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逮捕歸案
馮丹青将手機遞到虞歸晚面前, 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可以講話了。
虞歸晚垂眸,盯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江起雲三個字,不緊不慢地開口:“我在蘭芳路路口, 你們還有多久到?”
過了兩秒, 電話那頭響起江起雲的聲音, “十五分鐘左右, 你找個地方等我們。”
“明白, 不過江隊你直接帶隊去美術館正門吧,出發前, 游副隊和樂雨通知我和他們在外圍布控,等會我直接和他們在路口的圓區會合。”
馮丹青微微眯眼,将刀刃又往下送了一分, 刀尖刺破薄薄的肌膚, 立馬就有鮮紅滲出。
經過手機電磁波發射處理後傳輸的的江起雲聲音, 摻着一些雜質的低啞,“也好, 注意安全。”
“你也是。”
電話被江起雲挂斷,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後, 飛快地對沈冬薇說:“立馬聯系技偵的同事, 讓他們查虞歸晚的手機信號是不是從高速路口旁的游樂園發出的。”
車內其它人皆楞了一下, 負責開車的路嘯問道:“怎麽了?江隊。”
江起雲抓在座椅邊沿的手背凸出了清晰的骨根,“虞歸晚……被嫌犯綁架了。”
“什麽——!”車內衆人驚叫一片。
沈冬薇連忙給局裏技偵大隊的同事打電話。
“你是怎麽知道的,江隊?”
江起雲怎麽知道的,在虞歸晚說她在蘭芳路口的時候她就察覺到異常了, 之前虞歸晚明明跟她說會在蘭彤路等她, 即便臨時改變位置, 也不會改到與蘭彤路完全相反的蘭芳路口去,而虞歸晚接下來的那句游副隊和樂雨更加印證了她的猜想。
縱觀整個刑偵大隊,就沒有游姓副隊,且蕭樂雨是法醫室助理,不可能參與重案隊的搜查抓捕行動,而虞歸晚最後說的那個園區雖然緊挨着美術館,但依照局內制定的應急抓捕機制,即便鎖定了嫌犯就藏身于美術館,也該就近抽派轄區派出所警力進行外圍區域封控,由抓捕組和武警人員實施抓捕行動。
提取三處異常話語中的關鍵字,虞歸晚想和江起雲傳遞的就是她現在所在的位置——游樂園。
“江隊,确認了,虞老師的手機信號就是從我們上次搜查過的廢棄游樂園發出的。”
“知道了。”江起雲盯着幾分鐘前和虞歸晚的通話記錄,按熄手機屏幕,“将情況報告給陳局,申請武警大隊出動,配合解救人質和抓捕嫌犯行動。”
“是!”
路嘯立刻換擋減速在前方路口來了一個急轉調頭,一路疾馳向游樂園的方向。
江起雲拿起對講機:“全組都有,現已确定4.18系列連環殺人碎屍案嫌犯藏身于高速路口旁的廢棄游樂園,立刻實施緊急抓捕,注意,嫌犯目前挾持了我隊一隊員,抓捕過程務必保障人質安全,收到請回複。”
對講機頻道裏陸續傳出其它組組長的聲音。
“二組收到。”
“三組收到。”
“四組收到。”
……
馮丹青将手機丢開,從衣兜裏掏出一個黑色眼罩,似笑非笑地盯着虞歸晚,“虞警官,走吧,該移步到我的畫室了。”
黑色的絲質眼罩蓋于眼前,涼意緊貼着虞歸晚的眼皮,她想開口說話,肩頸處卻傳來一陣刺痛,是針頭刺入皮膚,紮進血肉的疼意。
耳邊是馮丹青的散漫笑聲,“放心,虞警官,只是讓你身體暫時脫力的鎮靜劑,畢竟……我是領略過虞警官的身手的。”
兩分鐘後,虞歸晚手腕的桎梏被解除,但鎮靜劑藥效卻漸漸開始在體內發揮作用,四肢都綿軟無力。
馮丹青拉着虞歸晚起身後,又重新将她的雙手手腕捆綁了起來,接着将她帶離房間,走了一小段路程後,到達了另一處室內。
黑色眼罩被揭開,虞歸晚緩緩睜眼,面前是破敗空曠的觀衆席,她和馮丹青正身處舞臺中心,她的身側擺放着一張長桌,桌面上鋪了幹淨的白色絲質桌布,微茫的月光透過劇場破爛的頂棚投到舞臺上。
“你還真是做足了準備啊。”
馮丹青微笑不語,用紙巾仔細擦着手術刀上沾染的零星血跡。
“可惜了,臺下一個觀衆也沒有。”
“沒關系,我已經做好了帶着我最後一副作品離開這個世界的準備了。”
虞歸晚瞳孔一縮,馮丹青想自殺……一個堅定了自殺信念的人是很難再被動搖心理防線的。
“那我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虞歸晚開口問。
馮丹青考慮了幾秒後回:“看在虞警官這麽配合的份上,我也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問吧。”
“在你殺了馮山水用他的人皮作畫後整整七年都沒有再殺人,是什麽導致你又開始殺人取皮作畫了?”
