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珊瑚箋
難道自己又遇到一個正經人,衡江公主吊起的眼角不禁抽了抽,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正經人,像自己的阿父,像紀太傅,像倉家那風骨,像、、分兒。正經人不是指古板,死腦筋的人,而是從骨子裏認真的人,她們從來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且堅定不移的向自己需要的方向靠攏。
就像一個招式堂堂正正的劍客,不理會你言語挑撥,不理會你陰謀詭計,不理會你迂回彎折,一劍刺來直指眉心,兩點之間只取直線,遇到問題然後解決問題,如此簡單。
倉家風骨和餘敬惜很是相像,萬一餘敬惜的想法也跟他一樣,那自己豈不是沒有指望了?
衡江公主突然兩眼茫然:“你對做別人小侍的人有什麽看法?”
餘敬惜一愣,小侍?哦,男版小妾?
對做別人小侍的人?誰的小侍?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然後想到一路上聽到的傳聞,這個別人是指公主本人吧,那做小侍的是倉家公子?可她為什麽問自己的意見?難道公主知道庚帖的事情?
想來也是,如果開始談論婚嫁,倉家也不敢隐瞞公主,餘敬惜眉頭糾結了一下,如果倉家攀上公主府就是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了,倉家公子如果不願意告知自己紙藥的事情,她無力可施。
可是公主為何問自己的看法?先不說餘家和倉家是不是真有婚約,就是有,現在自己的庚帖也被退回來了。她有什麽立場對倉公子指手畫腳?
唉,只能是小侍啊,餘敬惜在心中嘆了聲可惜,這一路她聽了許多關于倉家大公子的傳聞,獨挑倉家大梁,金園學院三試奪魁,跟嚴家小姐一賭贏得華林作坊。更不要說最近沸沸揚揚的新貢紙晴雪,奪人眼球的大明宮傘會。
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男子卻只能做一個小侍,看着面前鳳天嬌女的衡江公主,餘敬惜猜測着,她這是說出來炫耀的麽?
餘敬惜對倉家退回庚帖的事情沒什麽怨恨情緒,對倉家公子也沒什麽奢望,要做出嫉妒的樣子好像有些困難。
前世小三小四的鬧劇,分分合合的悲喜看過聽過的太多。她很明白,生活求的不過是個順心意,順自己心意,如果因此讓別人心意不順,那只能說抱歉了。
“公主如果問的是我的看法。”餘敬惜順着自己的心意:“非吾之心,非吾之願,非吾之禮。”
這不是我的心意,這不是我的願望,這不是我的行事準則。
他值得更好的,雖然衡江是公主,雖然那個更好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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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永遠為奴,即便是後面添了一個君字,也不是幸福的歸宿。
無論對倉家公子,還是對天下男兒。
“我讨厭你!”衡江公主憤憤的跺腳,轉身大步離開。
她當然明白。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她連開口嘗試都不敢。
一根筋的正經人。
正經人果然是最讨厭的。
跟着一起來的宮人面面相觑,這被公主大人讨厭了,還能帶去劉貴君面前麽
“麻煩公公帶路。”女尊國的公公是不用閹割的,恩,很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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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寺的廂房是大塊的青石構建而成,在大片的綠蔭掩映下很有清涼的味道。
帶路的公公在門口通報一聲,便打開半扇木門站在門口挑起紗簾。餘敬惜施一禮然後走進去,迎面一陣暖香有些淡,卻絕不是佛寺裏香火檀木的味道。
一個神情溫和的男子坐在白玉桌邊,素淨的直羅白衣,細看能見到銀絲撰繡的暗花,挽着發髻絲毫不亂用一根白玉簪緊,身上除了手腕的一串蜜蠟佛珠再無飾物。
男子很年輕,眼神非常幹淨流轉間似乎還殘留着稚氣,看人的時卻顯專注,讓人不能忽視他的認真。
站在屋角的一位年邁的公公不經意的輕咳一聲,似是不悅,似是提醒。
“貴君。”餘敬惜躬身施禮,很難想象這麽年輕的男子居然是衡江公主的父親。
“你就是餘家的女兒?”他打量了一番然後微笑點頭:“小小年紀卻很是聰慧。”
餘敬惜在心裏暗猜,看來劉貴君對熟宣紙還是滿意的。
“賜坐。”
一個小公公将一方木凳放在了離門口不遠的地方,餘敬惜道過謝然後坦然的坐下,劉貴君留意她的動作,沒有慌張和故作,是個踏實孩子。
目光一動又再次與她對視上,也許不該叫孩子。那不是孩子的目光,劉貴君覺得自己很難将長輩的慈愛放進眼神裏,這是平輩之間的視線。
“熟宣紙很适合本宮的畫技。”在宮中的日子并沒有讓劉貴君變的虛滑,或許他今時今日的地位不需要對誰虛婉奉承:“但是本宮對它卻還是不甚滿意。”
餘敬惜想了想:“因為底紋?”
劉貴君點頭。
“我覺得工筆畫不需要在意底紋。”
因為工筆畫大量使用平塗、反襯、烘染的手法,這會遮蔽掉宣紙本身的底紋。
“其他的畫是不需在意,但是有一張卻不行。”
“先高聖夫後的畫像?”餘敬惜肅然拱手以示敬仰。
劉貴君的面容帶出些許哀傷:“難得還有人記着。”
“本宮在宮中見過餘家的北宣,這熟宣的底紋是想要仿制雙螺吧?”
餘敬惜點頭。
“這麽說餘家的雙螺是失傳了啊。”劉貴君語帶惜意:“那不知可能制出其他底紋?單絲路如何?”
劉貴君不懂制紙,在他的想法中,八十一個螺旋紋應該是高難度的技巧,殊不知紙張中底紋越少成紙越好。撈紙時竹簾入水和攪拌懸浮都會讓水池中水流翻動,單絲路通紙只得一紋,那需要對水有非常高的掌控力。
後人達不到這樣的境界只能另辟蹊徑,控制水流在能力範圍類規整底紋。
餘敬惜搖頭,木姨的單螺已經是現在餘家的最高水準了,她的手藝還遠遠不能達到重新制紋,倒是柯煜撈的白麻紙越來越成型,可以期待一下。
“這可如何是好。”劉貴君非常失望,這種隔窗望月摸不到門徑的感覺,更讓人心焦。
“貴君說在宮中曾見過北宣?”
“是,雖然北宣紙早已不做貢品,但是宮裏還是收藏了些。”他将目光轉向屋角的年邁公公。
那人很有眼色的向前一步:“老奴記得,有單絲路一張,羅紋、龜紋五張,青弦、雙螺八張。”
餘敬惜站起身拱手對劉貴君說:“如果貴君願意,請将這些北宣紙賜予下女,熟宣就是用北宣紙深加工而成。”
頓了頓:“但是制作熟宣的北宣最好是當年生産的,所以能否成功,下女也不敢保證。”
這話有些偷換概念,當然熟宣好不好要看底子的生宣質量如何,保存是否完好。否則在制作的時候會出現怎麽刷都漏礬的情況,木姨制作的的八十張生宣紙,最後制成的蟬翼二十一,冰雪三十六。
這樣的成功率在手工紙中也許算高,但是想着當初文具店老板指着一捆生宣拍胸脯保證,一張不熟賠一百的承諾,機制紙的穩定性還是有保證的。
有什麽從餘敬惜腦海裏一閃而過,她定下心仔細想了想,對啊!好像沒有在女兒日常習作的宣紙上見過底紋這種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