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江辭煙心裏一陣咯噔,她原來料想三娘應該不會多此一舉。但這個人她也看得不甚清楚。
她索性賭一把,也悠悠道:“依我看,三娘應是不會告知公子。”
“哦?為何如此篤定,畢竟和你比起來,我好像和顧公子更為熟稔。”
江辭煙抿着嘴角一笑,偏着頭回答:“每個人都要秘密要守護,三姑娘是個明白人,相信公子也是個明白人。我不懂得如何去掩飾自己,或許在公子早已知曉我的身份了........”
三娘贊賞笑道:“的确,我不是那多嘴的人。”
江辭煙其實也是不知道顧淮是否已經發現她不是沉月,或許已經發現了吧。連三娘都看出來了,何況顧淮那麽精明的人呢?
“同為女人,我一眼便看出來你與沉月不同。”三娘定定的看着她的眼裏,“沉月是從來不會有你這樣隐忍的性子,不管是否失憶。”
“姑娘,我猜你也不知顧公子是否早已猜透你不是沉月,只是賭我會不會告訴他。”三娘婉約一笑,江辭煙卻是渾身一冷。
桓彥喝完第三杯酒的時候,就看見一身藍衫的顧淮帶着寒武面無表情踏進來。大堂裏還在說着當今太子的逸聞和宮闱秘事,臺上說書先生,醒木一拍,口水橫飛的分析起當前朝廷形式來。
“上回書說當今太子無非是無能之人,謀略不如四皇子,騎射不如五皇子,帶兵打仗不如七皇子。不過是仗着養在正宮皇後膝下,占了太子這個名號。周圍虎視眈眈不知多少人盯着這個位置,卻依舊是這樣玩世不恭不求上進。”
“四皇子智謀不輸陛下,多智如狐而不善力行,若說這坐鎮一方之主,倒也極有手段。”
“再說這七皇子,母親是正二品賢妃,乃一宮之主。外公是替陛下南征北戰,立下戰功赫赫的黃钺大将軍沈夜,官居一品,軍銜世襲。而這七皇子的舅舅也不簡單,乃是是骠騎大将軍,官至二品,這樣顯赫的家族。怎能不觊觎東宮這個位置?”
“只是可憐了十皇子,年齡尚小,忻貴妃雖位居三妃之首,深得皇帝寵愛,可這深宮寵愛又能多久?在這幾位兄長明争暗奪之下,又有何處安身?”
“當今太子無能,再說這宮內形勢多變,後宮那些主兒,個個不是為自個籌謀打算,明裏暗裏的争奪拿到這臺面上來,拿到這臺面上來,莫非沒那皇權争奪精彩?”
桓彥聽到此處,微微的一頓。蘇木一瞧見主子的表情,刀鋒微露,沉聲道:“皇家事豈能在坊間肆意猜度?主子可要我去阻止?”
一旁的折顏清冷開口:“難道你不知此處為何處?聽竹軒的事誰有那個膽兒去幹預?莫非你要主子因你惹事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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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竹軒?蘇木皺眉,這就是闌城那個連朝廷也無法管束的神秘酒樓聽竹軒?怪不得主子會在這樣眼雜的地方見那個人。
“在這裏可聽到些許趣事?”突然的一聲,是顧淮随意的坐下了。
“不曾,這聽竹軒也是越來越不如以前,都快變成茶館酒肆了。”桓彥悠悠的喝了口酒,待烈酒入喉才道,“子辰若是想聽,我倒是可以講上一講。”
顧淮聞言清淡一笑,“不必,今日你我相見可不是聽說書的。”
說着自顧自的取杯自酌,兩人都是神情散漫,一言一笑都像是相別很久的老友在一間茶坊酒肆把酒言歡。
然而,聽竹軒并不是普通的茶館酒肆,顧淮與桓彥也并非多年的好友。
“聽說你在福州一路可謂艱辛?”桓彥眼裏無甚表情,嘴角卻勾起一淡淡的笑意。
顧淮雲淡風輕一笑:“看來我的事,太子殿下對于我的事真是上心。”
“是呢,不然怎能在關鍵時候助你一力呢!”桓彥漫不經心的将一方玉佩放在茶壺一邊,避開了大廳內衆人的視線。
那玉牌上面盤繞着四爪蟠龍,中間一朵半開的芙蓉花。那是當今太子的暗中勢力象征。
寒武一驚,驚愕的望着桓彥。顧淮也小小的怔了片刻,沒有去拿,牽起一絲複雜的笑意:“太子殿下這樣幫在下,看來情況也是極為緊急。”
桓彥“嗯”了聲,平靜道:“我聽聞你要去淮陽,大約也知道你要幹什麽,淮陽軍中一半是我的人,而一半則是阻礙,這一半勢力也不容小觑,不可掉以輕心。”
“淮陽的廣武将軍可是當年随陛下南征北戰的親信?若是這般倒不是那麽好解決的事了。”顧淮忽然優雅一笑,笑容裏有奇特的光芒,“你将如此重要的東西交付于我,不怕和我這個餘孽扯上關系?”
