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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回去,叫廚娘煮了今晚大家一起吃。”

經這麽一提醒,整日卧床快要與世隔絕的江辭煙了然的點點頭。可這麽一點頭又撞到了顧淮的下颚,顧淮到是沒什麽,卻撞得她一疼。她抱歉的去看顧淮有沒有受傷,去發現他依然護着她。好像并沒發現她剛撞着了她,果然是太矮了啊!

☆、一隅煙硝

? 到了送仙橋的時候,人漸漸沒那麽多了。江辭煙紅着臉從顧淮的懷裏退出來,不好意思的笑笑:“剛才多謝公子了。”

顧淮淡然一笑,“你背上有傷,萬一傷口裂開發炎,耽誤行程就不好了。”

江辭煙一噎,手不自覺的緊握,黑了一張臉笑呵呵道:“公子真是體貼人。”心裏卻在腹诽,原來是怕耽誤行程!她怎麽覺的顧淮的畫風好像變了一些,說好的溫潤如玉呢?

顧淮看着她面上表情就知道她心裏肯定別有一番風景,看着她不知怎麽就想捉弄一下,這樣心情果然不錯。想着他嘴角一勾,一絲愉悅的笑意浮于眼角。

捏泥人的小販推着小推車從他倆眼前走過,一排排泥人捏的生動形象,有書裏說的那些俠義志士,也有天上彩帶飄然的神仙人物。由于好奇,江辭煙便多瞧了兩眼。以前還沒嫁人的時候,父母是不允許出門的,後來嫁給了謝晉她整日整日的待在家裏等他回來,哪還有時間去逛街,更別瞧上這種有趣的小玩意兒了。

正看得出神,對面買胭脂水粉的小販瞧着兩人的衣着服飾像是有錢人家,便笑呵呵的招呼道:“公子,買盒胭脂給夫人吧,夫人定會喜歡。”

顧淮望去,江辭煙也跟着去看,無非是些不起眼的水粉,但是盒子上镂空雕了稚子抱蓮圖,做工還算精美,要是平常家的女子肯定會喜歡。但是江辭煙卻是淡淡道:“抱歉,我不是他夫人。”

“喜歡嗎?”

“不喜歡。”

誰是夫人呢?唯一叫她夫人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顧淮愕然的看了她一眼,沉月似乎是生氣了?

一路上氣氛有點凝重,江辭煙默然不語,只顧低頭走路。顧淮在一旁跟着走,長身玉立般站着,眉目如畫,白衣長袍顯出如玉般溫潤的氣質,一路走來吸引了許多女子圍觀。

顧淮笑笑,不以為然,去牽了江辭煙的手。“阿月,我們再去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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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辭煙也見着了顧淮的魄力,有些頭疼,于是便對顧淮道:“公子,時辰已不早,我們回去吧。”

顧淮點頭示意。正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聽見茶肆裏的談話聲。

“我聽說謝府那位夫人昨日去了。”江辭煙一驚,霍然回頭。

另一個不屑道:“謝府是什麽,那是咱福州的首富。那些消息別人都不知道你怎麽會知道的!”

“我家老婆子在謝府當差。那些我能不知道嗎?”那人的語氣裏滿是得意,“哎,我給你說,半月前說是謝夫人染了急症,突然昏迷不醒。這半個月全是老參吊着一口氣,直到昨天晚上才死的。”

江辭煙立在原地,将他們的話聽的清清楚楚。顧淮在一旁等待,也不言語,只是眼中淡漠隐去留下微微寒冷。

“其實我給你說,這裏面另有隐情。”那人聲音放得低了些,可是江辭煙仍是聽的清清楚楚,“你想那謝夫人三年無所出,謝晉常年不回謝府。前些日子謝家又兼并了江家,那可是謝夫人的娘家啊!我估計謝夫人多半是被氣死的,可憐還這麽年輕。”

江辭煙下意識的手緊握成拳,止不住渾身顫抖,連眼神裏都帶着恨意。喜歡上謝晉是她一生中做過最愚蠢的一件事,如果重來一次,她再也不會在遇見他!

