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走!”江辭煙哼哼。
顧淮試着動了動,腰上疼的麻木,根本動不了。只得無奈的對上江辭煙冷然的一張臉,有些可憐的喚道:“阿月......”
江辭煙嘴上哼哼,心裏卻是心疼的要命,要不是顧淮她現在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她一手拿着剛剛死人手裏拖出來的碗,一手将顧淮架在了自己的肩上。顧淮清冷的眸子一瞥,便看見那只碧玉的碗,忽然一怔。回頭望了望身後不見光的隧道,狹長的眼睛半眯,折射一抹探究的眸光。
天色暮霭,薄霧冥冥。初春的天氣裏,空氣中浮動這薄薄的一層煙霧。山洞外的溫度漸漸的低了下來。
江辭煙圍坐在剛升起的火堆邊,看着顧淮手法娴熟的将在洞裏抓到的蛇剝皮拆骨,再仔細的穿在木棍上。
江辭煙詫異的看着他,火光跳躍映着顧淮的臉如白瓷般細膩雪白,長長的睫毛的倒影在臉上,雖然周身狼狽,也掩蓋不了溫潤的氣質,看得江辭煙莫名的心動起來。
“我那時撿着阿月的時候,也是我剛剛執掌顧家不久。”他突然說話,江辭煙反應不及,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麽,“看見那時瑟縮在牆角的你,雖然渾身髒兮兮的,但眼神裏卻透着一股倔強。我便想到了當初的自己。”
她知道沉月是孤兒,這麽說:“這便是公子領沉月回去的理由?”
“其實我也是孤兒,在很小的時候父親母親都沒了。”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眸裏星光黯淡,卻沒有半點哀傷,“那時正是幾十年一次的□□,親戚家容不下我,把我打暈後扔在了死人堆裏面。”
江辭煙微微愕然,眼裏有些微的憐惜,她從來沒想到這麽一個優雅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小時候的境遇是這麽的不幸,比起她自己,她覺得自己的不幸在他這裏倒什麽也不是了。
顧淮随意的斜倚在石壁上,緩緩道:“可是他們沒想到我卻活了下去,我和那些饑餓的流民一起北上,靠着打架搶了不少食物,終于活着到了江淮。”
他繼續道:“那幾年我一個人孤身流浪,吃過草根樹皮,也吃過蟲蟻鳥獸。吃蛇也是常事,所以這個并沒毒,阿月可以放心。”他将烤好的肉遞到江辭煙的面前,神色淡淡。
他說了這麽多,也只是叫她放心食用?江辭煙一時間說不出心裏有什麽滋味,伸過手去拿,小心的嘗了一口。出乎意料的好吃,于是又多吃了幾口。
看到江辭煙吃的很快,顧淮眉眼都展開來:“多吃一點,這一頓過後,不知道還要餓好久。”
江辭煙舉着一塊蛇肉笑得一派天真,“我能吃到公子做的這麽好吃的東西,真是福氣。”
顧淮一怔,複笑道:“不過勉強果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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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辭煙嘴裏包着東西,咬字含糊不清的一個勁的點頭,對着顧淮連連誇贊。顧淮在一旁謙虛的笑,看着江辭煙的眼神裏透露出星星點點的溫暖。
這樣的沉月同以往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有了這個年紀特有的天真明媚,也好,在他身邊沉默了這麽多年,是時候該出現在有陽光的地方了。
長夜無眠,懸崖外的高空的夜風輕拂。江辭煙累了一天之後,靠在一旁靜靜的小憩,顧淮蹲下身,仔細的端詳了她熟睡的面容。忽然伸手替她溫柔的拂去了額前的碎發。
瞧了瞧手上纏得醜兮兮的繃帶,忽然笑了笑。
顧淮站了起來,雖然白日裏腰傷動不了,現在也恢複了一點,能勉強的走上幾步。恢複了冷峻的面容,長身玉立的站在江辭煙的身邊,确定她不會醒來之後。他忽然如清風般突兀的轉身,朝着幽深的洞穴裏走去。
寒武領着一群侍衛沿着山腰的小道,和蘇大夫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除了偶爾跑過的山鹿和仍然無所收獲。已經快過去一天夜了,連顧淮衣角都沒找到一片,一群人急的跳腳。
寒武更是擔心的氣急敗壞,“從江南來時一路上都好好的,先是月姑娘遇刺,再是公子遇刺,若是老子查出來是哪個混小子幹的,非得把他薄皮拆骨扔進山裏喂狼!”
