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想要保護她,但是實在不喜歡有人限制她的自由。
她微擡明淨的臉龐,抗議道:“公子你這樣俊俏,是不是為了安全以後都不要出門了?”嘴上其實她自個心裏清楚自己是個麻煩,她明白害的顧淮墜崖的那次刺殺事件就是因她而起的,她害了他一次,不能再害他第二次。
“阿月,不要任性!”顧淮皺了眉,江辭煙心裏一緊。
“公子是沉月的天,公子的話沉月哪敢不聽!”江辭煙垂眸,聲音低低的。
顧淮一愣,伸出去一只手似乎想要去摸她的頭,然而途中卻是生生怔住了。那雙清冷的眸子望着她,似乎在她的身上看見了其他的什麽,末了,他放下那只手,微微一笑:“阿月又在說笑了,什麽時候你我變得這樣生疏了?”
江辭煙恍若未聞般別開頭,卻被顧淮扳過來肩膀,顧淮眼裏帶笑,語氣柔柔的:“好了,阿月脾氣還是這麽直,以後要出去便是了。我不過說說而已,有我顧淮在誰敢欺負你呢?”
江辭煙愣愣的看着他,心裏軟軟的像是什麽柔軟了一樣。顧淮清雅的笑容映在她眼裏,她就這樣看的愣神了。
突然的從外面跑進來一個小孩,一見江辭煙就撲了上去。江辭煙不知發生何事,就見那個水靈靈的小孩子扯着她的衣服央求道:“姐姐,你好漂亮,可以陪我玩嗎?”
那孩子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實在不忍讓江辭煙拒絕,她無奈的看着顧淮,顧淮溫柔一笑。
“這孩子應該是掌櫃的孩子,他這麽喜歡你,你便陪他去玩一會吧!”
江辭煙對着那孩子溫柔一笑,牽着他的手正要出去,忽的又回頭對顧淮道:“公子,謝謝你。”
謝謝你救我一命,謝謝你照顧我收留我保護我。
顧淮看着江辭煙出去了,臉上的笑容才散了去。
那孩子牽着江辭煙的手,走出門的那一刻,對着躲在房門那裏的寒武得意的笑笑,張了張嘴型。字正腔圓的四個字:四兩銀子。
寒武的臉黑了黑,破小孩,果然是家裏開客棧的,黑心老板連孩子都這麽貪財!
先前他是來公子彙報事情,路過窗戶的時候,瞥見裏面的月姑娘黑着一張臉,便知氣氛不對。情急之下,便将旁邊踢球的小孩給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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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把裏面的姐姐拉出來好不好?”
誰知那孩子一臉不屑的看着他:“你給我多少銀子?”
“銀子?”寒武皺眉。
“不給銀子,你自己拉去!”話音未落便要走,寒武一瞧裏面公子的臉也黑了,一把拉住孩子。咬牙切齒道:“開個價!”
“四兩!”
“好!成交!”
☆、天光微傾
? “昨日調查可有收獲?”顧淮端着茶杯,吹開上面的浮沫,問道漫不經心。
“是,第一批殺手的目标是公子。第二批則是沖着月姑娘來的。”寒武答道,思考了片刻又道,“那批西南口音的殺手,雇主已經查出來了,是福州謝府的新夫人。”
“哦?”顧淮訝然,“不是剛死了一個夫人麽?怎麽?又新立了一個?”寒武點頭,并未接話,靜靜的等待顧淮下一步的指示。
顧淮眼半斂,神情散漫,只是淡淡道:“一次二次就必定會有第三次,你派些人手去提醒提醒那位新夫人。別為了不該為的事丢了性命。”
“是。”寒武領命離開,走到門口的又被叫了回來,“畢竟我們還有求與謝家,別做的太過。”
透過窗外的青青枝桠,江辭煙正在院內同客棧老板的孩子玩蹴鞠,陣陣的笑聲穿了進來。江辭煙着水藍色玉蘭散花長裙,長發一束,正随着她跳躍的動作一上一下,像什麽呢?顧淮眯着眼想了想,嗯,有點像白兔子?那孩子生脆脆的叫着:“姐姐,給我球,給我球!”江辭煙笑眯着眼,明媚着一張臉,對那孩子柔聲道:“好~”
日光溫暖,庭樹青青。時光仿佛微微滞留,看着江辭煙和那孩子,不知怎麽的顧淮忽然覺得的自己的心變得些微的溫軟。
杵在門口的寒武瞧了許久,才冒着被責罰的危險,諾諾的說了句:“公子也似乎變得仁慈了呢?”