然而令她最在意的一件事時,原來沉月一直沒有死,只是被送回了謝府。她真的替她活了下來,享受着原本屬于她的東西,卻留她一個人孤獨在謝府。但為什麽是謝晉殺人,還要留同江辭煙一模一樣的沉月一命?

“公子,月姑娘。你們逛夠了沒,我再也不要看馬了!”遠遠的寒武駕着馬車緩緩走來,一副痛不欲生欲哭無淚的委屈樣。

江辭煙恍然回神,想起自己已經是另一個身份,為了不引起懷疑,突兀的笑道:“公子,許久沒有看過這麽熱鬧的集市了,逛着逛着就晃神了。”

顧淮毫不起疑,拿出手中的小玩意遞予她:“我看你是太想要這個了吧,剛剛看你盯了好幾眼,索性就買了下來。”那環着飄帶的仙人靜靜地躺在他手心裏,遞到了她的面前。

江辭煙心裏湧起淡淡的感動,呆滞道:“什麽時候?”

顧淮笑道:“你去看胭脂時。”

江辭煙伸手接過,放在手心裏暖暖的很舒服。“謝謝公子!”

天色将沉,晚飯後江辭煙一個人披着大衣坐在廊下,她看着庭院裏開着的白梅,手裏正把玩着白天顧淮賣給她的泥人。其實她不怎麽喜歡這個東西,只是覺得好奇多看了兩眼,誰知顧淮便買給她了。看着這個小泥人,不知怎地心裏就有一股暖流劃過。

正在院裏閑逛的寒武瞧見江辭煙一個人在廊下坐着發呆,也慢悠悠的踱過去坐着。

“月姑娘一個人在這裏看月亮?”

“寒武,以前的沉月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沒有看寒武,反複的把玩着手裏的泥人,眼神淡淡問得漫不經心。

寒武有些好奇為什麽會問這個,不過還是偏着頭想了想,若有所思的說:“以前的你老是板着一張臉,話說的不太多,性子也不太溫柔。只要我說錯一句話,你劍就要架在我脖子上。”說着還比劃,動作有些滑稽,江辭煙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但是你對公子真的忠心,公子說一你不會說二。但是你除了會殺人,其他真是個廢材。”寒武大笑道,“記得去年公子生辰,你說要做道天上地下僅此一道的菜,結果把廚房給燒了。公子最後還不是罰你把柴房的柴全劈了。”

“還有前年,你說要學刺繡,說是修的鴛鴦結果繡了兩只鴨子。和公子去侯府做客的時候居然從衣兜裏掉了出來,全侯府的人都瞧見了,從此以後大家暗地裏都叫你鴨子護衛。恩,那是你的黑歷史!”寒武努力的想要做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奈何實在忍不住,笑的前合後仰,形象全無。

江辭煙還是配合的“呵呵”了兩聲。面上卻是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寒武瞧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難過,便知趣的收斂了笑聲:“其實現在這樣也挺好,至少你看現在公子對你多好。”

江辭煙一愣,疑問道:“難道公子以前不是這樣對我的?”

寒武點頭:“以前公子對你雖然好,卻不是......”

“寒侍衛,公子吩咐你即刻去書房見他!”話被打斷,寒武轉過頭去,看見回廊轉角處,丫鬟木着一張臉立在那裏。便知事情不好,多半他又做錯了什麽是惹得公子不高興了。

急急忙忙的扔下一句話便離開:“月姑娘,下次再聊!”

