心裏了然,“無端增添公子煩惱,便是你下屬該做的事?”
顧淮不耐煩出聲打斷:“好了,別吵了!各位都是共同的目的,同舟共濟,有什麽可争論的,此事便到此為止。”
顧淮轉眼看了看寒武照顧着江辭煙,心裏憂心她的傷勢,知道時間緊迫片刻也不能拖了。便下令道:“文将軍,你将抓來的女人都放了,這等事我不希望再見到第二次!”
文威低頭應是。
顧淮又轉頭向漠然的蘇峻道:“蘇大夫,可否醫治一下在下的侍女?”
蘇峻沒答話,卻徑直向江辭煙走去。這時桓彥卻開口道:“桓某的侍女也是個妙手,不知可否幫上一點忙?”
顧淮這時才注意一旁冷眼旁觀一切的桓彥,向着他微一點頭,便道:“如此便謝過了!”
折顏領命也随蘇峻一起去觀查看江辭煙的傷勢,卻在這時文威卻跳了起來,指着桓彥朗聲道:“公子,這人乃大夏的太子,今夜可不能随意放走!”
桓彥聞言微微一笑,漠然對峙這看似危險的局勢,神色從容。
顧淮也是微微含笑,竟然向桓彥一揚手,溫潤而優雅:“這是桓彥桓公子,是大周的盟友。”
“盟友?”桓彥挑眉。
顧淮望之,從容一笑,像天光穿破雲層般剔透,“對,盟友。”
四下寂靜,寂靜得這長夜裏的蟲鳴聲都消失不見,仿佛連繡花針掉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文威不可置否的長大嘴巴,他仿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直直的将桓彥盯着,目光毒辣的像是要将他穿透一個洞來。
今天的意外太多,多得連他一個從來鎮靜的漢子險些接受不了。他別過頭去看他的主子,後者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想,他今夜注定人生中最難為的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