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繩之縛

第13章 喜歡

齊靜之笑起來很好看，美得像一場幻覺。

杜黎昇摸了摸他的臉，問：“我是醒了嗎？”

“對呀，終于醒了。”齊靜之有種虛驚一場的快樂，舀了勺糖水喂到他嘴邊，問：“你是不是做夢了？”

“嗯。”杜黎昇喝掉糖水，感受着這份久違的甜。

“什麽夢？”齊靜之問道。

“夢到杜磬。”

齊靜之動作一頓，臉上的表情十分糾結，分不清是悲傷還是憤怒。他幾次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麽，又幾次把嘴閉上，什麽都沒說。

杜黎昇擡手輕撫他的臉頰，說：“杜磬死的時候，特別孤獨，特別醜。我不想像他一樣。”

齊靜之放下糖水，偏過頭去整理了一下表情，扭回頭時已經揚起了嘴角，說：“我溫了蔬菜粥，去盛一碗來。”

杜黎昇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趁齊靜之不在，杜黎昇下了床，打開窗戶，收掉床頭櫃上的煙頭，又去衛生間刷了個牙。

齊靜之回來時，他剛從衛生間出來。

“快回床上躺着，待會兒又要暈了！”齊靜之說。

杜黎昇兩手插兜，側倚在衛生間的門口，說：“把粥放一邊。”

“我端着喂你啊。”

“放一邊去。”

“怎麽了？”

“讓你放一邊去。”杜黎昇語氣冷下來，有些威脅意味。

“哦。”齊靜之只好把碗先放在旁邊的鬥櫃上，嘀咕着：“兇什麽兇。”

杜黎昇笑了笑，朝他走過去，扯住他的胳膊，不 分說地把他按在牆上，吻了上去。

齊靜之下意識地掙紮兩下，但很快就順從了，擡手圈住杜黎昇的脖頸，把自己送過去。

杜黎昇細細地吻他，越吻越深。兩手摟着他的腰，不斷收緊，像要把他揉進身體裏。

耳朵裏是兩個人躍動的心跳，呼吸間盡是對方的氣味。

直到此刻，杜黎昇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唇分，杜黎昇依依不舍地湊到齊靜之耳後，聞他的味道，親吻他的頭發。

結果，不知怎麽，齊靜之突然哭起來了。剛開始還是啜泣，沒一會兒就放聲大哭起來，簡直哭得比杜黎昇昏倒之前還兇。

杜黎昇慌忙給他擦淚，結果擦淚的速度比不上他流淚的速度。眼見淚水越流越多，杜黎昇徹底沒了辦法，捧着齊靜之的臉，親吻他的眼睛，一遍遍地說“對不起”。

齊靜之搖搖頭，邊哭邊說：“你昏倒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要死了……沒有你我怎麽辦……”

杜黎昇感覺自己的心像被人擰了一把，痛得強烈又綿長。他把齊靜之摟在懷裏，撫摸他的後背。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不知從何說起，最終還是只說了一句“對不起”。

齊靜之說完想說的話，要發洩的情緒也就發洩出去了，漸漸止住哭泣。他擡起頭，一雙水潤清亮的眼睛看着杜黎昇，說：“剛剛的吻，是主人主動的耶，是什麽意思呢？”

杜黎昇失笑，覺得懷裏的人根本就是個不知悔改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投機分子。

“我發現一個問題。”杜黎笙說。

“什麽？”

“你最近叫我‘主人’，叫得很不走心，”杜黎昇輕輕捏住齊靜之的下巴，晃了晃，“你總是在對我有期望，或者希望我順着你的時候叫我‘主人’，其餘時候就不叫了。

杜黎昇笑了笑，問：“你在用這個稱呼拿捏我嗎？”

齊靜之避開杜黎昇的眼神，答道：“沒……”

話沒說完，杜黎昇突然逮住他的嘴唇，輕咬一口，低沉的聲音像一種蠱惑：“你在拿捏我，對嗎？”

齊靜之扁扁嘴，輕聲說：“主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吧，狗狗反正聽主人的。”他一邊說，一邊把嘴湊上來，又親了一口。

“你就是欠收拾。”杜黎昇笑了笑，松開齊靜之，端起旁邊的粥，走去餐廳。

齊靜之像個小跟屁蟲，一路跟着杜黎昇，不死心地問：“主人，剛剛那個吻是什麽意思？您還沒回答呢。”