江辭煙心生疑惑以前的沉月的性格和她全然不同,作為公子的貼身侍女,理應說顧淮多少應該懷疑她的身份。結果不但沒有懷疑,反而待她更好,這是為何?江辭煙覺得想這種事簡直傷腦筋,還不如回屋睡覺養精神。

江辭煙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看見院裏的白梅開的正盛,又瞧瞧手裏的泥人。思忖了片刻,提着裙子去折了幾枝下來,捏在手裏回屋去了。

寒武推開門的時候,看見顧淮抱着天青色的玉杯窩在鋪滿狐裘的躺椅上,青絲散下,随意的鋪散在肩上。這樣的顧淮看上去多了些魅惑,少了些許清雅。

寒武輕輕的踏了進來,還沒走上第二步,便聽見顧淮悠悠的說:“知道為何這麽晚了還叫你來?”

寒武厚重臉皮嘿嘿的笑:“寒武不知。”

顧淮擡眸森森的看了他一眼,寒武立馬正經起來,頃刻間便站得端端正正。

“阿月失去了記憶,舉止神情和以往皆為不同。這樣溫順着也好,我要的恰是這樣的性子。所以以前的事不必再同她提起。”

寒武點頭,“是!”果然是這件事麽,寒武心想,公子心裏還是太在乎月姑娘了。

顧淮悠悠的喝了口茶,看見寒武還杵在那裏,頓了頓又道:“明日我将去謝府拜訪,你就留在府內好好照顧阿月,她傷口未愈,別再讓她出去。”

寒武接了命令就退了出去。轉過剛才回廊的時候,江辭煙已經不在那裏。他站在那兒愣了許久,直到夜風灌滿袖口,寒風襲人,他才離開。

次日清晨,顧淮身着黑色貂領大裘,內穿月白色長衫正準備上馬的時候,江辭煙穿素色的衣服,帶着白色的席帽立在那裏。看見顧淮就小跑了上去:“公子,請帶沉月同去。”

顧淮愣了愣,看着她一身裝扮有些奇怪,沒想讓她一起去,漫不經心道:“阿月,你還有傷在身。路上颠簸,回去休息。”有些命令的口氣。

江辭煙摘下席帽,咬了咬嘴唇,有些倔強道:“以前沉月在公子身邊時,也是公子去哪兒,沉月去哪兒。為何不讓我一起去!”

她是一定要去的,沉月代她死,她不能無義不去送她最後一程。她巴巴的看着他,可憐兮兮。

顧淮終究是有些無奈,淡然笑着将手伸出。

江辭煙不明白這是何意,愣着頭看着他。

“不是要去嗎?”

剎那間恍然大悟,江辭煙将手放在顧淮手裏。顧淮牽着她,他的指間微涼包裹着她的手,江辭煙心裏一暖。稍稍一使力,便把她拉了上來,為避免她因慣性摔倒,上車的一剎那,顧淮順勢摟住她的腰坐下。

江辭煙蒼白的臉上頓時出現了異樣的一抹紅,想到此行将要去哪裏,臉色瞬間又轉為蒼白。

“阿月知道要去哪裏嗎?”顧淮問道。

江辭煙明知卻不答,又聽他道:“去謝家,畢竟生意上有往來,謝家夫人去世,總該去吊唁一下。”

江辭煙輕輕的應了一聲,藏在裙子下的手緊握成拳直到指甲戳疼了手心。然而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顧淮将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看着她刻意隐忍不發的模樣,淡淡的眉目中有了一絲複雜的意味。

☆、重回謝府

? 寒風淩冽,吹得厚重的帷裳也幾乎掀起。馬車內溫暖的出奇,江辭煙緊握的手心已有些薄汗,她掏出手絹去擦拭的時候,忽然轉頭看見顧淮靠在馬車內壁靜靜的睡着了。側臉如镌刻般五官分明,有發絲垂落在白皙的頸邊,黑白之間,宛若水墨畫潑墨寫意間的清雅。

她看着睡着的顧淮眉目間有着淡淡的疲憊,便知他昨夜似乎又是一夜未眠。不知道顧淮到底在籌謀什麽,總是早出晚歸,他房內的燈總是徹夜徹夜的亮着,而這些他似乎都不願意讓她知道。

她将頭轉過去,心思百轉千回。馬車慢慢的停下,車夫在外面低聲提醒:“公子,謝府到了。”

江辭煙一怔,覺得有些晃神。

顧淮擡眼,頃刻之間便醒了過來,看來睡的并不沉。他挑簾起身,颀長的身子探了出去,眸子一掃發現江辭煙還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顧淮皺眉,喚了聲:“阿月?”