顧淮聞言疑惑的瞧了他一眼,寒武頓了頓,聽着外面的嬉笑聲,才道:“公子其實沒打算殺那些人吧,是為了姑娘?”
顧淮穩穩的端起手中的茶杯。擡眼看了看院內鬧得正歡的兩人,又懶懶的看了一眼站如松的寒武,才道:“你不覺得今天你的話似乎有點多?”
寒武一顫,低了頭,繼續說道:“公子不覺得月姑娘同往日有些不同?”
氣氛在一瞬間凝結,寒武覺得剎那間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穿堂而過的風讓他瞬間起了顫栗。
他只聞顧淮沉聲道:“寒武!當日領你進顧家的時候曾告誡過什麽?”
寒武一凜,站直了身子,神情都變得嚴肅,仿佛脫口而出的是嚴苛的律條:“主子訓言,不得多問多言。主子之事,不疑不慮。”
顧淮平時對待下人是溫和有禮,從不苛待,也鮮少責罰,下人和侍衛都打心裏尊重這個主人。平時嬉笑打鬧也不是苛責什麽的。然而,此時這個素來溫和的主人第一次不動聲色的發了怒。
寒武自知僭越了,沉默地低垂着頭,一言不發。靜靜的等待着發怒的主人的進一步責罰。
“沉月只能有一個,也只有一個。”他聽得顧淮悠然道,似乎怒氣散去,恢複平日溫雅的模樣。然而寒武從那一雙燦若星辰明亮有若大海幽深的眸子裏浮現複雜的意味。主子有什麽顧慮,他可以分憂。但主人的話語便是上帝的指令,是不容置疑。
他重重的點頭,內心的情緒翻湧如海,卻強制壓下,只平靜的回答:“是,月姑娘就是月姑娘,是屬下看錯了。”
正待再說什麽,忽然從窗外闖入一個黑影,正直直的向顧淮撞去。寒武大驚,反應極快,一個躍身跳到顧淮面前,劍光寒意頓生。寒武眼神一凜,揚劍反手一削,那個黑影在他面前瞬間四分五裂,落下來是已變得成更細的細屑。
待看清,原來個竹片做的球,寒武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下來。
顧淮無聲的笑了,似誇贊道:“近幾日反應極快,較之在江陵時進步不少啊!”