馮丹青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有意思,他拿着手術刀,刀尖若有若無地順着自己掌心的紋路游曳,到掌心正中時,忽而直立刀尖,一寸寸往下,刺破皮膚劃拉至手腕處,鮮血随即溢出,順着手掌蜿蜒而下。
他盯着掌心那處綻放的鮮紅,紅意仿佛滲透到了他灰蒙蒙的眼珠裏,“你看看,很美不是嗎?人皮之下暗流湧動的鮮血和生機,比起一張死氣沉沉的畫來說不是更美嗎?”
“那些古今中外傑出畫家創造的所謂曠世奇作,不也就是平平無奇的油彩水墨堆砌出來的毫無生氣的垃圾?有什麽能比這更美呢?”
“我荒廢了大學幾年,畫的全是一些垃圾,直到後來我才明白,我為什麽一直創造不出最美的作品,那是因為死氣沉沉的東西是永遠也無法被賦予生氣的,而只有在原本就具有生命的畫紙上,用最豔麗的鮮血制成的顏料中,才能創造出最純粹的生命的藝術。”馮丹青眯着眼笑,嘴角高高吊起,臉上呈現出某種極端的狂熱,“虞警官,你能明白我的理想嗎?”
虞歸晚審視地盯着他,還沒有開口回答,馮丹青就道:“算了,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明白我的理想的,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能明白。”
他?虞歸晚皺眉,他還是她?這個他又是誰?跟馮丹青有什麽關系?和這個案子又有什麽關聯?
虞歸晚想要以此為突破口,進一步拖延時間,可馮丹青卻不再給她機會,一舉将她按在了桌子上,薄薄的刀口割破後衣領,發出嘶啦的裂帛聲。
溫熱的血液順着臉頰浸入嘴角,口腔泛起絲絲腥甜,虞歸晚高聲喊:“馮丹青!”
馮丹青手下動作一頓,神情陰鸷,“虞警官,安靜一點。”
“你有夢見過那幾名被害者嗎?”虞歸晚喘息着問,“她們在你夢裏是什麽樣子?是苦苦哀求你放過她們,還是了無生息躺在那裏?”
馮丹青灰蒙的瞳孔緊緊收縮了一下,淺蹙眉頭,像是回憶起了虞歸晚描述的畫面。
虞歸晚盯着馮丹青掌間輕薄的手術刀,雙手不動聲色地緩緩上擡,“你用她們的死去成就你所謂的生,你有過一刻的不忍嗎?”
“不忍……”馮丹青呢喃着,下一刻卻突然爆發,狠狠揪住虞歸晚的衣領,“你懂什麽!是我幫了她們!是我升華了她們,現在,我也來幫你!”
嘩啦啦幾聲衣料撕裂的聲音響起,鋒利的手術刀已從虞歸晚後頸椎中段切入刀尖,蜿蜒的鮮血順着後頸留下,劇烈的疼痛幾乎讓虞歸晚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
“砰——!”巨大的槍聲回響在整座劇場,與此同時,幾十名持槍刑警和武警從各個進出口湧入了劇場。
刺目的探照燈打向舞臺,江起雲站在最高一排的觀衆席列中間,震聲大喊:“馮丹青!”
而馮丹青早在槍響的一瞬将虞歸晚拉起擋在了自己的身前,右手手持手術刀對着她的脖頸。他看向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警察,震驚道:“你們,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刑天海拿着擴音器進行心理威懾:“馮丹青,警方已經包圍了這裏,你已經跑不了了,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武器,釋放人質。”
江起雲看向舞臺,因為距離過遠,光線昏暗,她難以看清此時被挾持着的虞歸晚的臉,僅能看見褴褛的上身和臉上的大片血跡,她緊緊握着拳,不停地調整平複自己的氣息,“狙擊手就位了嗎?”