江辭煙努力忍着翻湧的情緒,将憤恨、不安強壓與心底。再次看着顧淮的時候,面上已恢複平靜,她随着他下馬車。手扶着車轅的時候被木刺刺傷,幾乎都沒感覺。

整個謝府籠罩在白色喪幡裏,那些喪幡正随風飄蕩,遠遠的看去謝家像是大雪茫茫中小小介子。謝府的匾額上系着白色的幡,連下人們都衣着白色,為了悼念死去的夫人。府內傳來哀哭的聲音和着着蒼茫的白雪,看上去竟也是令人心生哀戚,

顧淮從車夫手裏接過黃紙封好的禮品,江辭煙将席帽重新戴上,和顧淮一起向謝家走去。她從來都沒想過再一次回到謝府,竟是以另一個身份來吊唁自己,真是極大的諷刺。

謝晉在門前迎着前來吊唁的賓客,看見顧淮的時候也稍稍驚訝了片刻。江辭煙顯然也看見門口一身喪服的謝晉,她記得他以前從不肯穿她親手縫制的衣服,卻沒想到他會為她穿上這一身素白,竟是在她死了之後。她隐在席帽後的嘴角牽起一絲譏笑,謝晉也會為她穿白色!

顧淮将手中的禮金遞了上去,聲音低沉,似帶了些悲痛:“可憐尊夫人英年早逝,望謝公子節哀。”

謝晉接過,淡淡道:“多謝顧公子前來吊唁荊妻。”

江辭煙看見他的表情裏竟也有一絲悲痛,不知是真的為她的死感到難過,還是不得不裝出來的。謝晉也看見了她,跟在顧淮身後一身素白的,頭戴席帽的女子。他好奇的看着她随顧淮進去,從他身邊擦身而過的時候他注意到她在側頭看他。

江辭煙對他颌首,便不再看他,随顧淮踏進了謝府。

靈堂設在東西屋那裏,是江辭煙原來的內屋。靈堂內設有一張白桌,靈前懸挂白桌衣,桌上擺着供品、香爐、蠟臺,長明燈在靈前安放。白色帷帳後停着楠木的棺木,那裏面躺着安詳的“謝夫人”。

有下人丫鬟在那裏哭,哭不出來也要拼命擠上兩滴眼淚。江辭煙知道在謝府是不會有人為她哭的,他們不過是奉了命令必須哭,不過也是一群虛僞的人,如果碎玉還在,定會哭得抽搐,可是最後活下來的卻是她。

帷帳被寒風吹得蕩起,顯出了裏面雕刻精美的棺木。寒風從這堂內穿蕩而過,風聲呼號竟發出低低的嘶吼,像極靈魂歸來的哭訴,除了江辭煙和顧淮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一時間竟沒有人再哭了。

黑色大氅的顧淮面色冷冷的拿來幾張紙錢,點燃,扔進燃得正旺的盆裏。火苗在一瞬間“騰”的竄出來。似乎是這靈堂的主人知道是誰來看她了。

江辭煙心中郁結,忽生哀戚。她不知道為何沉月要幫她,可是終于她還是死了,以江辭煙的身份死去,誰還會記得她?如果公子知道她死了,會很難過吧?寒武一定也會很傷心,因為再也沒有人會拿劍架在他脖子上了。蘇大夫想必也會很心酸,很久沒有遇見體質這麽強健的姑娘。

明明這麽多人牽挂着她,真是一個傻姑娘。

江辭煙忽然跪下,想起這幾日公子對她的好,想起破草房裏那個身份重傷卻還要別人幫忙說的一本正經的姑娘。她拿了厚厚的一疊紙錢,低聲對顧淮道:“公子,稍等一下沉月。”聲音沙啞,不大,卻足以讓人聽得清楚。

顧淮神色淡淡,轉身走出靈堂之外。

那些下人丫鬟還在惺惺作态的假哭,江辭煙聽得心煩,低斥道:“別哭了,一個個鬼哭狼嚎似得,死人都要被你們吓醒!”