寒武一甩手,長劍穩穩的落入劍鞘。他頭也沒擡,苦笑道:“公子三番兩次遇險,手下的侍衛個個廢材似得。我若再不盡興,誰來護公子安全。”氣氛微微緩和,沒有之前那樣,寒武暗自松了口氣。
“哎,你們把我們的球扔哪去了?快快扔出來,不然小淩可得哭了。”未見其人,便聞其聲。進來的是江辭煙無疑。牽着一個小童,走得衣帶當風的。
顧淮和寒武瞧瞧地下碎做一地渣的球,突然雙雙無言,顧淮捏了捏太陽穴,轉頭去看窗外的風景去了。寒武提劍立在那裏,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樣子。
江辭煙進來看見兩人尴尬的無聲無息,不明所以。顧淮倒是雲淡風輕的端起茶杯,悠悠的喝了一口。
眼尖的看見寒武面上無甚表情,然而正用腳尖将地上的一堆木質碎屑往桌子下面踢。江辭煙仔細端詳了那堆看不出形狀的木屑,眯着眼想着它完好的時候該是什麽樣子。
被喚作小淩的孩童順着江辭煙的目光也看了看,忽然一抽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江辭煙慌了神,将她攬在懷裏,輕聲問道:“怎麽了?不哭不哭。”
小淩只顧着哭,然而小手一指,直直的指向剛剛的還是球,現在以變作一堆木屑不明物。
忽然她眉梢一挑,質問道:“誰幹的?”尾調高高的揚起,表示現在某人的心情很不好。
顧淮輕聲的咳嗽,寒武苦着一張臉轉頭看着顧淮,投出了求救的眼神。顧淮轉頭看着窗外的天空掠過一群南歸的飛鳥,表示沒有看見。小淩哭得更大聲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江辭煙心裏又急又氣的。
寒武見小淩那孩子掩在手下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便知他在裝哭,他越哭,江辭煙就越生氣。
“連承認錯誤都不敢,算什麽大丈夫!”江辭煙上前一把扯過寒武的劍,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咚”的一聲震得茶水傾灑,也震得顧淮一驚。
她指着寒武怒氣沖沖道:“一個小孩子的玩具也要破壞,你個大男人玩什麽不好?”
寒武有理說不清,結結巴巴解釋道:“月姑娘,你聽我解釋,我以為是傷害公子的暗器,情急之下才......”
小淩偷笑,寒武一眼瞪了回去。
江辭煙冷哼,不屑道:“這也算是理由麽,明明是你自己武功不濟,連暗器和玩具也分不清。”江辭煙咄咄逼人的樣子,讓顧淮都愕然了,沒想到為了一個孩子,平素也算和氣的江辭煙也會動怒,顧淮忽覺得心情愉悅了不少。小淩見江辭煙同這個大哥哥鬥嘴的樣子好好看,也不哭了,偏着頭,好奇的看着他們。
寒武更是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明明是為了公子,然而,某人卻在那裏優哉游哉的看好戲,誰說月姑娘 變得奇怪了,這哪是奇怪啊,明明就是變個方式折磨他啊!
“解釋就是掩飾,來,寒侍衛,小淩就交給你了!“她笑得眉眼彎彎,看的寒武一陣惡寒,他總會覺得笑容越發詭異。她蹲下來認真地對那孩子道:“小淩,叫這位叔叔給你做一個好不好?”
叔叔?寒武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
小淩苦着一張臉,胖嘟嘟的小手一指寒武,委屈道:“叔叔好兇,我要月姐姐。”
聞言,江辭煙心裏一樂,險些笑出聲來。顧淮則用清咳掩飾唇角的一絲笑意。寒武黑着一張臉,冷冷的看着那兩個正在“羞辱”他的一大一小的兩個姑娘。
“你這個小鬼,竟然說我醜?”寒武瞪着一張臉,轉瞬又将小淩吓得大哭。江辭煙瞪眼看着他。“小淩,別看這個叔叔長得醜,其實這個叔叔也很厲害的。”
畢竟還是孩子,注意力立馬被轉移,閃着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期待的問道:“這個叔叔真的很厲害嗎?”江辭煙溫柔的對她笑笑,肯定的點點頭。寒武一聽江辭煙說他長的醜,眉毛一豎,脾氣立馬就要發作。
顧淮忍不住笑着說:“好了,別吓唬小孩子了。我記得以前你會做這個,替小淩做一個吧!”
公子的命令不得不服從,他無奈的嘆口氣,看着江辭煙得意向他一揚精致的下颚,臉上滿面的笑容。只得無奈道:“是!”