這群侍衛是見識過寒武的燥脾氣的,一個個木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勸慰。只有一個愣頭青小聲道:“公子不會已經不測了吧!”
寒武聽罷,壓抑很久的火氣突然爆發,劍柄重重的往那侍衛頭上敲去,怒道:“屁!你才不測了呢,這幾天毛都沒看見,想必公子和月姑娘目前還是安全!叫你咒公子,回頭公子回來不得把你挂在院門上以示衆人!”
那愣頭青小侍衛吓得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蘇大夫也隐隐擔心道:“月姑娘武功全失.......情況似乎有點不大好。”
寒武忖度,也只有幾分道理。着急的再那裏踱來踱去,晃得蘇大夫眼睛疼,一群人也是靜默無言的,雖是擔心,在這樣的群山連綿,方圓數百裏之內都是高大參天的樹木,要找兩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寒公子,我們在山崖下沒有發現有人掉下來的痕跡,想必公子他們并沒有墜下來。”遠遠的一個侍衛一看見寒武便開心的呼喊道。
寒武一喜,心下放松了不少,暗想公子肯定安全無虞。立刻下令:“縮小收縮範圍,将目标鎖定在山崖至山腰一帶!”
“是!”聲音齊齊洪亮,聽到這個消息的所有人精神都為之一振。
顧淮的貼身暗衛,加之從福州調來的那些人,總共三十人。分為五個小組,每個小組六人,以輻射式的方式全方面搜索,不放過每一處的風吹草動。連水裏有幾條魚,巢裏多少只雛鳥,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寒武領着一組侍衛往後山的反向去了,山崖山底皆無所獲,如果他猜的沒錯,公子定是在山腰的某處。往後山的方向如果仔細搜索,定會找尋到蛛絲馬跡。
夜晚的山洞深處異常的寒冷,連風在這個小小的空曠地回蕩都是陰冷的回聲。
顧淮蹲在那白骨面前,他此時正仔細的端詳那具白骨兩個黑黝黝的眼窟窿,雖然他看不出這具白骨生前是什麽面容,但是他輕輕的觸碰了這具白骨的手骨。神色微微的悲憫。
這是之前他循着江辭煙發現的洞穴,卻得到了意外的收獲。
☆、洞內白骨
? 他翻出江辭煙之前扔掉的印章,連同碗底刻着的那幾字一模一樣。“永安長樂”幾字在黑暗裏他看的異常清楚,他眉峰一凜,溢出森冷的殺氣。
這裏異常的安靜,有風拂過的低吼,有水滴連珠一串串清泠的滴水聲,除此之外,靜谧得聽不到任何聲音,也包括他的呼吸聲。
他面對那具森然的白骨伫立了良久,久得漫漫長夜就快要過去,他無悲喜的眸子裏終于透出一絲疲憊。
他将這具白骨安置好,緩慢又小心翼翼,仿佛怕這具脆弱的骸骨碰碎。在将頭顱歸正的時候,他的手無意的拂過一個凹凸不平的地方。他微愣,迅速将那頭骨掰過來,眼神一凜,那光滑的頭蓋骨上赫然是一個用鈍器敲出的凹陷,現在看來都令人覺得可怖,可以想象當時殺人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力,被襲擊的人又該是多麽的痛苦。
顧淮神色一冷,一向溫和的眸子裏露出了陰狠的殺意。
他低語,将一抔黃土灑了那骨骸之上,“終有一日,我會将你帶離這黑暗之地,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待在這裏,你等我。”
将那具白骨歸于黃土之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此時朝陽正從山的那一邊升起,又是新的一天罷,但是又有多少故人永遠的離開了人們的視線,再也不會回來?