那些下人一愣,看着跪在靈堂前的素衣女子衣着不凡,渾身透着股冷寂。又看着之前出去的顧淮器宇不凡,眉宇間透着高貴想必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只好齊齊噤聲。

“都給我出去。”江辭煙扔了一把紙錢在盆裏,面色不改。

那些下人有些猶豫,杵在那裏不肯離開。江辭煙有些動怒,冷笑道:“你家夫人生前,你們是怎樣待她的?死後還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麽?”

那些人面色上多少有些難看,看着江辭煙已有些薄怒的臉色,也不敢遲疑,今日這女子在自己主人靈堂前發火,似乎是江家那邊的人。不管怎樣也不要惹禍上身,便一個接一個的退了出去。

“沉月姑娘,公子待你也是很好。如果你不曾死去,想必就能知曉他的心意。”

她撒了一把紙錢,看着火苗熊熊燃起,仿佛她好似已經聽到,映着江辭煙通紅的臉。她擡頭看了看靜靜躺在那裏的棺木,輕聲的說。

“他其實是喜歡你的,大約你從來都不知道。”

走出靈堂外的顧淮,便受到謝晉的禮遇,被奉為上賓,引致東堂屋喝茶。因此江辭煙出來的時候并沒有看見他,她大約知道他在哪裏,便提着裙子去尋他,自己孤身一人在這謝府,萬一被下人看到是在太危險。

繞過後院的亭臺水榭,轉過回廊,只要穿過那裏的假山就可以到東堂,好在這是小路實在沒什麽人經常走動,一路上倒也順利,正穿過假山時,忽然聽見一個女子聲音。

“慎兒,待會見到你爹,注意禮數。”是母親對孩子特有的溫柔的聲音,那聲音好像就在這假山後面。江辭煙覺得聲音有點似曾相識,便微微頓住。

“爹在忙什麽呢,一直都不來後院看我們。”脆生生的聲音,是個小孩子。

“慎兒不急。那女人已死,等過些日子,你爹就正式向外公開你是他兒子了。”江辭煙駭然。這樣的話宛若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心中怒氣郁結,她咬牙想到原來就是這個女人,謝晉才這麽恨她,才要不惜殺了她将她迎娶進門。沒想到他們這麽快連兒子都有了,可憐當初自己還在一意孤行的等着他回來。

江辭煙啊,江辭煙,你可真是個笑話。

她譏諷的笑容挂在嘴角,扶在石壁上的手因為用勁過大,尖銳的石頭刺破了掌心,鮮血順着嶙峋的石壁滲下來,她卻渾然不覺得痛。

她閉眼深吸一口氣,将提到胸口的憤怒又重新壓制回去。她聽得那孩子稚嫩的聲音道:“可是娘,為什麽那個女人死了,我們才能和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呢?”

“因為啊......你爹不愛她,她卻死抓住你爹不放!”那女子将她的孩子攬入懷中,輕輕的,溫柔的說。聽在江辭煙的耳朵裏宛若一跟長長的刺,刺得又細又深。江辭煙輕輕的将頭靠在假山的石壁是上,卻不料碰落了一顆石子。

那女子警覺非常高,頓時驚問:“誰在那裏?”