江辭煙把小淩牽到門口,仔細叮囑小淩要好好和寒武玩兒,又叮囑寒武不許把小淩給弄哭了,才舒展眉宇,輕輕的笑了。
看着一個大老爺們委屈的樣子,江辭煙極力的忍住想笑的欲望。寒武一雙大手牽着小小的孩子的手,忽然覺得軟軟的,心裏一軟。忍不住看着自己牽着的奶孩子,突然就覺得原來孩子是這麽小小的,軟軟的,好像很奇妙的感覺。
正在發怔的時候,耳邊傳來江辭煙的輕笑:“剛剛說你的那些話,你別介意。不這樣說,怕是小淩要一直哭下去了。”
他驀然轉頭看見她,她的發絲有一縷垂落在削瘦的肩上,臉色紅潤,如同開滿庭院的踯躅花一般明豔。這樣的月姑娘,仿佛以往從未見過,是有什麽不一樣,嗯,多了點女人味,開始像個姑娘了。
江辭煙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寒武直勾勾的看着她,臉上還有可疑的紅暈。她以為是他生氣了,解釋道:“其實你長得挺一表人才的,我剛剛只是哄小淩開心的。”
寒武意識到自己剛剛在想些什麽,臉色一紅。掩飾道:“你嘴這樣毒,才不信你不是真心的。”說完便拉着小淩快速的走了,江辭煙還沒反應過來,寒武已經拐過好幾個走廊了。
小淩看着寒武,天真着張臉,不解道:“叔叔,為何我們要走得這麽快啊?”
寒武聞言一怔,裝着不耐煩喝止道:“小鬼別鬧!”
☆、初露端倪
? 江辭煙倚門而立,削瘦的背影看着有些蕭索,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被那幾天又給折騰沒了。顧淮心裏不知怎地有點心疼的感覺。
遠遠的來了一個小厮打扮模樣的人,江辭煙看見他直往顧淮房門這邊來。江辭煙瞧着這人面生,竟是從未見過,心裏不免警惕起來。她垂首立在門口,只是微微側身便擋在了門口。
但她沒想到那人在離房門還有些距離的時候停下來了,恭敬欠身道:“公子,屬下有最新的消息。”
裏面傳來平淡無奇的聲音,卻隐隐有着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進來禀報。”
那人進去,江辭煙還在原地愣神。那人瞧了一眼江辭煙,有些遲疑。
顧淮道了聲:“無礙,自己人。”
那人才繼續道:“距探子查,太子也不日将抵達闌城。”
“哦?”顧淮有些驚訝,似是自喃,又似在詢問,“他來做什麽?上次遇襲之事是否透露給太子?”
那人略低了頭,回答道:“寒公子囑咐在下告予太子行程延遲,并未提及遇襲之事。”
顧淮托腮思考,如墨鍛的長發随意的散着,神情看似慵懶,但眼睛裏卻流轉的珠玉般的光華。從江辭煙那個角度看去,陽光透過镂花的窗扉,絲絲縷縷的鋪灑在顧淮的肩上,那如深海明珠般俊美的容顏此時正散着勾人心魄的美。
“吩咐下去,我要知道太子到達闌城究竟有何目的。”
“是!”
那人走了很久,江辭煙還愣在那裏,久久未回神。
太子?江辭煙有點恍惚,據她所知,顧家不只是商賈嗎?怎麽會與朝廷扯上關系?
镂花的窗扉外陽光斑斑,樹影在在庭院交織繪成點點的清影。她覺得似乎外界的一切聲音都聽不見了,她怔怔的立在那裏,宛若提線木偶般失去神采。
顧淮放下茶杯,悠然的伸手關了窗戶。室內一下暗了下來,江辭煙瞳孔一縮。顧淮奇怪的看了怔然的她,淡淡的喚:“阿月?”
她未回神,仍是呆呆的将視線定格在那人離去的門扉。
顧家是什麽?她從一開始就應該注意,一個看似溫雅的公子,為何會有沉月和寒武兩大高手在身邊?看似如那些儒雅公子一般,卻處處透着不凡的氣質。面對危險和刺殺臨危不懼,甚至有着過分的冷靜和沉着。她甚至都沒有懷疑過顧淮為何會身懷功夫一事。一個平常公子,哪裏會有這種氣魄?
顧淮低低的喚她沒反應,皺了皺眉,聲音微微提高,再一次提醒:“阿月?”
