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于楚河邊游人如織,佳麗雲集,舞榭歌臺,笙簫徹夜。河中,彩楫畫肪鬧端陽,岸上,酒旗聳立慶重九。
然而今夜,本來要登上畫舫為當朝權貴的戚公子跳舞的雲楚姑娘卻不見了。這雲楚姑娘是三娘手下得力的人,然而此刻。琴筝和鳴,美人們扭着纖細的腰肢魚貫而出,最重要的那姑娘卻不見了。
三娘發了火,責問雲楚身邊的一姑娘,那姑娘哆哆嗦嗦的跪在冰冷的地上,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姑娘說有些乏了,想着一會兒要伺候貴人,便想着去睡會,還囑咐婢子沒到時辰不得打擾她。”
那婢子大約是被吓着了,慌忙間扯着三娘的袖子,哭得梨花帶雨:“軒主你是知道姑娘性子的,我要是去擾了她的清寧,還不得被她打死。”
三娘眉頭一皺,責問道:“我知道雲楚脾氣暴躁,我問你,你家姑娘進來同那個男人走得近?”
聽三娘這麽一問,那婢子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恍然大悟道:“最近姑娘同一個落魄書生經常會面,還時常贈送一些香囊手帕一類的女子随身東西給那書生......”她頓了頓,了悟道,“姑娘不會随那書生跑了吧?”
三娘冷哼一聲:“若是如此,那便不必留着了。身為探子竟為區區兒女私情而負己身責任,這樣的人也不必為主子效力了。”
那婢子一聽,心中一涼,暗暗心急道:姑娘,你可千萬不要有事,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一波池水微漾,敗葉零亂空階。空房人靜,斜月照徘徊,夜風浮動翠竹,一夕微光破雲而出,江辭煙木着一張臉擡眼,恍惚間才發覺自己在這裏已經坐了一宿了。
晨露打濕了她的鬓邊,地上一地的殘花花瓣,江辭煙的手中還拿着一枝只有殘留幾瓣的芙蓉花。直到太陽升起,她才搖搖晃晃的起身,昨夜從顧淮院裏回來之後她就在這個花園裏坐了一宿,扯殘了一叢的芙蓉花。
她剛走出院子,就看見顧淮從另一邊走了過來。她輕輕的看了一眼,就別開視線,也不避開他,漠然着一張臉就直接從他身邊離開。
顧淮也遠遠的看着她走來,身上濡濕,手背上盡數是被花枝劃破的傷痕。他微微皺眉,看見她直直的從他身邊走過,看也不看他,仿佛視他為無物。他長手一伸就将她拉了過來。
“這麽涼的天,你怎地穿的這樣少?”說完,解開自己的披風,輕輕的給她披上。
江辭煙一看見這一雙拉着自己的手昨夜曾摸過那樣一個女子,就覺得心中不舒服,她直接甩開顧淮替她系披風的手,語氣有些冷:“奴婢自個的身體奴婢清楚,公子還是去多多關心懷裏的佳人吧!”她猛然的一拂手,披風從她肩頭滑落,掉進那一堆殘花之中。
顧淮的眉宇間驟然生冷,她自稱奴婢?
“你是在怪我接回了式微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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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辭煙終于肯擡眼看他一眼,那眼淚泛着紅血絲,還有微微的腫脹,她揚起頭對他說:“做下屬的哪敢對主子非議,公子可以喜歡那姑娘,可是沉月不喜歡,公子還要逼着我喜歡麽?”
她一字一句咄咄逼人,一時間讓他不知該如何反駁。他不知她從哪裏得知了他接回了式微,他并不喜歡式微,所做一切皆有他的目的,他想來不是個濫用感情的人。之所以瞞着她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他明明吩咐了屬下不可告訴她,那麽是誰嘴碎說了出去?
他在江辭煙面前驟然冷了臉,江辭煙也是個性格決絕的人,當下便甩開顧淮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顧淮一愣,看着手心空蕩蕩拂去的冷風,心裏不知怎麽的忽然一空。
這邊江辭煙正走遠,那邊寒武拿着一個布包的東西尋了過來,看見顧淮立在那裏,遠遠的喚着公子便過來了。
“公子,可找你了好久。”
“何事?”
寒武遞上手中的東西,言辭恭敬:“今晨進公子房間看見的是式微姑娘,便想着公子定是往庭院這邊來了。”
他展開手中的布包,拿出手裏形狀奇特的一個陶罐,上面簡簡單單的塗抹了些微青色的釉色,一看便知手工粗糙,定是第一次做的。顧淮挑眉,還在想着江辭煙的事,漫不經心道:“這是何物?”