江辭煙也不躲,徑直的走了出去。她終于看清了那女人的面容,眸似秋水,眉似黛,膚若凝脂。穿着湖綠的長裙立在這蕭瑟的園中,映着這白雪甚是嬌豔,江辭煙不得不承認,的确是個大美人。就連她身邊的兩歲孩童,睜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也是極其可愛。

看着帶着席帽的江辭煙出現,那女子立刻感覺有些不舒服,仿佛察覺到危險,皺眉低斥道:“這位姑娘不知道,別人家的院子不能順便亂逛麽?”

席帽後的江辭煙眸光泛冷,輕聲一笑:“是呢,別人家的院子不能随意走動,夫人不是也知這個道理嗎?”

那女子臉色大變,指着她問道:“剛剛的話你聽到了?”

“謝家夫人剛死還沒多久呢?就有人想登位子了麽?看你拉扯着女兒也不容易,等你進來門是不是謝晉該好好的補償你!”江辭煙冷笑,如今謝晉要怎樣她都不會再為此感到難過,只是她看清他是付出了多少代價,碎玉至今是活不過來了。

東堂屋內,袅袅青煙從精致的镂花香爐裏飄了出來,屋內燃了炭火。整個屋子籠罩在奇香與溫暖裏。

顧淮優雅的端着茶,緩緩笑道:“福州這筆生意,顧某還是希望同謝公子合作。”

謝晉抿着嘴,也是随意笑着:“恕謝某冒昧,不知謝公子托鄙人購進大量的藥材是為何?”

顧淮從容不迫的答:“自然是有它的用處,請恕難以告知。”

顧淮雖然面上和善,謝晉知道生意場上的人多少有點不清不白。他也聽說過顧淮這個人,十年前起家,做事雷厲風行,靠着臨海的優勢從事海貿,據說也在邊境進行糧馬生意,同胡人做生意,短短幾年便坐到了江陵一富。此人絕頂聰明,剔透玲珑,絕非面上看上去那麽簡單,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将顧家生意做得這麽大,可見是有手段、有魄力的人物。

謝晉也不多問,達成協議以後,就對顧淮道:“謝家在江陵、淮陽、以及晉城一帶都有商鋪。公子可分期提貨。”

顧淮滿意的笑道:“如此,便有勞謝公子了。”

“無礙。”

後院那裏正鬧得起勁,女子怒極伸手要來打江辭煙,江辭煙反抓住她的手。将她緊緊逼至假山旁,一字一句問她:“謝府這麽大的醜聞,說給全福州的人聽,你說好不好?”

這時那孩子見江辭煙将她母親控制住,立馬就哭了,扯着江辭煙的披風哭喊着:“你放開我娘,你放開我娘!”孩子哭聲又細又尖,相信不久就會有人到這裏來查看情況。

江辭煙一愣神的功夫,那女子便抓住她的手反客為主将她抵在石縫之間。她直覺這女子不是單純的打包不平,她的語氣,她的動作都透着恨不得掐死她的意思。既然這樣,她又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那麽殺了她也無所謂吧?

☆、謝府柳青

? 殺心漸起,江辭煙便意識道不對,這女子的眼神毒辣,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已經在黃泉路上路上徘徊過的她面對此事要冷靜多了。她見女子将自己往湖邊引,分明是想将自己推入湖中。

江辭煙後背有傷,使不得全力,只得大喊:“殺人啦!殺人啦!”

女子一驚,急忙的想去捂江辭煙的嘴,卻意外掀下了江辭煙的席帽。兩人都是一愣,然而那女子卻吓得一副花容失色的表情,像活見鬼了一樣。

她捂着嘴踉跄後退,眼睛裏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是難以掩飾的恐懼。她指着江辭煙,驚恐道:“你不是死了嗎,我親眼看見你的屍體的!你究竟是人是鬼?”

想起剛剛抓住的手的溫暖,她又搖頭道:“不,你是人!”

江辭煙好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實在那裏見過她的,這樣吓吓她也好,正好解解恨。

誰知那女子惡狠狠的道:“你怎麽可能從那些殺手手裏逃得過!”