他苦苦尋了她多年,本以為她會安安穩穩的活在這世間的另一端,卻不知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魂歸黃泉。甚至他沒在她身旁。
江辭煙醒的時候,顧淮在晨光微熹中向她伸手,周身披着天光似的薄霧,宛若心中最明亮最溫暖的地方,也溫暖了江辭煙的眼。
江辭煙揉揉尚未開眠的眼睛,甕聲甕氣道:“公子,你怎麽一個人亂動?”
顧淮笑道:“今天似乎好了不少,便醒得早。”頓了片刻,他又道,“阿月,随我來。”
他去牽了她的手,江辭煙眸子一亮。疑惑不解,卻聽得他道:“我發現了一個地方。方才見你睡着,便沒有叫醒你。”
江辭煙瞧着顧淮的氣色好了不少,松了口氣。擔憂道:“公子,你慢些走。”
漸漸得走的越發深了,江辭煙才發現這是她昨天來過的地方,角落裏的白骨已經不見。她疑惑看了顧淮一眼,卻什麽也沒說。察覺到她探究的目光,顧淮淡然一笑,毫不在意道:“昨日見你害怕,尋路的時候就将好好安置了,想必也是個可憐人。”
江辭煙輕輕的嗯,看着顧淮牽着自己的手和他颀長的背影,黑暗裏第一次覺得和顧淮在一起很安心。她抿着嘴,亦步亦趨的跟着顧淮走,臉上帶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微笑。
似乎沒走多遠,顧淮就停了下來,江辭煙猶自發愣,沒注意到一頭撞到顧淮的背上。
“阿月,你看,縫隙裏透着光。我們可以從這裏出去。”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江辭煙果然看見一望無垠的黑幕中出現點點星光。江辭煙大喜,顧淮用不知從哪裏找的木棍戳了戳透光的那裏。
然後繼續對江辭煙道:“聲音很脆,想必不會太厚,我們就從這兒出去。”
言罷就要動手,卻被江辭煙給攔了下來,他看着江辭煙閃閃發亮的眼睛。便心下了然,将手中的木棍遞給了她。
江辭煙躍躍欲試的接過來,對着顧淮嫣然一笑。她自己才不想做這等苦力活,只是顧淮腰上還有傷,她不敢再讓他再使力了。
顧淮在一旁支着手悠閑的看着江辭煙賣力的順通那處薄弱的地方,她的手白如脂玉,不像一個刺客的手,倒像一個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雖然狼狽,但是那眉眼裏除去疲憊卻仍是閃着如天際最明亮星辰,微弱卻是那動人的弦,總是會觸動心靈。
江辭煙不知使了多大的勁,耗了多少時間。但是臨近出口那裏的地方,卻硬的要命,她一棍子戳下去,震得手臂微微發麻。她咬着牙,再使了更大的力......一下,一下,再一下。顧淮優雅的靠坐在一旁,看着倔強的小姑娘提棍的模樣,那雙眼都在發狠,心裏某個地方微微的一軟。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點星光終于變成了一線,江辭煙心裏驟然一喜,正要轉頭告訴顧淮。忽然背上覆上一個溫熱寬闊的胸膛。江辭煙一愣,接着手掌被包裹起來,微涼的觸覺讓江辭煙徹底清醒。身後的顧淮将她輕輕的攬着懷裏,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江辭煙的耳際,江辭煙的耳根一紅。
顧淮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不要分心!”