“昨夜月姑娘回來的晚,便想着要給公子這個。”他微微一頓,複道,“屬下看得出是月姑娘親手所做,應想着是趁公子生辰是送的,哪知......”
他心底一滞,知道寒武究竟想說什麽,也大約知道今晨她為什麽會這麽生氣。他默然的接過,面無表情道:“你派人保護好月姑娘,同樣也不能讓她離開。”
“是!”寒武領命,“可是公子,月姑娘那樣生氣,您不去勸一勸麽?”
“不必.....”顧淮目光悠遠,望着江辭煙離開的地方和地上靜靜躺在那堆被江辭煙扯碎的殘花之中,像一只頹敗的蝶,心裏浮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江辭煙走得遠了才發現手上拿着的一支殘敗的芙蓉,她怔怔的瞧了許久,似笑非笑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麽?”
可是,誰能告訴她為什麽會昨夜那件事那麽反感,難道僅僅是因為看不慣麽?
江辭煙随手扔了手上的花,正打算回屋,卻看見迎面走來一位麗人,衣帶扶風,身姿妙曼,着淺紫的羅裙,鬓上不搖珠翠在她紅潤的臉龐搖曳生輝。真是昨夜同顧淮翻雲覆雨的女主角,江辭煙心想:真是見什麽煩來什麽。正在打算繞遠走,卻被叫住了。
“姐姐,這是去哪兒啊?”
江辭煙暗暗的冷笑一聲,心裏道:姑娘,貌似你年紀比我大吧,這聲姐姐是怎麽回事?
“你是公子的人,我這個做下屬實在受不起你的這聲稱呼!”
那女子婉約一笑,眼波橫橫,一颦一笑似乎帶着媚意,之前在于楚河邊吹簫時出塵不染的模樣全然褪去。江辭煙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女子,當下冷了眼。
“姐姐真是喜歡開玩笑,誰不知道你是公子身邊的紅人,是妹妹高攀了。”她說的言辭陳懇,江辭煙差點就以為是那麽回事了。
“不敢當,想來姑娘昨夜定是累壞了,就不擾姑娘安寧了。”江辭煙冷冽的笑着,轉身離去。
“不知沉月姑娘可還記得我?”聽她突然正經,江辭煙頓住步子,且聽聽她想說什麽?
式微衣衫微薄,被風帶起,她靠着一旁的柱子上,眼神中也泛着微冷:“三年前簪花樓,沉月姑娘一劍砍下來,當時我真是以為就此死去呢?”
江辭煙冷然一笑,問:“你恨我?”
式微笑着摸了一下脖子:“是,我恨你,本來我可以彈琴的一雙手,卻生生的被你給毀了,我的前途我的榮華富貴被你給毀了!”
“可是,是顧公子他救了我。”她對着江辭煙微微一笑,笑容中泛着陰冷,“我感激他,可是我恨你!”
三年前闌城的簪花樓上,上巳節上燈影輝煌,江陵侯府為候家嫡長女生辰,特邀顧淮出席宴會。夠籌交錯杯酒碰撞之間,衆人把酒言歡。豈料這時宴會上竟然出現刺客,本來那些刺客的目标本來是候家家主,但是刀光劍影之間,一道利刃直接奔着顧淮而來。
當時冷着一張臉的沉月長劍出鞘,但是已來不及,電光火石之瞬沉月随手撈來一個人擋在顧淮面前,那人便是如今的式微,當時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眼看着那刀在頭頂落下來,她下意識去擋。
手腕上觸及一個冰冷的東西,待她回神的時候,她的手腕已經握在顧淮的手裏,而顧淮整個人擋在她的面前,手上一方折扇生生的接住了那刀刃。然而那鋒利的刀刃還是劃破了她的肌膚——直接截斷了她的筋脈!
自此以後,她的人生幾乎全部被改變。
她對他一見傾心,卻恨透了眼前的這個女子。
“你恨我也無妨,我也不會少坨肉,你盡管恨着吧!”江辭煙懶懶的大了個哈欠,邊走邊回答,“我困了,您自個喜歡倚着柱子就倚着吧,我不奉陪了。”
式微見她根本不願搭理她,就像全力打在一坨棉花上,讓她甚是氣餒。咬了咬牙,終是甩袖而去了。江辭煙轉身看見她氣憤的拍欄而去,心裏也沒多大高興。
式微恨着的那個不是她,顧淮在意的那個人也不是她,所有人喊着的、記憶裏的月姑娘都不是她。那麽即便她走了,也是從來來也如風去也如風吧?她江辭煙是誰?大約在墜崖的那一刻已經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