路嘯皺眉搖頭,“勘查了周圍,合适的制高點只有劇場頂棚,但由于頂棚主體鋼架老化,只有小部分區域能承重,視線非常受限。”
“繼續找合适的狙擊點,把談判專家叫過來,讓二組潛入劇場後臺,尋找合适的突擊點。”說完,江起雲拿過擴音器,運氣高聲道:“馮丹青,你不要沖動,你有什麽訴求可以和我們談,但前提是你不能傷害人質。”
馮丹青臉上的悠閑蕩然無存,他渾身肌肉緊繃,氣息不穩,“不想讓她死的話,就讓我走!”
“可以,但你必須先釋放人質。”
“不可能!她必須和我一起走。”馮丹青制着虞歸晚步步後退,直到退到一方死角,後背抵牆,“準備一個車,現在,立刻!”
江起雲吞咽喉頭的幹澀,“好,我安排人去準備,但我現在需要确認人質的身體狀況,我放下武器,過來确認一下。”
馮丹青沒有說話,将虞歸晚死死地摁在身前,“虞警官,老實一點,如果我今天注定要被抓,我不介意拉你一起死。”
虞歸晚脖子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江起雲又道:“我們警方已經答應了你的條件,相對應的,我只需要确認一下人質的身體狀況,如果沒有問題,我們才能接着往下談不是嗎?”
馮丹青猶疑幾秒後,拔聲道:“好,你不許帶任何武器,雙手舉過頭頂,要讓我能一直看到你的手,走到臺下看一眼,然後立馬回去。”
江起雲高聲應是,然後将槍揣回槍套裏,取下腰間的警用腰帶,雙手高擡過頭頂,一步步往觀衆席下走,“你看清楚了,我沒有帶任何東西。”
等她即将靠近臺下時,馮丹青立馬叫停。
江起雲停住腳步,擡頭往臺上看,虞歸晚血色模糊的臉撞進視線裏,江起雲心跳一頓,繼而更加猛烈的跳動了起來。
兩人視線交接在一起,江起雲在虞歸晚臉上沒尋到該有的慌亂,只隐隐看到對方微張的唇瓣,描繪了幾個辨析不清輪廓的字眼。
“她頭受傷了?”江起雲控制着情緒,但聲音還是不可避免帶着一絲扭曲的尖銳聲調。
“放心,只是一點小傷,沒有生命危險,江隊長,你可以回去了。”馮丹青緊緊盯着江起雲的雙手,警惕道。
江起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前和虞歸晚再次對視了一眼,這次,她凝眸看清了對方想要表達的幾個字。
“我沒事”。
江起雲緊咬牙關,大步回到觀衆席上方。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對峙,十幾分鐘後,馮丹青的耐心明顯下滑,扯着嗓子喊道:“車呢?你們是不是根本就沒派人準備?”
“在準備,我們得向上級申請,再派車,你得給我們時間。”刑天海早年有參加過綁架挾持人質案,有和嫌犯對峙的經驗,所以在談判專家趕來之前,由他主要負責和嫌犯溝通。
又是幾分鐘過去,談判專家趕到,開始對馮丹青進行心理攻防。
同時尋找合适狙擊點的狙擊手也帶來好消息,已成功登上劇場頂棚,狙擊範圍內能命中嫌犯下肢,如果能将嫌犯再引出來一些,可以直接擊斃嫌犯。
江起雲拿過擴音器,對馮丹青喊:“馮丹青,車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馮丹青面色有所松動,“現在叫你們守在後臺的警察全部撤走。”
江起雲聞言照做,指揮包圍後方的警力散開。
馮丹青掃視一圈後,帶着虞歸晚向前邁出一步,兩步,可還沒走出第三步的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停步擡頭看向融在朦朦霧氣中的劇場天棚,然後迅速回退至角落,“不對!你們肯定派了狙擊手等着我呢,我一出去你們就會開槍!你別想騙我!”