杜黎昇答道：“想親就親了，沒什麽意思。”

他喝了勺粥，感覺自己的體力在逐漸回籠，胃裏的溫暖讓他感到幸福。

“廚藝有進步。”他給予肯定。

齊靜之不領情，繼續追問着：“想親就親算什麽啊，好輕浮啊。”

杜黎昇瞥他一眼，說：“想親的人只有一個，也算輕浮嗎？”

齊靜之終于滿意了，樂呵呵地坐在杜黎昇對面，說：“不算不算，主人最專情了。”

杜黎昇停下喝粥的動作，注視着他，一字一句地說：“你如果叫我主人，就不要坐在椅子上。你如果要坐這裏，就別叫我主人。”

“不用這麽嚴格吧。”齊靜之雙手合十，沖杜黎昇拜了拜，真跟只小狗似的。

杜黎昇不為所動，用力看着他，默然不語。

“好吧，聽你的就是了，”齊靜之嘟囔着，“那我還叫你杜老板。”

“別叫我杜老板。”

“那叫什麽？杜黎昇？”

“可以。”

“算了算了，太生疏了。要不叫昇哥？”

“可以。”

“好的，昇哥。”齊靜之叫了一聲，自己把自己別扭住了，渾身不自在。

“救命啊，好奇怪，我還是叫主人吧！”齊靜之說。

“不行。”

“沒必要把圈養狀态，和日常狀态，分得這麽開吧？”

“有必要。”

“為什麽？”

“為了保護‘主人’這個稱呼應有的威嚴。”

“為什麽需要威嚴？”

“為了讓你爽。”

“……”

齊靜之終于消停下來，乖乖看着杜黎昇喝粥。

等他喝完，齊靜之主動端起碗，說：“昇哥，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日午後的陽光斜照在房間裏，烘托出慵懶的氣氛。

齊靜之做了杯冰咖啡，倚靠在沙發裏，邊喝邊刷手機，十分享受。

杜黎昇看着他，感覺他像個奇跡。

好像先前那個擔驚受怕的人不是他，那個崩潰大哭的人也不是他。

他沒有問任何問題。比如，為什麽關掉手機？為什麽不吃飯？為什麽沒有求生欲？是真的想死嗎？現在還仍舊想死嗎？

這些問題，他通通沒問。

他只是追着問：為什麽要親我。

想着想着，杜黎昇笑了出來。

“怎麽了？”齊靜之問道。他表面上一直刷手機，其實關注着杜黎昇的一舉一動。

“覺得你聰明又可愛。”杜黎昇說。

齊靜之端起咖啡，做了個敬酒的動作，說：“謝謝，我也這麽覺得。”

杜黎昇笑起來，覺得時間就暫停在這裏也不錯——雖然這不可能，但人生只要有過這種心情，也就足夠了。

“最近有什麽計劃？”杜黎昇問道。

“嗯……沒什麽計劃。”齊靜之說。他那表情，一看就不像沒計劃的樣子。

“你哥沒找你麻煩吧？”杜黎昇問。

“他不是我哥！”齊靜之立馬抓狂,“你怎麽知道他的？”

“錢松跟我說的。”

“哦……那人沒什麽本事，就是總跟着我，想給我使絆子。我只好雇了個團隊，幫我反跟蹤，來這裏的路上我還換了三回車呢。估計他現在找不到我，快氣瘋了。”

“……”

“你有什麽計劃？”齊靜之問道。

杜黎昇搖搖頭，無計劃可說。

“手機要開嗎？”齊靜之問。

“可能吧,哪天想開就開。”

“空響社呢？”

“先不開。”

“那我在這裏陪你吧，”齊靜之說，“我反正也沒什麽事。”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猛地震動起來。

齊靜之翻了個白眼，站起身，去陽臺上接電話了。

那顯然是個工作電話，因為齊靜之說話的樣子，完全是“齊少”該有的姿态。

他真的非常擅長扮演，能夠看透各個圈子的規則，在其中自 來去，滿足所有人對他的期待，又不與人發生過深的關系。

大概沒有人看過他褪去全部外殼的樣子。除了杜黎昇。

在圈養的那三個月裏，他放棄各樣身份，只做自己，活得簡單又純粹。

他簡直像謎一樣迷人。

杜黎昇坐在沙發上，遠遠地看他，終于在心裏接受了現實：自己确實愛他。

只是，關于為何他會愛自己，杜黎昇還是想不明白。

齊靜之打完電話，回到客廳，情緒消沉不少。

“怎麽了？”杜黎昇問道。

“我剛回來，他們就給我安排活兒，直接給我安排歐洲去了！我正在想怎麽把這個活兒推了。”