江辭煙怔了片刻,複又恢複神智,堅定的一點頭。顧淮一笑,握着江辭煙的手一用力,兩人合力,給了那石壁最大力的一擊。那石壁受力轟然倒塌,顧淮抱着江辭煙迅速的一後退,碎裂的石塊紛紛從上面跌落下來,他們終于看見頭頂湛藍的天空。
那一刻,耀眼的日光從洞口灑下來,江辭煙大喜,轉過頭去,欣喜道:“公子,你看,我們出來了!”
剛剛顧淮抱着她,直到剛剛他抱着她一退,安全躲避了那些碎石,那一剎那她才知道原來是她想多了,他只是單純的想保護她而已。
顧淮看不出有多麽開心,好像知道他們終會逃出生天一樣,只是面上挂着寡淡的笑容。
他略一點頭,江辭煙正托腮想怎麽出去,顧淮受傷,她是特定不可能把他從這麽高的缺口裏拖出去的。正在煩惱之際,忽然從洞口探出個腦袋,是個絡腮胡子的男人。
“哎,我說你們在幹啥子哦,哈死我們咯!”
那男人說話了,操着口外地口音,聽他說好像外面還有夥伴。顧淮一喜,溫和的同他打招呼:“這位兄弟,我和家妹不幸困在這裏,不知兄臺可否搭救我們?”
那絡腮胡子撫掌一笑,爽朗道:“原來是小兄弟困在這裏啦,莫事莫事,這便來。兄弟你等着俺!”
一條繩子從上面甩了下來,晃晃悠悠的垂在江辭煙面前。江辭煙愣着頭,不知道那男人說的什麽意思,但也知道那人的意思是要救他們,看見顧淮将繩子系在自己身上,江辭煙連去阻止。卻聽顧淮悠悠道:“上面的那些人不知是好是壞,阿月先留在這裏待我上去看看。”江辭煙也是擔心這個,嗯了聲,又不放心道:“公子小心。”她是再也不敢在拖她後腿了,只得乖乖聽他話。
江辭煙扯着嗓子朗聲道:“我大哥負了傷,上面的大哥千萬仔細些!”
“是勒,大妹子。你放心!”遠遠的傳來漢子爽朗的笑聲。但仍是不放心,擔憂的看着顧淮緩緩的被拉上去,過了許久還不見上面有動靜。江辭煙有些急,自責不該讓顧淮先上去,他留在這裏好歹還要安全些。
正在着急的時候,上面探出顧淮俊逸的臉,“阿月,上來!”
見顧淮沒事,江辭煙舒心的笑笑,終于順着繩子被那些人給提了上來。見着久違的目光和踏着綿軟的土地,江辭煙長長的籲了口氣。轉身看見長身玉立的顧淮和四個糙漢子,正直溜溜的看着她,江辭煙臉色一冷,顧淮笑道:“阿月,你頭發上的樹葉快成鳥窩了,別怪這些兄臺笑你!”言罷,仔細的替她一一清理了頭上的碎葉,又替她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
先前那個絡腮胡子道笑道:“你們兄妹感情真好,看得俺們這些漢子都羨慕了!”
顧淮毫不介意的笑笑,倒是江辭煙一時間不知所措。
那漢子又問道:“這位小兄弟領着妹子怎會掉進那裏面,俺們先前在此處歇息,聽到都在弄得響,還以為是啥子野獸,哈得我們一跳!”
顧淮清咳了一聲,狀是尴尬道:“本是同家妹出來踏青玩的,不料卻跌進了一個窟窿裏了。在下多謝兄臺相救了。”說着一拱手,江辭煙在一旁端詳着他的一舉一動,時而愧悔,時而無奈。不免心中暗贊,少年好演技!
那漢子擺擺手,毫不介意的說:“四海相逢就是緣分!哪說謝字這麽俗氣的話!”顧淮一笑,也表示贊同,那漢子一拳捶着顧淮的肩。顧淮一聲悶哼。
江辭煙臉一白,一急,對那漢子就不客氣起來:“這位大哥,我哥身上有傷。您老輕點!”