馮丹青揪住虞歸晚頭發往後拽,使得虞歸晚脖頸高揚,他把手術刀比在脆弱的咽喉處,只要輕輕一劃,刀口就會割破頸部動脈。
江起雲眉心一跳,連忙高擡雙手,“我沒有騙你,車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只要你釋放人質,我們立馬放你走!”說完,耳麥裏響起狙擊手的聲音,“江隊,你和嫌犯繼續通話,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已經有一半的身體暴露在狙擊範圍內了。”
江起雲沉下氣,聽從談判專家的指點,進一步安撫馮丹青的情緒。
狙擊鏡裏,馮丹青挾持着虞歸晚的身形時而晃過鏡頭的紅色刻線,有那麽幾次絕佳的開槍機會,但又因為馮丹青借着人質身體遮擋,頭更是躲在人質的頭後,所有能擊中的位置都不是致命點,無法一槍擊斃的話,人質的安全就會受到威脅。
凝結的汗珠從狙擊手額頭滑落,滾過眼皮,他一眨也不眨,直到鏡頭內再次一晃而過馮丹青喊話時的側臉。
他食指輕按在扳機上,屏息對江起雲道:“江隊,你想辦法讓人質偏頭,我能開槍擊中嫌犯。”
江起雲眸光微閃,“好,你找準時機,随機應變。”
“馮丹青,如果你做出傷害人質的行為,那我們的談判條件就全部破裂了。”江起雲再次高擡雙手,走下觀衆席。
馮丹青厲聲道:“站住,我叫你站住!”
江起雲放慢步調,邊走邊脫下身上的防護背心,“你看,我沒有帶任何武器,不會對你造成威脅,我想和你談一個條件。”
“你不信任我們警方,所以一定要帶人質一起離開,不如這樣,你放她走,我來做你的人質,一樣能保證你安全離開。”江起雲走到臺下站定,“你覺得怎麽樣?”
此時的馮丹青在高壓下已經有些神經質了,溫和的面容盡是扭曲,“你知道我信不過你們警察,可你自己不也是警察,我自然也信不過你。”
江起雲定定盯着他,高擡着的雙手緩緩并攏,手腕交疊的同時繼續問:“那你要怎麽樣,才能放了人質。”雙手緩慢成拳後,江起雲伸出右手兩根手指飛速地晃動了一下,她無法确定虞歸晚是否能接收到她的信號,但她只能賭,就像虞歸晚也只能賭她在電話裏聽明白了她傳遞的暗語。
馮丹青移了兩步,吞咽口水,“十分鐘內,讓你們封鎖在周圍的警察全部撤走,準備好的車停在東門。”
江起雲手臂緩緩下放,“你知道,這一切的前提得是你放了人質。”
眼見談判又陷入僵局,馮丹青情緒徘徊在失控邊緣,雙頰不停鼓動,呼吸粗重,“那好啊,看來是沒得談了,我直接殺了這個警察就是。”
“江隊,目标已鎖定。”耳麥裏響起狙擊手沉穩的嗓音。
江起雲屏氣,雙臂緩緩下放,“你別沖動,這樣,我答應你……”随着她越來越低的聲音,憑借舞臺邊沿的遮掩,她迅速拔出腰後的手槍,往後一躍,視線越過舞臺出現馮丹青時,瞄準,大喊:“開槍!”
“砰——!”的一聲,江起雲開槍的瞬間,劇場天棚上就緒的狙擊手也射出一枚狙擊槍子彈,子彈穿破空氣,高度旋轉着飛向幾十米遠外的馮山水頭部。
同時虞歸晚矮身偏頭,脖頸的刃口堪堪滑過咽喉,兩人身體都瞬間失衡,倒向一側,凄厲的慘叫響起,馮丹青小臂被**子彈命中,狙擊槍子彈則直接穿透他一側的臉頰頰肉,掠過耳後,留下一片灼痕和血窟窿。
虞歸晚用手肘猛擊馮丹青腹部,脫離桎梏後,撿起地上的手術刀,割破繩結,看着掙紮哀嚎的馮丹青,氣喘籲籲道:“馮丹青,你真以為你還逃得了嗎。”
馮丹青扭動着身體後退,一只手捂着血淋淋的右臉,驚懼地盯着虞歸晚,“你,你,怎麽會,鎮靜劑怎麽會……”
虞歸晚沒和他做解釋,鎮靜劑失效是因為她長期服用抗抑郁藥物,而那些藥物大部分都有鎮靜成分,多年來,她身體已經對鎮靜藥物有了一定的抗藥性,又何況是寵物用的微型鎮靜劑。
四周擁上臺來的警察立馬制服了馮丹青。
危機解除,虞歸晚身子脫力,往後一倒,承接她的不是冷冰冰的地板,是一個溫熱的懷抱。
嗅到熟悉的氣息,虞歸晚徹底放松身體,倒在江起雲的身上,擡眼看着對方晦暗不清的神情,輕笑道:“江隊……你不會是想罵我吧?”
