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三娘瞥了她一眼:“你不怕他回來掐你?”
江辭煙臉一黑,不知說什麽好。
三娘卻自顧自的說了起來,目光遙遙的定格在高牆之外的天空上,聲音如同天際傳來般的空遠。
“長樂公主是周國的長公主,自幼得到當時皇帝和皇後的寵愛。因為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所以公主喜歡什麽,皇帝都會極盡權力來讨她喜歡。公主喜歡騎射,便讓大将軍親手教她,公主天賦極高又舍得吃苦,短短幾年騎術射箭極為精湛。在當時周國,只要公主稱第一,沒人敢稱第二。”
她頓了頓,又道:“《承天樂》便是戰舞,是前朝三皇子和公主一起編制的。”
“你若想學,可不是件易事。”
江辭煙默然,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聽說關于前朝三皇子和長樂公主的事,心中無端湧起一絲哀戚,她張了張口,聲音有些低沉:“後來周國滅了,長樂公主怎樣了?”
三娘一愣,沒想到江辭煙會問這個,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周國滅了以後,皇帝拔劍自刎,那時的大夏皇帝一把火燒了整個皇宮,皇後同諸位公主皇子被困火中活活燒死!只有長公主帶着當時尚且年少的三皇子從大火中逃了出來,可那一張臉為了保護三皇子幾乎被燒得毀容。”
三娘低垂頭,深深的嘆了口氣,仿佛在壓抑心中湧起的情緒。
“周國一滅,長公主無處安身,昔日朝臣都入賊子麾下。一路上不斷遭遇刺殺伏擊,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去依靠皇室微薄的血脈一支—成平侯。可是,誰知,那成平侯居然将長公主與三皇子幽禁起來,派兵向大夏皇帝禀報!”
“後來,公主不惜一切代價,歷經千辛萬苦方得逃脫。但是卻與三皇子失散.......再後來,這大夏朝的繁榮你也見着了,前朝舊事卻永遠被湮滅在塵煙之下,在無人去探知了......”
說道最後,三娘的語調已然歸于平靜,長公主與三皇子走過的血與火鋪成的道路,其中的艱辛和苦痛被三娘這麽輕描淡寫的掠過了。然而她還能想象那個倔強的女子和孱弱的皇子孤寂飄零的艱辛,那個皇室寵愛的公主和那位皇子,說不定已然悲慘的逝去了......
江辭煙久久的伫立無言,三娘拍拍她的肩,面上一派平靜:“不過是前朝舊事,不要再記着了。我這也聽軒裏那些人說的,說不定也是傳聞呢?”
江辭煙點點頭,三娘說:“你要是想學這《承天樂》我可以教你。”
江辭煙想了想,道:“不了,長樂公主那麽厲害的一個人,我縱然學,也難學成她的半分神韻的。”
三娘也無言,片刻才道:“其實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會再有人會去談論前朝舊事。這一支《承天樂》你萬萬不可學,否則被冠上叛黨餘孽的帽子,于你,于你家公子都不是好事。”
Advertisement
“是,多謝三姑娘的一番提醒。是我太過心急了。”
三娘無礙一笑,收了折扇,仔細的打量江辭煙:“不細看,單憑這幅面容你與沉月極像。”
她溫和平靜的笑着,仿佛一位長姐關心自己的妹妹般溫柔:“你我相遇也算是個緣分,以後便可稱我為三娘。”
江辭煙一頓,眼裏晦暗不明。接着她也微微一笑,輕聲回道:“是,三娘。”
正在這時,前方有小厮來報:“三姑娘,貴客臨門,已在前廳等候。”
三娘這才徐徐對江辭煙道:“你先進這裏屋待一會吧,我稍後回來與你細說。”
江辭煙知趣點頭,也不多說,轉身進三娘指的屋內去了。待進屋才發現,屋內陳設并不像其他地方那麽奢華,只有簡單的一桌一椅,一床榻而已,榻上一方幾案,案上一本古籍,書頁卷邊泛黃,看來是被人經常翻閱的緣故。
江辭煙一時好奇,拿起來翻了翻,扉頁寫着《松雪抄》。她一瞄,翻過一頁,裏面的字映入眼簾。
“明蘿者,周之長公主也。生于承安十年冬月十二,恰逢鶴環殿前,百鳥朝鳳,霎時天光黯淡。時無百年難遇,帝後甚喜。以為是福星臨國,遂更喜公主。承安十二年,帝賜良田,封為長樂。
長樂少時聰穎,學書有成,甚喜舞樂。嘗于兄于野競之,騎射第一,劍舞為輔。其兄慚愧,贊曰:妹騎射一,兄不敢居于其二,一時間為市井傳頌。時年,公主十歲矣。
承安十二年,公主棄京,背帝後之命,深入不毛之地。與大将軍并肩,招之士兵以報國,雖為女流,然戰逢必勝,空門不入,關山一戰十年乃首取大捷。舉國嘆然,皆曰公主有舉事之能。
公主臨天下,二十七年,國勢衰微,周邊諸國如狼似虎,縱公主一介英豪,難挽國之大難。三十年,大夏鐵騎長踏關山,公主欲征,七皇子以帝後安危勸止,公主止。三十一年,大夏滅.....”