杜黎昇：“……”

“你剛剛在想什麽？”齊靜之換了個輕松的語氣。

“我在想……”杜黎昇實在好奇得很，幹脆直接發問：“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齊靜之驚訝地張大眼睛，喃喃道：“你接受這件事了？我以為你不想談這些。”

“我想接受。”杜黎昇坦承道。

齊靜之點點頭，坐到他身邊，說：“我理解。要接受自己也和普通人一樣能夠戀愛，不是一件容易事。”

杜黎昇扭頭去看他，心裏又酸又澀。

齊靜之緩緩說道：“我爸我媽剛結婚的時候，特別恩愛。當時我爸勸我媽做丁克家庭，說舍不得她受生孩子的苦。後來我媽意外懷孕，他還讓我媽打胎，好在我媽堅持生下了我。直到我那個破哥哥出現，我媽才明白，我爸根本不是舍不得她受生孩子的苦，他只是不想我媽給他生孩子，因為他已經有一個兒子了。我爸說他和那個女人，是真愛。總之，當時聽了這話，我媽和我，都覺得很惡心。所以我小時候一直覺得愛情不是什麽好東西，對愛情沒什麽憧憬。後來上了高中，我發現自己喜歡男的，上了大學，我又發現自己有點奇怪的性癖，從那以後就堅信自己确實和愛情無緣。”

齊靜之嘆了口氣，深情地望着杜黎昇，說：“我實在太堅信了，不然我不會那麽晚才發現自己喜歡你。”

杜黎昇輕輕撫上他的臉頰，說：“你是怎麽發現的？”

“因為我實在太想和你上床了，不是一時沖動，是一種永恒的欲望。我從來沒有過那種感覺。”齊靜之坦承道。

“圈養之後開始的？”杜黎昇問道。

“之前。”齊靜之笑了笑，“唉，早就想勾引你上床了。但你也是那種不容人靠近的類型，我怕招你讨厭，不敢跟你表白，就提出圈養，想看你答應不答應。你要是不答應，那大概在你心裏，我和別人也沒什麽區別。”

“但是你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齊靜之說到這裏，忍不住嘿嘿地笑了兩聲，像個吃到糖的小孩子。

杜黎昇無奈地看着他，心想，原來早就被他拿捏了。

“你還是沒講清楚為什麽喜歡我。”杜黎昇說。

“我不知道啊，”齊靜之扁扁嘴，“你能說清楚為什麽喜歡我嗎？”

杜黎昇想了下，搖了搖頭。

下一秒，齊靜之猛地一個翻身，騎在了他大腿上，說：“你終于承認喜歡我了！”

“……你本來就是招人喜歡的性格，沒人不喜歡你。”杜黎昇找補道。

齊靜之十分不滿，還要再辯，手機卻再次震動起來。

他咂咂嘴，捋了下頭發，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好聲好氣地跟他講着什麽，足足說了兩分多鐘。最終，齊靜之長嘆一口氣，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無語了，非要讓我去，今晚就出發。”他重新坐回沙發裏，垂頭喪氣地說。

“去歐洲？”

“嗯，好煩，去了也沒什麽好處，但不去有一大堆壞處。”

“出去散散心也好。”

齊靜之一個翻身，又坐回杜黎昇腿上，說：“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去幹什麽，”杜黎昇笑道，“我決定了，要利用這段時間，在家休息一下，好好想一想。”

“想什麽？”

“想想自己到底要怎麽活。”

“你會好好吃飯嗎？”齊靜之問道。

原來他是擔心這個。

杜黎昇笑了笑，說：“放心吧，我會好好吃飯，也會打開手機，你可以随時随地給我打電話，我一定接。”

“真的？”

杜黎昇點點頭，攬住齊靜之的頭，想吻他。

齊靜之卻推開了，從他身上蹦下去，說：“你好好吃飯，這個吻存着，我回來以後再親。”

杜黎昇哭笑不得，心裏癢癢的，說：“行，都聽你的。”