有風從窗戶的縫隙中吹來,江辭煙覺得身子一冷,恍然回神。看見的便是顧淮探究的目光,江辭煙心裏一驚,會不會顧淮發現了什麽?
“阿月,你失憶後,大多時都不記得了。”他對着她淡然一笑,笑容溫柔,“等過些時候,會一一告知與你。”
江辭煙也是一笑,極淡的笑容在顧淮看來很是勉強,開口道:“公子何時告訴沉月不重要,沉月知不知道也不重要。”她才不要知道些什麽,知道越多也就越危險。她還不想這麽快就去見閻王啊。
他微微啞然,眼前的女子素淨的面容在一瞬間讓他恍然覺得是另外的一個人。“阿月似乎有點介意?”
江辭煙傻愣着,忽然笑盈盈道:“公子這樣做必定是公子的理由,沉月只聽公子吩咐即可。哪敢介意呢!”
顧淮起身,見江辭煙笑得雙眼微眯,不由得拍了拍她的頭頂,微笑道:“好了,明天帶你去吃本地的水晶餃子,看你都饞了好久!”
“真的?”江辭煙佯裝大喜,其實她才不知道什麽是水晶餃子,但是對于吃食她還是很感興趣的,但又擔心道,“可是蘇大夫說了,您得躺上三個月,要是再因為我出什麽岔子,估計他得用眼珠子瞪死我。”
看着江辭煙垂頭喪氣的模樣,顧淮忍俊不禁,笑道:“我的自由他哪敢限制。”但江辭煙仍是沒精氣神,恹恹的樣子。
顧淮正了臉,低聲道:“好了,明日我們偷溜出去,大不了瞞着蘇大夫!”江辭煙這才擡眼看他一眼,眸子裏有驚喜的光芒閃過。
她不知覺的蹦跳到他的床邊來,欣喜道:“真的?”
顧淮沖她肯定的一點頭,江辭煙蹦跳着出去了,臨走時扔下一句:“我先去忙完今兒的事,明日好和公子出去!”
顧淮看着她急急忙忙的身影,無奈的搖搖頭,似乎阿月也變得很有意思了,至少較之以前,要活潑不少。他凝目她離去的方向,一絲笑意牽在嘴角。
據闌城萬裏之遙,有宮殿巍峨矗立,宮牆內外,肅穆莊嚴。
慶安大殿之上,今上方才摔碎了一個外藩進貢的紫玉琉璃夜光杯的一只。那些晶瑩剔透,泛着月光色澤的碎片此時正躺在那些瑟瑟發抖的大臣腳邊。
一個清瘦老頭,鶴發須眉的三品官員抖了抖身子,才抖抖索索的站出來,“皇上,臣等商議廢太子昱!”
接着另一個重臣也跪着站了出來,凜然道:“陛下,不可輕易廢太子啊!”
“放肆!”龍座之上的皇帝,身着黑衣廣袖的正裝是金線繡成的雲龍十二章恰龍袍,此時龍顏震怒,那些大臣氣都不敢喘一聲,只聽得皇帝怒道。“太子何不濟,爾等竟聯名上書要求廢太子!”
氣氛異常緊張,大殿異常的安靜,安靜得一位大臣因緊張吞咽的聲音竟清晰可聞。還是那位大臣,抖索着本就不大健朗的身子,一派正義秉然道:“陛下難道不知道太子行跡實在惡劣,實難挑起國之大任啊!”言辭懇切,語罷,向着大理石的地板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這一聲鈍響,聽得在場的的臣子們心尖尖一顫。
皇帝的眉毛抖了抖,俯視着這些跪得整整齊齊的大臣,平複了心情道:“張愛卿且說來聽聽,為何太子實難挑起大任?”
那位大臣這才擡起頭,額上的鮮血流了下來,橫溢了整張臉,看上去實為可怖。他深嘆氣,又悲又怒,朗聲道:“老臣先前聽說太子無心學習,遣了太傅在先,游說同學逃課在後,竟還調戲.....竟調戲宮裏妃子!”