“當時只消把你推出去,我家主人不是就平安無事了麽?”一旁容顏清冷的折顏冷不丁的開口。
桓彥眸子一凜,折顏便不作聲了。
“為何來闌城,你若不來,帝京怕是不會起這麽大的浪吧?”顧淮眉眼一擡,眼中平靜。
桓彥倒了一杯就,清冷的眼掃了一眼大堂上的衆人,再掃一眼臺上口沫橫飛的說書先生,幽幽道:“我若不離京,怎麽講這攤渾水攪得更渾?”
“七皇子班師回京,打了一場漂亮的杖,收複了河西一帶肥沃的水土,皇帝這會兒沒準高興着呢?朝中這下不是巴結就是拉攏,我杵在那兒,不是給他們靶子射麽?”
顧淮一笑:“但你來此,目的并不單單是這樣,你的做事風格從來不是遇事便躲。”
“子辰果然是剔透,我來闌城确是有其他事,只是現在人多眼雜不必多說。”
顧淮聞言,笑着點點頭。
那一衆舞衣散了以後,亭中的琴師才徐徐起身,修長白皙的手臂拾起琴就挑簾出來了。江辭煙遠遠的一瞧見那人,一瞬間驚豔。
長發散着,如瀑般長至腳踝。身材瘦弱修長,穿着墨青色寬袍大袖,左手袖上一只白鶴,展翅欲飛迎着微風似要破空而出。而那容顏秀多于俊,和着滿園的芳華,仿佛從花間走出來的極美的女子。
但江辭煙看出來了,這琴師是個男人,還是個很美的男人。
“姑娘是否知道長樂公主?”冷不丁的三娘一問,江辭煙瞬間回神。
“啊.....長樂公主啊!小時候聽說過,是個極美的人,就是聽說脾氣不大好......”
江辭煙話還沒說完,耳邊響起一陣衣袖摩擦聲,接着眼前一黑。待睜眼時,一張放大的秀美容顏湊得極盡。這時她才覺得喉嚨一緊,說不出話來。
“你說誰脾氣不好!”
“哎呀,蘇峻快放開她!”
一個陌生的聲音,一個是三娘驚慌的聲音。江辭煙被掐的翻白眼,因為窒息說不出話來,心裏忍不住暗罵:闌城遇見的人個個都不是好人,一個兩個上來都不分青紅皂白就來掐她脖子。
“我......說.....前朝......公主,關......你......”毛事......
江辭煙被掐的神智不清,幾近昏闕,然而嘴上卻不饒人。三娘見蘇峻不肯放手,江辭煙一臉青色,也開始急了,忍不住厲聲道:“快放開,這是公子的人!”
蘇峻聽聞是顧淮的人,手上力道一松,卻沒有馬上放開她。手從她脖頸上滑下來轉瞬又提着她的衣領狠狠道:“再讓我聽到你說長公主半分不是,我不管你是誰的人,我立馬殺了你!”
江辭煙委屈暗道:誰說長樂公主壞話了啊,只是說她脾氣不好而已,這樣也招他惹他了?
江辭煙朝翻白眼,一瞬間撞進他的眸子裏。她一愣,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倒映着她愕然的模樣,那雙眼裏倒映着她身後的寂寂桃花,無波無瀾像一譚死水。
江辭煙怔然,眼前這個容顏俊美的琴師,是個盲人。
雖然他的眸子聚焦在她的身上,可是那幽黑的瞳仁卻無半分移動。為了證實她的想法,她大膽的緩緩擡起手,從他面前掃過去,卻不料被他猛然抓住手腕。
“你在幹什麽?”
江辭煙一噎,原來不是盲人,她讪讪道:“我幫你打蚊子。”
三娘心裏一樂,這四月天哪裏有蚊子?
那稱為蘇峻的琴師一手抱琴,墨色琴穗垂在他腳邊,露出一雙雲紋織錦長靴來。江辭煙一愣,又看見他要配墨色玉佩,玉佩上紋着長樂二字。江辭煙一怔,不會真與長樂公主有什麽聯系?
待蘇峻寒着一張臉離開後,三娘才松了口氣,提醒江辭煙道:“這人惹不得,你要是得罪了他,連顧淮也救不了你!”
“那人是誰?”江辭煙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裏還是有些發毛,“怎麽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要殺人?”
三娘眯了眼,聲音有些悠遠:“他是長樂公主身邊的人,舊時為公主一人的琴師。周國滅了以後,他與公主失散,便來這聽竹軒時常彈彈琴散心了。”
那樣孤寂的背影......怪不得......
江辭煙“哦”了聲,心裏多少有些了然。這些天經常會在這聽竹軒聽見前朝的事,她多少猜的出這聽竹軒與前朝的聯系。她心一涼,想起顧淮以前神神秘秘的事,總覺像是在籌謀什麽,會不會是.......
“叛黨餘孽”一詞不知怎地猛然浮了出來,吓了她自己一跳。為了拂開這胡思亂想的思緒,她像三娘一笑,樂呵道:“三姑娘與我說說長樂公主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