江辭煙聞言震驚,她一把抓住她的衣領扯到面前來,咬牙切齒道:“原來是你!”不是謝晉,是眼前的這個女人雇兇殺人。心底的恨意難平,她氣得渾身顫抖,縱使再克制心裏的憤恨,也難以強忍。

她伸手,狠狠地給了這女人一巴掌,清脆且響。

“這一巴掌,是替碎玉給的!”

“啪!”反手再一巴掌,比剛才更重。

“這一巴掌,是替我給的!是替躺在棺木中的沉月給的!”

接着又是快、準、狠地連續三次響亮的巴掌。打的那女人雙頰腫脹眼冒金星,打得那孩子都懵了,就那樣呆呆看着江辭煙,不哭不鬧的,連他娘被打成那樣都動靜,估計也被吓着了。

江辭煙看着手裏提着的幾乎要暈過去的女人,打完這三巴掌算是心裏稍稍舒坦了些。她總不能殺了她,雖然碎玉死了,她現在也沒那能耐殺她,但現在也算解氣。來日方長,如果以後還回福州,這個仇自然不能不報。

解氣的江辭煙眉梢舒展,放了手中的人。拍拍身上的泥土,正準備走,忽聽見身後細弱的聲音:“謝家家訓一生一世只娶一人,可你終究還是活着.....”

聞言,江辭煙不屑冷笑:“這謝家夫人誰愛當誰當去,我不稀罕!”無論雇兇殺人的是不是謝晉,她都已心死。她痛,只是痛這些年自己的一廂情願與癡心錯付!痛得是當初她怎麽就那麽傻!

庭院裏安靜下來,湖綠衣裙的女子攬着自己的孩子跌坐在那裏,江辭煙理理衣服,撿起自己的席帽就走,誰知剛穿過假山就看見老遠的走廊上走來兩個人。一人着長衫,外披白紗,連束發用的發冠都是白色,一人着黑色大氅露出月白衣衫袖口,眉目清朗,溫潤爾雅。

兩人有說有笑的向這裏走來,明顯的謝晉看到她的容貌了,帶上席帽已經來不及,江辭煙索性也不帶。看見顧淮走來過來,連忙一路小跑過去,低聲道:“公子剛剛去哪兒了?可讓沉月找了好久!”

謝晉看見她一怔,“辭煙”二字幾乎就要出口,卻看見她主動跑的顧淮身邊,還自稱沉月。他有點疑惑,但只表現在臉上,聰明的沒有問出。

顧淮柔聲笑道:“方才謝公子邀我去喝茶,卻聽到院內有吵鬧的聲音,便同謝公子過來看看。”

“阿月,剛剛發生了何事?你這麽急急忙忙的?”顧淮神色淡淡,語氣漫不經心卻透着隐隐的關懷。

江辭煙擡眼對着他笑,看着他漆黑的眸子裏倒映着自己的模樣,淡淡道:“沒事,遇見一個瘋子而已。”那女子臉一黑,有礙于顧淮和謝晉在場不好說什麽,只拿眼刀恨恨的刮了江辭煙幾眼。

“顧公子,不知這位是......”謝晉笑問,和江辭煙實在太像,他要不是親手将她放入棺材,他幾乎就以為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夫人。

只見顧淮優雅一笑,淡然道:“這是鄙人的貼身侍女,跟在身邊十多年了,自然要親近些。”

謝晉面上釋然,然而心中疑惑始終不散。

那女子也見着了謝晉,領着孩子扭扭捏捏的卻沒上來,謝晉瞥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下去。不料那孩子見着謝晉極為開心,脆生生的喊了聲:“爹!”