皇帝的眉毛抖了抖,下面大臣的身子也抖了抖。
張林閣吞了吞口水,又是重重的一嗑,語調驀然悲憤:“更讓臣等失望的時,太子在宮外結交一群浪人,每日與都設宴與他們飲酒作樂,絲毫不心系社稷啊!”
皇帝的胡子不抖了,身子卻氣的發顫,雙目瞪直,随手拿起身邊的一個物什恨恨的砸下。“廢物!”
跪得老遠的一個七品小官員,心疼得看着皇帝摔碎的東西,那可是紫玉琉璃杯的另一只啊,光是其中一只就可以夠他一輩子,哦不!八輩子都吃不完啊!敗家!真敗家!他啧啧,表示很遺憾。
皇帝猛地站起來,吩咐身邊的大太監,怒氣沖沖道:“去,把太子給我請來......!”
話音未落,一個小太監低眉瑟瑟的回禀:“禀陛下,太子昨夜就已經不在太子府了.....”
剎那間,時空凝固,呼吸聲都在那時聽不見了。天子一怒,四下都不敢有人求情。都緊閉着嘴巴一言不發,皇帝氣的無可奈何,猛然一拍龍椅,震聲道:“去給朕把太子提回來,抓不回來就綁,綁不回來就敲暈了,朕要是看不到那個逆子,你們就提着腦袋回來吧!”
皇上用的是“提”底下跪着的大臣都沉默了,領命的小太監顫顫巍巍的下去了。
出了顧淮房門的江辭煙繞過回廊,回屋了就立刻把房內給關上。也沒坐下就直接靠着門,深深的籲了口氣,心裏這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剛剛在顧淮面前裝着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是累,她慢慢撫平心裏的鼓噪。顧淮到底是什麽身份?她搖搖頭表示不願再想,似乎一切都不是她能夠選擇的。似乎她重新來過的這條道路也不是那麽簡單。
她轉身,想透過朦胧的窗看見東三屋顧淮的模樣,可是不會看見,就如同她看不清她所走的這一條路究竟會通往何方?
她揚起臉,想起從顧家別院醒來,去謝府吊唁沉月,跟随顧淮離開福州,遇刺,再到闌城。不過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卻好似已經過了很久。她一直都存在着離開的心思,這裏畢竟不是她的最終歸宿,她想回到的還是屬于她的世界。今日發生的種種,更加篤定了她要離開的想法,顧淮不是個簡單的人,如果繼續下去,勢必會卷入什麽事件中。
時間仿佛過的極慢,慢得門外的人聲都漸漸安靜起來。她平複了心情,忽然又一縷桃花想起萦繞在鼻尖,她這才注意道,白天來時的客棧外似乎有幾株桃樹?突然的,她想起送給顧淮的白梅香囊,不知他是否還繼續留在,或許已經随手扔了?
若是離開,她會不會舍不得?