正看的起勁,忽然耳邊風聲呼嘯,她警覺的轉頭,一柄泛着寒光的刀迅速向她襲來。她反應極快,一把将手中的書向那蒙面的人砸去,趁着這個空當。她反手一撐,向後仰去,跌倒在書桌之下。
江辭煙額上冷汗直冒,沒想到在這聽竹軒也能遇見刺客來殺她,要不要現在大喊一聲?
那刺客提着一步一步向江辭煙躲着的書桌走來,慢慢的舉起刀,對着那張書桌就要砍下了。江辭煙看見刺客的靴子和那泛着寒光的刀離她越來越近,甚至她能感覺到那刀上隆重的血腥味。她糟糕的想:要是現在大喊會不會有人來救她?會不會連累其他人?
蒙面的刺客看着書桌就仿佛看見裏面瑟瑟發抖的江辭煙,陰狠一笑,手上的刀猛然砍下!
此時,窗戶乍破,一個人影破窗而來,迅速的卷起江辭煙就地一滾,滾出了書桌之下。江辭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強行拉入一個懷抱,接着她聽見“嘭”的一聲,桌子被劈成了兩截。她心有餘悸的吞了吞口水,擡頭一望正對上顧淮幽深的眸子。
“啊,公子,你怎麽在這兒?”此時的她全然不知她正壓在顧淮身上,身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刺客。
“和桓公子在外面看見你一個人在這兒,身邊跟着可疑的人,便過來看看。”顧淮微笑回道。
江辭煙一愣,猛然想起,揚聲道:“公子,危險!有刺客!”
卻聽見一個冷冷的聲音:“刺客在哪兒?”
江辭煙一呆,擡頭便看見桓彥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正對這江辭煙用帕子擦拭手,擦完看也不看直接扔在了地上已經不知是死是活的刺客身上。恰好蓋上了刺客的臉。
江辭煙有些愣神,反問:“你怎麽也在?”
桓彥挑眉,直溜溜的看着她:“怎麽,就許你來這聽竹軒,還不許我來?”
江辭煙漲紅了臉,氣呼呼的就要質問,卻聽見身下顧淮輕咳了一聲,略有些尴尬提醒:“阿月,你要在我身上趴到幾時?”
此言一出,江辭煙的臉更是如紅似豬肝一樣,幾乎是“騰”的一聲就從顧淮身上躍了起來,臉上全是尴尬之色。更是不好意思面對顧淮,低着頭,吶吶的扯開話題:“這裏弄得亂糟糟的,三娘回來小心叫你們賠!”
顧淮雲淡風輕的笑笑:“誰敢叫我賠?”
江辭煙不屑撇嘴,好大的口氣。桓彥也冷冽的笑笑,撿起地上那本《松雪抄》漫不經心道:“是啊,這聽竹軒都是你的,誰敢叫你賠?”