那漢子不好意思的笑笑,對着顧淮一抱拳,道歉道:“不好意思哈,俺這一激動了!”
頓了頓又問道:“這位兄臺不如和我們同行吧,一起有個伴!”
顧淮看去此行一共五人,四個男子都是孔武有力的漢子,只有一人是清秀模樣,看上去像是個文弱書生。那幾人,行李不多,一輛板車上面堆滿雜物,七零八落的看不出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那漢子極力的邀請,正中顧淮的下懷。此處的地形他不熟悉,自己貿然實在太過兇險。再說寒武直到現在也沒能找到他們,這些人又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看來也是很放心一起同行。
顧淮如朗月般爽快一笑,“這便有勞兄弟照顧了!”
“說哪裏話!我是個糙漢子,從巴蜀來,叫于正奇,大家都喚我一聲“于大壯”咋個稱呼小兄弟!”
“在下福州人氏,姓楚名懷。”他又一指江辭煙,“這是舍妹,叫楚月。”
☆、突遇白虎
? 和于正奇一行之後,行程變得異常順利。顧淮和江辭煙一個俊逸優雅,一個靈動活潑。和作為西南人性格爽朗的于正奇一拍即合。顧淮負傷,那些漢子心細的想到了給顧淮做了一個擔架,兩個孔武有力的漢子便擡着顧淮走。一行人有說有笑宛若親兄弟般的互相照顧,笑聲陣陣回蕩在山谷裏,一路走來,驚散無數飛禽走獸。
一個清秀的小哥向江辭煙遞了水壺,嘿嘿笑道:“楚姑娘,口渴了吧,來喝口水!”
江辭煙手柱着拐杖,掙着一步一步的前行。這段山路崎岖不堪,她一個女子實在不适合這種爬山的體力活。 那些漢子幾次要扶她,偏生江辭煙性子倔,愣是一步一步得走了過來。可也累得氣喘籲籲。
此時這小哥一問,江辭煙累得上氣不接下,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不......不用了......謝謝!”那小哥沒說話,倒也沒計較,兀自喝了一口。然後樂呵呵道:“我叫李承平,姑娘不介意喚我承平就好。”
江辭煙一笑,表示記下了。
其實她渴的要死,對于半路結實的這裏人,雖然他們幫了她和顧淮。但她心裏仍然存着戒心,對于這些人的東西都不敢碰,顧淮現在猶如半個廢人,她還不能掉以輕心!
顧淮懶懶一瞥她的反應,沒說話。
江辭煙對着他嫣然一笑,顧淮淡然的轉頭去看天上飄過的一群飛鳥。江辭煙一轉頭向李大壯道:“李大哥,你們這是要去哪裏啊!”
“俺們從西南來,這不是要去福州接貨嘛!想着從這裏走要近些。”
江辭煙了然的點點頭,又繼續同他們攀談起來。那群漢子性格,和他們說話不用介意什麽也沒那麽多規矩,江辭煙第一次接觸到外地這樣豪爽的漢子,漸漸的放開了,同他們很快便笑作一團。
“楚大妹子,福州靈氣才能養出你這麽好的女孩啊!”
“于大哥真是說笑了,我也是一個野丫頭,毛毛躁躁的。”
“哪裏哪裏,我瞧着妹子很是水靈,一看就是知禮數的女子。”
“.......”
顧淮在架子上被颠來颠去,擡眼便是湛藍的天空和茂密的樹冠。他試着翻翻身,腰上一陣劇痛,想必幾次大動作已經傷了根本,現在的他只能好好的養着了,他輕瞥江辭煙和那些人言笑晏晏的模樣,眉頭一皺。
走了近半天的路程,大多人有些乏了。于正奇提出在此處平坦的小樹林歇息片刻,衆人點頭說好。大家便無拘泥的席地而坐。那些人嘈鬧的很,江辭煙也說的累了,便慢騰騰的踱到顧淮身邊去了。
顧淮已經坐了起來,背靠以雄壯的大樹悠閑的喝着水。江辭煙一撩披風坐到他身邊,瞥了一眼正在朗聲笑着的一群人。輕聲問:“公子,可有發現這些人的問題?”