此時的東三院的房間內,顧淮把玩着手中的香囊,他輕嗅着那一抹餘香,可惜花早已枯萎。香氣已經不複存在了,他微微笑着,漫不經心的把玩,神色懶懶。像是在欣賞什麽絕世珍寶,又像是在觸摸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東西。
夜裏清風陣陣,明月高懸,也是一個安靜祥和的夜。
☆、聽竹軒內
? 第二日早晨的時候,天色将亮未亮。顧淮便溜進了江辭煙的房間內,扯了扯江辭煙的臉蛋,便将江辭煙給弄醒了。
江辭煙此時睜着一雙睡意朦胧的眼,睜眼看見便是打扮整齊的顧淮,一雙眸子便對上顧淮含笑的眼,正要驚呼,卻及時的被顧淮給捂住。
一雙修長的手擱在江辭煙的嘴巴上不能說話,江辭煙只好拿一雙大眼睛哼哼的瞪着顧淮,顧淮俯身,發絲垂落在江辭煙的臉上,撓的江辭煙的臉癢癢。
此時的顧淮披着一身晨霧,窗外的晨光灑落在他的臉上,膚色白皙若白玉,身姿微微的倚在江辭煙的肚子上,他的眸子閃着寒夜裏星子的光芒,映在江辭煙的眼裏漫漫的都是傾落的眸光。
他輕柔道:“噓!不要叫,是我。”
江辭煙被他這樣看着竟微微紅了臉,乖乖的點點頭,顧淮這才放開她。
天色将明,薄霧漸起。江辭煙穿戴好以後,一推門而出,便看見長身玉立的顧淮站在她門口等着她,白衣蕭蕭,背對着初生的朝陽,逆光而立披了一聲柔和的清輝。
江辭煙一愣,有那麽一瞬失神。這樣被人的等着的感覺有點開心,從來沒有人這樣披着日月清輝和一身晨露候着她,這樣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這個時候,下人早就已經起來,灑掃準備了。本來在房內等着下人來伺候的主人,此時正拉着江辭煙,穿梭在園林小徑中,躲閃着來往的下人。
他一面注意着四面來往的人,一面拉着江辭煙走得如風一般的快,江辭煙幾次踉跄差點跟不上他的腳步,他用極輕宛若風拂過的聲音對她道:“昨日見你歇息得晚,今日叫你便叫的有些遲了,阿月,我們得在蘇大夫發現之前離開客棧。
她微微愣住,沒想到一向嚴肅的顧淮真的是帶着她從蘇大夫眼皮子地下偷溜出去,昨日她不過随着他說以免惹得顧淮懷疑,沒想到.......
他一身白衣,白玉束冠,看上去宛若畫中走來的翩翩公子,清雅淡漠得如同山間拂過的一縷清風。偏偏是不雅的動作,他舉手投足之間沒有半分的猥瑣,褪去平時的高貴氣質,反而平添一絲難得随意,江辭煙覺得心裏說不上的愉悅,嘴角不知覺的染上一抹笑意。
她甚至開始有點期待水晶餃子了。
從後院出門一路連個人影都沒遇見。出了後門,彎彎繞繞好幾個街道,顧淮依然拉着江辭煙的手。
他回身一笑,對累得氣喘籲籲的江辭煙笑道:“在去吃餃子之前,待我去見個老朋友。”
江辭煙順了口氣,恨恨的瞪了一眼依然從容的顧淮,心裏暗恨道:走了這麽久居然不累不喘,這還是腰傷嚴重的病人嗎?居然比她這個健康的人還有精神。
顧淮平靜的接住她瞪得老圓的眼睛,輕松一笑。
一刻鐘後,朝陽從東邊的城闕樓升起,明晃晃的挂着西邊的翹得高高的檐檩之上。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開始變多,小販們也開始吆喝着自己的拿手絕活,市集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此時的江辭煙和顧淮站在西市的一處酒樓面前,江辭煙仔細一端祥,正上方一塊巨大的匾額,匾額上用燙金寫了“聽竹軒”三個篆書大字,明明是端莊嚴謹筆劃纖細如線而剛勁如鐵的小篆,寫在這華貴大氣的酒樓上,卻多了一絲豪放大氣,而立于熱鬧的西市中央,更是成為了許多權貴和世家子弟來此飲酒賦詩作樂,在這裏更是可以随意談論朝政,更有人說,這家酒樓背後定是有貴人扶持,不然不可能安穩存在道如今。
顧淮看了不看,一撩袍子,衣帶當風的走了進去。江辭煙也不敢遲疑,亦步亦趨的跟着顧淮。門口立在藍白相間衣裳的小童,顧淮遞了一個青色的圓形玉佩上去,江辭煙眼尖的瞧着那玉佩上刻着四爪的雙蟒,盤繞了整個玉佩。江辭煙好奇的瞧了兩眼,便跟着顧淮走來進去,甫一踏上門檻,就聽見裏面傳來高聲争辯的聲音。
“我說,皇帝這次廢太子肯定是下決心了!”