謝晉臉色變了變,怒氣浮于顏面,對那女子沉聲道:“柳青,送慎兒回屋待着!”謝家一向注意名聲,自祖上便立下了謝家長子不允許有妾室的存在,這樣被外人見着已經有這般大的兒子,無疑是給謝家抹黑。謝晉饒是再沉靜,面上多少有些難看。

柳青領着孩子下去,臨走時還不忘恨恨的對江辭煙進行眼神攻擊,謝晉順着她望去,看的是一張寧靜帶笑的眼,他覺得像是江辭煙又覺得不像,以前的江辭煙在他看來是如平常女子般任人拿捏的柔軟,不是現在這樣,看着雖然眉目間都帶着暖,但是面上好似帶了層紗一樣讓他猜不透。

謝晉一直盯着江辭煙,江辭煙轉頭回了一個冷冷的眼神,顧淮則是拿過她手裏的席帽替她帶上,關心道:“風大,小心着涼!”

謝晉掩飾般咳嗽兩聲,狀是不好意思:“顧公子前廳請!”

顧淮也同樣做出一個請的動作,眼神半掩,掩去了那道淩厲的目光。江辭煙在身後乖巧的跟着,一步也不離開顧淮。今日一見,原以為心中會掀起多大的波瀾,最終不過一顆石子入湖,雖然蕩起漣漪,不過還是終歸平淡。

也不知他們到底談了什麽事,席宴過後,謝晉親自相送到謝府門口,看着江辭煙和顧淮上車又是一番客套,直到馬車緩緩離去,顧淮才沉默下來。

謝晉一直站在風裏目送着馬車離開,白衣蕭索,久久無言。亡妻已矣,從他略顯悲戚的面容來看,大約謝晉也是很難過罷?

回城的馬車裏,江辭煙安靜得一直不敢說話,她此番大膽之舉,顧淮定是已經懷疑她的身份的吧。先是獨自呆着靈堂內,後由于柳青起争執引起了謝晉的懷疑。顧淮行事謹慎細致,沒道理他看不出來眼前的江辭煙有問題。

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江辭煙低着頭在那兒不言語,倒是顧淮打破了僵局:“阿月,你同人起了争執?”

江辭煙一擡眼,便看見顧淮皺着眉頭,聲音有些低沉:“不是告訴過你,在外注意行事麽?你傷重未愈,便是這般胡來?”

她知道顧淮生氣,原來是因為擔心她的傷勢,經這麽一提醒後背的确有些疼。面上故卻作輕松的笑笑:“沒事,大家都鬧着玩的。”

江辭煙嘻嘻哈哈的笑,顧淮卻沉了臉,一向溫柔的眸子浮上了怒氣,他一伸手就将江辭煙的舉起來,看着手腕處的青紫問道:“這也是玩的?”

江辭煙讪讪道:“下手的确有點重,玩過了。”

顧淮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半眯,眼光冷冷的掃向江辭煙。江辭煙知道顧淮是真的生氣了,她抿着嘴想想有什麽辦法讓他消消氣,思忖了片刻也不知道幹什麽,索性就和顧淮大眼瞪小眼。

顧淮見她這樣瞪着他,滴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前些日子看着她一直消沉,如今終于也有了別的表情。頓時氣就消了一半,但面上還是難看,他順勢扯過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膝上來。

江辭煙一驚,慌張掙紮道:“公子,你要幹什麽!”

“別動!”他沉聲制止了她的動作,江辭煙安靜的趴在他的膝上,聽他道,“果然,傷口又裂開了!”剛剛的幾個大動作,估計傷口又裂開了,他将披風解開,果不其然裏面的血已經滲透了衣服。

知道他生氣了,江辭煙就那樣伏在他膝上也不動,馬車來時的路上颠簸,回去的時候竟意外的平穩了不少,不知是不是趴在顧淮身上的緣故。

江辭煙理虧,弱弱道:“以後不會了。”這算是道歉?果然和沒失憶之前一樣,性子同樣倔,即便自己真是錯了,咬着牙也不會承認。

“也算我一份錯,今日要不是我同意你來,你也不會同人起了争執。”

顧淮無奈的搖頭笑笑,看着膝上的江辭煙目光溫柔,笑着替她理了理耳邊的碎發時才發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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