顧淮仰頭就是一口,擡起袖子随意的抹了一下殘留在嘴角的水漬,江辭煙一愣,沒想到優雅的顧淮也這麽豪爽,全然沒有了富家子弟的高雅。
他輕描淡寫道:“看着完全沒有問題,就像是真的從南方而來的商人。”
江辭煙也分析道:“那于大哥說是來運貨的商人,但是我仔細看了一下,并未發現什麽運貨的工具。”
顧淮悠悠的看了她一眼,眼裏有些微的贊賞,較之以前只顧領命殺人的沉月,少了份冷漠,卻多了份細致。他悠然道:“但也未發現武器之類,看似就是平凡的過路人。”
那廂見這邊氣氛時候很融洽,也不來打擾,只遠遠的喚了江辭煙一聲。江辭煙應着,一個大個子就扔了塊牛肉和幹淨的水壺過來。笑道:“吃些東西吧,走出這片樹林還要好久呢!”
江辭煙眯着眼,哎了一聲。“謝謝啦!”
顧淮長手一伸,眸子都懶得擡便穩穩的接住了。他随意的扔到江辭煙的懷裏,提醒道:“再不吃,可就在真的引起懷疑了,多少吃點吧。”
江辭煙點點頭,看着顧淮咬了手裏的牛肉,自己也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看來沒什麽問題,便放心的吃了起來。
看着顧淮長腿随意的擱着那裏,江辭煙偏着頭想了想,問道:“公子,你躺下,我來給你捏捏?”
顧淮側身看着她,眼裏平靜而漠然,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看着江辭煙良久,看的江辭煙渾身一顫,幾乎就要撤回剛才的話。就看見顧淮清冷的眸裏一動,淡淡道:“好。”
江辭煙将力道拿捏的很準,一重一輕,捏得顧淮很是舒服,腰上的傷似乎也好的一些。便眯着眼睡覺,江辭煙溫柔的揉着他受傷的地方,不敢用力過大,力道綿軟得顧淮覺得有些困。江辭煙正揉的細致,聽見顧淮低聲提醒:“力道再大力一點。”
江辭煙又将手上的力氣加重了一些,顧淮閉着眼睛享受。時光忽然變得緩慢,鳥鳴聲在這靜谧的樹林中變得大了些,午時的陽光也透過枝桠細細密密的灑了下來,江辭煙污着一臉臉,和着顧淮一身破爛的衣裳。在這悠閑的時光裏忽然有了某種不可言明的和諧。
江辭煙也不覺得累,反倒是顧淮溫柔的睡舒服了。也許是受傷和沒有好好的休息過,顧淮的反應和警覺度都下降了不少,以至于那只白虎靠近他們的時候,顧淮都沒能發現。
待他察覺危險猛然睜眼時,已經來不及了。那白虎的爪子已經快要搭上江辭煙的肩。它的血盆大口已經在她的身後張開,他甚至看見。那猛虎的涎水都垂落在江辭煙的發上。
他低吼:“阿月,快躲開!”手上動作卻沒停,伸手就要去拖開江辭煙。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虎一聲震天大吼,猛然的朝江辭煙撲來,速度快的他根本來不及。江辭煙怔住,忽覺身後殺氣淩冽,她瞳孔一縮,不知怎地,心裏油然而生一股絕望的悲戚。
顧淮只覺得眼前一黑,他奮盡全身盡量去拉江辭煙,不顧腰間僵硬得不能動,那一手是盡了铮铮鐵力,宛若虛空裏一只破雲覆雨的鐵爪,他聽見自己的骨骼發出一聲脆響,然而他什麽也顧不得了。就要去拉她,然而卻徒手抓了個空,霎時間,他臉色慘然一白。迷蒙之際聽見于正奇一聲驚恐的呼喊楚大妹,似乎正往這裏趕過來。
下一秒,溫熱的鮮血噴灑了他一臉,他大駭擡頭便看見江辭煙死瞪着一雙大眼,血污滿面直直的盯着他。他顫抖的去摸她的臉,驚駭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冷漠的一瞥頭,眼底的震驚退去轉瞬染上一抹殺氣。他就要起身,忽然一怔。那白虎踹着粗氣倒在一旁,頸上的動脈已被割破,血淌了一地,染紅了那一身飄逸的白毛。于正奇正睜大着眼,提着劍立在一旁,臉上的驚慌尚未褪去。