江起雲喝住她:“別說話。”然後脫下外套,蓋在虞歸晚身上,又連忙檢查她頭部的傷,扭頭大喊:“救護車到了沒?”
沈冬薇小跑上前,“來了,不好開進來,現在停在正門外的。”
“叫人擡擔架進來。”說完江起雲一頓,又道:“算了,不用了。”說罷,她伸手,手臂繞過虞歸晚膝下,一發力将人打橫抱起。
虞歸晚小小掙紮了一下,“頭受傷了,不是腿受傷了,我自己能走。”
江起雲一聲不吭,下臺後,讓刑天海指揮後續工作。
走出劇場,蕭瑟的風吹得虞歸晚身子一抖,她雙手勾住江起雲脖頸,低喃了一聲“冷”。
這聲融于風裏語調輕軟的冷吹進了江起雲耳朵裏,她腳步一頓,低頭看向虞歸晚,面無表情道:“冷也受着。”
嘴上說着不留情的話,腳步卻是越來越快了。
将虞歸晚送到救護車上後,江起雲倒頭就要回去,被虞歸晚叫住,“江隊。”
江起雲扭頭看她,虞歸晚朝她伸出胳膊,手裏拎着她的外套,“衣服。”
江起雲正回頭,留下一句“自己穿着吧。”
待身後救護車的聲音逐漸遠去,江起雲驀然站定,腳下失力差點跌倒,她扶住一旁的樹幹,低垂着頭,大口大口地喘息。
被汗水濡濕的劉海蓋在額前,稍稍遮住了眉眼,讓人看不清神情。
明明劫後餘生的是虞歸晚,可現在渾身汗淋淋仿佛從水裏撈起來的卻是江起雲。
閉上眼腦子裏全是剛剛驚心動魄的一幕,那樣一柄輕薄的小刀比在脆弱的脖頸上,只需要輕輕一下,就可以帶走一條生命。
而這個人,是虞歸晚。
江起雲肩膀發着抖,呼吸紊亂粗重。
“江隊。”遠處有人瞧見了站在陰影樹下的江起雲,喊了一聲。
江起雲呼吸一頓,收手站定,抹去額頭的冷汗和眼角的濕潤後,大步走去。
4.18系列連環殺人碎屍案以馮丹青的逮捕歸案得以告破,警方的案件通報上網後,大量的網民媒體參與進了馮丹青是怎樣成為變态殺人狂的讨論中。
一些人覺得是原生家庭的不幸塑造出了馮丹青這個殺人惡魔,一些人覺得是有的人天生基因就是惡劣的,雙方從這個案件的讨論繼而又上升到到底有沒有天生犯罪人這一争議話題上,這個議題也引來了許多社會媒體關注和心理學家探讨。
病房裏,虞歸晚看着電視上關于案件的後續新聞播報。
手機響起嗡嗡兩道消息推送聲,她拿起手機,看到是工作群在刷消息,大夥熱鬧紛紛地讨論周末去哪兒聚餐,虞歸晚也被多人艾特。
[虞老師,周末你想吃啥啊?這次能抓到馮丹青,你功不可沒]。
虞歸晚打字:[看大家想吃什麽吧,主要還是大家的辛苦付出和齊心協力才能抓到嫌犯]。
信息發出去的同時,病房門被人打開。
江起雲一只手拎着果籃,一只手插在外套衣兜裏,走進來後将果籃往床頭櫃上一擺,“別看我,領導和隊員買的,他們忙着寫各種資料,沒時間過來,讓我代表他們過來看你。”
虞歸晚早已習慣江起雲的口不對心,也不拆穿她,笑笑道:“那能麻煩江隊給我削個蘋果嗎?”
江起雲沒吭聲,拿起水果刀,腳尖帶過垃圾桶,手指翻飛,十幾秒就削好了一個蘋果,遞給虞歸晚。
虞歸晚接過,溫柔地笑:“謝謝江隊。”
垂落在肩頭烏黑的頭發和臉上有些病态的蒼白形成鮮明對比,太陽穴和右側臉頰貼着的繃帶也讓虞歸晚看上去柔弱了幾分。
但江起雲知道,這是表象,虞歸晚有着跟外表并不符的強大的內心,在那樣危及生命的情境裏,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懼怕。
江起雲将落在虞歸晚笑容上的目光收回來,問:“不害怕嗎?”