一青衫的公子,頭上戴着僕頭,看樣子是個讀書人,他面紅的争辯道:“三皇子懦弱無能,而七皇子太崇尚武力,喜怒無常。唯有太子乃正宮皇後所出。乃是吾皇的嫡長子,怎可輕易廢除!”
江辭煙大驚,這種地方人多眼雜的,怎可高談論闊朝廷大事!顧淮見着她臉色一變,笑着解釋:“阿月不知,這聽竹軒內可妄議國事。若是有遠見之才子,必會被聽竹軒主收入閣內,作為他們的幕僚也是待遇豐厚。”
江辭煙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分析道:“依我看,上面有人!”
“确是。”顧淮對着她淡然一笑,“能在這裏談話的人,不是世家和高官子弟便是将要考取的功名的才子。總之,能有價值的人才能入得了這聽竹軒。”
江辭煙想了想,偏着頭疑惑的問顧淮:“那公子屬于哪種人?”
顧淮第一次凝目注視着她的眼,一本正經的對她道:“顧家是江陵第一大家,你說我是什麽人?”說着輕輕的敲了敲她的頭,一派鎮靜。
江辭煙暗自腹诽:這麽自戀的人還是第一次見着。
落了座以後,顧淮随意的叫了一些平常的早點,如點心什麽的。江辭煙悶悶的想,還以為這麽氣派的酒樓裏定是不凡,沒想到早餐還是包子和饅頭!
顧淮看着她繃着一張臉,似乎有些不開心。心裏也知道她為什麽悶悶不樂,不禁安慰她:“這聽竹軒內吃食是很不錯,我要不是點些包子,一會你怎麽吃得下別的東西!”他假意怒目而視,眼裏卻是笑意。
江辭煙嘆了口氣,她可以說她不是很期待水晶餃子的嗎?正在悵然間,忽然被隔壁桌吸引了注意力。
“朝廷局勢最近異常緊張啊,你們聽說了嗎?西北的叛軍至今沒有平息,朝廷正派七皇子前往隴西平定,估計又是一場惡戰。”
“據說是前朝遺留的皇宮的一批的精衛隊。周朝覆滅後,聽說民間還殘留了一些組織,朝廷正為這事頭疼呢!”
那人用筷子蘸水在桌上書寫,分析道:“嘿嘿,周朝不是還殘留了幾位皇子嗎?聽說一位在流放的途中病死,幾位公主不是充奴就是那場皇宮大火中死去了,真是悲慘。這樣連血統都沒有,那些殘餘的勢力又有何用?”
江辭煙一口咬了一個小籠包,汁水滿溢了嘴,她一面認真的聽着他們說着前朝的事,一面大朵快頤。一旁的顧淮一口一口無意識喝着酒,雖然面上無甚表情,心細的江辭煙還是發現他也在側耳細聽。
“不,據說前朝的惠貴妃所出的三皇子和大公主不是不見了麽?據說朝廷竭力尋找的不就是他們兩個?”
那人不屑一笑,不以為然,端起手裏的酒杯悠閑的喝了口,才緩緩道:“那位孱弱的三皇子不是從娘胎裏就帶病來麽,據說也是活不過二十五歲,大公主不過一介女流。安能成大事?” “也是,若是那位皇子還活着的話,大約也是二十七了吧?”他搖頭嘆嘆氣,似乎在為前朝的皇子惋惜。
顧淮杯子的酒微微一蕩,酒漬灑了他的月白袖子,染在真絲繡成的竹葉暗紋上,像是斑斑的污跡。江辭煙一怔,顧淮卻是看着她笑了,道:“快些吃,我們得去見一個人。”
江辭煙應聲,就感覺廳堂內忽然安靜的詭異,接着就聽見有輕微的腳步聲踏了進來。她好奇的一轉頭頭,就看見門口的小童欠身恭敬的向他行了個禮。
來人一身黑緞長袍,腰佩翠玉色澤的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