顧淮一愣,心裏一喜,低頭去看江辭煙。江辭煙捏着他的衣角,扯了扯,擡起一張驚恐未定的眼,啞聲喚道:“公子.......”他冷着一張臉,滿臉血污橫溢,那雙眼裏是她從未看過的可怖的殺意,一時間她驚得不知該如何,只能低低的喚他。
顧淮愕然,看着江辭煙愣着的一張臉,替她抹去臉上粘稠的血,眼裏的欣喜褪去終化為平靜,柔聲道:“你沒事就好。”
江辭煙驀然聽見他的聲音,宛若高山的冰雪消融流盡她的心裏,如暖風拂綠江南岸邊的堤柳,她渾身從冰冷漸漸的被融化。她心裏一動,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顧淮面前爆發。
她是江辭煙,不是沉月,她沒那麽冷漠沒那麽要強。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有着最平常的心願,可是謝晉負了她,她恨,她痛,可是又能将謝晉怎麽樣?她想要的無非是安安穩穩的活着,活在這個世間,可以每天睜眼就看見清晨的陽光,可以看着四季輪回看春夏秋冬。她奢求的那些微弱的愛可以不要,只想平淡簡單的生活。
顧淮給了她安穩的環境,可是先後遇刺,再到這時遇見老虎,那一刻,她幾乎以為自己就要命喪黃泉了。幾次死裏逃生下來,任再堅強的人情緒難免也會崩潰。
她抱着顧淮哭得動容,哭得顧淮心裏一動,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末了,撫着江辭煙的背安撫道:“阿月,你該堅強的!”
她猛然一怔,昨日的江辭煙的确已經死去,而現在活着的是沉月,歷經了那麽多事,一路走過來。她實在不該再脆弱下去,她若不堅強,沒人會理所當然的保護她。
她想起自己的身份,忽然冷靜下來。她抹了一把眼淚,退出了顧淮的懷抱,勉強笑道:“是的,沉月一向很堅強的。”然而心中卻是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是的,她答應了她要替她活下去,至少在她還是沉月這個身份是就應該努力的像她一點點。不會讓顧淮這麽的苦惱。她複笑道:“讓公子見笑了!”
她眼裏又有什麽不一樣了,顧淮向仔細觀察,無奈江辭煙轉過身去,向着還在愣住的于正奇道謝:“剛剛聽見身後的呼嘯,沒出息的怔住了,阿月在這裏向于大哥道聲謝,謝謝于大哥奮力相救。”
于正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憨厚道:“大妹子說哪裏話,俺這糙漢子差點傷着你,只顧砍那虎去了!”
顧淮勉強靠在樹上維持身形,臉色慘白的如同霜雪。江辭煙吓了一大跳,連忙去扶他,顧淮卻是連動都動不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公子!”她驚呼,想到剛剛顧淮不要命的救她,她低斥,“我的命有你的重要麽?你要是有什麽好歹,寒侍衛不得殺了我啊!”
寒武猛然的打了個噴嚏,不解道:“誰在說我!”
剛剛聽見一聲震天的呼嘯,寒武和蘇大夫領着一群侍衛正在顧淮和江辭煙呆過的洞穴裏查看。寒武一摸那已熄滅的火堆,“尚有餘溫,看來有人來過這裏!”