虞歸晚咬了一口蘋果,脆生生的口感和蘋果香氣溢滿唇齒間,“嗯?”
江起雲淡淡道:“被馮丹青抓到的時候,害怕嗎?”
虞歸晚拿着蘋果的手緩緩放下,思索兩秒後,輕淺地笑:“不怕。”
“你就不怕我在電話裏沒聽明白,露餡了?”
虞歸晚緩慢地眨眼,抛去一個打趣的眼神,“不怕的,江隊若是連這點警覺都沒有,也坐不上重案隊隊長的位置。”
江起雲心裏十分受用,哼哼兩聲道:“過獎了,也多虧虞老師的神機妙算,才能這麽快抓到馮丹青。”
虞歸晚微笑不語,幾秒後問江起雲:“那你不怕嗎?不怕在劇場對峙的時候,我沒能理解你讓我偏頭的手勢。”
江起雲怔了怔,垂下眼皮,盯着白花花的病房地磚,是怕的,怕自己救不了虞歸晚,可她嘴上卻說道:“沒有這個假設,我想你入職前應該接受了入職培訓,如果連這點戰術交流手勢都不懂的話,你也不适合做刑警。”
虞歸晚順着她話道:“嗯……是還有些生疏,不如江隊以後多教教我。”
江起雲臉色依然深沉,發出的嗯字音調卻明顯輕快了幾分。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後,江起雲準備離開了,臨走前道:“安生歇着吧,情況我已經彙報給了領導,上面批了你一周的假。”她背對着虞歸晚揮揮胳膊,“走了。”
走出病房,江起雲在拐角碰上個熟臉,高大的男人穿着靛藍色的針織開衫,休閑西褲,右手捧着一束包好的鮮花,左手拎着個保溫桶,顯然是來看望慰問病人的。
男人站定,先江起雲一步打招呼:“江隊,好巧。”
江起雲掃了一眼石庭生,态度冷淡,“是挺巧。”
“你也是來醫院看望小晚嗎?”
江起雲從鼻腔發出嗯的一聲,石庭生又問:“小晚病房是在走廊底第二間嗎?”
江起雲惜字如金,還是只嗯了一聲。
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到江起雲愛答不理的态度了,又何況石庭生這樣在商場上見慣了千人千面的人,他不在意地笑笑:“那我先過去了,江隊慢走。”
江起雲側身看着背影寬闊的男人走向虞歸晚的病房,待身影消失在門後,她腳下一轉,又倒了回去,站在虞歸晚病房門外,半蹲着身子悄咪咪往玻璃小窗內看了一眼,進去也不是,偷聽又不道德。
幾秒後,江起雲肩膀被人拍了拍,她內心正在天人交戰,于是沒有在第一時間回頭。
來巡房的護士又耐心地拍了拍她,“小姐,麻煩讓讓。”
護士的語氣平和,聲音卻有些大,引起病房內正在交談的兩人的注意力,他們同時朝門邊看來,正好護士打開了病房門,江起雲都沒來得及閃開。
三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眼神各不相同,江起雲難掩一臉尴尬,石庭生則是有些疑惑剛剛離開的人怎麽又回來了。
虞歸晚眼底浮起笑意,輕咳兩聲問:“江隊,怎麽又回來了?”
江起雲不自然地摸摸鼻尖,走進病房,朝着地下左顧右盼,“掉了個東西,我找找,你們聊,當我不存在。”
虞歸晚沒多說什麽,眼神流連在江起雲身上,笑意愈發明顯。
石庭生從保溫桶裏取出一個小碗,往裏盛雞湯,“試試鹹淡,小心燙。”
“謝謝。”
背對着兩人的江起雲翻了個白眼,直起身子,“估計是掉路上了,二位慢聊,我先走了。”
離開病房,江起雲杵在走廊一頭給賀玫打電話,電話接通後,語速飛快地問:“媽,咱家還有鄉下買的土雞嗎?雞湯怎麽炖?”
賀玫樂道:“喲呵,今兒是怎麽了,突然想着自個下廚了。”
江起雲答非所問,咬牙切齒:“不就是炖湯嗎,還不是有手就會,顯擺什麽。”
作者有話說:
等第一個案子正式結束後,會走幾章感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