江辭煙心底駭然,猛然一震,如同錘子敲打在心髒一般,讓她措手不及。若是桓彥說的是真的,那麽顧淮便是這聽竹軒幕後之人,也必定與前朝有些聯系,那麽三娘是他的人,整個闌城近一半經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是以何種手段躲開朝廷的眼線,還這樣堂而皇之的開這樣一間酒樓?
顧淮明顯的看見江辭煙眼底閃爍的變化,眉梢微微冷了冷,也是漫不經心的道:“縱是我的又怎樣?”他轉頭看了看呆滞的江辭煙,“以三娘脾性,我也是脫不了幹系。”
桓彥細長的眉梢抖了抖,大約也知道三娘那人也是個急脾氣,不管顧淮是不是她主子,照樣一頓好罵。心裏不免覺得好笑,又看了看手裏的書,一揚手扔給了江辭煙。
“好好拿着這本書,你竟敢拿三姑娘珍視的書來砸人,也是不要命了。”頓了頓,他忽然笑了,看着呆愣的江辭煙和顧淮道,“時辰不早,桓某便就此別過了。”顧淮對其一颔首,桓彥便衣帶扶風的轉身離去了,留給江辭煙一個潇灑的背影。
這時聽見動靜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幾個下人,看見江辭煙和顧淮都是一愣,接着惶恐不安道:“這是怎麽了,這麽大的動靜......顧......原來顧公子也在啊?”
顧淮喚人将刺客擡了下去,江辭煙不解道:“怎麽處置這個人?”
顧淮明白她說的是什麽,笑的溫柔:“阿月,那人已經死了。不然我們怎麽還能好好的在這兒說話呢?”
江辭煙渾身一顫,這才看見下人擡着的那個刺客,脖子軟趴趴的耷拉着,明顯是被人捏斷了脖子。是誰下手這麽狠,江辭煙心裏涼飕飕的,桓彥那個人果然是面冷心狠。一出手就直接折斷了一個人的脖子。
“是啊,多謝公子和桓公子相救。”
顧淮一牽唇角,滿眼溫柔的望着江辭煙:“阿月,天色不早,随我回去可好?”
江辭煙這才想起今晨與顧淮翻臉的事兒,正暗示自己這沒什麽關系,不知怎地腦海裏又浮現起式微那嚣張的臉。
“公子不回去陪美人兒?在這兒陪着沉月也沒什麽用。”
顧淮笑着的嘴角一僵,扶着江辭煙的肩道:“你不信我?”
江辭煙一想到昨晚自己在庭院裏發了一晚上的呆心裏就難過的緊,轉身就要走。顧淮一把将她扯過來,逼着她面對自己。慢慢地從袖裏拿出一個陶杯來,眼裏帶笑,笑容又種蠱惑人心的美。
江辭煙一看那個陶杯,臉色一變。
“阿月,聽說這是你送給我的?”
江辭煙聞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辛辛苦苦的冒着大雨給他做了這麽一個小玩意,雖然做的很醜,滿心歡喜的去送給顧淮,可是他呢?卻是懷抱美人,滿室旖旎風光。
她恨恨的看他,一拂袖,那陶杯落在地上碎成千萬片。
顧淮愣住,眉梢隐約透出怒氣來,可是一見江辭煙眼裏盈盈淚光,忽然心底一軟。他猛然的拉她入懷,重重的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不容她掙紮開來。
江辭煙是氣極了,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何要這麽生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哪裏就冒出來你的火氣。直到顧淮強拉她入懷,她恍然間想起三娘與桓彥說過相同的話。
“你喜歡他。”
她猛然一怔。對,她喜歡他。她喜歡眼前這個時而溫暖時而不茍言笑的男人。雖然她知他身上掩藏了太多的秘密,可是那又如何呢?
“阿月,你信我。有些事,我不能說.......你信我,可好?”他連說了幾個“信我”,似喃喃自語,似怕她不相信。反複強調。
顧淮強有力的胳膊禁锢着她,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一切都是因為太過喜歡才會那麽生氣,她心裏澀澀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終于奪眶而出。
顧淮感覺懷裏的人兒終于安靜下來,接着肩窩一陣濕熱,他默然輕嘆一聲,緩緩的抱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