他又是仔細的一番好找,終于發現石壁上挂着一塊紫色的布料,寒武面色凝重的摸了摸那布料然後又漸漸的緩和下來,嘀咕道:“是封家的冰蠶織成的衣服,看來是公子和月姑娘沒錯!”
此時,一侍衛飛奔來報:“報告大人,我們發現了洞口的另一個出口,是近期有人鑿出來的!”
寒武聞言一喜,立馬往裏走了進去,高聲道:“所有兄弟随我來,看來公子和江辭煙目前尚安全,我們得盡快的追上他們!”
☆、書生承平
? 這一邊,雲淡風輕,白虎的屍體旁,有人提劍而立,神情呆滞;有人面色冷漠,淡淡垂眸靜立;有人扔在喋喋不休,雖然剛在鬼門關徘徊了一次,但仍然沒有心驚動魄的餘生感覺。
顧淮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她立刻噤聲。但是眼神卻在使勁的瞪着顧淮。
“想必是這牛肉引來的白虎罷!”顧淮冷眼看着那白虎,接過于正奇手中的劍,猛然的插了下去,那只虎掙紮着抽搐了幾下,便死透了,“這荒郊野嶺的,野獸出沒應該萬分小心,兄臺實在不該這樣掉以輕心。”
于正奇看着顧淮的冷峻的面容,忽然心裏一顫,說不上什麽感覺,他只覺得眼前的這個男子似乎不想表面的那麽溫和,似乎還很危險?
不知怎地,江辭煙隐約覺得顧淮波瀾不驚的語氣裏隐約含了怒氣。聞之聽得人心裏陰測測,她不由得看了他淡漠的眼,忽然發現他的眸子深處刻意掩藏的冷意。
片刻後又見顧淮溫雅的笑笑,仿佛剛才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她只聽見顧淮漠然的聲音:“這是多虧了于兄弟相救,不然在下和舍妹的性命都要葬送于這白虎之口了!”
于正奇不介意的笑道:“俺們在西南長大,從小與這些畜生相處,倒也不怕什麽了,倒是大妹子吓着了吧?”
江辭煙鎮定的擺擺手,盡管剛剛她真的是吓得不輕。“剛剛的确怕了,所以一時間不知所措,讓于大哥見笑了。”
“哪裏!別說是你,就是俺妹子看見這麽大的白虎也是吓得不輕呢!”
一群漢子也圍了上來,擔心的看着江辭煙,見她沒事,都松了一口氣。剛剛千鈞一發之間,他們都吓呆了,只有于正奇提了把大刀毫不猶豫的沖了上去,手起刀落,那畜生的血突然就爆開了,濺了江辭煙和顧淮一臉。
剛剛這于正奇殺虎的魄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有的,能将這麽兇狠的猛虎一擊斃命而面不改色的看來也是個奇人,江辭煙暗想,看來不得不提防了,再一看顧淮,他也對她了然的一點頭。
“于大哥,我想去換個衣服,你看.......”江辭煙的身上的衣裳全部沾染了那白虎的血,腥臭的氣味熏的她快吐了。
一旁的李承平早已托了衣物上來,灰布棉麻,很是幹淨。江辭煙對他感謝的一點頭,便拿着衣服往樹林深處去了。李承平見顧淮也是一臉血,衣服領子上還沾了不少。便對他道:“楚兄弟要不也去洗洗?”
顧淮不能動,也厭惡別人觸碰他的身子,便擺擺手,示意不用。江辭煙在樹林後聽着,想着平時一向有潔癖的顧淮,但又不願別人碰他,此時此刻的心裏一定憋着不好受吧。江辭煙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換好衣服以後的江辭煙細心的往林中的一條小溪舀了一些水給顧淮送去。又從衣服上撕下一些布料疊得仔仔細細,再打濕就要往顧淮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